锦堂春 第四十二章 苏家 上
作者:织锦的小说      更新:2018-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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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言真中

  “傻丫头,不过名头说着好听罢了,哪里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自还有丫鬟帮着来的。这好几个月,难道连这点子东西都做不完?”苏娴说及这里,倒没有叫累的意思,只淡淡着道:“就是这么一点子事儿,若是都受不住,等着嫁过去了,岂不是要哭天喊地了?她们越是挑剔,我便越是要做得好,我倒是想看看,到时候上上下下的,是说我不中用,还是说那两个太刻薄。素来女子便是看着相公儿子的,没了这些人的尊重,我倒是想知道,她们会怎么样”

  说及此处,苏娴双眸中闪过一丝冰冷,但这些许冷意瞬息便逝,敏君将这看在眼中,也没深劝,若是苏娴这么想,说不得到了哪里还好过些,毕竟这古代的内宅,都是这么过来的。就是孟氏,虽说手腕儿高妙又不伤天害理的,可心底便没有那一份心气么?苏娴所想对付的,对她也没什么好意。自己还有什么好劝的……

  只是心里这么想着,敏君到底还有几分不是滋味,当即又是劝了几句话,也没提那赵家的女人,只想着让苏娴不要将那些气恼牵到这赵玉的身上:“夫妻和睦才是正道,旁的什么,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放心吧。这我都晓得的。”苏娴点了点头,神色安然下来,只又拿着苏瑾逗了敏君几句。两人说说笑笑,也渐渐如同旧日一般的投契和洽起来。

  却在这会子,外头又有婆子过来回话,道:“姑娘,奶奶唤您过去说话。”赵氏素来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的,敏君转过头看了苏娴一眼,她便露出几分苦笑,道:“前些时候老太太的事儿闹得,现在还不消停呢。”

  “既是如此,我也先回去,过些日子再来与你说话儿。”敏君听得点了点头,对着苏娴有些怜惜,只温声道。苏娴也情知这会子过去,只怕没个把时辰是脱不开身的,见着敏君这么说,自是点头应了:“一路小心,赶明儿有了闲,咱们姐妹再说话儿。”

  敏君自是应了,两人再说了几句话,苏娴便是将敏君送至门外,瞅着她远去了,方匆忙转过身问一侧候着的婆子:“母亲那里又是怎么了?可还是老太太的事儿?”她说到这里,声音也是有些冷了下来。

  自从苏娴帮着赵氏处置家务后,各处的婆子都是有些咻这位手段果决狠厉的姑娘的,因着如此,那婆子见苏娴这么问,脸色便有些发白,忙就是点头将事儿说了出来,果是有关老太太与自己大哥订亲的事儿。

  苏娴脸色越发得难看,只冷哼一声,也不要人搀扶着,自己便是提起裙子往赵氏的屋子走去:就是自己的好日子将近了,老太太仍旧不忘了在这里头添堵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看看究竟是谁更厉害她那一双眸子里闪着冷光,只领着婆子丫鬟一路行去。

  而另外一边,敏君也正往家中一路行去。她坐在车轿里,一会儿露出些笑容,一会儿深深叹口气,边上的锦鹭青鸾见着了,也是有些莫名。青鸾原更活络些,待着出了苏家的大门,坐上车轿子,便迫不及待着问道:“姑娘,好端端的怎么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可是苏姑娘又是说了什么不成?”

  “这里头的事儿多着呢,在这会子,也不好多说。”敏君见着这青鸾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盯着自己,便是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髻,道:“你呀,还是孩子性,怎么说都不改,这些家宅的事儿,可是要仔细隔墙有耳的。”

  “姑娘不说,我也明白呢。”青鸾见着敏君这么说,便是挑了挑眉头,有些好胜着道:“您必定与苏姑娘和解了,这会子方说说笑笑来着的。只怕苏姑娘那里又有什么难事,才又为她发愁呢。”

  “说着你不懂事儿,偏生也瞧得出内里来,说着是明白人,可又是爱说爱笑的,真真是让人费思量。”敏君闻言由不得一笑,将那些许叹息压下去,只道:“也是我白白耗费心思罢了。实在说来,也帮不得苏姐姐什么。”

  这话一说,锦鹭也不由得劝两句:“既是如此,姑娘何必耿耿于心?竟放开些,日后能帮着一点儿的,再伸把手儿,旁的什么,便是多想多思,姑娘也是平白耗费心神,还使不上劲儿,倒不如再寻些旁的事儿来做。”

  敏君点了点头,又是说了几句话,正在这个时候,外头的婆子便是道:“姑娘,已是到了家门口了。”三人闻言便没再多说什么了,待得换了小车重头回到自己院子里,敏君舒了一口气,便有丫鬟端了水并巾帕,与她梳洗,又有丫鬟端来澎凉的绿豆汤、水果,还有打扇的,不一而足。

  敏君梳洗一番后,又是褪了外头的大衣衫,只穿着家常的纱衫,喝了一碗绿豆汤,也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抬头一看,那边正与自己打扇的并非旁人,正是那青雁。她穿着青山白裙,发辫一丝儿也不乱,与边上或是散了发鬓,或是衣衫略乱的丫鬟比着起来,显得十分整肃。看来,在自己出门这会子,这个丫鬟倒是个仔细不散漫的。

  这个念头一转,敏君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青雁,你也歇一歇,方才我们出去,只怕你也没偷懒儿,这会子天色热,仔细身子受不住,赶紧儿回屋子里歇息一会儿,晚上我还有事儿要你做呢。”

  青雁听了,手上微微一顿,再也想不得敏君忽而会对自己说出这么软和的话,当下心里一阵感激,忙就是应了。边上的丫鬟听得这话,都是有些不自在,相互对视一眼后,也不敢多说什么。敏君也挥了挥手,道:“不必挤在这里,越发得让人觉得,你们自出去做事儿。”

  一干丫鬟听了,齐齐应了一声,退出去做事儿不提。锦鹭与青鸾扶着敏君在榻上躺下来,又是打扇,又是端茶,一面陪着说话儿。三人说了一阵子话,又是随手做了一点针线活儿,不知不觉这时辰已是将近黄昏,又是该与孟氏、徐允谦问省的时候了。

  敏君直起身子,与她们道:“都是在自家走动,竟省了那么些东西,换一件青褙子也就使得了。”锦鹭与青鸾听了,便寻出一件天青色洒花夏布褙子,与敏君换上来,又抿了抿有些散了的发髻,簪上数支雕花玉簪并纱花。

  敏君对着镜子打量一番,见着并无不妥之处,也就起身唤了小丫鬟过来伺候,一面与锦鹭青鸾道:“下晌的时候出去一趟,你们也累着慌,竟在这会子休息一会儿,好生受用一点。旁的什么,这几个丫鬟也够我使了。”

  见着敏君这么说来,锦鹭青鸾两人自是应承,只将敏君伺候好了送到门口儿,便回来了。且不提这两个如何受用,敏君扶着珠儿一路慢慢行至孟氏的屋子里,抬头就是看到徐允谦、孟氏、张氏张颖玉、繁君坐在里头。她微微一笑,先是与徐允谦、孟氏行礼问安了,又与张氏、繁君两人道了好,顺口带及尚宁:“大哥还没过来?”

  “你大哥早先已是使人回话,说着与同窗相聚,只怕还得夜里才能回来的。”孟氏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笑着说道。敏君听得点了点头,便在一侧坐下来。一家子又是说了半晌的话,也就是各自散了去——徐允谦要去书房,还有些衙门里头的事儿要做;张氏自是回屋子里去候着尚宁,并处置事儿;繁君也是回屋子里去的。只敏君留了下来,素日里她从外头回来,总要与孟氏说两句的,今日也是不例外。

  “瞧着你的样子,今儿出去可有什么事儿?”孟氏眼光锐利,又是颇为了解敏君的,看着她坐在那里的样子,便是一笑,开口问道。

  “娘素来是火眼金睛,只一眼,就能将女儿看明白的。”敏君听得也是笑了,便将苏娴的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番,末了,便添了两句话:“女儿也是有些伤感,大抵,也是物伤其类吧。”

  “越大越是嘴里没个把门的,什么物伤其类?你与苏娴是一样的?没得咒自己呢。赶紧将这念头抛开了”孟氏双眉一挑,先是将敏君那一句感叹给压下去:“她苏娴是赵氏拿着旧日的恩惠强求来的婚事儿,你可是坐在家中苏家赶上来求的婚事能是一样的?当初既是强求了,这会子多受一点罪,也是应当的。且她这个,也不算受罪,只是比寻常人家略略差了一点儿罢了。”

  “娘这么说,这竟还是好的不成?”敏君眉头微微皱了皱,心底也有些不舒服。那苏娴的家虽说家世差了一点,但赵家也不算高到哪里去要是细细排起来,苏家祖宗当官的时候,赵家的还指不定做什么呢?也就是这会子得了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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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言真下

  “多少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与她打抱不平,也要瞧一瞧这世道”孟氏闻言只冷笑一声,要论说起这些,她早年的委屈可比苏娴多多了:“你也想想我,当初嫁过来,一准儿凑上的事比她如何你爹爹这会子是好的,可那几年,活像我是个老虎一般,避得远远的不提,连着你也受罪。可到头来又怎么样?这做人做事儿,都是有上天看着呢。那苏家的丫头,听着的意思,竟是有些不安分,这般的人嫩做出什么让人敬服的事儿来?到头来,没得反倒让自己没脸儿。”

  “这也是一时恼了,到头来我们女儿家嫩做什么事了不成?”敏君听得也有些哑口无言,只拿话与苏娴开解:“起头的时候听说这赵家这儿好,那儿好的,不免有些盼着高了。登高跌重,自是心头不是滋味,少不得着恼的。但实际上能做什么?苏姐姐素来行事说谈,都是好的,断然做不错什么伤风败德之事的。”

  “若真是如此,那还罢了,只怕到时候不是你想得那么个样子。”孟氏摇了摇头,看着敏君仍旧有些为她说话的意思,便又道:“你也想一想,这苏家的丫头,往日里是不是个心高气傲的?经了这么一件事,哪里能提得起放得下?到时可惜了这么一门好婚事呢。”

  “都这么着了,娘还说好婚事。”敏君摇了摇头,对着赵家她实在没什么好感。

  孟氏伸出手指头点了敏君额头一下,嗔道:“为着一个苏娴,你就是沙子迷了眼不成?那赵家怎么不好了?门楣儿算得一等,那赵玉才干相貌也是一等,便添了两个老妇人,又能如何?只要能把得住自己相公的心,便再多的小妾通房,一样能站得住身的。再者,这赵玉也不是个没心肝的,他又是男子,自有才干,既是许了婚事,心底自然有数儿,对着这姻亲添上的光彩只怕也早有计较,这般一来,他老娘祖母所做的事儿落在他眼底,少不得会对未来的妻房有些愧疚的。有了这点子情绪在,只要那苏娴立身正,贤惠孝顺,让人找不出一丝儿差池来,那赵玉断然不会与她难堪的,也会维护一二。有了这些,还不足够?”

  “这话我也与苏姐姐提过的。”敏君略有些迟疑:“只是,这也是说不准的事儿。要是那赵玉是个贪花好色的人,哪里还有什么愧疚啊,只怕心满意足得很呢。”

  “你既是这么想,过两日便去苏家一趟,问一问苏瑾那赵玉为人如何。”孟氏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女儿对着苏娴的事儿颇为在意,再想一想她也是好些日子不曾去苏家一趟,又是婚期将近,听得这些只怕也有些耿耿于心的,索性便让她往苏家走一趟:“苏瑾其兄与那赵玉往来甚密,交情极好的。想来苏瑾也不会不知道他的性情。到时候,你索性问一问他,该是个怎么样的,不就是一清二楚了?”

  “娘说的也是。”敏君听得点了点头,觉得这话说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应道:“那女儿明儿就送个帖子过去,后日便去一趟?”

  “这你自行处置便是。”孟氏对此倒是没有太在意,苏家待自己女儿着实十分的好,连着她这个做母亲的看着也只有点头的份,因此对于到苏家去的事儿,她向来没有太干涉的:“只是好些日子不去,多少带一点子自己的针线活儿过去,旁的什么你自己瞧一瞧,一并带过去,礼数上面可不能少了的。”

  敏君闻言,自是点头,母女两人又是说了半晌子的话,方是散了。而她自打回去,坐着想了许久,就是令锦鹭青鸾两人备下纸墨,取来一张洒花笺子,用簪花小楷细细地写了,等着墨迹干透了,才是将它放在一侧的匣子里头:“明儿让张妈妈走一趟,送到苏瑾家那里。”

  “姑娘后儿出门子呢?”锦鹭听得有些讶然:“近来天色热,闷不透气的,姑娘可是过两日再去?今儿走了一趟,已是累得慌,仔细身子受不住。”

  “没事儿,出门就是坐车,来来回回也不过一小段路,比之今日短多了。再者,也是好些日子不曾过去了,再不走动走动,只怕冯姨那里有些话儿。又是有事儿,竟还是早些完了的好。”

  “姑娘可是担心那苏姑娘的事儿,想着去问一问呢?”青鸾虽说有些时候不通窍,可是对着这些人情事理记得尤其紧,想一想今日的行程,又记着那苏瑾苏瑜与赵家那个什么赵玉的关系,立时也有几分明了:“可是苏姑娘那里,真个有什么不好的?”

  “说着赵家那里有了侍奉的丫鬟,还有个通房也是有了身孕。苏姐姐真是为这个堵心呢。”敏君与她们两个多年相处,自然也是信任她们的。锦鹭不必说,竟是个蚌儿,一丝儿缝儿也难找,而青鸾虽说嘴碎爱八卦,可是自己的紧要事儿不说,就是那琐碎的小事儿,她也少和婆子丫鬟念叨,便是说的那些,也是自己的喜好并好话儿。由此,敏君直接就是将事儿说了出来:“照着道理来说,这也不是个规矩。只是那赵家的夫人、老夫人看不起苏姐姐的家身,心里头不痛快,便直接发作出来。因着也不是正经的小妾,不过是丫鬟,连着通房也就一个两个的,她们说起来也不算太过。苏姐姐自是不能发作的,这些事儿,女子就是说两句,也是妒忌,便是忍不住闹出来或是推了这婚事,这名声还要不要?我瞧着她,竟是比往日少了好些精神呢。”

  “自来就是如此的。”锦鹭听得也有些心有戚戚,毕竟都是女孩儿,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她也由不得叹道:“这世道,女子艰难,尤其是这上头的婆婆心头不顺的,便是相公再好,也有些受不住的。且苏姑娘出嫁后,娘家的家世差夫家老远呢。”

  “不是说那赵家的公子怎么怎么好么?连着老一辈都是没什么妾室的,门风也好,又是嫡子,人也有才干……”说到这里,青鸾略略顿了顿,倒是有些讪讪起来:“我真真是个没个脑子的,嘴里说着,倒是脑子里头没有过一遍儿,赵家说的也没错,那些都是通房丫鬟的,不是妾室,跟当初说得一样儿。”

  “我只可怜苏姐姐罢了。她比照着例子说起来,容貌、身段、女红、管家、性子、谈吐、才学、手艺样样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只一个身家不高,便是被婆家挑剔,真真是遇错了人家。”敏君说起这些,都是有些皱眉:“再者,苏姐姐家里虽说眼下家势中等,比不得那赵家。可是日后能有多少武事?苏家自能往上爬,可赵家能不能往上爬不说,就是再往上爬,会不会惹了忌讳?那还是两说呢。偏生那赵家的夫人、老夫人都是心底没个成算的,只想着眼前的事儿,也不看人如何,就是挑剔这个,挑剔那个的,变着法儿与她难看。”

  “姑娘这话说得有些道理,可是那赵家想的也是道理啊。文臣人家,能选个出身更好的也不难,何必就是选苏姑娘呢?且赵夫人的名声儿也有些厉害,说不得为了这个打压也不一定呢。”锦鹭摇了摇头,与敏君端了一盏茶吃,一面细细的道来:“您也忘了,当初苏姑娘的婚事,还是赵夫人拿着旧日的恩情得来的。赵夫人素来性子高傲的,过去的时候指不定说了什么话,那赵家多想一点儿,也是有的。”

  “便是这个,也不当做到这份上……”青鸾却还是摇头,回头想了想,方有些迟疑着道:“前番战事闹的极大,其实要是从这里说起来,赵家做点事,想着留个种子,也是有的。只是不晓得那通房是什么时候有的。若是这个缘故,少不得对着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

  “唉,若是如此,也还罢了。”敏君皱了皱眉头,在心底想了想,还是道:“过了后日,能知道的,也就知道了,不能知道的,咱们也不清楚。只盼着那赵玉对着苏姐姐还有几分心思,若是能添三分软和,这事儿也好办些。”

  “姑娘,这事儿,您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旁的都是要看着苏姑娘如何想的。再怎么好,这上面也是外人,竟还是少插手的好,免得日后平白落了埋怨。”锦鹭见着敏君回过神来,便劝了两句:“不论怎么样,您回头与苏姑娘都是往好的地方说,她这会子已是惶急起来,若是再添了什么不好的信儿,过门后见着什么都是带刺儿的,成了刺猬,那可糟了。总让她往好处想才好,到底这赵家夫人、老夫人梗着,她心底也是明白的。”

  敏君点了点头,觉得锦鹭所说也是颇有道理,当即点了点头。三人又是说了一阵子,做了点针线活儿,便也早早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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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宽慰上

  待得第二日,敏君就是令人送了帖子过去,再自己翻了翻素日做的针线活儿,挑出自己刺绣的东西——两把宫扇,两个荷包,再添上几样东西。

  “姑娘这宫扇颜色也素了些,竟选个更富丽的好。”宫扇是送与冯氏的,荷包是给苏瑾的,锦鹭瞧一眼荷包颜色端正,花纹不多,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瞧着这宫扇,一样是山泉桐影仕女望月图,一样是云雾松溪图,不说这颜色素淡,实在来说,连着图样儿也不大好的,毕竟送的是冯夫人,您未来的婆母,怎么着也当送些寓意繁华、平安、富贵之类的图样,或是玉堂富贵,或是竹报平安,或是杏花、或是桃花,总归看着颜色要鲜艳,意韵好的才是行。这仕女望月占的素雅,松溪图占的高远,但两者都不是送人的好花样儿。

  由此,锦鹭才是这么说来。但敏君听得后,却是摇了摇头,只道:“你且瞧着荷包怎么样儿?”

  “荷包儿的纹样,一个是莲花,一个是松云,都是好的,颜色也合纹路……”锦鹭开口说了两句,就是反应过来:“难道姑娘是特特与冯夫人送这样的扇子?知道她喜欢这样的?可便是如此,这松溪图也就罢了,那仕女图还是换一个,竟是挑个和松溪图差不多的好。那仕女望月,到底有些怨愤的意思在,自己选来随意用着也罢了,送与冯夫人……”

  “我倒是忘了这个。”敏君听得略略一愣,冯氏与苏曜的关系,只要是个人,都是能看得出来的,她更是明白的,自然知道这会子自己挑的不大好,便将那仕女望月的宫扇给拿出去,重头选了一色素雅的双蝶猫戏白玉兰的宫扇:“也罢,这个颜色也素净,寓意也好,想来送过去也是好的。”

  锦鹭这方没话儿,只将那两样东西收起来,再将旁的东西也一一收缀妥当,另外一边青鸾便是端了食盒过来。敏君见着,便坐过去,吃了些许,就是打发锦鹭青鸾两人去吃饭,自己则寻出两本书来翻看。这一日,便在无别话,如同往常一般过去了。只在下晌的时候,那苏家回了帖子,冯氏使来的婆子十分殷勤,笑着代冯氏许了这事儿,还细细道:“姑娘多日不曾过来,我们奶奶早便是念叨了,只是想着姑娘家里近日办了喜事儿,说不得有好些事儿,方按捺住没使人过来添扰。今儿看到姑娘的信,十分欢喜。”

  “我正心里惴惴呢,想着这天儿热,方一再推辞,不想在这会子打搅。没想着这天公不作美,越发得热起来,这不,就迟了好些日子,但我这心底也是耐不住了,方送了信笺过去。”敏君也是笑着应承,一番你来我往过后,她许了明日过去的时辰,方是打发了这个婆子回信儿。

  这番事儿做定,那边锦鹭少不得寻出衣衫首饰,略略挑了些颜色鲜艳又是不厚重的衫裙,再添上相应的首饰,与敏君过眼:“姑娘既是定下了行程,明儿早就过去,那衣衫首饰就要早点儿备好了,明儿才不会乱了手脚。”

  “也罢了。”敏君点了点头,将她捧过来的衣衫看了几眼,用手指头摩挲半晌,便是选了一身妃色彩绣百蝶玉兰枝的纱衫,乳白色洒花宽边裙,首饰则选了一支金镶宝石双蝶恋花挂珠钗,一支嵌花玉扁簪,六支雕花小玉簪,一对掐丝攒珠葡萄耳坠,并一些五彩丝绳。至于项链手镯等物,却是被敏君拿了去:“这些也足够了,好端端的这么些东西挂着也不舒坦。”

  锦鹭瞧着敏君所选之物也算合宜,便也点了点头,道:“这纱衫原是领子高的,项链倒也罢了。玉镯金镯既是不要,便选一色珠子可好?”说着话,她重头翻出一串珊瑚珠子手串儿,颜色倒也纯正,中间还有一粒外雕莲花纹的菩提珠。敏君见着那菩提珠,倒也可有可无地许了。

  青鸾见着,便是笑了:“姑娘可真真是心中有着佛祖菩萨呢。这珠子旁的倒也没什么,只多了一粒菩提子,姑娘便是点头。若不是有点什么忌讳,这合该什么首饰都与佛有缘的才好呢。”

  “连着佛祖也是打趣儿,你这丫头越发得要作死不成?”敏君本对于佛之类的便是在半信半不信中偏向前者,后头穿越了,内宅后头无事儿,孟氏又是极敬佛的,一来二去,倒是对着这佛祖菩萨多了几分心,想着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少有些在意的。这古代女子,多是诚心信佛的,她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人觉得不好,锦鹭更是道:“姑娘这话说的对,这丫头,越发的放肆,可得好生敲打敲打,这佛祖也是拿来说笑的?”

  “好姑娘,好姐姐,我知错了还不成么?等会儿我便与佛像菩萨供一盏茶一炷香做赔罪,可好?”青鸾见着,忙是拉了拉敏君的衣袖,又是与锦鹭哀求,两人见着,也是拿着她的话逗趣儿。而后做点针线活儿并旁的闲事,不知不觉,这一日也是过去了。

  待得第二日,敏君天没亮儿就是起身,锦鹭青鸾等几个忙是端来热水并盥洗事物,一番洗漱之后,锦鹭便是将昨儿的衣衫捧出来与敏君换上,而后再梳理发髻,插戴钗环,好是一通忙乎,又是吃了点糕点,再去孟氏那里请安,说了几句话。

  待得日头略高的时候,再回来吃点填的饱肚子耐饿又没什么水分的早饭,敏君便是领着丫鬟婆子往外头走去。那边早就是有车候着了,从小车出发,及至到了垂花门,又换了大马车,她们方是说说笑笑起来。

  而后一路上,说笑几句,或是掀起车盖的缝儿瞧几眼,也就这么过去了。敏君到了苏家,换上小车,便有婆子笑着奉承,她抿着唇笑了笑,随便支吾过去不提。及至到了冯氏的院子外头,停下车她便是看到冯氏领着丫鬟媳妇子等正笑着站在不远处。

  “您怎么出门子站在这里的?侄女儿可受不住这样的礼。”敏君见着吃了一惊,忙就是几步上前来,先是行了礼,再扶着冯氏的手,低声道:“这般,侄女儿日后都不敢登门了。”

  “咱们娘俩儿的事儿,与旁人何干”冯氏摸了摸她的头发,再摩挲摩挲她的脸,只笑着道:“你也不要与我客气,我也是想着你想得慌了,方巴巴的过来。日后你多多地过来,我必定不站在这里,只坐在里头等着。”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敏君回话,打量几眼,就是有有些心疼着道:“瞧着小脸瘦了好些,这些日子帮着你母亲做你大哥的婚事儿,可是累着了?”

  “我x后必定多来您这里坐坐的,只怕来多了,您心里烦。”敏君先是回了先头的话,后头则是道:“也没什么事儿,哪里来得累了,只是近来天气热,这饭菜有些厌了,自古苦夏苦夏的,原是自然之理,倒也没什么。却是您才是真真瘦了呢。”

  敏君说着这话,倒也不是场面上的往来逢迎,而是这冯氏近来,着实有些瘦了。她本也不是什么丰盈的人,早年又是大病了一场,差点儿就是去了,这会子瞧着越发得显出来:“可是近来有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事,瑜儿的婚事还没个着落,我这心底不免有些焦急。”敏君说及这些,眉头紧皱:“这京城里头的女孩儿,眼下都是摸不准的,可瑜儿也渐渐大了,总不能让他连个知心知意的人都没有吧?”

  “您就是挑着高了些,也是应当的。”敏君见着说这个,少不得想起苏娴之事,脸上略略黯淡了些,只道:“这是一辈子的事,哪里能不多挑一挑?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便是休妻了,外头说着也是难听。”

  这说话间,两人已是到了内室,丫鬟端茶送点心完了,也都是退下去了,这小小的屋子里只两个人,说话的时候也少了许多忌讳。因此,冯氏便道:“小丫头,说起这个,倒也有几分愁容,难道还怕苏瑾待你不好不成?”

  “倒不是为着这个。”敏君看着冯氏含笑打趣儿,思量一会儿,想着冯氏也不是什么嘴碎之人,与苏娴更无瓜葛,便是将这事儿与她说了:“您可不要与苏大哥说这个。我听着苏姐姐的话,心底为她难受,想着从您并瑾哥这里打探打探。若只是赵家老夫人、夫人看着苏姐姐不好,倒还罢了,这日后总能相处来的,只怕那赵家大公子心底也瞧着苏姐姐不好的。那她嫁过去,岂不是……”

  “原是为了这个。”冯氏听得眉梢微挑,点了点头道:“我听得瑜儿素日说起来,那赵家的小子倒是极有心思又有才干的,心性也是坚韧的。这般人,又是差不多死过一次的人,虽说不会不重视姻亲,倒也不会只看着那家世上头,多半更重稳当两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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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宽慰中

  说到这里,她略略顿了顿,端起茶盏吃了两口茶,才是又接着道:“不是如此的话,当初拒了便好,何必拖延至如今,还是要娶那苏家的丫头?旁的只怕瑾儿知道的更多些,待会儿你与他说两句,问清楚了便好。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夫妻夫妻,一辈子的事儿,谁都不是含糊着来的,虽说有些时候少不得要磨一磨性子的,可这些上面可都是明摆着的。”

  “您说的,我也知道。”敏君揉了揉帕子,只低头道:“可这关心则乱,我都如此了,何况她呢。我瞧着她那样子,真真是心底不忍,只想着与她带个好信儿,也好安安她的心。再者,她若听着都是坏事儿,没个一件好的,等着出阁到了人家那里,难道见着人都带刺儿是好的?因着如此,我思量着,便是不好的信儿,我也要往好处说呢。”

  “放心便是。”见着敏君如此说来,冯氏也是笑了:“你这般做也是好的。这人心不好说,报喜不报忧,才是上上之法。”

  敏君点了点头,两人将这个话题再添了两句,又是吃了两口茶,她方忽而想起冯氏所说的话,便道:“您先头说着的姑娘难寻,又是从何说来?这大面儿已是平了,便是不平,与苏大哥择一位武官人家的姑娘,也是十分妥帖啊。”

  “他原是个孤拐性子,非得说要寻功臣外头的人家的姑娘。说着要知道世情道理,不要一味儿求高求好。”冯氏说及这个,眉头就是皱了起来,又是叹道:“你听听,这话如何说的?这不是从龙之功的大臣的姑娘倒是多了,可是有几个能做媳妇儿的?倒不是我们家挑剔人家,可也不想着喜事儿什么时候遇到白事儿,你说是也不是?”

  “想来是苏大哥有个别的想头。我们倒是不大清楚这些的。”敏君思量半晌,倒也不是不明白苏瑜所想的,无外乎少结交党派,以免为新帝所忌。前头一个朱元璋在功臣上面做的杀戮,还历历在目呢。这原也是事情之中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说什么新帝不同,竟是善待功臣之类的话,只笑着将这个泛泛过了:“只若是说着婚事难择好的,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呢。”

  “哦?”冯氏眉梢微挑,思量半晌,便是笑道:“可是那江家的姑娘江颐?听闻她与你有些交往。那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也是武将人家出身,说来与瑜儿却也有些相宜。”

  “江姑娘自是好的。”敏君倒是没想到江颐,更不知道冯氏如何与她搭上边的,只稍稍一怔,看着冯氏神色自若,便也将心头一点疑虑暂且按下,只道:“只是不知道您怎么知道江姑娘与我的那一点事儿?”

  “自是听着旁人说起来的,那江家姑娘极力赞你的,这江家边上的亲戚人家无不知道的。我也听过几句,倒是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冯氏稍稍提了提,看着敏君似乎对此略有些忌讳,便将这个轻轻放过,只笑道:“但听着你的意思,竟不是这江家姑娘,而是旁的人?”

  “您可是听过朱欣朱姑娘?”敏君唇角微微一翘,将心底那点担忧放了下来,只笑着将心中人选说出来:“这位可不是正正好?想来也是合苏大哥的意思的,那位容貌性情都是好的。”

  “淳承郡主与安丰侯之女?”说起朱欣,冯氏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说来着淳承郡主与那安丰侯只婚事,也是一番奇事,照着道理来说,同姓不婚,哪怕那安丰侯的父亲原是个孤儿,姓氏不详随了太宗的性,本姓未必是一个朱,但也有些妨碍的。兼着安丰侯少小体弱,并不长于武事,若非占了嫡长子的名儿,又是以宽厚纯善受父母看重,只怕还说不准谁承爵呢。淳承郡主与他早年相识,矢志非君不嫁,末了没法子,方成就这一番姻缘。

  但安丰侯体弱,子嗣上面也是有限的,却连累这独出的女儿朱欣让人有些生疑,只怕她也随了父亲,子嗣缘分不厚。及至那承爵一事出来,有意结亲的人家不少,却多半心存贪婪,并无大好男儿。朱欣虽说身份高贵,容貌性子都是一等的,这婚事却是一年拖了一年。

  也是因此,冯氏说起她来,心中颇有几分迟疑:“郡主侯爵之女,自是好的,只是这小子嗣上面未免单薄了些,若非如此,早有人登门求了去。”

  “若是说这个,倒是不必愁的。郡主那边不必说的,都是子嗣丰厚,只是随着太宗打天下,方折损了去。就是安丰侯那边,若非早年艰难,也不会伤了身子根底,这天生不足,还不是老夫人有孕之时不得将养?朱峰朱大人等可都是子嗣甚多的。可见这些也是说不准的事儿。朱姑娘自小锦衣玉食娇养着,哪里会有不足呢?”

  “这却也是。”冯氏听得这话,倒也是点头的,朱欣敏捷轻健,弓马娴熟一说也是内宅夫人奶奶们皆知的,她两厢印证,便觉得这事儿颇好:“若是如此,倒也罢了。瑜儿原就是侯爵,并不稀罕那承爵之事,原是诚心相求的,想来朱家也不会想到旁的地方去。若是能在朱欣出阁之后,养个嗣子,竟是两全齐美了。”说到此处,她对于自己儿子与朱欣撮合之事,倒是颇为心切了。

  敏君听得也是点头,她本就觉得朱欣是极好的姑娘。况且,这会子朱欣的家世,绝对不会不符合苏瑾的要求。朱欣一家,都是游离于政治争斗之外,又是因为淳承郡主无父无兄,安丰侯体弱,压根儿便没牵扯到建文帝那一边儿,且也没有嗣子,只一个女儿,徒有其名而无其势,偏生又得帝王厚意。且不说前头的开国太宗朱元璋,下面的建文帝,就是现在的永乐帝,早年也是随着父亲征战的,自然对着因为自家打天下而失去父兄的淳承郡主有些情分在的。这一点情分,可是难得的,只要不涉及造反莫逆之事,想来这一脉多半是要荣养的。

  眼下朱欣未曾出嫁,只怕过不得多少日子,就是要成婚了的。冯氏若不早早过去相求,只怕日后有的后悔呢。想到此处,敏君还是笑着道:“您如是下定了主意,可要赶早相求,只怕如苏大哥所想的人不少呢。朱姑娘又是极好的,到时候还真真是说不准了的。”

  “这月老牵红绳,该是谁的,还是谁的。只照着礼数规矩过来,便是不差的。”冯氏笑了笑,只伸出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再者,她也不消这般急着嫁,自是要挑一挑的,哪里能一时就成了的?好了,这会子只怕瑾儿也是回来了,你且过去与他说话儿便是。我却要在这里眯一眯了。”

  敏君脸颊微红,若是旁人说的,她说不得便是要啐一口,但是面对着冯氏,她却做不出这般来,心底有些许尴尬,又有几分欢喜,更添着五六分的期待,便如同团着一锅热汤却又不能露出来,只能忙忙站起来说两句话,就告退离去。

  冯氏看着她如此,倒是一笑,只随手将敏君送来的宫扇取来,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图案,目光柔和:果真是有心的,知道自己素日所喜的纹样,女红手艺也是越发得好了。这么个讨人喜欢的丫头,可得尽早娶进门才好,说来那朱家姑娘也着实不错,性情爽利大方,也是知道弓马武事的,自是与老大说得来,又与这丫头也是交情好的,这般一来,妯娌相处得好,他们兄弟相处也好,一家子日后必定安生。

  如此一想,她这心底越发得高兴,只是转念一想,却又想起那江家的姑娘江颐来。那个虽比不得朱家的身世,但色色样样说起来,比之朱家的不会差到哪里去。竟还是过去探一探,若是使得,这老大的事儿,竟不必愁了。

  如此思量一番,冯氏只令丫鬟备下笔墨,自提笔写了两分信笺不提。而另外一边的敏君,走入一处空置的小院落,抬头就是看到苏瑾正是笑吟吟站在略远的小径边。他身着浅蓝夏布衫子,腰系丝绦,眉眼温然。她脸颊微微一红,却也没什么躲避之心,只提起裙子快走两步,迎面笑道:“怎么站在这里不说话儿?”

  “自是想看着你走到我的身边。”苏瑾微微含笑,伸出手捻去敏君发髻衣衫上面的几枚花瓣儿,言谈柔和之极。敏君听得稍稍一怔,脸上的酡红便越发得浓了几分,当即便偏过头去,低声道:“说着什么呢……”

  “傻丫头,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瑾十分亲昵地将敏君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之中,感受到那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他心底一阵发烫。但看着敏君脸颊微红的样子,心底又生出几分好笑,几分欢喜,更又有十分的得意,只差没似个对着圆月的狼,长啸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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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宽慰下

  敏君低声应了一句,就是被他拉着并肩而行,及至到了室内,苏瑾仍旧是没有放手,只待得上了塌厮磨着并肩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方松开手,提壶倒了一盏茶与敏君:“在母亲那里说了半日的话,又是走了一阵子,像是渴了的,竟先吃一盏茶,我们再说话儿。”

  “偏你越发得黏糊了。这些许时候,还能又多渴了的。”敏君偏过脸,看着苏瑾那满是笑意的脸,目光微微闪了闪,略略垂下眼帘,低声嘟囔着道:“这样,我都不好开口说话儿了。”

  “好好好,我不说,听着你说。”苏瑾带着一点好笑,忙就是开口让步,一面又忍不住逗弄:“你可是……”

  “没得什么可是。”敏君眉梢一扬,她与苏瑾相识数年,相处得时候也不少,且又有书信等物联络,自是明白他眉梢眼角那一点意思的,见着他还有些逗弄的意思,立时就开口将这话打断了:“我有正经的事儿要问你呢。”说完这话,她又是想起自己先前带来的荷包,少不得先将这荷包递过去,听了几句赞语,说到一二后,便转过话头,将苏娴之事细细说了一通,比之冯氏那里更详细了几分。

  “若说起这个,你倒是问对了人。”苏瑾见着敏君收敛神色,细细的说来,虽然心底略有几分不满她在这时候提这些事儿破坏气氛,但两人原就是熟稔至极的,自然明白这事儿若是没说个清楚,敏君断然是不会说旁的什么事的——那苏娴在她心底,还是颇有分量的:“前番大哥与赵大哥偶尔相聚,我见着无事,也是跟着过去吃酒。就是那会子,他提了提这通房丫鬟的事情,听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对着未过门的妻室有几分惭愧之意。”

  “哦?”敏君见苏瑾直截了当说出惭愧之意四个字,反倒是有几分不信了:“我便不信,那赵家的有什么惭愧之意。这眼瞅着儿子都有了,自是欢喜的,横竖女子都是要大方得体,妒忌心也是不能有的,他怕什么?惭愧什么?真是有那么点心思,当初做的时候怎么左面搂着一个飞燕,右面抱着一个杨妃?那些丫鬟,足有五六七个吧。呸,一个好色鬼罢了”

  苏瑾听得敏君面露怒色,一口一句,说得十分爽利,当下也是有些哑然,好半天才是摇了摇头笑着道:“这我倒是不晓得的,只不过若是论说起来,许是有那么些的。当初战场之上,十分凶险,那赵家也就一个独子,又是未曾娶妻,赵家老夫人、夫人便每每攻破一城,就是送来一个丫鬟,死活要这赵玉、咳咳……”

  这话说到一半便是没有继续下去,敏君见着,也少不得噎住了,好一会儿才是道:“罢了,我也不想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你且告诉我,那赵玉对苏姐姐可有什么弥补的想法?”

  “也不过略略一提,谁能真个讲究到细细询问。只不过,大哥倒是劝了几句,说着内宅女眷过多,竟不是安宁之道的。”苏瑾笑了笑,伸出手捏了捏敏君有些鼓起来的脸颊,又是低声道:“你也不必担心那苏家姑娘,各人自有各人的命途,赵大哥也不是那等护不住妻室的软货,也并不是好色,只要那苏姑娘言谈款段不差,又是贤惠的,自然不会让这事儿再闹腾下去的。”

  “只盼着真是如此,那也罢了。”敏君听得这话,稍稍想了想,却也没有什么旁的法子,只得点头。到底这寻来的信儿还是好的,若是那赵玉无知无感,或者干脆没提这一茬儿,自己越发得不好说了。由此,她虽然心底还有几分气恼,倒也没有发作出来,只转头看到苏瑾正是笑吟吟的,少不得略有几分没好气儿地伸出手指头,狠狠戳了他一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可不要随着大流儿走,我可不是苏姐姐那么好性儿的人说不得,就要闹个天翻地覆的”

  “好,我记在心底,断然不敢或忘的。”苏瑾笑了笑,将敏君的手指头包在手掌中,微微笑着道:“不说这些,你,有没有想我?”

  “好端端的,说这些……”敏君脸颊红了一红,就是恢复过来,只撇过脸道:“自然是随你一样的,不然我没得顶着大热的太阳过来做什么?”

  “我还想着,你那庶兄成亲,你说不得忙得连我也忘了,这两日连着信笺都没送过来。”苏瑾说起这个,心里头还有几分怨念的:“难道真是这么忙活的?”

  “大嫂子方进门,若是露出什么来,总归不大好,倒让她看轻了。”敏君说起这个,也是有些皱眉:“再加上我那大哥,也是个不省心的,那边屋子里只怕有的闹腾呢。”

  “这又从何说来?先前你不是说那张家的姑娘极好,原是个贤惠得体的……”苏瑾说到这里,忽而停顿下来,看着敏君微微低垂的脸,猛然将她搂住,低声道:“难道你近来竟是疑我不成?那赵玉有了通房丫鬟,你大哥心里头有个宠妾,便想着世上男人多是如此,我也是不例外”

  说到后头,苏瑾已是有些气恼上来了。

  “浑说什么呢,你与他们,自是不同的。”敏君心里微微一颤,她先前也不是不曾生过疑虑,但是听着苏瑾这么说,那一丝半点的疑虑便也渐渐消去,她抬起头与苏瑾微微一笑,便道:“你与我一并长大,书信往来,耳鬓厮磨,原是两地一心的。实在说来,我也不是瞧着满目萧索,没有半点心思触动的,只是想到前面的,这心底也有了几分把持。只不过,思量到真个我们到了那地步,前面能如此,也是好了,至于后面的,也就是随着大伙儿罢了。”

  “你且放心,断然不会如此的。”苏瑾听得有些难受,但听着却也无法反驳,到底这会子的世情道理是女子贤惠,三妻四妾也是常理儿。敏君多想几分,也是有的。因此,他只轻轻搂住她,微微叹了一声:“真想这么个时候,就是将你娶进家门,你也不必存了这样的心了。”

  “苏瑾……”敏君听得脸颊越发得发烫,只偏过头去,低低唤了一声,顿觉一阵缱眷之情涌上心头,再无别话可言。

  两人静静搂着对方,心里头平静安宁,便如同一曲极清极柔的琴曲在耳边细细微微时有时无的吟唱着,再无他想。还是忽而有一只百灵鸟儿在外头的树梢上鸣叫起来,他们方回过神来,当下各自都是脸颊飞红,顿时放下手来。

  “你,不要多想,我,会好好待你的。”苏瑾迟疑半晌,终究吐出这么一句话来,但他放下的手去早早握住敏君的手,十指缠绕,十分亲昵:“旁人是旁人,我们再也干涉不得,但我们自己要怎么样,也是我们自己的事。”

  “嗯。”敏君低低应了一声,觉得这气氛略有几分尴尬,便寻思着找个什么话题来转一转气氛,当下心头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转到朱欣身上,口中便道:“自然是如此的。不说我们,那淳承郡主与安丰侯,也不是一般?他们独独只有朱欣姐姐一个,还不是相濡以沫那么些年,再无旁人。”

  “怎么忽而提起这个?”苏瑾也知道先前的气氛略有些尴尬,敏君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便是两人已是订了亲,有些事儿估计她还是受不住的,便有意寻别的话题来支吾,自然不会打断这话题,只接着话端笑着问道:“可是又有什么信儿那人,是唤作赵务池吧?”

  “那早早就是了断了的事,还能翻出什么浪来……”说及这里,她稍稍一顿,倒是记起一件事来,当初那江颐与顾紫琼之间的关系,她还没与苏瑾说的。有此念想,她这话便有些接不下去。苏瑾眉梢微挑,倒也没放太多的心思,只笑着道:“既是如此,那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先前在冯姨那里,提了提你大哥的婚事,她琢磨不透该是寻什么样的姑娘家,我便说了这朱欣。”敏君将先前与冯氏说的话细细说了一通,又是道:“这会子就是想起她来。”

  “若是那位,却也着实与大哥所想的十分契合。”苏瑾听了这话,也是点头,道:“说来安丰侯也是武将出身,那朱姑娘据闻十分喜好武事,倒有几分合适。只不过,若是说着婚事,还是要相互看着合适方好,只怕那安丰侯并不一定愿意。”

  “若是你家十分愿意,我便是与朱姐姐说好话儿。”敏君笑了笑,却是没有将这个放在心底。她自然不会巴巴地上门与朱欣说这些,劝着她接受,多半也就是在朱欣提及的时候,略略一提。

  说及此事,苏瑾却是十分关心的,自然也听母亲冯氏说过几个人家的,此时见着敏君戏言,便道:“自来婚事都是一一琢磨出来的,你我不提,母亲那里可是准备了好些人家的姑娘,意欲一个个见过,方心里有数儿,再与大哥说的。这朱姑娘虽好,但听母亲的意思,倒是觉得有江绍江大人家的姑娘也是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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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依依上

  “江家的姑娘?”敏君听得顿了顿,看着苏瑾有些疑惑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的情绪外露了几分,只得叹道:“真要是她,你还是早点儿将冯姨劝服了吧。先前我对着她也不好说,只能与你提一提,那江大人家的姑娘,原是顾紫琼的女儿。”

  “竟是如此?”这会子就是苏瑾也是有些吃惊,他先前不是不知道顾紫琼抛夫弃女之事,也听过那人家是姓江的,但姓名之类的,这些年不曾计较,倒是浑忘了。便是真个记得,同姓同名之人甚多,谁能知道当初顾紫琼嫌弃的那个低微的夫家,倒是一跃而上,竟是成了二品的武将。人生际遇,当真是难以捉摸。

  “我原也不晓得的。先前那江家妹子红衣红裙,潇洒磊落,妆容也是不甚讲究,加之还没长开,竟瞧着不大分明,现在有了继母教养,从头到脚都是妥妥当当的,人也越发得长开了,不免显露出容貌来。形形色色,与那顾紫琼有六七分的相似。你只要瞧一瞧她,便是知道了。我想着冯姨还是不要见了那江家的姑娘,免得又闹出什么来。”敏君说到这里,有几分叹息的:“那江姑娘极好,竟还让她不知道这些事儿的好,免得耽搁了她的前程。”

  苏瑾虽然对那顾紫琼恨之入骨,但也不是对这顾紫琼相关的人物都这样,且那江家也是受了不少罪,自然不会迁怒,反倒生出几分恻隐来,点头道:“正是如此。”说完这话,他又是想起顾紫琼眼下的样子,便冷笑道:“只可惜不能与顾紫琼说个明白人,让她瞧一瞧,先前自己嫌弃的夫家如今的样子。”

  敏君倒是不觉得顾紫琼真个会觉得后悔什么的,只瞥了他一眼,道:“那是个有情饮水饱的,说这些又有何用?只怕多说两句,她自个还觉得自个为了爱情牺牲极大,竟是越发得自得起来,那也是有的。”

  “那是以前,现在可就说不准了。”苏瑾说及这个,就是嗤笑起来:“你不晓得,我那父亲,果真是龙虎精神,前些日子又是纳了一房小妾。”

  “啊?”敏君听得一怔,眨了眨着眼,有些不可置信:“怎么忽而就是闹出这个新文来?这么些年,也就一个顾紫琼而已啊”

  “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唤作红锦的趁机巴上来的。”苏瑾说起这个,也有几分嘲弄:“她自己说着身子骨受不住推了,父亲便是拿着那丫鬟泻火,母亲知道了,说那丫鬟也是可怜着的,将她抬举起来做了正经的妾室。”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敏君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有几分明白:“冯姨这是想着有人打擂台吧。也是省了心,免得那顾紫琼再过来闹腾。”

  “何尝不是。”苏瑾说起这个,越发得厌憎自己的生身父亲,只冷笑道:“自己身边的一个丫鬟,竟能做正经的妾室,她反倒就似一个通房丫鬟一般的,连一个姨娘的名头也是叫着没底儿。”

  “何必与她们计较,只消当做耍着玩的猴戏便是。”敏君看着他对于苏曜仍旧是耿耿于心,便劝道:“我瞧着,便是你不动手,不计较,他们自己也会闹出事来。”

  “我也明白。”苏瑾说及这些,神色也端正了不少,当即便道:“他原是自作自受罢了,又是觉得在我们面前没脸,又是无权无势了,越发得颓废。这会子那顾紫琼还为着这件事闹腾不休,不说他这般,就是平日里,谁个能受得住的?我瞧着不出多少时日,这顾紫琼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着落。”

  “莫要太放在心上,旁的什么,都不过是小事儿。”见着苏瑾虽然耿耿于心,却没有想着做什么,敏君也就放下心来,只笑着道:“这些家宅里头的事儿,本就是一日日磨出来的功夫。哪里能一时半晌句利索的,里头夹着好些事儿呢。”

  苏瑾点了点头,便将话头转开,重头与敏君细细说起些私密体贴之话,偶尔打闹说笑两句世情,竟无知无觉就过了个把时辰多了。正是说得入巷之时,外头忽而一阵喧闹。

  敏君与苏瑾听得,稍稍一怔,那苏瑾便先站起身来,一面让敏君坐着,一面抬步往外头走去:“你且坐着,我去外头看看,许是什么丫头婆子之类地吵闹,只叫开了,也便好了。”

  到底还不是一家人,敏君虽然听得声响不像是小事儿,但也点了点头,笑着道:“你放心过去,也调节一二,若是分说不清楚,便将她们与冯姨发落。这内宅里头的事,你未必清楚的。”

  苏瑾点了点头,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每日都要去衙门里头做事儿,虽然略略迟些也无妨,可也不能不见着人影子的,因此,在这家中的时日也是短了,有些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只是,等着他心中略有几分恼意得走到这院子门口,那一分气恼,便化作十分的怒意:“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只盯着这丫鬟婆子中央站着的秀美而略有几分憔悴的顾紫琼,声音森然:“越发得没有规矩礼数,这是随意吵闹的地方?”这小院离着冯氏的居处不远,因着如此,苏瑾也更恼了几分:“来人,将这些不长眼睛的拉出去。”

  “二公子”这边苏瑾一番话下来,有些婆子丫鬟忙跪着求饶,又有旁的围上来的婆子听着这话预备动手,那边顾紫琼便是猛然拉高了声音,大喊出声。

  苏瑾嘴角微微一抽,就是皱眉让人将那顾紫琼扶下去:“让顾姨娘下去歇息,没得出来吓人,青天白日的,活似见了鬼一般。”一番话,倒是让有些心里对顾紫琼颇为看不起的婆子丫鬟忍不住笑了一声两声。

  顾紫琼的脸色越发得难看了,她穿着紫兰粉系带交领纱衫,妃色裙子,原是极轻飘的料子,但是在她浑身颤抖的时候看着,越发得显出她娇怯不胜,竟似一朵将要折下的白玉兰,可怜兮兮的。就是这会子面色不大好,也有几分美感。

  也是如此,不等苏瑾说什么,一侧正好赶过来的苏曜见着了,立时喝骂道:“小畜生,你做了什么那可是你庶母”

  “父亲这话说得让我好生不解。”苏瑾微微一笑,看着走过来的苏曜,衣衫略有几分折皱,面色发青,哪里有什么端正的样子,语气越发的冰冷:“这姨娘两字,原是瞧着她服侍了几年,虽然没个子嗣,到底是老人了,便照着礼数唤一句。不然,就是一个通房丫头也不如的东西,我斥骂几句又如何何况,我这还没开口说什么,只让她下去歇息——这里头这么些人瞧着,难道就是自在的?怎么这话就是说得不对了?”

  苏曜听得,伸出手指指着苏瑾,手指颤颤抖抖,却是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个……”

  “父亲,您还是好生扶着这个丫头吧,好端端的,没事儿跑到正房这里闹腾,还三番两次在我与大哥面前露面儿,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苏瑾冷笑一声,打断苏曜的话:“您虽说略微不及先前,可也不能……”他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只挥了挥袖子,道:“好了,都是散了,什么大事,每每闹腾。”

  不用多说,苏瑾都是明白,这个顾紫琼三番两次来寻他与大哥,原是想着要与苏曜攀些关系,得些好儿。但是,这怎么可能?他也不愿理这个贱人,便只打发开了就算,没想着她倒是不愿干休,非得闹腾。既是如此,他也不必客气了。

  苏曜如今,既是失了旧日最是看重的权势,又是听着这顾紫琼有心攀高,后头会怎么样,他倒是挺有兴趣的。心头这么转了一圈,他就是自然而然转回身,施施然重头回到屋子里与敏君说谈。

  至于这里的苏曜顾紫琼,自然有人拦着的。别的丫鬟婆子?听着他的话,便是会散了——眼下这里的人可是看得清楚的,这府里究竟谁能做主

  眼瞅着自己的儿子神态自若地离去,苏曜扶着顾紫琼娇弱的身子,看着这纷纷照着自己儿子的话散去的一众婆子丫鬟,他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正是咬牙切齿之时,他身边跟缀的小厮便缓缓上前来:“大爷,您……”

  “住口”苏曜猛然呵斥了一声,就是将手中的顾紫琼抛给一侧兢兢战战站在那里的几个丫鬟:“扶着姨娘回去”

  这几个丫鬟有顾紫琼身边的,也有的是苏曜身边的,听得这话,脸色一阵发白,也不敢多嘴说一个字,就是扶着脸色青白的顾紫琼往苏曜的屋子走去。这一路,顾紫琼的脸色都是惨白的。她听着苏瑾那么一番话,便是心里头发慌了,再看看苏曜的举动,越发得心中颤抖,只是边上的丫鬟婆子都是在,她也不敢说一个字:若是露了怯,谁知道这些丫鬟里头没有下一个红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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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依依中

  由此,顾紫琼心中又是慌乱,又是大恨,这一路,便没有吐出半个字的。偏生苏曜见着她如此,心中那些疑虑也是渐渐起来,自是咬牙。这两人一路回去,两个人,两番心思,自是越发得隔着远了些。

  这一番念头暂且不提,只那苏瑾重头走入屋子里,就是瞧见敏君正是随意翻动书架上面的书册。暗青色的书架边,佳人如花,玉手芊芊正是在书册上滑动,此时听到响动,则是转过头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此番美景,着实让人心醉。

  苏瑾也是不例外,看着敏君放下手中书册,含笑相对,只不由叹道:“古人尝有红袖添香,泼茶赌书的典故,我平日里也就只做笑谈,倒是不知道,真是身临其境,才有那么一番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好好的,你吊什么文呢。那些可都是正经的四书五经,我素来厌倦翻那些的,只看游记志怪之类的,可比不得那些会读书的。”敏君转过身将一册书卷放于边上,又是提壶与苏瑾倒了一盏茶,看着他仍旧是站着,便伸手拉着他坐下来,道:“好了,今儿你虽说是去衙门露了个脸,但也不能迟迟不归,我们再说一会子话,只怕也该散了。”

  “且放心,再过五日,便是休沐的日子,到时候我登门与岳父岳母请安,也顺道见一见你。”苏瑾说起这个,却是反应得极快,一丝儿缝隙都没有。敏君见着,也有几分好笑,当即便道:“谁与你说这些呢。赶紧着,还有什么话,就紧着说完,好不好,还有五日呢。”

  这话一说完,她自己却又反应过来,这不是盼着那苏瑾过来的意思么由此,她脸颊微微一红,只啐了一口,没有再说话,苏瑾见着,也是笑了,只凑得更近了些,而后一番说谈,自是不提。还是外头后候着的一个婆子见着时辰着实不早了,再三过来回话,苏瑾方起身:“今日着实不能再说了,过几日,我再过来看你。”

  敏君点了点头,两人说的话也是极多的,先前还觉得这话有些说尽了,此时一到这分开的时候,又有几分缱眷不舍,更仿佛多了满腔的话,都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时辰着实不早了,敏君也只得按捺住,将苏瑾送出屋子外头,两人并肩而行,及至在院子门口,才是一个向左回冯氏那里,一个向右到外头衙门里去,各自分开。

  心中略有几分闷闷的,敏君悄悄叹了一口气,这一路过来,少不得有些气闷。边上的锦鹭等人正是要开口说两句话,忽而就是一个身着水红洒花衫子浅紫罗裙的姑娘,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迎面而来。

  这是哪家的姑娘?

  敏君瞧这姑娘有些面善的样子,却又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当下便略有几分迟疑,连着步子也是停顿下来。而那一位姑娘,抬头见着是敏君站在那里,却也停下步子,只微微一笑,就是行了个礼儿:“徐姑娘万福。”

  见着她如此,敏君忙略略侧身避过这个理,一面道:“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不知道是……”

  “您是贵人,自然不记得那么多的。”这姑娘微微一笑,眉眼宛然生出一股子娇柔之态:“再者,那么个时候,您也不会多看的。至于面善,想来是我在顾姨娘身边伺候的时候,您略略见过一眼,便也有的。”

  这么一说,敏君哪里还有不知道的,这个她以为的姑娘,原来是先前伺候顾紫琼,后来因缘际会被冯氏抬举的那个丫鬟,好似名字唤作红锦的。瞧着这现在的样子,倒也有几分端正,只是可惜了些,好好的女孩儿,就是被那苏曜给糟蹋了,又是被冯氏拿着做靶子,兼着还有一个得宠的顾紫琼做情敌。

  心里这么转了一圈,她倒也没太多的同情——顾紫琼身边伺候的丫鬟多了,也不见着哪个爬上来的,再者,这红锦瞧这样子并不露憔悴,只怕这也是求仁得仁的,自己也愿意的事儿:“原是如此。”

  她的声音有些淡漠。

  红锦听在耳中,微微抿了抿唇角,倒也没在意,只笑着让了两步路,轻声慢语道:“您想是要到奶奶那里去的,我也不耽搁您了,请。”说话间,她便往路边走了两步,让开了道让敏君先行。

  敏君见着,倒也有几分讶然,却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了声谢,略略侧身让过,便径自往冯氏的屋子走去。红锦见着她如此,眉梢微扬,目送着敏君远去,才是重头转过身,扶着丫鬟慢慢地往前走去。她边上的丫鬟唤作莲花儿,最是会说话儿的,见着左右无人,少不得凑上去说两句:“姨娘,那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么还为她让路的?”言辞之间,颇有几分不满。

  红锦见着她一团孩子气,小脸圆嘟嘟的,倒有几分旧交绿绮的样子,又知道她是新来的小丫头,府里头的事并不知道,便有意提点两句,道:“傻丫头,你道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左右不过一个丫头罢了,便抬举做了妾,也不是什么明媒正道上头的。遇见了人,自是要矮人一等的,人家好好的姑娘,我怎么比得上?难不成,还让她与我让路?说难听些,这做妾的,就是打起帘子站规矩的东西。我不过没个归处,纵然家去也是要被卖了的,不然,怎么会愿意走这一条路?”说到后头,她自己也有几分欷歔起来。

  她是想着富贵荣华,也是想着能过好日子,为此哪怕做什么丢脸的事都行,可是摸着心底,哪里能心甘情愿的?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得了自己想要的,眼下还能说什么,只不过这会子说两句连着自己都有些怀疑的辩解罢了。

  然而这等话,莲花儿这一个小丫鬟却是懵懵懂懂,不甚清楚的。见着她说着有些红了眼圈,只道自己问错了话,忙就是寻出什么花样子,什么首饰衣衫之类的话,将这事儿带过去。

  红锦也是明白的,当下便按捺住心神,与她微微一笑,便是露出个笑脸儿,与她一并往前走去,便是说,便是笑,仿佛先前那一番话是旁人说的一般,竟不露多少痕迹。

  而另外一边,敏君则是过去与冯氏又是说了几句话,眼瞅着将近午时,便起身告辞而去。冯氏也不虚词想留,只是让她多多过来坐一坐,便是让丫鬟好生送她出门。敏君自是应承,而后坐了车马回到自己家里,方松了一口气。

  锦鹭则是端了茶与她吃:“这天色,就是坐轿子那一会儿,都是让人闷得慌,口干舌燥的。姑娘还是先吃一口茶吧。”

  “嗯。”敏君应了一声,先吃了两口茶,那边就有小丫鬟端了在井水中澎得冰凉的鲜果并放了冰块的绿豆汤进来,她便将茶盏放下来,先令她们勺一碗绿豆汤与她吃了,方觉得浑身一清,暑热之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姑娘且吃点果子吧,那绿豆汤吃多了,也不是好的,您身子弱,可不能贪凉。”锦鹭见着敏君如此,也是一下笑,一双眼睛在那鲜果上面转了一圈,便是将那切成两半的西瓜取了一半,用勺子挖出一个个西瓜球,放到一侧的白瓷碗中,再端与敏君。

  “这绿豆汤不是好的,西瓜便是好的?”敏君笑了笑,接过那汤匙勺了一个小西瓜球,端详两眼,又抬头看着正盯着自己的锦鹭,道:“行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断然不会这般不中用的。你且跟着那些个下去,吃点绿豆汤并鲜果子,生得中了暑气。”

  听得这话,锦鹭略略一怔,还是在敏君的催促声中退了下去。敏君尝了一个西瓜球,又是出了一点子荔枝,便也无心再吃这些,只留下那点子荔枝,让丫鬟将这些都端下去分了。而后就如旧日一般,做点针线,翻几本书,再与孟氏请安,或与繁君并那张氏说笑几句,写信笺与苏瑾,连着数日便是这么过去了。

  全不想,数日之后,朱欣却是送了帖子过来。

  敏君瞧着这信笺,见着是说访友说话之类的,便也没放在心上,只应承下来,转回去写了封信笺送过去,许了这一桩事——横竖这些日子也是无事,朱欣愿意过来坐坐,他自然也不会不答应的。

  第二日,朱欣便是来了。她身着浅金圆领叠纱衫,淡黄细纱裙,一色黄玉的头面首饰,同色金珍珠耳坠、项链,瞧着不显奢华晃眼,反倒添了几分圆润温然之气。敏君见着更是赞了两句:“姐姐这一套首饰,倒是圆润,又不刺眼,又不落素色,配着衣衫也是十分合适,真真难得。。”

  “你若喜欢,我那里还有一匣子的珍珠黄玉的,选两件送过来与你。”朱欣笑了笑,也是十分大方:“说来,你也爱这些玉并珍珠之类的,倒是不稀罕那黄金首饰。与我是不大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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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依依下

  “姐姐如是不喜欢,怎么今日就换上这么一身来?”敏君眉梢微微一挑,也不接朱欣的话,只笑着打趣道:“可见,这过来和我说话里头,还有些别的缘故吧。”

  “你这丫头,越发得机灵了”朱欣听得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犹豫,一双眼睛往边上转了一圈,却是没说话。敏君见着,立时将剩下的几个丫鬟都拨出去,一面又道:“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一问你,那定南侯苏瑜,你知道几分?”朱欣原是爽利的,此时提起这些事,也就略略避人耳目罢了,自己说道出来,却是十分自然:“若是有什么不好的,赶紧与我说了。”

  “姐姐没得打听这个做什么?”敏君口中说到一半,也是明白过来:“难道说,是为着那终身大事儿?姐姐觉得那苏大哥不甚合适?”

  “这倒也不是。”朱欣说起这些,虽说心底有几分羞涩,但她这么个性子的,也不愿意多露出什么小儿女情态,只照着自己的心思说来:“我母亲与我提了提,说着有些可能,但我想着,你虽说也是嫁入那苏家的,可苏家的二公子与你自小相识,又是知道颇深的,也不能做底儿。可那锦乡侯世子,可不是什么好的,为着一个青楼女子,连着发妻都是要抛到脑后的。这样的人家,少不得让人担心。只是我瞧着母亲颇为看重的样子,这不,只得过来问一问你。你与苏家往来颇多,虽然说不尽知道那苏瑜,总是听说过几句的。”

  “若是这个,姐姐倒是寻错了人呢。依我看来,苏大哥并无不妥之处。”敏君思量半晌,便是将自己平日所听所见说了一通,才是又打趣道:“再者,那个青楼女子,姐姐只怕听得不真切,我与你说,那个可是与苏大人之前定下亲事的顾姑娘形貌肖似之极。照着这说法,那苏大人,竟是个痴情种子呢”

  “不怕是个无情无感的,就是怕那痴情种子呢。”朱欣却是撇了撇嘴,眉宇飞扬:“大男儿,自是要横刀立马,方不负这一腔豪气,没得什么痴情种子,听着好没志气。比如一个男人,一辈子没什么情情爱爱,自然是待正室尊重的,若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情爱爱,说不得就是要将妻儿都是抛到脑后。要我选,竟还是前者好些呢。”

  “姐姐这话说得极是。”敏君看着朱欣说起横刀立马,一腔豪气之言时,双眸熠熠生辉,竟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英气,心底一怔后,便觉得这话说得着实帅气,当即便道:“这抛弃妻子的情爱,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那苏大哥,却是个好的,平日里不爱旁的,最是喜欢习练刀法,每日都是不忘,总得要一两个时辰,方才罢休。若是什么时候兴致起了,一日也是有的。”

  “照着你的说法,这倒是个好的。”朱欣听到这里,也是点头,思量半晌,便是道:“既是如此,便随了母亲怎么做去。旁的什么,原也是要看缘分两个字的。”

  敏君见着她这么直截了当,一时倒是怔了一怔,半晌才是哑然失笑起来。朱欣原本都是一脸正经的,见着敏君忽而大笑,方是羞恼起来,只伸出手拧了她的脸颊一下,道:“人家与你说的是真心话儿,你倒只做取笑。”

  “好姐姐,且饶了妹子这一遭。”敏君听得这话,忙就是伸手拉住朱欣,温声笑着道:“你最是爽利的,我原想着你这般,竟不是那等害臊的,便多说了两句,没想着……”

  “女孩儿的,谁家不害臊。我自是一般的,倒是你,嘴里没个把门的,倒是说的好不利索,若是外头的人听见了,只怕都要咬到舌头——再想不到这名声极好的徐家姑娘,竟是这么个的。”朱欣见着敏君仍旧是笑嘻嘻的样子,便伸出手指头弹了她额头一下,嗔道:“你可不要嗔怪我说你几句,咱们小姐妹暗地里说两句,倒是无妨的,可到了外头却不能这么着的。这世道怪着呢,尽是些敢做不敢当的。先前还好,眼下倒是越发的讲究起来,什么女子当如何,女子当如何的,没得听了丧气。偏生这一波还越发得入了人心。唉,也是我们做女子的命苦。”说到后头,朱欣也有几分感叹,她本是个豪气又爽直的,若是男子,说不得就是沙场上的将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那种爽朗汉子。

  只是偏生成了女子,出门多走几步,都得要被念叨的。

  思及此处,她自个都是有些懒懒起来。敏君见着她如此,虽说不是十分明白她心里头所想的事儿,但稍稍捉摸半晌,也就有几分猜中的,自是笑着劝道:“这世道如何,我们是不能改得,但是这家宅里头的,孩子的事儿,多半还能插手一二。与其叹那些不能更改的事儿,倒不如多想一想能做的。照我说,朱姐姐虽说不能提到上沙场,但若是能在幕后做一女诸葛,或是听一听这沙场上面的事儿,竟还是能的。这般一来,倒有几分得偿夙愿的意思呢。”

  “你说的也是。”朱欣听得她这么说,心中微微一动,原本对于定南侯苏瑜的那点犹豫倒是少了几分——不论如何,这侯爵之位,他苏瑜都是自己从枪林箭雨,血火刀山的沙场上面挣来的要知道,他本是锦乡侯世子的嫡长子,承爵之事是不必愁的。就是这么着,他仍旧是往沙场挣来军功,可见本身并不是那等软弱无用之人。

  若是从此出说起,这人,自己的确要好生想一想了。

  也是如此,朱欣稍稍怔了半晌,才是被敏君推着缓过神来,当即脸颊也微微一红。敏君瞅着她如此,心里微微一动,虽不知道这朱欣是怎么想的,但瞧着这微带羞涩的小模样,自己若是打趣,说不得就要恼了的,她便眨了眨眼,笑着道:“说来姐姐来得正好,我方做好了一个荷包,自个瞧着却有几分说不出的异样,方才还想着呢,你过来瞧一瞧,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你做的,自是好的。”朱欣嘴上慢应着,倒也没再提别的,只是随着敏君一并到了内室,看了荷包,有时说了一通话,两人叽叽咕咕个把时辰,她方是起身告辞而去。

  敏君也不多留她,只笑着说两句话,便是将她送到外头坐车去了,方转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下来吃了一口茶,边上的锦鹭便笑着道:“姑娘,大少奶奶使了素馨过来,说着有什么事儿,正是在外头候着呢。”

  “让她进来说话。”敏君挑了挑眉头,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在看着素馨低头款款进来,行了礼道了福之后,才让她起身回话:“嫂嫂有什么吩咐的?”

  “回姑娘的话,少奶奶有喜了,故而与姑娘通报一声。”素馨脸上带着笑容,眉眼弯弯,倒是十分的喜气洋洋:“奴婢才过来,见着有客,便等了一会儿,想来这会子满府上下都是知道了呢。”

  “真真是大喜事。”敏君抿了抿唇角,只用帕子擦了擦嘴边,便起身道:“我也很该走一趟,你且回去,等我收缀一二,便过去道贺。”

  素馨忙连声应了。敏君见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想了想,令锦鹭将自己旧日收得的一套青花孩童戏春瓷碗取出来,又是用剔红匣子放置妥当,自己将外头的褙子换成银红缠枝葡萄纹的,便带着锦鹭等往尚宁的屋子走去。

  眼下天气也颇热,暑气未消,锦鹭见着,少不得取来一把遮阳的绸伞,与敏君遮挡烈日,边上的小丫头婆子见着,忙也接过她手中提着的匣子并那绸伞,只让锦鹭扶着敏君。只这般一来,这行动更慢了几分。敏君见着,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不必用着伞,没得倒是让人气闷,且这会子只怕我也迟了,若再这么慢吞吞的,越发得显得不尊重。”

  “姑娘,急也不在这份上,少奶奶那里好着呢,便略略迟一点子,也无碍的。若是让您中了暑气,少奶奶心里岂会自在的?”锦鹭忙是劝了她两句,又是使眼色与众人,让她们步子快些,莫要耽搁了:“便步子快些,也就是了。”

  “也罢。”敏君稍稍按捺住因为天气闷热而生出的烦躁,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多言,只快步往前走去。锦鹭等人见着,少不得也跟着将步子迈大些急些。那尚宁所在的屋子虽说在这另外一头,但也没多耗费多少时辰,便是遥遥在望。

  敏君见着那里人也不太多,便略略放松了些,抬手理了理发髻,将几支簪子略略往里头靠了一点儿,照着往日的步伐,慢慢走近尚宁所在的院子里。

  外头早就是有丫鬟候着了,见着敏君过来了,忙就是往里头回话道:“大姑娘来了。”说话间,敏君便跨入院子里,抬头就瞧见繁君正站在屋子外头的台阶上面转过头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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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好事上

  “大姐姐来了。”繁君唇角微微带着一点笑意,看着敏君徐徐走近,便轻声招呼了一句。敏君点了点头,打量着她也难得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衫,大红洒金的衫子,妃色长裙,发髻上插着的鎏金嵌红宝石的海棠发钗熠熠生辉,看来竟是极看重这一桩喜事,特特挑拣出来这一身的:“嗯,听大哥得嫂子的喜事儿,少不得紧着过来恭贺的。”

  两人说了两句话,里头便是传来孟氏的声音:“两个丫头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又是在叽咕什么不成?”话音里带着些许笑意。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得,相视一笑,边上的丫鬟打起帘子,她们便一前一后跨入屋子里头,再往前走几步,就瞧见孟氏正笑意盈盈将手搭在张氏的手腕上,俱是坐在榻上笑着说话,边上站着一圈的丫鬟婆子,也都是一脸笑,张氏则垂眉低眼的,倒是不见着多少神色,只不过新婚有了喜信,想来也是欢喜的。

  两人正是各有所思,那边孟氏便招了招手,笑着道:“且过来,你们的小侄子想是正睡着呢,哪里就惊扰着他,这般站着不敢过来瞧一瞧?”

  “娘,瞧您说着,我们不是一时晃了神么?倒是成了裹足不前的来了?”敏君笑着回了一句话,就是与繁君一并上前来,一个坐在孟氏身侧,一个坐在张氏身边儿。若是旁日,繁君再不多说什么的,但此时想着自己嫂子身怀有孕,大哥便是有后了,心里头自是欢喜,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地盯着张氏的腹部,一面忍不住道:“大夫怎么说的?嫂子身子可都还好?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生下个大侄子来,那才是好呢。”

  “大夫说了,都是好的,只是你嫂子她原是娇客,咋咋然嫁入咱们家,许是近来花费了不少精力在家事上面,略微有些劳神。”孟氏脸上带笑,看着张氏垂头不语,脸颊上一片红光,便是代她说了话:“自来新娘子都是如此,有些劳神也是有的。只这日后,可是要好生保养,我们一家子上上下下,都盼着你平安诞下麟儿。旁的什么事,你且不必放在心上,我自会寻人帮衬你的。”

  “媳妇晓得的。”张氏也是十分欢喜,她自打嫁过来,瞧着公婆和气,丈夫也是尊重,小姑子都非难缠之人,却偏生多了一个锦葵,让她心生膈应,正是盼着有个儿子撑腰,不成想,这事儿便是成了。自己身怀有孕,说不得是十月怀胎,有了弄玉之喜,还怕那小小丫头的一时宠爱不成她是正室,自是要有大度之心的。

  况且,自己婆婆先前那一番经历,也是明白说了,这丫鬟原也是不打紧的,自己拿得住坐得稳,小小的姨娘,又能如何。

  思量到这里,她心里头越发得得意,只偏头看了站在右侧并肩而立的锦葵素馨两人,眉梢微挑——这锦葵之事,暂且搁着,那素馨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瞧着也有几分忠厚情重的,若是……

  她正是脑中略一闪念,那边繁君已是又笑道:“嫂子虽说是事儿清,却也比不得母亲,这会子您调拨一二,她便是能安生静养了。”

  “越发得能说会道。”孟氏闻言也是一笑,四个人又是说了半晌子的话,孟氏便先起身:“你且安生养着身子,等会子我使两个婆子过来帮衬那一二,再者也要打点人过去与你母亲家报个喜信儿的。你们两个,坐一会子说说话便好,不要多搅了你们嫂子的安宁,日后说话的时日长着呢,也不在这一会子。”

  张氏、敏君、繁君俱是应了,起身送孟氏出门,却被她拦下:“不必多送,便是礼儿也不在这上面。”说话间,她便是打起帘子,自扶着丫鬟的手,领着一干婆子丫鬟去了。

  敏君繁君见着她离去,便是伸出手搀扶着张氏重头坐下。边上丫鬟便送茶端点心过来,敏君见着,便笑道:“嫂子,这绿茶虽好,可这怀孕之人倒是不大相宜的,竟换了牛乳羊乳、茯苓霜、红枣汤、莲子羹之类的好。”

  “倒是不曾听闻这些,妹妹真真是知道得多。”张氏听闻这个,稍稍一怔,便是道:“这些事儿,我都不晓得,心里也是有几分不安呢。”

  “母亲使了婆子过来伺候,便是为着这些呢。嫂子不必耿耿于此,那些婆子再这些上面,可是精细的很,自会将你并我那大侄子都伺候得妥妥当当。”繁君笑着接了一句话,又是抬头看向敏君,嗔道:“你呀,就是会说些不知道哪里出来的细事。”

  “这可不是说笑,瞧瞧尚博尚礼并宝儿三个如何?可不是机灵着的?当初娘身怀有孕,我可没少找这些的忌讳事儿。虽说那婆子见识多,可也是世情上面的,我这可都是书上面的,这一个文面儿,一个武面儿的,正是相合呢。”敏君笑着回话,看着张氏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笑着道:“虽说这些不定是好是坏,但既是有所记载,还是稍稍忌讳些的好。我们不图旁的,还不是想着孩子好么?”

  “这话说得极是。”张氏听得这话,也是连连点头,只一手轻轻摩挲着尚未显怀的肚子,一面抬头与敏君道:“这天下父母心,没当过父母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是难以诉说心底那一份念想。既是待孩儿好的,我避讳几个月又是如何。这绿茶不合宜,便不吃了,只要能对孩子好,那我做什么,都是值当的。大妹妹,你可是能写下那些忌讳,送到我这里来?”说及此处,张氏脸上一片款款柔情,竟是撒发出十分动人的母性光辉来。

  “原不费多少气力的事儿,自是愿意效力的。”敏君笑着应承了,看着繁君在一侧若有所思,便笑着推了推她的手,道:“怎么我们的小姑姑不说话儿了?”

  “姐姐想得周到,我便无话可言了。正是有些含羞,偏生你又招惹我去。”繁君回过神,只笑着将话题转开:“也罢,我这几日好生做些针线活儿与我这未来的大侄子,也算一片心了。”

  “哪里就急在这么一会子。等着小家伙出来,还有个月呢。”张氏脸颊微红,一面拉着繁君的手,一面低声道:“再者,也说不定是男是女。”

  “这原是我与大侄子的一片心,却不与嫂子相干呢。他呀,必是喜欢我做得衣衫的。”繁君笑了笑,将张氏的话带过去:“至于男孩女孩,我们徐家素来是男儿多,长子多的,嫂子若是想要女儿,还是候着下一次,竟容易些。”

  “多承你的话,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张氏听得这话,心底也是一阵暖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说没有感觉到肚子里这块肉,但也觉得骨肉相连,血脉至亲是不假的,这敏君也罢,繁君也罢,竟是十分亲近的。

  心里这么一想,她由不得笑道:“就是怕一件事儿,这小子出来了,偏生那个时候,两位妹妹又出了阁。”

  “嫂子说着什么呢。”这话一说,敏君繁君都是有些嗔意,只齐声说道一声后,看着张氏抿嘴儿笑,敏君便又道:“这原是说不准的事儿,眼下只还备着呢,说不准这小子的满月礼儿,我们都还在家呢。嫂子可不要嫌弃我们过来凑热闹。”

  “真真是一张利嘴说遍天下。”张氏也是笑了,只伸出手拧了敏君脸颊一下,才又道:“唉,真让人喜欢也不是,不喜欢也不是。”

  “旁人我再也是不理的,只嫂子疼我,那便是好了。”敏君笑着接上一句话,与繁君、张氏又是说了一通话,见着张氏眼皮子有些倦怠下来,便与繁君起身告辞:“屋子里还有些事儿,嫂子这里只怕也忙着呢,竟不多打搅了,日后得了闲,再到嫂子这里坐坐。”

  张氏也不多留,只笑着起身相送,却被敏君繁君压住,只说受不住,便领着丫鬟婆子相携而去。张氏见着一干人都是离去了,也松了一口气,只令人扶着她到了内室躺下来歇了一阵子,便是有丫鬟将孟氏、敏君、繁君送的礼儿捧了过来:“奶奶,大姑娘二姑娘都是送了一份礼,只奶奶怎么送了三份礼过来?一色色都是装好了的。”

  “哪里有婆婆送礼与媳妇的道理?”张氏睁眼瞟了那几样礼物,便道:“只怕是为着那两位小叔子,一位小姑子送的。至于婆婆那里的,也当是和公公说完之后,一并赐下些东西人过来。记得,那东西只管精心收好,若是来了人,都得好生恭敬着,万不能怠慢的。”

  “少奶奶放心,奴婢们自是晓得这里头的道理。”一干人听了,自是应承不提。张氏便合上双眼,静静养神,这满屋子也是安静下来。

  而另外一边,敏君也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边上的锦鹭见着,少不得笑道:“姑娘,少奶奶有喜,原是好事儿呢。怎么您瞧着,欢喜倒也欢喜,只是这内里还有几分担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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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好事中

  “自来为女则弱为母则强,我能不存点担心么?”敏君微微抿了抿唇角,只说了这么一句略有几分含糊的话,便稍稍叹了一口气,端起茶吃了一口,心底暗暗盘算——希望这尚宁也有点心思,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在这张氏的兴头上,提什么姨娘的事儿。先前那一桩事,倒算是按捺下来了,可是现在张氏怀孕,自然要与尚宁安排通房的。这事儿,原是道理之间,但也要这张氏自己提出来方好,毕竟,这些都是她的脸面。

  若是这会子,那尚宁一个蒙头和尚偏生凑上去,张氏心底怎么想不说,日后会怎么做,还真是谁也说不准的事儿了。只是这事,她身为姑娘家,也不好多说的,竟也只能看着吧。想来这锦葵也不是愚蠢之人,只端看着日后如何。

  心里如此这般想了一通,她便暂且将这些放下,只照常做事儿不提。这一日,听着丫鬟说笑,做些针线活儿,翻两本书,画几笔画,倒也安生过去了。连着此后十数人,只偶尔出门访友,旁的时日,俱是如此消磨过去。

  且说又一日,敏君起身洗漱,稍稍整顿,那边孟氏便使人来说话,道:“过两日,那苏家的丫头苏娴便是要出阁了,你与她素来交好,繁丫头日后也要到那家去的,竟是过去送一送。”

  对此,敏君早有准备,自是应承,早上送了帖子过来,下午便是与繁君一道儿去了苏娴那里说话。这一路车马事儿且不提,及至到了苏家,进了苏娴的屋子里,敏君坐下来后,便握着她的手,道:“怎么瘦了这么些,便真是大事儿,也不当这般不知保养啊”

  “我还有什么好养着的”苏娴见着敏君这般说,一双泛红的眸子便落下泪来,边上的丫鬟见着,忙都是将果品香茶迅速放置妥当,俱是退了下去。繁君见着,也忙让随着自己姐妹过来的丫鬟出去,一面也劝道:“苏姐姐,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些话儿?这眼瞅着就是好事近了,欢欢喜喜的,没得说这些,也是冲撞了。”

  “还有什么喜事,什么好事儿?”苏娴脸色一半是白,一半是青,连着脂粉都是遮掩不过:“我这一过去,就是现成的娘了这般好事儿,我、我……”

  “怎么忽而就是这么说了?”敏君闻言也是吃惊,瞧着苏娴的样子,十分恨恨不平,便又劝道:“再如何,你过去还是正室,那通房,便真个有了身孕,能不能一举得男且不提,便真是有了,能站得住也是两说。虽说不自在了些,可是只要你拿得住规矩,站得住理儿,不落脸面上,哪里还用的着你养着,自是丫鬟领着的。”说到这里,她又是将当初苏瑾所说的细细说了一通,再劝道:“只这般,那张玉也不会待你不好的,你且安心嫁过去,若是将自己的身子怠慢了,岂不是真的称了人家的心,成了个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姐姐说的极是。”一侧繁君并不晓得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但听得敏君从头到尾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自是连声劝道:“苏姐姐何须与这些下头的人计较?没得失了自己的脸面身份那真的能养出来的,就让她养着,自己做得全,不怕旁人说什么。赵家没道理,原是明摆着的事儿,若是再与姐姐脸色看,外头人见着了,岂有不议论的?便是赵家的爷们,也是不愿意见着这样的。”

  苏娴听到她们这么说,心里也有几分活络起来,她是先头知道了那通房诞下了一个儿子,心里又是焦躁,又是痛恨,倒是忘了照着规矩来说,自己是不当如此的。赵家不厚道,没规矩,让这庶出子压着自己这正房先出来,但若自己过去摆脸色,岂不是让自己白受了委屈,还落个嫉妒的把柄?

  如此转了一圈,她便略略平静下来,只苦笑道:“你们不知道,我原也按捺住了这一番羞恼愤恨之心。到底,这婚事已是现成的了,若是再说不嫁,我们家也没这样的脸面。谁晓得,那苏家昨儿竟有了喜事,她生了个儿子,赵家虽没有大摆筵席,竟也赏了上上下下的人等,又是在家摆了家宴,好生热闹了一日。我这心,便似翻江倒海,蒙头咬牙一日,差点儿便是没有用剪子将这喜服给剪了”

  “竟至于此”敏君也是吃了一惊,垂头思量一番,便道:“不是说原是那会子的事,若是足月生的,竟有些不对日子啊”

  “哼,那贱人是特特刻薄我来着的,好好养着的身子,怎么就忽而早产了。”说及此处,苏娴一双美目寒光闪烁,冰冷无比:“我倒是差点儿就着了道,且瞧着吧,日后鹿死谁手,还真是难说呢。”

  她说得十分平静,却生生透着一股子森蚺噬人的味道。敏君稍稍一怔,倒也只能偏过头叹息两声,繁君却是真真吓了一跳,这苏娴她也是自小交好,一并长大的,再也没见过她这么个样子。由此,她便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垂下眼帘来:人心难料至于此?原想着苏娴是哪样的人,也是瞧出几分的,现在看来,竟都是假的,瞧着这番模样,竟是……

  她兀自思量着,却不防被敏君推了推,转过头看来,却见着敏君努了努嘴,那边苏娴正站起身来与她们倒茶,端送至她们手边。繁君见着敏君接过来,自己便也伸手接过,只一眼,就瞧见那衣袖上缩,苏娴的手腕瘦了许多,连着镯子都是有些大了。

  繁君瞧着心底一酸,又是打量苏娴两眼,她穿着玉色褙子,水青色纱裙,流云髻上只有两支云纹如意簪,虽说打扮得宜,有一股子清水芙蓉的灵秀,但仔细瞧一瞧,竟比先前消瘦了许多,袅娜到弱不胜衣了。她这心里头不免百般滋味俱是涌上心头来。

  说来苏娴,原也是极出挑的,容貌性子,言谈举动,乃至于女红针线,管家理事等上面,她也多有不及的。就这么个人儿,却是被夫家瞧不起,可见齐大非偶,攀高也不是好事儿。自己这一门婚事,竟比她好了不少,毕竟,这苏家与自家也算往来甚密,彼此不高不低的,自己嫁过来,一应都是有个底儿。虽比不得苏娴的夫家高,但这舒心一事上,倒是不必愁的。

  有着这么个念头,她便对着苏娴,便没了先前的惊惧,倒是平添了许多怜惜与叹惋,只将茶盏放下来,又是拿出一番衷肠,细细地劝了一番。连着敏君一起,两人又是说,又是劝,又是骂赵家无德,又是与苏娴出主意,真真是好生说了个把时辰,苏娴人也渐渐平静下来,也会在心底盘算了,瞧着神情言谈都是与平日无甚差别,两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苏娴见着,自是有几分感激的,当即又是把盏与她们吃茶,道:“也是我们好。我虽有父母兄弟,却无姐妹,父亲兄弟虽是顶梁柱,却也不能说这些事,母亲她若是听了这些,你们也是知道的,便碍于我这一端,没得叫骂,却也不会有什么劝言的。旁的人家的姑娘,我更是不好提,也就是你们姐妹俩,方会与我开解。我本是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心里熬得什么似的,但听得你们这么一番话,虽说不是将心头那份煎熬全抛开了,但也算宽松了许多。这里,我也无甚答谢,便有,你们也是不收的,便在此与你们倒一盏茶,以茶代酒,权当起誓之用——日后你们若是有了什么烦扰,只管到我这里来,我但凡能做得,必定与你们开解。”

  “姐姐这话说得极是,我们自来相处得好,日后任是谁有了难处没的说去,便只管到我们各家来。能是帮上一把手的,必定帮一帮,不能帮上什么忙的,也是开解开解,吐吐怨气”敏君笑着接过苏娴的话,与她微微一笑,便先见那一盏茶咕噜噜饮尽了。苏娴与繁君听得这话,也是连连点头,都是捧着茶盏将茶尽数饮了,方相视一笑。

  而后,她们也不再提这些,只照着往日一般的,说些小事小笑话,什么丫鬟婆子说得外头的故事,看的什么话本,或是日常里头闹得什么笑话儿等等。说了半晌子,外头却有丫鬟过来回话:“姑娘,奶奶立等您过去说话。”

  这个时候,赵氏让苏娴过来,还有什么别的事,自就是出嫁的事儿。因着如此,敏君与反击两人对视一眼,便都是起身告辞,一面又道:“且快些去吧,我们日后有的说话的时候。我们之间,也不消如此客气的。”

  苏娴听得这话,思量半晌,便也没再出口多留,只将敏君繁君两人送到屋子外头,瞧着车子远去了,方自己又搭上一辆车,令人速速赶到赵氏的屋子那边——还不知道又是出了什么缘故,前番送过来的可都是没什么好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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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好事下

  苏娴是做此想法,另外一边的敏君繁君两人一路行来,却是各有思量。其中的繁君,更是多有些感叹的。这路上碍着人多口杂的,她还不曾多说一个字,但等着到了敏君的屋子里坐下后,却由不得说了几句话。

  敏君听得她颇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思,又有几分担忧,便笑了一笑悄声劝道:“这也是各家自安天命的事儿罢了。这一面是人在做,一面是天在做,前者重要,后者也是极重的。苏姐姐如此,岂不是当初赵姨挟恩自重招惹来的?你却又不同,原是赵姨亲自登门求来的,又家世相当,容貌性格也没什么不妥的,只要嫁过去,安生照着规矩行事,还怕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成?且安生做事儿,日后必定妥当的。”

  “姐姐的意思,我也清楚,只是设身处地一想,也是为苏姐姐心酸,她分明没做过什么,又不曾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却平白受这样的委屈。”繁君说及此处,也是叹惋不已:“虽说赵姨当初所作所为,也有几分落人口舌,可到底也是一片爱女之心,今番如此,只怕她也是后悔得很。只是碍于名声,这婚事竟是退不得了。”

  “你莫要多想这些,这也是命中注定之事,又是苏家与赵家的家事,咱们虽说相处的极好,却也不能越过去。俗语道,疏不间亲,便是这个理儿。你日后也不要多问这些,只尽力劝解便是。”敏君看着繁君似乎对此极是关心,少不得又提点两句——这样的事,若是苏娴不说,她们是不好提的,毕竟这般事是极私密的,若是一句话说得不妥当,只怕没得什么好的不说,反倒招人厌憎。

  繁君闻言沉默了半晌,才是点了点头。两人又是说了半晌子话后,方各自告辞而去。此番事也就是暂且告一段落。只两人心底总有几分黯然的。不想,这一番思绪还未沉淀下来,到了晚间与孟氏请安的时候,却又见着张氏正是与孟氏说及通房一事。

  “娘,我见着那锦葵却是不错,我们爷也极是看重的。但您所赐的那个素馨,言谈举动也是不差什么,我思量着,竟是将她们两个都抬举一下。”张氏笑着抿了抿双唇,言谈温然:“这两个丫头都是好的,您瞧着,这般妥当不妥当?”

  “你既是看重她们,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将你身边的贴身丫头抬举起来,岂不是更妥当?我瞧着,跟着你过来的那几个,都是极好的。”孟氏闻言稍稍一怔,没想到这张氏竟不曾抬举任何一个自己身边的得力大丫鬟,反倒是将自己一前一后赐过去的两人十分看重,便稍稍怔了一怔,便温言相劝:“你年岁尚小,不知道这里的底细也是有的。不过我素来将你看做女儿一般,自然要提点你两句——自个的丫鬟,更是妥当一些。想来就是你母亲,也是这般想的。”

  “您对着媳妇儿好,媳妇是知道的。”张氏听得孟氏说了这么一番衷肠话儿,倒是有些发愣,好半晌过去才是低下头来轻声道:“只是我磨不过自己那一道坎儿。这锦葵也罢,素馨也罢,说实在的我都是不大认识的,便送过去了,心里也不算十分不自在。但若是自己的丫鬟

  ……”说到这里,她便有些说不下去。

  “也罢,你自己心里头有个成算也就是了。”见着她如此说来,孟氏眉头微微皱了皱,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她是做婆母的,可不是做亲娘的,先前不过是想着自己当初的那番艰难,劝两句罢了。实际上,又不是自小带到大的嫡亲女儿,能有多少感情,只不过面子上好罢了:“也不消多想,好生保重身子,与我生下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

  张氏点头应了。孟氏又吩咐两句,才是转过头看向敏君繁君两人,说到起旁的事来。两人经心听着这些话,心里却有几分心不在焉,照着嫂嫂张氏所言,这尚宁竟要有通房了,而且一个是锦葵,另一个竟是素馨……

  对于前者,她们并无别话,反倒有几分果然如此的念想——张氏不论是磨不过尚宁的意思,还是她自己做贤良,都是有的。可是那素馨,拨过去还没多少时日,怎么就越过那张氏的陪嫁大丫鬟,竟也成了通房了?

  这番手腕,可不是寻常的。

  敏君倒也罢了,对于这些,她虽然关注,倒也没有十二分的放在心上。毕竟张氏与她并无利益冲突,便是尚宁,关系也不算十分好的,自然不会劳心劳肺地思量。繁君对此却是提了个心——这究竟是张氏的手腕,还是那素馨的手腕?

  若是张氏拿着素馨压制锦葵,想着能从中得利,素馨并无此意倒还罢了。若是这素馨真个插入其中,只怕自己大哥的屋子里,日后可也不得安生了。这锦葵好不好,还对自己大哥有几分情谊,素馨又有什么?日后必定是想方设法掐尖儿的。

  若是闹腾到了,也是一桩难堪的事儿。

  由着如此,她倒是仔细打量过张氏的神色言谈,见着都是安安稳稳,自然无比的样子,心里虽然还有几分疑虑,但也算稍稍放松了些。说来着嫂子张氏也不是那等容易算计的,自打过来,规矩礼数也是齐全,想来这手腕也不会太差。估摸着,倒是前者更可能些呢。

  心里存了这么个念头,她面容便略略缓和了几分,只凑着说笑几句,只等着张氏起身告辞的时候,自己方也随着告辞,敏君见着,也便站起身来。孟氏自不会多留,只让婆子丫鬟好生搀扶着,就是挥手让她们离去了。

  敏君自回自己的屋子,繁君却是赶上张氏,与她一并到了尚宁的屋子。敏君瞅了两眼,也不多说什么,自扶着锦鹭回屋子里去。还是一边的青鸾有几分爱说的,见着如此,一回了屋子,便笑道:“二姑娘只怕担心得很呢。说来,那素馨也不是个简单的。”

  “能简单,那才是难的呢。”敏君闻言微微一笑,伸出手弹了她额头一下,只又令人取来围棋:“这还说不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河蚌象徵渔翁得利呢。”

  “姑娘这话说得……”锦鹭抿了抿唇角,只说了半句话,便将旁的压在舌头低下不多言了。偏生青鸾却是爱闹腾的,见着敏君说得文绉绉的,锦鹭却说得含含糊糊,只开口道:“姑娘也好,姐姐也好,竟都是憋在心底不说的。偏生只将人往低的地方看。照着我说,这事儿未必能成呢。”

  “哦?”敏君闻言坐直了身子,看向青鸾:“你又是听说了什么不成?”这锦葵自然是不用多想,立时愿意的,可那素馨还真有几分说不准呢。毕竟,当初那朱氏说着是送与徐允谦的,若是从这一层说来,竟有几分不合适的。加之这锦鹭这么说,说不得还有什么旁的流言蜚语呢。由此,她便挑了挑眉头,有几分兴味着问道。

  “姑娘真真是明察秋毫之末呢。”青鸾见着自家姑娘立时明白过来,便笑嘻嘻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儿说道出来:“这素馨,早就和一个小厮有了点意思呢。据说是颇有几分意思,人家也是上门提亲了的,说不得也就是这一两个月就要成事了。我瞧着她,并不是那等软弱不断的,说不定她便是不愿意的。只是一样,少奶奶巴巴地说了,若是碰了一头软钉子,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原是如此。怪道着你说这事儿说不定。”敏君点了点头,倒有几分好笑:“想来嫂嫂也没多问,只想着这事儿丫鬟再无不肯的,倒是生生撞了上去。也罢,今日的事儿你们不要多提,咱们只看着便是。”

  “这还要姑娘吩咐么?奴婢们自是晓得的。”锦鹭青鸾忙是齐声应了这话。敏君便也没再提这件事,照旧做事儿。只在第二日,听到了张氏抬举锦葵之事,与素馨竟没什么相干的。

  对此,孟氏不说什么,敏君繁君自然也不说什么,而尚宁却是颇为高兴——自己与锦葵情意深厚,却碍于尚未成婚,总不能任情自为。这会子自己妻室也是好的,贤惠大度,锦葵更不必说,容貌性情便是做个正房奶奶也是值当的。

  他坐拥两美,还有什么别的好说的?自然要待两人都好。至于那素馨,容貌虽说也是一等的,性情手腕也有,可比之张氏之尊重,锦葵之情意,却是如同九牛一毛,有了也就是一个摆设,没有,那更好,省得又闹出什么事来。

  有了这样的心思,这尚宁却是对于素馨不愿一事表现得极为淡然。张氏将其看在眼中,记在心底,一面有几分复杂的欢欣喜悦之情——自家相公不是个好色,自然是好事儿。但另一面,又有几分酸楚——果然,对于那锦葵,自己相公并不是只爱色而已,而是更为爱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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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针线上

  张氏身为女子,哪里能淡然处之的?只是思量着自己也不比那锦葵差一分一毫,既然这锦葵能花个三五年得了尚宁的看重,自己未尝不能铁柱都能磨成针的,自己怕什么这般心念一起,她方稍稍松快了几分。平日里,也越发得平和温顺,待那锦葵也不过神色淡淡罢了。

  尚宁着实留意了几天,见着妻妾和睦,相处之间不说是亲如姐妹,但也算得平和,自然心中大为宽松:母亲所选的媳妇,果真是好的,只要她都是这般贤良,自己自然也会与她尊重的。锦葵倒是不必愁的,她先前所作所为,尚宁都是看在眼底的,知道她不过想做个妾,陪在自己身侧,日后生个一儿半女也就是了,并无争荣夸耀之心。

  这般一来,他自是欢喜的,连着读书的劲头也是足了好些。这一屋子的人,倒是和乐起来。孟氏等人看着如此,自然也是乐得如此,也不多说什么,只偶尔赐下些与张氏补身子的药材食材而已,而将重心移到敏君繁君两人的身上。

  这也不是为着旁的,而是为了两人的婚事。说来那朱氏也越发得不好了,孟氏盘算着这尚宁也是成婚有子了,倒也不算紧着办妹子的婚事,便特特与亲家商量了日子。将敏君的好日子定在九月初,而繁君则是定在十月初。两者相隔也不远,对着外头的说法,便是说一起办了,免得到时候大媳妇生产,两厢相冲了。这些事,也就是与几个往来多些的人家说说罢了,也不算紧要的。孟氏也没多少心思放这些上面,只唤了敏君繁君过来,吩咐道:“先前你们也是听了听那苏家姑娘的事儿,自是明白这成婚之前,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要你们自己做的,另外也要准备荷包等针线活儿,好送与夫家的各色人等。这婚期已定,你们可是要准备着针线活儿了。”

  “女儿晓得的。”敏君与繁君两人齐声应了。

  孟氏点了点头,思量半晌后,便又道:“等会我便将花样子、丝线、料子送过去,你们自己琢磨做什么样的,大面上不离便是了。倒是这陪嫁,我还得说两句——那陪嫁的婆子、人家我已是选好了,都是可靠忠厚的,但那丫鬟,你们自己挑四个大丫鬟,六个小丫鬟,可要挑拣出好的来,莫要被人蒙了。”

  敏君繁君两人听得这话,立时应了。她们先前就是被孟氏点拨过的,对着自己屋子里的事更是明白,对这件事自然没有什么意见。敏君更是笑着道:“娘不必担心这个,女儿早就是有些准备了。”

  “你这丫头,惯会说道的,我也不理会,你们自己挑拣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收缀好。旁的什么,我自会准备的。”孟氏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敏君的额头,看着繁君也是颇为有信心,便点了点头,让两人自回去做准备不提:“好了,这事儿也就这么一点子,你们也很不必十分忙碌,这每日做一点便是了。闲了的时候,便去你们嫂子那里坐一坐,问问这里头的事儿。”说完这话,她便打发两人回去。敏君繁君两人说了几句话,告退而去。

  及至到了自家屋子里,敏君坐下来才吃了两盏茶,就是有婆子捧着好些上好的布匹并各色丝线以及搜罗的花样子等物过来。敏君见着,忙令人将这些接过来,又让座吃茶,笑着道:“倒是烦扰嬷嬷走了一趟,母亲可还有什么旁的话吩咐么?”

  “回姑娘,奶奶只说让姑娘细细挑拣出花样颜色,先做了花样子,与奶奶瞧了后,再让做喜服,旁的喜帕、喜鞋等物倒是不必太过,只与喜服的花样儿相合便是妥当了。”那两个婆子见着敏君询问,忙就是先将茶盏放下,自起身回了话。

  敏君见着摆了摆手,笑道:“这礼儿也不在这上面,你们是母亲身边得力的老人,哪里用得着这般。只先吃一盏茶歇歇,趁着这会子,我也好问几个事儿。”

  那婆子闻言,又谦让了一会,方是坐下来,也不多吃茶,只用茶水碰碰唇,倒是将十分的精力放在敏君所说的话上面。敏君见着这般,待得问完了话,便使了个眼色与锦鹭,让她等一会赏赐点什么东西与她们。锦鹭对此也是心里神会,自是点了点头,回头便去办差了。

  敏君稍稍松了一口气,思量着这婆子所言,倒也不算十分艰难的,便转过头看向青鸾:“好生收缀一番,等一会儿与我细细说了,这番过来,可要有点大活儿要做的。”

  “姑娘,奶奶送来的都是一色上等的绸缎。除却两匹品红的,一匹海棠红的,另外的都是大红的,这里头俱是捻了金丝,看着十分出色,想着是近来最是出名的云罗坊出的新鲜料子。至于丝线,原是比我们素日用的都要好,颜色也全,足足上百个呢。里头还有几色鲜亮的金丝线,我瞧着竟都是极鲜亮的。”青鸾早就是将这几样东西分了分,都是心底有数的,现在正是在看花样子:“只是这花样子都是纸上画的,好些都是整身的,又有些散的,只怕先头这个就要费不少神的。”

  “这半晌的功夫不到,你倒是门儿清了。”敏君闻言笑了笑,只让她将花样子取来:“先前这婆子说得你也听见了,这起头啊,俱是呀定了花样子才行。那些都是平素用的多的花样,咱们不必十分照着来,但也要差不离才行。这两日,先是将这个弄好了,旁的日后再细细琢磨,却也不迟。”

  “姑娘说的也是。”青鸾点了点头,先是将那一叠的花样儿送到敏君的手边,再回过头来将这布料丝线等物都一一收缀妥当,放入箱子里头锁好,再转过头来与敏君笑着道:“姑娘,奴婢瞧着,这些比苏姑娘那边的还好些呢。特别是那大红生金的那几匹,便是不绣什么花纹,做成的衣衫也是极漂亮的。”

  “照着道理说,应当还有被褥帐子的。这布料,好似少了些。”敏君听得先是点头,后头忽而一想,便有几分迟疑:“听着也有几分不相宜的。”

  “许是奶奶想着姑娘先做了衣衫,旁的放在后头。”青鸾想了想,又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对,便又道:“不过,奴婢想着,奶奶更有可能是没得了好料子吧。这些东西,都是上上等的,一时半会儿,也难说立时有的。”

  “这却也是。”敏君想了想,也是点头,她抬头看着锦鹭也是打起帘子回来了,便笑着道:“且不理会这些,咱们呀,先看看这些花样子,从里头择出好的来,先描出与母亲看了。若是妥当了,那时候再说旁的。”

  锦鹭青鸾笑着应了,一人拿起几页花样子的纸,一面看着,一面歪着头想着,偶尔说两句。或是说鸾凤必是要的,且要醒目,除却金色,还要添一点宝蓝翡翠之类的颜色。或是添两句鸾凤与牡丹颇为合宜,可是百合、石榴、如意、云纹等也是不能缺少的。或是提及燕子、水纹、莲花、鸳鸯,竹子做角儿,或是说着并蒂莲该是缝在鞋面上,凑上鸳鸯戏水一套儿。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敏君一面听着,一面思量,偶尔描画几笔,却又觉得她们所说的太过繁杂。可若是尽数删去,又是没了好寓意,竟有些单薄。思来想去,一时倒也有些踟蹰。却正在此时,外头又有丫鬟回话道:“二姑娘来了。”

  敏君闻言便让锦鹭青鸾两个收起花样子,又道:“快快请进来。”说话间,那帘子一掀,繁君便是唇角带笑,提裙跨入屋子里。她略微扫了一眼,便知道敏君也正是在看花样子,当下就露齿一笑,道:“大姐姐,你也是看着花样子?”

  “正是呢。”敏君听得她这么说,就知道她估计也是有些拿不准主意,便一面让座,一面令人端来香茶细点:“二妹妹也是为着这个来的?可也是听着这些小蹄子的话,说这个要,那个也要惹得心里拿不住?”

  “姑娘又是混着说话儿,奴婢们也是想着您这喜服好看,方说的。若是旁人,再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这繁君才是坐下来笑了笑,端起茶来喝,另外一边的青鸾便忍不住先开口说了两句。

  繁君听了,由不得一笑,敏君却是故作恼了,只抬起眼皮子瞟了她一眼,就露出一丝笑意来:“这话若是锦鹭说得,还有几分能信。若是你说的……”她抿了抿唇角,便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端起茶盏来轻轻啜饮一口。

  “好了,我的好姐姐,莫要再逗笑了。”繁君看着青鸾努着嘴却又说不出辩驳的话,心里也是一阵好笑,只摇了摇头将话题重头转了过来:“我觉得,这花样子有些太过多了,却不见整件的衣衫,竟还是到嫂子那里问一问。听说她那一身,也是自己细细缝制的。当初我们见着,也是极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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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针线中

  听得此言,敏君自是点头,略作收缀之后,又是吩咐了丫鬟婆子几句,就是扶着青鸾的手,与繁君相携行至尚宁的院子里。才是到了院中,她们就是看到婆子搀着张氏迎面走来:“两位妹妹今儿倒是得空,过来我这里坐坐。”

  “嫂嫂何须如此客气,可仔细身子为上。”敏君与繁君见着她特特相迎,忙就是快步向前,一面说着话,一面打量着张氏,见着她神情温和,眉宇舒展,脸色也是红润得紧,方松了一口气。

  张氏笑了笑,也不在意,只让一侧让:“成天没日的在屋子里,也是胸闷,竟出来走动走动的好。这不,方要起身,就是听到你们来了,索性就出门子,这头一桩还不是为着迎你们的,倒是要透透气的意思。”

  “既是如此,我们便陪嫂子走动走动。今儿天色也好,风也不大,正是合宜嫂子行动呢。”敏君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与繁君两人伸出扶住张氏,只一面笑着说话,一面陪着她在院子里头走了一圈,方回到屋子里头,各自落座。

  张氏走了一圈,也是有了身孕的人,加之今日虽说日色为云朵所遮掩,冷暖相宜,可到底是多日不曾多动弹,风也不大的,额间便略略冒出一层细汗来,脸颊也是越发得红润起来。边上的丫鬟绿桂见着,忙就是用热水绞了干净的巾帕,细细地与张氏擦拭一番,又是端上红豆枣儿汤与她吃。

  敏君繁君两人在一侧看着,见着这丫鬟手脚轻快,行事利索,便由不得笑道:“嫂嫂这丫鬟倒是爽利细心的,也是难得的。”

  “何尝不是。”张氏微微一笑,只招了招手,让那绿桂站到身侧,道:“这是我心爱的,唤作绿桂,平日里行事言谈无不是妥当的,又是极细心的,我若哪一日少了她,就是吃饭也吃不香,睡觉也睡不着的。”

  “原瞧着就是不错的。”繁君打量了两眼,看着这绿桂眉眼温顺,身量苗条,一头青丝只用一支碧簪挽住,身着竹绿绣花罗衫、秋香色绸裙,极是清素温雅的,由不得点了点头,叹道:“现在仔细看看,寻常人家的姑娘也比不得呢。”

  “姑娘谬赞,奴婢也就是寻常的丫头罢了,只是得了少奶奶抬举,自然也是要尽心竭力相报,原是当不得这番话的。”那绿桂极是清楚明白的一个人,见着繁君有心抬举如此,忙就是上前来一礼,只低头推辞道。

  敏君听了由不得一笑,道:“这般灵巧,如何当不得?若非你是嫂子心爱的,我都有心要讨要你呢。这般性情言谈可是难得的,比我那屋子里的强了好多呢。”

  “又是混说着打趣呢。”张氏摆了摆手,将手中的盖碗放下来,只与绿桂一个眼色,让她退下去,自己则笑眯眯着道:“她这么个性子的,虽说好,却是闷了些,只是与我投合罢了。”说完这话,她便忙劝茶:“说了半日闲话,倒是忘了让你们快尝一尝这新鲜的茶叶——这是我母亲那日来看我,特特送过来与我尝鲜的,据说也是难得的上等银针。因着大妹妹的话,我也很不敢多吃,今日便借花献佛了。”

  敏君繁君闻言,端起手侧丫鬟送上来的香茶,用茶盏盖子轻轻撇去浮沫,低头啜饮一口,果真是清香四溢,轻浮无比,当即便赞道:“真真是好茶,只怕难得很。”

  张氏听闻此言,自是高兴的:“你们若是喜欢,我便送你们一些。横竖

  我这里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这么多的。”敏君繁君两人立时谢了。三人又是说了半晌子的闲话,繁君才是提起这喜服一事来:“母亲一番叮嘱,我们姐妹自是不敢丝毫怠慢过去的,将那花样子看了半日,又是听了一通的七嘴八舌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想问一问嫂子,当初是如何做了那喜服的。”

  “原是为了这个。”张氏笑了笑,思量半晌后,还是让丫鬟将自己当初那一身嫁衣取来,一面细细指点道:“其实,这婚服原是有等级的,嫁的人家不同,本该照着等级制嫁衣。只是这各色诰命夫人的品级要上报朝廷,又是要看女儿家的针线活儿,便有不少人家让新娘子自制嫁衣。这大体上,也免不了凤冠霞披,真红大袖衫这大面上的服饰。这凤冠自不必我们动手,那霞披与大袖衫却是紧要的,特别是前者,应是用金丝或者五色鲜亮丝线细细纹绣,这图案,少不得鸾凤,若是再添两样牡丹、莲花、石榴、葫芦等花纹也是成的。”她稍稍比划一番,将自己的那条霞披取出来与敏君繁君细看——原是两只金丝绣成的鸾凤并牡丹、莲花。

  敏君便点了点头,道:“这活计可真真是鲜亮,只怕用的功夫少了一点子,都能瞧得出来呢。”张氏闻言微微一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柔软的霞披道:“咱们女儿家,为着这事儿花费多少气力,都是有的,哪里有舍不得费心费力的?这可是下辈子起头的一件大事,便是一生一世也就这么一回罢了。”

  “嫂子说得极是。”繁君听得心头微微一颤,有些说不清的滋味顿时涌上心来,又是有几分欢喜,又是有几分茫然,只垂下头低声道:“这一辈子的大事儿,起头的一件,不就是这个么。”

  “这霞披是紧要的,这大袖衫也是紧要。”张氏看着两人都是略有所感,便忙收敛心思,打断了这番话题,只笑着将衣衫摆开,一面细细道:“这上面的花纹,倒不用霞披一般的密了,多是用团纹的,也少不得鸾凤,里头添各色的折枝花卉并吉祥纹样。若是用心的,便是一个团纹一个花色的有。我素来的针线活儿不大好,便也不敢做得太过,只用了百合、莲花、海棠、葫芦、石榴、猫蝶这六样。”说着话,她又比划了一番,哪个是百合,哪个是葫芦,如何选的花纹,如何描出来的,如何搭配:“因着是团纹,又要显得整齐而有致,这凤头是指定那向上弯入内里的,可是这细致的上面要略有不同,方不显得呆板,里头的花纹,可以绣双缠枝花的,也可以绣并蒂的,多是要成双成对的。因着如此,一般的也就是里头绣一种纹样,有的心思灵巧些的,在里头绣个双缠枝玉堂富贵,或是成双的喜鹊登梅的,也都是合宜的。”

  “这般东西,还真真是精细的很。”敏君繁君两人听得这里,又是细细看了花纹,果真是照着张氏所说的一般,十分别致而端正。敏君由不得道:“娘分明晓得我们不知道这些的,怎么都不与我们先分说清楚了?”

  “历来都是如此的。”张氏听得笑了笑,也是思量起当初自己做这喜服的时候:“这起头要磨一磨性子才行。所以素来做喜服,要姑娘自己想了后,才能再找人问清楚的。当初我那会子,也是如此的。习俗如此,母亲自然不会起头就是说了的。”

  “这习俗也是怪,明摆着也就是稍稍为难一二罢了,到底还是说了个明白的,难不成,这还真是能磋磨人性子不成?”敏君闻言笑了笑,看着张氏将另外的遮头喜帕、绣花鞋、摆出来,口中便随意道。

  “若说这个,当初我母亲也是说过的,这原是点出一件事儿罢了——做姑娘家的,和做媳妇的不一样。做姑娘时自然是千娇百宠的,家中得意人儿,可是做儿媳妇,就是要受得住苦拿得住性子,不能随心所欲做事儿。这一磋磨,也是娘家想着女儿知道事儿罢了。”张氏听得敏君这么说,抿着红唇笑了笑,方又道:“且不说这个习俗,这剩下的几样看看完,你们的事儿也算齐全了。”

  敏君繁君两人定睛看去,这张氏的喜帕绣的是金灿灿的榴花石榴百子花纹,绣花鞋则选了五色并蒂荷花双鱼戏水花纹,也是极精细的。一侧的张氏更是笑着道:“这头盖并鞋子的纹样原是没什么讲究的,只要是吉祥花样儿都是合宜的,不过因着头盖在上面,也是显眼的,多是要绣各色花卉的吉祥图,鞋子则是自己想着什么就算什么,只要合适喜欢,也就妥当了。”

  “原是如此。”敏君繁君两人听了这话,都是点头,看着张氏将这些都令丫鬟一一收缀妥当,她们相互说了几句话,便又是随着张氏重头坐下来,吃了一盏茶,说了半晌子的话,方起身告辞而去。

  张氏留了她们几句话,也便不再多言了。敏君繁君两人扶着丫鬟相携而去,却在拐角的地方偏头看见一侧的角落里,站着锦葵并素馨两人——锦葵身着桃红绣喜上眉梢花纹的褙子,下面系着淡紫满绣海棠罗裙,已是换了妇人发髻,头上插金带银,正是说着什么话,而那素馨则是秋香绿的衫子并浅青色绸裙,正是低着头,仿佛恭敬地听着吩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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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针线下

  见着这么一个场景,敏君与繁君都是脚下一顿,不过须臾之间也就照着往常的样子,径自抬步离去了——张氏虽说先前对着孟氏说起姨娘一事,十分的贤惠,但是怎么着,心底也会有几分不自在的。这会子自己还是少理会这素馨锦葵两人为好,免得闹出什么来,膈应了张氏。

  存了这番心思,两人越发得不理会,只径自离去。谁想着,这走出院子还没多久,后头便传来一阵呼喊声:“大姑娘,二姑娘,且留步。”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得这声音,转过头看去,竟不是旁人,正是先前与素馨说着什么的锦葵。她神色略有几分焦灼,面容微微发白,眉头也是紧紧锁着,可饶是这么着,也是掩不去秀色。身后跟着的那个素馨,也忙忙跟在后头,两人一色的脸色都略有几分发白的样子。

  “怎么回事儿?”敏君与繁君对视一眼,看着锦葵脸容有几分惊惶之色,便皱了皱眉,还是停下步子来,看着她小跑步上前来,便开口淡淡着道。

  锦葵听得出敏君言辞之中的那几分淡漠,脸上略略露出几分畏缩,但半晌之后却还是鼓起劲,先是与敏君繁君行了礼,而后才是吞吞吐吐着道:“大姑娘,二姑娘,奴婢、我,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敏君听得有几分不耐烦,直接开口问道。而繁君瞅着这锦葵说着说着,脸颊一片火烧云似的腾地红了起来,当即心头一凛,立时打发旁的丫鬟婆子下去:“你们先下去,随便去哪里逛一圈,等过个一盏茶的时间,再回来。”

  众人闻言,知道这里头必定是有什么说不得的事儿,便一个也不敢多说,纷纷退下去不提。只青鸾并那碧绫两人想着自家姑娘还在,竟不能走得太远了,便度量着步子,径自走到一处敏君等人能看到的远处,也不敢听,只抬眼望着。这般,繁君也便不理会了,只盯着这锦葵,道:“好了,这该走的人也走远了,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奴婢,奴婢似是有了身孕……”锦葵低下脸,神色有几许不安,脸色也有些发白,只垂着眼低低着道。然而,这话一说,敏君与繁君都是为之色变,她们相互对视一眼,十分诧异:“这、这事儿也不过十几二十天,你怎生知道的?”

  “奴婢葵水极准,自打十四岁那年起,从未差过二十八日的,今次屈指一数,已经差了十来日了……且,且也闻着鱼腥等忍不住呕吐……”锦葵低着头,吞吞吐吐说了自己的种种异状,一张脸原是有些苍白的,但到了最后,却有些潮红起来。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了,都是半晌无言。许久之后,敏君才是开口道:“这事,你很是该与嫂子说的,怎么瞧这样子,竟是先与我们说了?”

  “奴婢,奴婢只是怕这不过一时哪里出了点差池招惹的,未曾作准的事儿,不敢惊动少奶奶,只求姑娘能请个大夫过来瞧一瞧,也有个准数。”锦葵脸色又是有些苍白起来,她虽说不过是寻常的小姑娘,并不知道多少事儿,但是有些东西却还是明白的。自己若真是怀孕了,说与张氏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若是说与敏君繁君两人听,将事儿闹大一点儿,或许会更好些——毕竟,现在的张氏虽然瞧着还算和气,但这内宅里头女子最重的也不过子嗣两个字,先前张氏如何刻薄与视她如仇雠的样子,她并不敢或忘。此时与敏君繁君两人说两句,也是盼着因为这一桩,她们说与孟氏听,这事儿能有几成把握罢了。

  对此,敏君与繁君自然明白的,当即,敏君便道:“这事原该嫂子张罗,我们是不敢多插手的。你也不必多想了,横竖,该知道的,也是知道了。你且回去好生与嫂子细细回了,她自会与你安排妥当的。”

  锦葵眼圈儿微微一红,低头应了。

  敏君繁君两人瞧着她如此,心底有几分酸楚,这一大半为的是张氏,一小半为着的是锦葵。张氏先前那般忌惮锦葵,最后还是只能抬举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样的。这番好了,这锦葵做了通房没多少日子,便是有了身孕,那心里头该是怎么样的滋味。可这锦葵也是有几分可怜,先前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潜心劝服尚宁读书上进,这么些年的辛苦,先前碍着一个不存在的正房奶奶,不敢亲近,眼下有了一点前途,又担忧惧怕。这两个人,竟都不得好的。

  “这世事真是艰难。”繁君看着这锦葵与素馨两人一前一后行礼后,慢慢走远了,当即便由不得低声叹了一句,而后抬起头往青鸾与碧绫两人所在的地方招了招手。她们便忙不迭一面唤着丫鬟婆子的名字,一面赶着上前来扶住敏君繁君两人。

  敏君淡淡笑了笑,看着渐渐走近的青鸾碧绫两人,轻声道:“有些事儿,是命中注定说不得的,有些事儿,却是自个选的。不管是哪一样,只要我们好生安排,未必不会人定胜天。不过,我瞧着嫂子并那锦葵,都不是那种会翻江倒海的,只怕从头到尾,也是你忍着,我耐着,这一辈子囫囵儿过了。”

  “照着姐姐的意思,若不是这般忍耐着,竟有旁的日子过不成?”繁君为之一笑,正是要说,却忽而记起自己生母碧痕与孟氏之事,当下由不得一怔,下面的话便说不出口来。

  敏君倒是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搭在走过来的青鸾手腕上,一面笑道:“她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凡事儿,先动手的总失了先机,又不是什么事儿,都是能一击必中的。”

  “这却也是。”繁君心里有些堵,声音便有些许低沉下来,连着话也少了许多。敏君偏头打量了她一眼,微微笑道:“怎么了?可是那里有些不舒服?”

  “许是天气热,忽而觉得有些胸闷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繁君闻言抬头一笑,与敏君轻声道,但眉宇之间仍旧有几分郁郁的样子。敏君看着,就劝她快些回去:“既是如此,我们便不必等那些丫鬟婆子了,只怕余下的三两个也是走得远了些,留下个人与她们说信便是。”

  微微点了点头,繁君应了一声,就是与敏君一道儿走回去。及至到了敏君的院子外头,敏君还劝着她到屋子里吃一盏茶,却是被推辞了:“原没什么事儿,且我那屋子离着也不远,竟不打搅姐姐了。”

  听得这么说,敏君也只得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看着她远远地走了,方跨入院子里,回到自己的屋子坐下歇息。一侧锦鹭早便备下各色点心并莲子银耳羹,看着敏君过来,便从食盒中端出来送到敏君手边,一面笑道:“姑娘且吃一盏莲子羹。”说着话,边上的小丫鬟便送了巾帕温水过来。青鸾用温水绞了巾帕,与敏君擦脸擦手。

  这么一过来,敏君也觉得精神振奋了许多,自端着盖碗慢慢地吃了两勺莲子银耳羹,就放下来,随意挑了一块绿豆糕,一面嚼着,一面道:“我出去后,屋子里可有什么事儿?”

  “回姑娘的话,原没什么事儿,只那苏家的婆子送了些东西过来,说是苏公子送来与姑娘耍着玩的,奴婢便收下了东西,再给了她一把钱,打发她回去了。”锦鹭一面说着,一面转回去将苏瑾送来的那个匣子捧出来,送到敏君手边:“姑娘可是要看一看?”

  “好端端的,怎么送了这么些东西过来?”敏君有些讶然,除却定时送来的一些小东西外,因着两人离着近,平素里苏瑾并不送多少东西的,此时忽而送了东西过来,她便有几分疑惑,当下便道:“打开来与我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锦鹭闻言微微一笑,将那附着的琐用钥匙打开,再将那盖子翻开,就是瞧见好多一叠叠的纸张并三两样上等的绸缎料子。敏君翻了翻,这绸缎倒还罢了,虽说颜色质地都是一等一的,但那纸张竟是各色的花样子。她稍稍怔了一怔,就是将附在绸缎料子间的信笺取出来,拆了蜡封,细细看了一通,登时为之一囧:原来这苏瑾也不知道是哪里知道的她做嫁衣等物需要各色的花样子,便巴巴地找了这么些东西,再添上进来得的新鲜的红色的绸缎料子,一并送了过来。

  “巴巴地送了这些过来做什么?”敏君虽然有些囧,但想着他有心至此,自然也是高兴的,口中说着话,却不见多少嗔怪的意思,反倒带出一丝笑意来。

  “这也是人家的好意儿,姑娘不感怀在心,倒是没得嗔怪,奴婢倒是为苏公子委屈了一把。”锦鹭笑了笑,知道敏君并不是心情不好,便特特道:“若是旁的人,断然不会像姑娘这般狠心的。”

  “又是浑说。”敏君白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盛了:“我只是想着他一个男人,在这些上面能有几分知道的,难道比我们女人知道的多些?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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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准备上

  “照着奴婢说,竟是姑娘没心肝呢。”锦鹭闻言,只带着一点好笑,一面将那些花样子一一取出来整理,偶尔看两眼,一面瞟了敏君两眼,道:“这般事儿,苏公子都为您经心,您反而这么说。就是奴婢,也有几分不平呢。”说完这话,她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花样子,由不得接着道:“再者,姑娘说着是关公门前耍大刀,照着奴婢看来,这可不是混着送来的,瞧着起头的十来张,俱是莲花为主的,后头的却又是鸳鸯为主,说不得都是一色色整理妥当了,方送了过来。”

  “我不过两句话,反倒招了你这么一通来。”敏君接过那纸笺,心底也有几分高兴的,也不在意锦鹭话中透出的那些许打趣的意思,只道:“但这般事,到底与他不甚相干的,若是旁人知道了,不免有些嗤笑的。我虽说心里头也感激他这般用心,但这般事,竟还是少写得好,免得落人口舌,被人颠来倒去的说道。”

  “姑娘说的也是。”锦鹭听得她这么说,倒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儿。毕竟这苏瑾眼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小少年,大小也是侯爷,又是做官儿的,这些事儿经受的多了。说好听的,那是夫妻和合,画眉之乐罢了,若是说难听些,未免不是被妇人挟制,毫无大丈夫之气。念叨的多了,究竟于名声有些妨碍的。

  由此,她便点了点头,叹道:“虽则做大官是好事儿,可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还真是让人着恼。姑娘究竟是姑娘,与奴婢这么个丫头见识比,真真是云泥之别。”

  “便是你说了好话儿,我也是不让你好过的。”敏君笑了笑,伸出手指头点了锦鹭额头一下,道:“难得你这般多话,又是被我驳倒了。这番我可得好生罚一罚你的。这么着,你既是觉得他送来的东西整理齐全了,那便将母亲送来的那些花样子也是比照着整理齐全。你说好不好?”

  “姑娘又是打趣奴婢呢。”这点子小事,锦鹭自然不觉得怎么样,只笑着应了,一面道:“这跑了一趟大公子的屋子,只怕姑娘也是累了,吃完了东西,竟歪在榻上养养神,这会子暑气还有些重,竟小心些的好。”

  敏君听得她说起尚宁那边,便想到锦葵一事,脸上便带出几分感慨来:“唉,说着这事儿,就好没意思。”口中吐出这么一句,她只觉得口中无味,便将那汤羹点心推了:“也罢了,这些端出去你们分了吃,莫要糟蹋了。我且躺一会儿。”

  瞅着敏君神情有些不对,锦鹭也不敢开口多说,只与青鸾使了个眼色,口中应了一句,就是将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弄出去,而内室的小丫鬟也都打发了出来:“姑娘累了,正是要清净着,你们在外头的屋子里做做针线,吃点糕点,莫要高声大语,惊扰了姑娘。”

  一干丫鬟应了一声,锦鹭便是转头往里屋走去,此时敏君已经脱了先前见客的衣衫,只换了一身浅烟霞色的纱衫,发髻也是散了,只用数根丝绳歪歪系住,垂于胸前。整个人清清爽爽地侧躺在床榻上。青鸾则是在一边打着扇子。

  见此情景,锦鹭也不做声,只与青鸾相互打了几个眼色,就是在一侧取来一个脚蹬,坐在角落里随手做起先前搁在那里的针线活儿来。屋子里一阵静谧,几缕淡淡的青烟从一侧的香炉里头徐徐升起,偶尔一阵风从纱窗里头丝丝脉脉拂来,将那笔直向上的烟气吹得散了些,连带着案几上放着的比目鱼玉架上垂着的几个碎玉片也是稍稍有些清音响动。

  这断断续续的玉片敲击的声响,不显得响亮,反倒透着一丝悠然的味道。敏君半眯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养神,她虽说没有太多的睡意,但这会子确实感到一阵闲坐庭院听花落的悠闲。

  她静静躺在这里享受中这难得的静谧,正是觉得一阵又一阵地睡意如同攀爬的牵牛花,一丝丝一脉脉涌上来的时候,却是听到外头一阵喧闹,登时就是打破了这会子的静谧,当下她由不得睁开双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道:“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可又是要闹出什么事儿不成?”

  “姑娘,听得声音,像是那几个小丫头的声音,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奴婢去瞧一瞧,看看是怎么回事。”锦鹭见着敏君眉头微皱,似是有些挣扎着要起身来的意思,便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双手稍稍拍了拍,将衣襟上的一些针线头儿都拍到针线篮子里,一面笑着说道。

  敏君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淡淡着道:“你便过去瞧一瞧,若是真有什么事儿,分说开来便是。整日里吵吵闹闹的,也不是个事儿。”

  锦鹭笑着应了,与青鸾使了个眼色,让她笑着搭上话与敏君有一句没一句闲聊,自己则是打起帘子到了外头,不过半晌子的功夫,那边便是安安静静,再无旁的话儿。敏君见着也是小事儿,便也不放在心上了,只是这么一来,她那一点子睡意早就没了,便伸了伸腰肢,坐起身来。

  青鸾见着,便笑着道:“姑娘不再睡一会子?昨儿睡得便是迟了点,这会子正该补补眠呢。”口中说着话,她手中的扇子依旧是不紧不慢挥着,与敏君送去一阵阵凉风。

  “这才有一点子的睡意,经了那么一遭,也是没了。横竖也是无事儿,你把那些花样子取来,我翻翻看,也琢磨琢磨。二妹妹那里只怕正在做这个呢,我可不能偷着发懒,等着没脸儿。”敏君揉了揉脖子,又是抬手将那扇子抓过来,搁到一侧去。

  “姑娘没得这般心急做什么。”见着敏君如此,那青鸾也是笑了,只起身往一侧的走去,不多时就是将那两个匣子取了过来:“这个里头是奶奶给的,这个便是苏家送来的。姑娘先是看哪个?”

  “既是与锦鹭那丫头说了要她理一理母亲送来的这些,自然不能偏帮她去。我们只先看看这边的,也不知道他一个男子,送了什么来呢,指不定是些不合宜的。”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只笑着将那苏瑾送来的那个匣子打开,取出那一叠的花样子,盘腿坐在那里细细的看了起来。

  青鸾见着她如此,心中暗暗好笑:姑娘口中倒是刚强,心底还不是琢磨着姑爷送来的好东西?只是脸皮薄,这会子才说出来,真真是越发得大了,若是往年,再也不理会这里头什么事儿,直接就是先打开来瞧一瞧的。说着,姑娘的婚事也是照准预备了,说不得……

  她心里头想着,却不知不觉想到自己身上——姑娘的婚事,奶奶自然是会细细备下,一丝儿委屈也不会与姑娘的,便是苏家姑爷那里,自小儿就是与姑娘好的,只差没当眼珠子一般了,冯夫人做姑娘的婆婆,也是色色不必担心的。姑娘真真是命好,想来日后必定也是夫妻和睦,再无不妥当的。而自己呢,一个丫头,姑娘姑爷好着,自己也不用想着攀高,可是自己这终身,又该是在哪里呢?

  往日里,和姑娘笑谈起来,也曾说过什么月老牵红绳的故事,自己脚下系着的这一根红绳,那一端又该是什么个人呢?

  这般念想着,青鸾却是越发得有几分痴了,连着敏君喊了她两声,都是没回过神来,还是被敏君推了推,这才警醒过来,忙红着脸道:“姑娘什么事儿?”

  “你想着什么呢?这会子又没吃了辣子,怎么倒是红了脸儿?”敏君看着青鸾双眼略有些闪避,脸颊又是通红一片,便用手指往脸颊上划了划,笑着道。

  青鸾听了这话,越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口中支支吾吾应着话,目光却是越发得闪躲起来。敏君见着,心里略微琢磨琢磨,也有有几分明白,当下就是放下手中的信笺,只凑上去低声道:“怎么?我们的青鸾想着什么人了不成?赶紧说一声,若是真是个好的,我便许了。若是不好的,我可舍不得你过去吃苦受累的。这会子,可不要为这一点子害羞,耽搁了。”

  “姑娘,我、我……”青鸾看着敏君说得郑重,也有几分感激,只是她心底还没个人影子呢,又是这样害臊的事儿,便有些吞吞吐吐起来。敏君见着她如此,越发得以为真是有这么个人,正是要再问两句,那边一阵脚步声响动,锦鹭便是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她看着自家姑娘并青鸾两人都是坐在床榻上,挨着极近,偏生青鸾却是脸颊通红通红的,便笑着道:“姑娘又是抓着这傻丫头打趣儿不成?瞧着这样子,竟似下了锅的虾子,只差没蜷起身了。”

  “她呀,正是害臊自个的终身大事呢。”敏君笑了笑,见着是锦鹭,倒也没遮盖这件事,只笑着道:“我瞧着,她倒是心底有个人了儿,只不过害臊着,并不敢多说的。”

  昨天的章节名弄错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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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准备中

  “姑娘又是说笑,青鸾妹子素来只待在屋子里的,等闲不出门,只在屋子里闲着嚼舌根,便是出去,也都是有事儿的,哪里来的什么人啊鬼的。只怕这会子,正是害臊是真的,可是那什么人,却是没的事儿。”锦鹭却是不信,她仔细打量青鸾两眼,便是开口回道。

  敏君闻言,回头细细思量半晌,倒也觉得是。若是锦鹭这样稳重沉静的,将那心底事儿瞒过去倒是有的,青鸾这么个藏不住事的,哪里能将这样的事也遮盖下来,当即便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只是既没这么个事儿,她脸红什么?难道就为了我那许人的一句话而不成?”

  “什么许人?姑娘没得怎么说起这个来?”锦鹭脸颊也是红了,这女孩儿说起这些,都是要红脸的:“真真是的,若是这么着,青鸾不脸红,才是怪事儿了。”

  “好好好,我这也不一时想起那件事儿,心里有些琢磨着,要与你们说一句的么。”敏君说起这话,也是有几分感叹的:“当日听得嫂子说要抬举锦葵素馨,却不抬举自个的丫鬟,我就有些想不过来。今儿见了,才是知道这也是有些道理的。”

  “这有什么道理?奶奶好性儿,方提点少奶奶呢。这贴身的丫鬟,卖身契拿着,若是家生子,更是一家子都捏在手心的。虽说我是个丫鬟,但也知道,从这点子来说,少奶奶可是拿错了主意呢。”锦鹭有几分感叹,脸上不免带出几分来:“那锦葵也是个不中用的,非得在会子露面儿,若是再迟一年半载的,可不是更好些。”

  “这会子也不差呢。”敏君看着锦鹭说着这些,脸上带着几分感叹,连着青鸾也是连连点头,便将方才锦葵之事说了出来,一面道:“你们听听,这么一过来,嫂嫂的脸上怎么过的去?我便是想着,幸亏嫂子与这锦葵不甚亲近的,原是陌路的,若是换了她那身边得意的,怎么能忍得住?因着如此,我倒是觉得这般还是好些。起码,这身边的丫鬟都是瞧着顺眼,不膈应呢。”

  这话一说,锦鹭与青鸾也是明白过来,自家姑娘是借此说与她们两人听呢,这做姨娘是没有的,可是要什么别的人家,只要合宜的,自己这里绝对不会妨碍的。她们两人原也没想着做姨娘攀高儿——不说自己心底过去不去的,就是苏家从婆母到姑爷那么地待姑娘,也不能做这个的。听得这话,自然更安心些,只笑着连连点头。

  锦鹭更是道:“姑娘说的是。若是从这里说来,竟也是有理的。”只是这么一句话后,她不免有几分迟疑,又道:“那锦葵,可还能保得住那个?她怎么就没规矩成算的,竟在这个时候,非得闹出来与少奶奶添堵?便是奶奶瞧着,也必定是不舒服的。”

  “这事儿,我们能怎么做,只看着罢了。照着素日这锦葵的样子,倒也不是没成算的,只是伺候着大哥的,能有多少计较?想来也是暗地里偷偷喝点子药罢了,只是那个不顶用,方招惹出来的。”敏君说起这个,也是有几分感慨:古代避孕措施是几乎没用的,基本上避孕就相当于打胎一样。这锦葵倒是吃着药,可能也是怕日后真的没了孩子,并不用那种很伤身的,结果,这胎儿愣是有了。她一个丫鬟,也不敢做打胎的事情,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要闹出来,头一个就是妨碍子嗣,第二个不是指着张氏说她嫉妒么,第三个也是伤身,且若是尚宁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这锦葵这么做,也是有些道理的。

  只这么想着,敏君便有些感叹,道:“她能怎么样,既是有了身孕,难道还敢做什么手脚不成?自是要与上头回话的。”

  这么一说,锦鹭青鸾也便不说话了。三人各自想了一通,都是有些感叹,只是不好说出来,便随口寻出旁的话题,将这件事儿支应过去。

  不过,这么一来,敏君也懒得多翻那些个花样子,细细琢磨什么,只唤了锦鹭青鸾,先是将孟氏送来的那些个花样子翻出来,比照着大类,一个个分类。三个人六只手,虽说这花样子多了些,但不多时,也是一一分类妥当了。当下,又与苏瑾送来的一并放好,她们方松了一口气。

  “母亲虽说没有提点什么,但瞧着这些花样子,多半是团纹,其余的则是长方的,看来也是琢磨清透了。难得苏瑾,他送来的竟也是差不多的。”敏君笑了笑,看着手中这一叠花样子,用手拍了拍,便笑着道:“倒是有心了。”

  “这是自然的,不待姑娘有心,还能待谁有心去”青鸾双眼弯弯,笑得极是开心,起头就是打趣了一句,先前敏君趁机说的那些话,她可还记在心底呢。

  谁想着,敏君却不是普通的古代闺阁女孩儿,只脸颊微微一红,也就过去了。青鸾见着,倒是有些憋屈,半晌没能说出话来,锦鹭看着两人如此,只抿唇一笑,温声道:“那姑娘可是思量好了?这么些花样儿,该是选什么的?”

  “若是色色比照着来,岂不是白辜负了这么些气力?既是要精心细细的做的,日子也还早着呢,竟一样样琢磨了,再自己勾画来得好。咱们花个三五日,总将这个做得好,让人挑不出一丝儿缝隙才行。”敏君想着这可是自己两辈子唯一一次婚礼,礼服要自己做,且只有一件,自然要做得精细,做得上乘,做得独一无二,不然,白抛了这么些年自己做得那些针线活得来的经验了。由此,她说出来的话,十分的豪迈大气。

  锦鹭与青鸾对此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自家姑娘出嫁的喜服,只能往好的地方想,越是好,才好呢。姑娘这么想,也是自然之理。难道谁家姑娘出嫁,自己的礼服竟极粗糙的不成?由此,两人呢反倒是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忙就是笑着道:“姑娘说的极是,这喜服可不能粗略的过去。色色都要想在前头才是呢。这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儿,一点半点的粗略也是不能的。这过日子么,总要起了个好头儿,日后才能顺顺当当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先是比照着张氏的喜服,先比照着画了大袖衫、霞披、喜帕、绣花鞋等平铺的一张张图样,然后才琢磨着花样子。

  喜帕选了并蒂莲花为主,兼着莲子、莲藕、花生、鸳鸯四样,也不选旁的颜色,只一色的金丝线绣成,意为并蒂连心、连生贵子、鸳鸯到老等。

  霞披则取了交颈双鸾,配以缠枝瓜蔓、佛手、仙桃、石榴、喜鹊、古钱、百合花、柿子、灵芝、比目鱼、流云、蝙蝠等十二样纹样,挨个凑成瓜瓞绵绵、福寿三多、喜在眼前、百事如意、比目鱼鲽、流云百福六个寓意图样,又以金线为主,五色丝线为辅。

  绣花鞋则取以石榴花果为主,两侧配以梅花竹枝,后则加上绶带鸟、喜鹊。榴花石榴自然是榴开百子的意思、喜鹊梅枝则为喜上眉梢,绶带鸟、梅花、竹枝则为举案齐眉,若是说到起来,这喜鹊竹枝还能凑个竹报平安。

  这三样弄完,三人便已经是浑身发软了。到底,这说着不过是几张图样,但是要选择合适的纹样,又要看着花样子是否十分合宜,是否要改动,选择多大多小,各自之间的间隔等等,已经是闹个天翻地覆了。若不是敏君琢磨着有些且先放放,只先选了大致的花样子,这才勉强将这三样琢磨了个大概,这大袖衫可是着实不能再做了,竟是放放才好。

  由此,敏君便道:“好了,这半日的功夫,腰酸腿软的,着实不能做了。竟歇一会子,明日再细细琢磨,却也不迟的。”这话一说,锦鹭青鸾也松快下来,当下或是揉腰,或是捶腿,半晌后,锦鹭才是将这些花样子栊在一处,收拾妥当,而青鸾则是起身倒了一盏茶,送到敏君手边儿,道:“姑娘且吃一盏茶吧,这半日的功夫,又是说又是挑,又是比划又是描画的,且都是弯着腰坐着的,只怕也是累得慌呢。”

  “也没什么。”敏君揉了揉额头,只将那茶端起来吃了两口,就搁在一侧,笑着道:“你们只怕也是累着了,竟到那耳房的榻上躺一会子,歇一歇。我这里还有外头的丫鬟呢,没得你们日日伺候得着忙,她们躲懒的道理。”

  “那托赖姑娘的一片心意,我们便去歇一歇。只那丫鬟里头,有几个无事儿也要忙得,只怕搅得姑娘头疼,竟让青雁、珠儿两个过来伺候得好。”锦鹭略略一想,便说道一番话来,照着她素日看来,这两人还是安静的,旁的紫鸯、莲儿近来虽说也渐渐明白能耐起来,却不是那等安静温和一派的,另外的那些个,或是不晓事儿的,或是性子不好,多有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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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准备下

  “去吧。”敏君点了点头,依了锦鹭所言,只笑着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歇息,自己则是揉了揉太阳穴,闭眼躺在那里不提。锦鹭与青鸾见着,便是笑着应了一声,都是退了下去。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那青雁并那珠儿都是过来了,她们两个也是极懂事的,步伐轻巧,见着敏君正合眼躺着,也不敢多言,只是一个上前来将帐子散下来遮掩,再略略整理这屋子里撒乱的各样东西;一个则是取来扇子,坐在一侧与敏君扇风。

  敏君也没什么睡意,只是闭目养了一回神,就是睁开眼来。

  “姑娘醒了。”珠儿笑着说话,一面放下手中的扇子,一面轻声笑着道:“可是吃点糕点垫垫肚子?或是吃一盏茶来?”

  “先润润口。”敏君坐起身来,一面打量着眼前这坐着的珠儿,见着她依旧是圆圆的脸,笑容可掬,一派天真纯然的样子,便点了点头。珠儿忙就是起身先将一侧的帐子收起来,而后再转身走到桌边与敏君倒了一盏茶,用青花缠枝茶盘端了过来。

  敏君正待伸手端过来,珠儿却是将那茶盘放在塌边的矮几上面,又端了茶,用茶盖撇去浮沫,轻轻吹了吹,才是送至敏君嘴边,一面笑道:“姑娘仔细茶汤烫。”

  这原是这个时代正经的伺候方式,但敏君素来不喜欢这一套——总觉得太过了些,仿佛自己就是没了手没了脚似的一般。由此,她瞧了珠儿一眼,只轻轻啜饮两口后,就撇过头去:“好了,你且下去罢。我再躺着歪一歪。”

  “是,姑娘。”珠儿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却只低头应了一声,将那茶盏放回到茶盘里头,自己也坐回到原处,拿着那青纱平绣猫蝶玉兰枝的扇子,与敏君轻轻扇风。

  敏君躺了半晌子,见着珠儿神色不动,那微微带笑的脸,仿佛一个面具一样,便有几分厌烦,只转过头,就看到那青雁正是将东西整理妥当,转过身来。那微微抬高的唇角,带着几分汗意的额头,都透着一股子鲜活的味道。她由不得微微一笑,道:“倒是你经心,我睡着也不觉有什么动静的。这会子也没什么旁的事,你且在这里做些针线活儿罢。”说完这话,敏君招了招手,指出一个锦鹭素日里坐着的地方,那边还有针线篮子,原是极近塌边的。

  “多谢姑娘。”青雁笑着应了,走近前来,又是福了福身,这才坐在脚蹬上,也不敢多动弹那些已经绣了的活计,只是选了一片被剪裁下来的略大的边角料,稍稍修剪一二,就是取来丝线锁住边儿。

  敏君看着她针线活儿做得极快,针线却还细密整齐,便笑了一笑,道:“你倒是个有心的,这针线活儿平日里做得也不少吧,瞧着针线细密,也快。”

  “奴婢小时,就瞧着母亲做针线活儿的,待得大了一点点,就帮着做一点。日久年长的,也是习惯了。”青雁听得敏君说话,忙是放下手中的针线,正是要起身回话,却被敏君含笑压了回去:“没事儿,你只管坐下来做活儿,我也是闲着没事,只与你聊一聊罢了。这礼数,也不在这上面的。”

  青雁闻言,只得坐下来,一面做着针线活儿一面打点起精神来与敏君说话儿。两人说谈半日,边上的珠儿偶尔插两句话,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便是过去了。

  瞧着时辰着实不早了,敏君便直起身子,先是伸了伸腰肢,在令珠儿端来温水盥洗梳理,再略略抿了抿已经有些撒乱的发髻,将那取下来的钗环纱花一一插戴妥当,又吃了一点子糕点,方笑着道:“珠儿,你去锦鹭青鸾那里说一句,让她们多歇息半晌子,待得问省之事完了后,再过来也不迟。”

  珠儿低声应了,她偏眼看了青雁一眼,暗暗有几分嫉恨,却又说不得什么,只低头离去不提。敏君也不理会她怎么想,只扶着青雁往外头走去,随便点了几个丫鬟,又吩咐两句,便照着往常一般,去了孟氏的屋子里问安。

  却不想,及至到了孟氏的屋子里,却瞧着孟氏正是半躺在榻上,一边则有丫鬟用着美人槌捶打着。素来孟氏是不爱这些的,只说是好好的人,也要被捶坏了,宁可自己走动走动,散漫散漫的。今儿忽而换了这些上来,可见是一时累着了。

  由此,敏君忙是紧走两步,上前来福了福身,又是到了安,便坐在孟氏的身侧,随手按摩着,一面道:“娘,您今儿又赶着做了什么?倒是累着慌的样子。”

  “能做了什么,还不是为着你们两个丫头的大事儿。”孟氏说及这些,虽然神色疲倦,但兴致却是极高,连着精神也是一时振奋起来,只支起身子,靠在垫子上,一面比划,一面细细描绘,什么新得的木料如何,已是选了什么匠人细细做的,定了什么花样子;什么送出去定做的金、玉、宝石等的钗子、簪子、耳环、项链、手镯、戒指等等,什么纹样多少数量,那匠人又是怎么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敏君听了半日,也是懂了:“您这一日,竟是打点了这么多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能不累着么?怎么就是这么急了,不是大部分的东西都是得了的么?”

  “傻丫头,那些都是旧日母亲订做的,多少不是最时兴的花样子。总要有一部分是新鲜的,才算合宜呀。”孟氏说及这些,脸上都是笑意:“再者,咱们家也不是缺钱的,这些都是能置办的,何必省了这一抿子,倒是让你在娘家面上过不去?”

  “女儿却是不怕的。他们娶的是人,又不是财,真个为了这些计较的,能是什么好人家不成?”敏君稍稍有些感叹,只顺着话头说了一句,就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忙就是转回来道:“自然,苏家也不是那样的人家。娘的心思,女儿明白的,只是瞧着您这样,我这心底也不好受——您要为此累病了,女儿这怎么受得住?”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疼为娘的。放心,这一抿子事也是凑巧,正正好赶在一处了。我见着既是撞在一起,便索性这一日忙过去,日后清闲些,倒是没在意这些。日后呀,除却你们出门那两日,你便是要我忙着,我也忙不起来啰。”孟氏见着敏君心疼自己,为人父母的,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当下拍了拍敏君的手,笑着道:“只盼着你出了门子,到了婆家,一辈子顺顺当当,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这一点子忙碌只当什么,我便是再忙一倍,也是忙得心甘情愿”

  “娘,女儿会好好的,您就放心吧。苏家怎么样,冯姨是什么样的,苏瑾又是怎么样的,您都是清楚的,这么些年,就是眯着眼也能看个分明了,您还担心什么呢?”敏君心里大为感动,只微微红了眼,一面说着,一面紧紧握着孟氏的手,轻声道。

  孟氏拍了拍敏君的手,看着敏君那娇美的脸庞,柔软窈窕的身段,一面打量,一面心里思量,半晌后,才是叹道:“你若是都做此想,我倒是要多担忧些——这世间,男人都是说不准的,什么是自己能把得住的?你也想一想,便是自个这个人,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的,何况旁的人?那苏家固然是好的,可你也不能生出这等轻慢之心,及至到了那里,事事都是要经心,万不能因为这么些年的好,就以为不论怎么着,日后都能这么好的。这些,还得自己细细经营,方能得来的。”

  “女儿记得了。”敏君点了点头,轻声应道,一面在心底,也暗暗记住:“往年也曾听过一句话,说着女孩儿嫁人,便是投第二次的胎,万事都是不同的。这些,女儿不敢或忘。”

  “你知道就好。”孟氏听得点了点头,伸出手摸了摸敏君乌黑柔顺的发丝,笑着道:“自然,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前面的事,谁家也没有我们家敏君准备的好。及至过去了,你色色都是明白的,只要持身做人,便再也没什么不妥当的了。”

  “嗯。”敏君点了点头,神情也颇为郑重。孟氏见了,便微微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再叮嘱这些,反倒是提起旁的话题来:“先前让你们做的花样子,你琢磨着如何了?”

  “母亲惯会耍弄女儿的,原是没个大样儿,女儿怎么晓得如何动针线?还是和二妹妹去请教了嫂子,这才明白过来的。原是粗略比划了一番,胡乱选了几个花样子,等着明日还要斟酌一番。只怕要好几日,才能做定花样子呢。”敏君笑了笑,将这里头的事说了一通。孟氏听得微微一笑,正是要说什么,外头便有丫鬟回话:“二姑娘来了。”

  闻言,孟氏只道:“快请进来。”便将这话题暂且搁着,等着繁君照着礼数做完了,也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面后,才又是提起这事儿:“我说着你们两个丫头倒是精细,连着这些都知道,原是请教了内行人,怪道我等了半日,竟没个声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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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待嫁上

  敏君繁君闻言,都是嘻嘻而笑,一面陪着孟氏说话,一面说及自己对于那些花样子的选择——两人各有不同,进程却是差不多的,那大袖衫因着最是重要,便都放在后头,只粗略选定了喜帕、霞披、鞋子这三样而已。

  “这也足够了。”孟氏点了点头,对于敏君繁君的速度还是挺满意的:“你们两个都是做熟了针线活儿的,素来这上面功夫深,只要选定了花样子,日后做得时候必定也快。这会子在花样子上精细些,也是好的。横竖婚期也还有些日子,竟不必十分赶着,免得伤了眼睛。”

  敏君与繁君两人闻言,俱是应了话,三人说谈半晌子,外头尚宁并张氏便过来问省了,当下止住话题,待得请安完了,尚礼尚德宝儿也过来了,这三个都是小孩儿,正是爱说爱笑的时节,又是童言稚语,行止可爱,当下间,这满屋子的人或是说,或是比划,或是笑的,一发得热闹起来。

  便在这个时候,这徐允谦也是回来了。

  听到外头的传话,孟氏等人忙站起身来,一圈儿的人比照着自己的称呼,与徐允谦行礼问安之后,才是各个坐定了各自的位置。孟氏说了几句家里的琐事,瞧着徐允谦心不在焉,便又提起敏君繁君两人的事儿来:“这差不离的东西都是准备妥当了,等着色色收点妥当了,这事儿也算齐全了。”

  “辛苦你了。”徐允谦也是知道的,这种婚嫁之事,也不是头一回忙碌了,先前那徐尚宁的那一桩,还不是色色样样要经心,又是要打点妥当的,很是忙碌了几日。这会子敏君繁君两人隔着的时日也短,说不得更是要忙碌了。

  孟氏只是笑,摆手道:“这是好事儿,喜事儿便是再忙,我这心底也是欢喜的。说来,我倒是盼着日后能快点忙起来呢——若这两个丫头过去,一两个月就是有了喜信,我呀,甘愿再忙几次呢”

  “娘”

  “母亲”

  敏君繁君都是忍不住叫了一声,两人相互对着眼,竟都有些脸红,只道:“您说什么呢,我们竟是不晓得了。”

  “好好好,不说这些,待得你们晓得时候,再说再说”孟氏越发得笑得欢了,只摇了摇头,故意顺着话头挑出一句逗趣儿的话来。登时间,徐允谦、尚宁并张氏都是笑了出来,那尚德尚礼并宝儿都是懵懂小儿并不知事,但看着众人都是笑了,也是叽叽咕咕笑开了。

  见着如此,敏君虽说心底并没有多少害羞的情绪,也觉得连皮烫得厉害,当下间转过头却又见着那宝儿正笑开了脸,只伸出手拧了她脸颊一下,嗔道:“你这丫头,什么也不知道,也笑话姐姐了。平日里待着你好,都是白好了不成?”

  “姐姐姐姐……”因着敏君并不用力,这小丫头一丝儿也不怕,反倒是叫着欢快,双手挥舞着要扑上来。敏君见着,也有几分无奈,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倒是怕了你。”

  听得这话后,众人一发得可乐,半晌子说说笑笑,孟氏见着时辰也有些晚了,便令厨下备好饭菜,索性一家子今日聚一聚,一起儿吃饭。

  这原就是可有可无之事,众人自然是不推辞的,只吩咐丫鬟两句,也就是了。一顿晚饭过后,又是吃了茶,说了半晌子家里的琐事之后,众人方是散了。

  敏君扶着青雁,繁君扶着另外一个小丫鬟,顺道儿一并走着,一面说着几句闲话,此时夕阳西下,只余下一抹浅浅的绯红,映照在溪泉林木之中,平添几分哀婉之色。繁君偶尔抬头看见,一时由不得愣了,半晌过去,才是低声道:“往日里看着诗词,说着残照戏日,总没什么好词儿,透着哀戚之色。今日看了,倒是有几分戚戚之心了。”

  “好好的,你说着这些做什么?没得倒是让人垂头丧气的。”敏君看着繁君若有所思的样子,眉眼之间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哀色,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只道:“这景色究竟也是瞧着心情的。物有所感,人有所思,这后头一桩才是顶重要的。你瞧着这夕日颜色可不是极美的?就这么一个也便足够了。我倒觉得这夕日与朝阳,原是差不离的呢,都是那样的颜色,那样的云彩。”

  “姐姐说的倒也是。凡事儿不能想着多了,感时花溅泪,那花儿何曾溅泪来着?原是人心想着的,这方瞧着是了。”繁君笑了笑,也随着敏君的话说了两句,但眉眼之中的那点子愁绪,却是不曾减去:“我也是一时感怀罢了。到底,这前途如何,谁能说得准?便是苏姐姐,还不是有几分……”说到这里,她便停顿下来,毕竟苏娴的事,不好在外头说的。

  敏君看着她神色之间颇有几分物伤其类的哀戚,便也沉默下来,好半晌才是劝道:“总不至于那样的。苏姐姐这么个人,你是明白的,那赵家自然也会瞧得分明,我们过两日将手头的花样子做得妥当,便去赵家一趟,也是拜访世交的意思,你瞧着如何?”

  “这般妥当吗?到底,苏姐姐嫁过去,也不过个把月的时日……”繁君听得略有几分迟疑,她本就与苏娴的交情不如敏君,只是一者想着苏娴出嫁后不见的如意,自己的前途也是不一定;二者也是因为苏娴是自己未来夫家的姑娘,多少有些套交情的意思在。因此,倒是比敏君更是踟蹰几分。

  微微一笑,敏君只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这有什么,我们只管下了帖子过去,真是不合宜,她自会与我们说的——我们又不是那等没什么往来的,她自然不会那般生分客套的。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只要我们的心意到了,也就好了。到底,这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自然有见面说话的时候。”

  “这倒也是。”听得这话,繁君也是点了点头。说话间两人便已经到了敏君的院子外头,当下就各自说了几句话,分开不提。

  只敏君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才是坐下来用温水盥洗清理,那边锦鹭便是端着一盏青铜莲花灯,款款而来,一面笑着道:“姑娘回来了。”

  “让你们多歇息一会儿,总是不肯,难道这脚下便是有耗子抬着不成?”敏君见着她额间微微有些汗意,知道她早便是起身了,当即摇头叹道:“没得倒是让人觉得我们家苛待你们两个丫头”

  “姑娘好心好意儿,我们也要知情知理儿才好。若是拿着这一点作好作歹的,倒是显得不是姑娘身边的了。”锦鹭笑着说了一句话,就是将那青铜灯儿放在一侧的案几上,用小灯将其点燃,一时间,屋子便更亮堂起来。

  敏君心下一暖,脸上由不得露出几分融融的笑意来,只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她额头一下,嗔道:“你呀,真真让人离了一会子都是难的。”边上的丫鬟闻言,也都是嘻嘻笑了起来,但暗地里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却是难说了。

  “姑娘,姑娘。”就在这会子,青鸾也是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一面提着一个食盒,满脸带笑的:“您可算回来了,不然,这糕点可要重头送到厨下热一热了。”

  “什么糕点,倒是招得你这么个样儿?”敏君笑了笑,看着青鸾打开食盒,脸上的笑容却是更盛了:“原是这个,倒是你们有心留着。”

  “这五仁馅的玫瑰饼,姑娘最是喜欢,只是因着玫瑰花儿不常开,竟不好收拢,今儿得了,自然要与姑娘热着的。”青鸾一面笑着,一面与敏君切开玫瑰饼,敏君看着摇了摇头,先用筷箸夹了一块送到青鸾嘴边,笑道:“生受了,这块便是奖赏你的。”

  青鸾笑眯眯地张口咬走,一面嚼着,一面笑道:“姑娘趁热吃,我尝着也是和平日新鲜做得差不离呢。”敏君应了一声,待得事事都妥当了,便端着那一碟糕点站起身来,走到那案几边上坐下,一面随手从一叠书册中取出一本来,一面用筷箸夹着慢慢地吃着。

  一干丫鬟见着如此,都是散了去,只留下锦鹭青鸾两个近前伺候。或是挑灯,或是端茶,或是说笑数句,这一夜也就这么混了过去。

  及至第二日起早,敏君收缀妥当,又是往孟氏那里走了一趟请安问省,便重头回自己的屋子里用了早饭。待得饭毕,那锦鹭便笑着道:“姑娘,可还是比照的昨日下晌的时候,先选花样子?”

  “且等一等,我要先写一封帖子,等一会儿,你让婆子跑一趟。”敏君还记着昨日与繁君说的话,便说了一句,让锦鹭等人备下笔墨纸砚,自己坐在那里思量半晌,就是提笔沾了沾墨,在一张樱桃红的洒花笺纸上细细写了一番话。

  待得这笺纸之上的墨汁干透,她方重头选了一个平常的信封,将其用蜡封好了,搁在一边的案几显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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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待嫁中

  锦鹭等人见着,也不多说什么,自家姑娘素来是有心的,想是有什么旁的缘故,方搁在那里一会子罢了。由此,反倒是笑着说起旁的事,又是说了昨儿挑的花样子什么地方似乎该是改一改之类的。敏君一面笑着听,一面也说起自己琢磨的地方。

  三人说了半晌子的话,便又是搬出昨日的行当,预备今日也做一点子。就在这会儿,敏君忽而想起先前曾见过的青雁的针线活儿,略略一想,便道:“我昨儿见着那青雁,也是能做一手的好活儿,索性将她也拉过来,或许能帮着一点半点的。”

  这话一说,青鸾锦鹭都是笑了,青鸾更是道:“姑娘这会子才知道?便是锦鹭姐姐,也多有称赞那丫头的,活计鲜亮得很。只是一件,这花样子上面却是没什么新奇的,只会照着葫芦画儿,想来多半是因着年岁的关系,性子又是那等谨慎小心的,自然不敢一丝半点地出格儿。姑娘使唤她过来,让她掌掌眼儿,帮着整一整图倒还罢了。她画的那些花样子,无不是稳稳当当,圆润得很。”

  “瞧着也是灵秀的,倒是没想着性子竟有几分古怪。女孩儿家家的,多是喜欢新奇鲜亮,倒是不知道竟有这一号的人物,竟爱稳重的图样。”敏君听得也是一笑,当下点了点头,那青鸾见着敏君并无不喜之处,便笑着起身,到外间唤了青雁过来。

  多了一个人呢,旁的不说,这做事儿总归是快了许多,加之这青雁又是天生出一段性子,每个图案但凡有一点子不四平八稳的,就是要指出来,她手也快,又是专门盯着这一块的,竟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是将这早先订好了花样子的喜帕、霞披、鞋子这三样都是琢磨出来了。

  敏君见着,虽说因着弯腰半日有些酸软,但心底自然欢喜,只又重头到尾看了一通,见着再无不妥之处,脸上的笑容便浓了几分,当即道:“果真是一个好丫头,能顶两个使。多了一个青雁,便好似得了仙丹一般,倒是让这活计这么快就齐全了。”

  “姑娘这话说得,倒是让人心寒呢。我们便是那好花儿边的青叶子?俗语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两个虽很不敢比那诸葛亮,又只两人,但没个辛劳也有点子苦劳。可不能只将这话儿派到这新人上面呀”青鸾半是笑着打趣,半是捻着些许酸楚,只将那一双眼睛微微眯起,轻轻的瞟了这青雁一眼,看着她只是垂头低眼的,也不见多少得意,这心气方略略平复下来。

  锦鹭素来是知道她的,见着她这么说,敏君听得摇头,便伸出手指头点了她额头一下,嗔道:“也瞧瞧自己的年岁,比这青雁大了好些,便拈酸吃醋,也没得说这些好没意思的话儿。让人听着,平白脸红呢。”

  “脸红什么?若是姑娘不喜欢我了,便是再脸红,都没意思。”青鸾只往敏君身上瞄去,口中仍旧有些怨气的意思。敏君听着她如此说来,越发得好笑,只伸出手也是一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呀,真真让人说不出话来。这青雁做得好,我自是要夸两句的,你在我身边时间长了,难道我还不知道你?”

  这话里头的远近亲疏之意,昭然若揭。

  青鸾听得,自然欢喜了几分。锦鹭且不说,就是青雁见了,也由不得低头暗笑,敏君看了,也撑不住笑了。这一场事儿过去,她瞅着时辰已是不早了,便站起身来,将先前写好的那一封信笺取来递与锦鹭,吩咐道:“好了,这笑话儿也算看足了,该是做正事了。锦鹭,你使个能干的婆子将这一封信笺送到新平候府的苏姐姐那里。”

  “原是与苏姑娘、不,眼下要换个名儿,该是称苏夫人了。”锦鹭笑着应承,一面道:“怪道姑娘特特搁了一会子呢,原是送与苏夫人的。”

  “苏姐姐原是新妇,这会子也正是难着的。若非瞅着也过了些日子,我也不愿打搅她。只盼着,她的日子过得不差。”敏君说及这些,也有几分担忧的。到底,苏娴与她相交那么些年,彼此也是极熟的,虽说难免有些矛盾,但着实不愿看着她没个好日子过。

  由此,这番说起来,她便有些欷歔的意思。

  锦鹭见着,忙劝了两句,一面将那信笺收缀妥当。敏君也没仔细听,只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将这件事儿做完,自己则重头坐回到床榻上,依旧是忙碌着花样子的事儿。

  待得锦鹭回来,自然也是帮着打下手的。今日,就是在这上面花费了过去。期间,只有苏娴回了信,说着明日下晌的时候得闲,请敏君过去一事,暂且耽搁了一阵子。旁的时辰,竟都是在这选择花样子上面过去了。饶是如此,也就是大致做定了一半的花样子,各个便都有些撑不住了。敏君见着,一面也觉得自己这身子骨有些受不住,一面笑道:“也罢了,今日做到这么个,想来最迟后日就能做完了。这般也不算太慢了。”

  锦鹭等人闻言,自然也是点头的。正是说着话,外头便有丫鬟笑着道:“姑娘,时辰已是到了。”这是每日敏君与孟氏请安定下来的时辰,敏君自然也是明白,当下伸出手挽了发丝一下,伸了伸腰肢,便叹道:“真真是每日光阴似流水,不知不觉的,这一日竟又是过去了。”

  边上的锦鹭等人只是笑着,看着敏君站起身来,便纷纷动弹起来,或是与她整理衣衫发髻,或是取来热汤与她洗漱,还有的取来镜台脂粉,与她补妆。外头闲着的小丫头这会子也都进来帮忙,不一会儿,敏君便是收缀妥当,去了孟氏的屋子。

  问省请安之后,敏君只讲了明日自己与繁君两人去赵家与苏娴聚一聚的事儿,听得孟氏叮嘱的几句话后,待得徐允谦回来,少不得也是一阵请安。此时了结,众人便也散了。敏君与繁君顺道儿走在一起,说了一番闲话,又是定了明日一同起身的时辰,这一日便是这么过去了。

  待得第二日,敏君起早就是换了一身鲜亮的衣衫,首饰也选了素日里不甚爱戴那些金饰。一番整顿后,依旧是照着往日的事项做到午饭过去,稍稍歇息半晌子,再重头理了理妆容。

  “姑娘这般,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子呢。”青雁因着针线活儿不错,这两日都是在敏君身边伺候的,她见着敏君的时候不少,但能瞪大眼睛仔细打量的时候少,因着性子的缘故,更是极少如此。也是如此,她这会子仔仔细细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时候,方发出这么个感叹来。

  敏君闻言,只是一笑,道:“真真是个没见识的小丫头,如我这样的姑娘可是不少。远的不说,便是嫂子、繁君,还不是各个都娇花软玉一般的?便是咱们府里的大小丫鬟,容貌好的,可不少见。只是,有些时候这女孩儿打扮上次了一等罢了。三分容貌七分打扮,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说话间,时辰已是过去了不少,敏君便也不在这些上面说道,只是伸手将发髻上插戴着的那一支五彩填晶鎏金挂珠大凤钗往里头压了压,方款款站起身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丫鬟通禀道:“二姑娘来了。”

  敏君闻言,便令人将那预备好的礼物提着,自己扶着锦鹭往外头走去。不想,那边帘子一掀,繁君已是款款跨入屋子里,她便停下步子,笑着道:“倒是让二妹妹劳动了。”

  “姐姐,又不是多大事儿,哪里有什么劳动不劳动的?”繁君自是一笑,正是要上前来说话,敏君就几步过来,拉着她到了内室坐下来,一面嗔道:“怎么头上插戴的钗环这般素净?”

  “这,到底是过去看苏姐姐的,若是太过光灿,岂不是有意争执了?”繁君迟疑半晌,看着敏君妆扮得光芒四射,便有几分疑惑:“姐姐素来不喜欢这些繁华富丽的,怎么今日倒是换了一套?”

  “我的傻丫头,这会子过去,可不能这般,你这衣衫倒还罢了,到底是浅黄的,又是绣着玉堂富贵的花纹。但这头饰着实素了些——咱们这可是头一回过去,怎么着,也要与苏姐姐一个脸面呀。难道让那赵家的人看着我们这般素色,反倒不以为然?”她说这话,着实有些叹息,当下就是令丫鬟将自己先前得来的那一支嵌玉攒珠的鎏金蝶恋花发钗,一套十二支的黄玉雕花如意云簪取来,一一与繁君插戴妥当。

  “还是姐姐周全。”繁君脸颊微微一红,知道自己这会子是太看重那苏娴个人的心思,倒是浑忘了她眼下的处境。那赵家正是嫌弃她身家不丰,家势不高的时候,自己若还是一身简简单单的过去,只怕越发得让那赵家的人看不起——果真是家势低微,连着过来拜访的好友,也是没什么身家的,瞧着那头上,离着光秃秃也没差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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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待嫁下

  敏君将繁君原本戴着的那一支小凤钗取下来,又是将她插戴的那一朵海棠纱花簪到后头,稍稍整理一番,却又觉得有些疏,便又令人取来一支嵌五彩宝石的鎏金扁簪,与繁君插戴上去,这方笑道:“好了。这会子也算足够了。”

  说着话,她便将一侧的靶镜与繁君,一面笑道:“你看可好?”

  “姐姐心思玲珑,自是好的。”繁君笑着点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有几分欢喜:“倒是让姐姐费心了。原是我想差了……”

  “没得叨叨这些做什么。”敏君轻轻笑了笑,伸出手点了点繁君额头一下,笑道:“你不过是太看重苏姐姐罢了,难道这也是一桩错处不成?”繁君垂下眼帘,脸颊微红。见着她如此,敏君便拉着她起身,笑道:“好了,这个时候,咱们也该过去瞧一瞧了。”

  “嗯。”繁君低头应了,两人站起身来,只扶着丫鬟,领着一干人到了外头,做马车到了新平候府邸,又是换了小车,一路慢慢行至一处陌生的小院。待得起身往里头走去,苏娴已是领着一干丫鬟婆子迎面走来:“可算来了。”

  敏君繁君见着,忙就是上前来与苏娴厮见说笑,一面又是经心打量。见着苏娴早已换了妇人发髻,眼下精神抖擞,脸庞白里透红,一双眸子更是波光流转,顾盼生辉,更添三分娇媚,显见着过得不错,两人由不得松了一口,脸上的笑容也更胜了。

  苏娴本就是个玲珑的,瞧着敏君繁君着意打量,这会子送快乐些,便知道她们也少不得担心自己的,心里一暖,忙就是往里头让,一面笑道:“可算盼着你们送了帖子过来,若是再不得,我只怕就要亲自下帖子了。咱们可没隔着这么久不曾见面的。”

  “正是呢,我们也想得紧,只是碍着你是新客,我们竟也不敢轻易下了帖子过来。”敏君笑着说话,既然苏娴瞧着不错,她便往那些跟缀在苏娴身后伺候的丫鬟婆子上面扫了一圈,果真见着里头有几个妆容不同于人的在,当下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苏娴只是笑,到了屋子里,又是让了座,又是令人送来茶点果品,待得事事妥当了,就是一挥手连着自己带来的贴身丫鬟都是挥退了。见着没了人,繁君便将口中那些场面上的的话掩住,只笑道:“瞧着苏姐姐现在的样子,我们也算放心了。”

  “是呀,瞧着形容,竟是极好的,平白让我们担心了这么久。”敏君笑着应道,看着苏娴眉眼弯弯的样子,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只是一样,那些个通房丫头……”

  “还不是那么个样子。”苏娴神色淡然,脸上也笑容虽说散去了几分,但嘴角却还是弯的:“我原担心的也不是那些通房丫鬟,而是赵家的人。她们是在太不与我脸面了等着过来了,才是知道,这原不是相公的意思,自打他从战场上下来后,便不曾碰过一个丫鬟——原先,也就是太太她们安排了,又是事涉子嗣,他方勉强为之的。有了这一桩,我还有什么担心的?”

  敏君看着苏娴的形容,虽然眉宇之间仍旧有几分紧蹙,但神色却是比之前的竭斯底里的样子好了许多。想来那赵玉也是做了些事,否则,照着当初苏娴那一番咬牙切齿的样子,断然不会像今天一样安稳自持的。

  这样,自己倒也能放下心来。

  心里头这么想着,敏君便笑着道:“可见这苍天还是睁着眼的,姐姐当初那般,我们可都是提着心的,生怕你在这里过得不好。现在看来,竟可以将那一颗心重头安放回去了”

  “待嫁的女孩儿,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生怕听见什么来的?”苏娴听得敏君说这么说,也是想起当初自己那一番言谈行动,当即脸颊一红,只叹道:“也不怕你们笑话——纵然笑话,当初也是脸儿都丢光了的。我当初经历的也不是那么大的事,可心底却是将它画的比天还大。只觉得这一辈子算是白抛了。没想着,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竟不是瞎说的事。到底,我还是正经轿子抬进来的嫡妻,上得了宗谱,能是那些个比的?我只计较这个,思量那个,倒是没得跌了自己的身份,反倒是让人瞧不起。”

  说到这里,她打量着敏君繁君脸上都是带着一些宽慰的笑容,便又道:“我是经历过的人,听闻你们两个并你家大房那边也要办喜事了,我平白嘱咐两句——莫要如我一般思量过甚,损了自己身子骨,又跌了份,让人平白笑话——为着这个,我在这里也没少被人说道。”说及这里,她的神色之间便透着几分冷厉。

  敏君与繁君两人都是灵透的,自然听得分明想得入微,先前这苏娴就是被赵家的夫人、老夫人拿着通房丫鬟敲打过的,这会子的样子,难道这赵家的老人,竟还是把着先前那些事儿不松口?

  由此,两人都是皱了皱眉头,繁君瞧着敏君神色微动,却不说话,便琢磨一番,低声道:“苏姐姐,难道这老夫人、夫人还是那样子的?”

  “不是那样子,还能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大懂她们是怎么想的,做事儿也不存着一点余地。呵,我的家世再低,也是正正经经拜堂进门了,她们将我往脚底下踩,又有什么脸面不成?”苏娴神色淡淡的,仿佛并不将这一件事放在心上,只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而后放下来:“自然,她们能如此,我是不能的。孝道两字在上面,只能端着捧着,只做不懂罢了。”

  虽然这么说,但苏娴的神色却是太过淡了些。敏君瞧着,心里转了一圈,却又觉得有几分隐约的念头冒出来,也无暇多想,她便顺着心意道:“这也是好事儿。姐姐倒是因祸得福了。只怕你这里不动,那边姐夫就是要动一动了。”

  “妹妹真真是明白人”苏娴听得一怔,看着繁君仍旧有些懵懂,便露出一丝笑意来:“我原也是压着心气,恨恨不已的。但看到后头,每每我前面没脸儿,后头他便是与我暗地里服软、帮扶,乃至于挡着遮着,我还有什么别的想法?竟只做一饮一啄之意了。她们如何,与我什么相干?我要过一辈子的,还不是自己相公?只要他没动旁的心思,仍是护着我的,日后我有了儿女,这番还怕什么?我便不信,她们还能做主休了我这般的”

  这却也是。固然,这古代的婆婆是极有地位的,能用各种手法整治儿媳妇。但这种强弱地位也不是说这儿媳妇一点反击之力都没有。只要做足了规矩礼数,有着家法规矩端着,有自己相公儿女做靠山,这些婆婆又能如何?只看现代的婆媳斗争,就知道有些强弱地位还是看着各自的手段的。

  苏娴一概的规矩应负的好,纵然吃亏,但自己妻子如此受委屈,难道这做丈夫的就是有脸面的?且苏娴又是那么个容貌性子,言谈款段的,那些通房小妾如何比的?赵玉也不是那种只能唯唯诺诺随着母亲的软蛋,一来二去,苏娴的日子并不会太难过。

  敏君繁君两人这么想了一通,心底那些担忧算是彻彻底底放下来了。繁君更是深深将这些记在心底——纵然赵家与自己要嫁过去的苏家的环境不同,但有些事都是相通的。她一个待嫁的女孩儿,对于这些更是深有体味,自然更敏感些的。

  “姐姐说的,我们自然记在心底。”敏君没繁君想得多,但待嫁的姑娘,少不得有些关注这些,自己想了想,便也放下来:“只是瞧着姐姐仍旧有些气盛,平素却得压着心头气,这般可不是长久之道,这没事儿的时候还是寻一些平心静气的事儿做一做,不要想得太多,反倒越想越气。”这心理疾病可就是这么出来的,苏娴这样虽然也是一条道儿,可看着她的样子,却不如孟氏那般坚韧,反倒有些压得太甚自己也有些不堪重负的意思。

  “且放心,这我都是知道的。”苏娴看着敏君繁君两人的少女妆容,神情举动,恍惚间觉得自己这一个月便似一年般,熬得人发干,明明嫁过来也就这么短短的时日,可想着当初自己待嫁那一会儿,竟似隔山隔水一般的远,至于先前做姑娘家那一会的日子,更是隔着远了。由此一想,心里头那些酸楚,也更多了些:“你们这会子,正是待嫁的时候。每日里除却做那点子针线活儿,竟多多和父母说说话儿,待得嫁过来做了人家儿媳妇,就没有现在这般舒坦了。”

  说及此处,竟颇多感慨。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在耳中,也生出几分欷歔来。当下,三人静坐半晌,又慢慢地说起话来。待得说了个把时辰,瞅着时辰不早了,又是思量着苏娴这里也不自由的,敏君繁君两人便起身告辞了。

  然而,对于苏娴的那些话,她们两个人却由不得记在心底——这待嫁的一段日子,却是要好好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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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妥当上

  存了这样的心思,敏君与繁君两人回去后,也是随着苏娴所说的一般,越发得上紧了条儿,也不如先前一般的散漫。每每闲了,不是去孟氏等人的屋子里坐坐,便是做些针线活儿,帮着坐点家事,学着一些本事。

  如此而来,这日子过得也是越发得觉得有些滋味了。且不说这些如何,只有一日,敏君将苏瑾送来的信笺看完,好生收拾妥当,那边便有丫鬟道:“姑娘,奶奶立等您过去说话儿。”

  “怎么忽而便是让我过去?”敏君听得一怔,自己才从孟氏那里回来不久,怎么这会子又有丫鬟过来请自己过去说话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大姑娘,二姑娘来了。”站在敏君面前的丫鬟脸上带笑,将自己所知道的事说了一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璧君婉君两人又是上门来,孟氏说了几句家常的话,就是请敏君繁君两人过去。

  “原是如此。你且回去,我稍稍收缀一二便会过去的。”敏君明面上只点了点头,应承下来。那小丫鬟见着她这么说了,自然笑着福了福身,低头回了两句话,自回去不提。

  而敏君暗地里却有几分疑惑,只暗自思量道:自打搬家到了这里,也不晓得是不是那朱氏的意思,还是旁的什么缘故,璧君婉君登门也不过数次,来去匆匆的,也没说什么闲话的意思,这会子过来,难道又有什么事儿闹出来?

  这么想着,她面上便带出几分来。边上的锦鹭见着,虽然不大明白敏君想着什么事儿,但也能猜出五六分来,只这些话自己是不好说的,便笑着道:“姑娘可是换一身衣衫?”

  “随你挑一身来。”敏君听锦鹭这么说,自然也是明白的,璧君也就罢了,那婉君却是一双富贵眼,若是穿戴略略差了一点,少不得要被刺两句的——倒也不是说怕她嘴里说的话,但能少一事是一事,平白被人刺两句,便是后头驳回来,可也是让人白白过了一把嘴,何苦来着。

  被这话一挑,敏君倒是将念头转了回来,说来着婉君,自打前番的事儿过去后,据说越发得有些不像样儿。璧君是早早就定下来的,虽说没有传过信儿来,但说不得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越发得省事儿不愿多说话,倒也罢了。她们姐妹如何相处,都是这么一桩事,但若是在自己家这里还闹出什么来,可着实有些让人不舒服。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敏君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是什么念头,只匆匆换上一身浅红彩绣缠枝葡萄的夏布褙子,裙子倒还是原来的白绫细褶裙,头上也插戴上一支鎏金飞燕衔珠金步摇,便是起身往孟氏那里走去。

  孟氏那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敏君走进院子里,正是打量了周围两眼,身后的锦鹭便轻声道:“姑娘,二姑娘过来了。”她听得这话,便将旁的心思搁下,只转过身来,抬头就看到一群丫鬟婆子拥簇着繁君款款而来。

  敏君脸上露出一些笑容,只等着繁君走近了,略略说了两三句话,便是与她一并往孟氏的屋子里头走去。在外面台阶上站着的几个丫鬟见着敏君繁君两人走近前来,忙就是与里头回了话,自己方迎上来道:“姑娘可算来了,奶奶正是念着呢。”说着话,后头的那个丫鬟便是忙忙打起帘子来。

  敏君与繁君两人随便应了一两句话,略略点个头,就是扶着身边紧要的大丫鬟,跨入屋子里。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听到了丫鬟的通禀,自是停下话头转过脸看来。此时见着她们两人款款而来,面容举动一如故往。

  孟氏固然是含笑点头的,璧君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复杂心绪,只瞟了婉君一眼,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婉君却是咬了咬牙,心里的那一点子恼怒,越发得盛了——为什么自己闹到如今这地步,满府上上下下,乃至于城内的大户人家,各个都是将自己看做笑话一般,而这两个不如自己的贱丫头,为何还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而自己、而自己……

  她思量到这里,那一股子恶气简直是要冲口而出了。可就在这个时候,璧君瞧着有点不对,忙就是开口道:“两位妹妹来了,好些日子不曾见面,瞧着倒是长高了一点呢。”

  “大姐姐好,二姐姐好。”敏君与繁君先是与孟氏行了礼,就听到璧君的话,忙就是转过身来笑意盈盈这道了一声好。

  璧君自是笑着应承,婉君先前被打断了一下,这些日子也是熬着过来的,到底还是按捺住心里头的那股子恶气,只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会罢了。

  敏君见着眯了眯眼,心底有几分嘲讽,面上却是淡淡的,也不理会婉君如何,只与繁君一并坐在另一侧,笑着与孟氏道:“母亲,既是两位姐姐过来,您怎么也不早点打发人过来?我好些日子不曾与她们说说话儿呢。”

  “这人都在你面前了,有什么话说不得的?还是那些话不好在我面前说的?”孟氏听得一笑,只端起茶吃了两口,就是笑着道:“越发得大了,竟也有什么不能在我面前说的话儿了。”

  “娘……”敏君故意叫唤一声,一双眼睛却是在璧君婉君身上转了转,看着她们神色都有几分变化,便笑着道:“您怎么尽是拆女儿的台角儿?”

  “好好好,不拆你的台,今儿也是有好事儿呢。”孟氏笑了笑,顺着敏君的话往下走,一面放下茶盏,一面慢慢着道:“一来,璧君的好日子也是定了,论起来竟与繁君的隔着不远,二来,婉君也定下人家了。这可都是好事儿,说来你们四个年岁也相近,一起出了阁,我竟觉得这屋子里也要空了。”

  “母亲,您说这些,倒不如想一想嫂嫂,这般也就不觉得了。”繁君在一侧原是不怎么说话的,看着孟氏这么说,便是开释了两句:“这开枝散叶,子嗣繁衍,不外是如此的。”

  “这却也是。”孟氏听得笑了笑,看着璧君也是点头,而另外的婉君脸色仍旧有些不好看,便只笑道:“这都是好事儿,喜事儿,没的说这些,倒是我的不对。你们姐妹在这里随便说说话儿,我也听一听,热热闹闹的才好。”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得这话,越发得觉得这边的婉君婚事恐怕不是什么好的,否则孟氏也不会拦着不让她们邀璧君婉君到自己的屋子里说话。由此,两人对视一眼,敏君便笑道:“大姐姐是定了哪一日?”

  璧君说了个日子,果然离着繁君的日子极近,不过差了小半个月罢了。敏君听得点了点头,笑着道:“真真是巧了,竟是离着不远的。说来姐姐这会子有没有开始做针线活儿?我们两个近来做得都觉得眼儿发昏,手指发颤了。真真想一把剪刀剪了去,省了自己这么费心费力的。”

  “既是费心费力做的,怎么会想着用剪刀剪了去?只怕这会子,心里头正是欢喜得紧吧。也是,多好的人家,我……”不等璧君回话,一侧的婉君便是插了话过去,一面冷笑,一面要接着讽刺两句,却被璧君用话压了过去:“二妹妹,你的意思,我们都是懂的,不过身在其中,总有些傻想头的。这会子你是不知道,但过不得个把月,你的日子定下来后,你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会子,纵然我们说再多,也比不得你到时候自己思量”

  她虽然这话说的十分淡然,但语气却透着一股子严肃的味道,婉君听得脸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也说不的话,只咬了牙道:“我是不懂,谁让我不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倒是落得什么似的”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冷,一下子,场面便有些发僵。

  半晌后,还是繁君的反应快了些,立时道:“姐姐这话,我便不大懂了。”说来,这繁君也是庶出的,她这么说,倒是正合了这些话:“好不好,总要看着自己的,便是庶出又如何,待得出了门子,还不是看着自己的?”

  “你抱得住正房的腿,自然不必说,可怜……”婉君正是要不管不顾说出来,那边孟氏却是将那茶盏重重放下,一面淡淡道:“婉姑娘有什么话,自回去说。我这里却还听不得这些,好好的姑娘,莫要自己耽搁了自己,这些话,是你们这些姑娘家该大大咧咧说的?便是婚事不如意,我们也是隔了房的,竟也不好插嘴,你在这里说道,又是什么意思?真要我拿出款段来撕罗开来,你的脸面便是能下来?”

  “我……”婉君听得脸色越发得难看,正是要说话,孟氏便皱眉道:“好了,我原也不想说什么,但你既是这么看不上人家,我便与大嫂子说一句——这般婚事做不得。旁的什么事,你自去理会,这般可好?”

  婉君特特过来撒泼,里头的意思孟氏如何不知道,只不过想着表一表自己的心思,闹一闹,让孟氏插两句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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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妥当中

  此时见着孟氏真个开口了,反倒有些怔怔的,半晌子也说不出话来。敏君等人见着,着实有些坐不住,但也不好开口说这些,当下或是垂头,或是拧着佩饰上面的丝绦,或是端茶默默吃着,都是一丝儿声响也没有。

  孟氏见着她们都是如此,倒也有几分暗恼:竟还是自己一时急躁了,没得在这三个丫头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只是这婉君着实令人厌烦,瞧着她的样子是要闹腾的,偏生敏君繁君两人也就这几个月就要出阁了,若是小事儿倒还罢了,若是闹大了,她们脸上岂会有什么好的?罢了,既是开口了,索性将这件事撕罗开来,免得这婉君再闹出什么事来。

  如此一想,她便将那一点隐约的心思暂且搁下,只抬头淡淡着道:“只不过,眼下这个婚事,尚且定的是知府人家的嫡出次子,你若真个要免了这一桩婚事,日后如何,可就是指不定的。你也不用想着先前那一桩婚事,女儿家一旦婚事上面出点差池,都难免要落一层的。且不说旁的,就是那些订了婚事后头人家去了的那些姑娘,有些守着望门寡,有些成了继室,甚至成了人家的二房,也都是比比皆是的。这门婚事既是到了这个地步,你若真是再坏了这婚事,下面会如何,你也应当有些想头才好。”

  听得这话,婉君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只咬着唇没说话,但心底却又有些战战兢兢起来——是呀,这些事自己也不是没听过的,先前怎么就是没有想到呢?要是,要是真是像她所说的那样,后头连这么一个人选也勾不着,那么……

  孟氏看着她的样子,已经有些动摇,便暗暗在心底嗤笑一声,神色却是一丝儿也不露,只淡淡着道:“你既是不说话,想来是拿定了主意,既是如此,我便与你说开了这一件事。日后的婚事,你好说歹说将这个思量清楚了,这议亲的时候搁下倒还罢了,但事事都落到这个地步才……”

  “断然不会有下一次”就在这个时候,婉君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就是急巴巴开口打断孟氏的话,只猛然抬起头道:“只要您将这一桩事说开,日后我的事,再不用婶娘开口”

  这言下之意,竟真的对这一桩婚事弃之如敝屐。孟氏并敏君等人一时都是怔住了,她们身为局外人,自然知道婉君这一桩婚事已经算不错了,虽然徐家也算得上大家,但婉君到底是庶女,先前又是被退婚过的,前面说着还好,瞧着也有几分动摇不安,怎么半晌的功夫不到,又是换了个脸来?

  璧君到底是与婉君相处的时日最多,见着如此,少不得开口劝道:“二妹妹,你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我倒是没你的好运道,但姐姐你也不要拦着我的好日子。”婉君嗤笑一声,立时打断了璧君的话端,她高高地仰起头盯着孟氏,眸中光彩灿烂:“婶娘,您是言必行的人,想来不会言而无信吧。”

  “今儿太迟了,明早我便过府一趟,与大嫂说一说。旁的什么,也就看你自个的气运了。”孟氏自然不会将婉君看在眼底,毕竟这又不是她的女儿,与她何干:“你既是有了这么些想法,想来也不必愁的。”

  “多谢婶娘。”婉君站起身来,与孟氏福了福身,脸上神色却是极平静的。众人瞅着她如此,一时倒也有些想不分明:瞧着也不是脑子有些旁的什么想头,但怎么就是这么咬着不放?难道说那门婚事着实不好,那家的儿子有什么不妥当的?

  心里转了一圈,连着璧君都有些踟蹰了,一时间这个屋子里便沉默下来。缓了缓神,敏君琢磨了一番,便将这事儿搁下,只开口将话题转开来:“说来着些日子因着家里头忙乱,竟不曾过去与太太请安,倒是要问一问她向日可好?等着得了闲,我们少不得要过去磕个头的。”

  “太太尚好,平日里脑子也清楚,说话也利索,只是身子有些虚,日日总是睡着的时候多。”璧君听得也忙是接过这个话头,笑着道:“不过瞧着样子,竟是一日比一日好的样子。前两日,甚至能起身在屋子里走两步了呢。”

  “阿弥陀佛,真真是佛祖保佑。”敏君笑着说道,但她心底对于那朱氏是没什么感情的,只不过拿着做个话头罢了,听得这话后便忙将话题一转,笑着问起旁的人来:“老人家好,想来大伯父伯母,二伯父伯母并四叔婶娘还有嘉君他们都是好的?”

  “都是身子康健呢。只不过前儿听闻嘉君那丫头受了些风寒,竟有些受不住的意思,两日不曾出门子,只煎汤熬药,说着也没有大碍,只不过病去如抽丝,一时半会儿没有全好。”璧君笑着说话,一面又顺着话头,将府里头上上下下的各色人等都说了一通,好的自然简略些,有些不寻常事儿的多说两句,言辞简便,说得不但详略得当,且十分妥帖。孟氏等人在一侧听的,一面顺口插两句,一面暗暗在心底点头——这璧君行止言谈越发得出众了。

  存了这样的心思,她们也乐意多说几句话,也省得再听那婉君说三道四的模样,省了那些纠结的心思。婉君却是浑然不觉,只看着璧君说得流利,孟氏等人听得入神,几次想要开口插两句,却又总被人抢了话头,后头便有些闷闷地不愿多说,只冷着脸坐在那里咬牙。

  这般,小半个时辰就那么过去了。

  敏君瞅着这婉君的脸色越发得难看,黑沉沉的竟似一层层乌云般,便知道她有些耐不住了。当下忙将话头转了回来,笑道:“若真是如此,待得明日娘过去,我也顺便走一趟,也好过去说两句话。”

  “正是呢。你过去问一问嘉君,便是都是清楚了。”璧君看着敏君的神色,眼神望婉君身上转了一圈,看着她神情很是难看,便皱了皱眉头,却也没什么法子,只站起身来与孟氏福了福身,笑道:“没得磨叽了这么些时辰,倒是耽误婶娘做事儿,侄女儿也没什么大事了,眼下时辰也是不早,竟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这样也好。横竖明儿也要过去的,到时候你们姐妹再说说话。”孟氏点了点头,又是说了两三句闲话,就是令敏君繁君两人起身送一送:“替我好生送你们堂姐一趟。”

  敏君繁君自是应承,笑着起身送璧君婉君两人上了车马,眼瞅着那车子消失在眼前,方转回到孟氏的屋子里。不过,回去后三人散散说了些话,也没说出什么子午寅丑来,就是散了去。第二日到了徐家大宅,三人与朱氏磕头请安之后,再与秦氏等人说了话,倒是隐隐有些猜测——那个知府人家的公子好似的确有些不大妥当,据说身体颇为虚弱。

  对于这件事,秦氏是不以为然的,她自觉与婉君选的人家是极好的了:“前番事儿才闹出来,这会子能有这么个人家已是万幸。说得难听些,若不是那家公子并不是那等结实身子,这会子还轮得到她?这会子倒是闹起来了,也不瞧瞧外头自己的名声是个什么样的”说到底,秦氏对于婉君先前的那些事仍旧有些咬牙切齿的。

  此时说道起来,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些话,自然不是敏君繁君该听的,两人早早就是到嘉君那里说话了,只一个孟氏在边上,听了一番后,又是劝道:“我也觉得那户人家好,但咱们做长辈的说得再好,若是这姑娘实在看不上眼,我们又能如何?虽然有话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可是那也要瞧着是什么人,婉君这样的,着实让人心惊,若是一个不妥当,会闹到什么地步,实是说不准呀。嫂子可要好生想一想,若是再如先前一番闹出大事来……”

  这话一说,秦氏也有些摸不准了。她思量半晌,只得应了:“罢罢罢,弟妹你说的也是,先前我也想过的,只是想着这婚事着实难得,方压住了那些念想。既是她在你们那里闹了,说不得日后会如何,竟还是退了婚事来得好,免得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人命大案来。那贱骨头的小命不足什么,可这家风名声却是紧要的很。”

  对此,孟氏也就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待得敏君繁君回来后,便与她们一并起身回去了。而后不出三日,婉君的婚事又是退了。

  对这个,自然流言不少,只不过敏君繁君两人都是在家做事儿,这些也落不到她们的耳中。还是后头朱欣过来说话的时候,略略提了提这件事:“着实什么话都有,说的十分不妥当。我听了那些婆子几句话,真真是……”

  “再不好,我们也是无法的。”敏君说及这些,脸上的神色不好看,但心底却没多少想法,只神色淡淡着道:“先前我们都是说了的,只不过她自己不听。她那样的性子,说不得到时候怎么闹腾,也只得依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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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妥当下

  “这确也是。”朱欣低头应了一声,脸上微微露出几分浅浅的粉红:“我过来,还有一件事儿,却要与你说。”

  “什么事?”敏君听得略略一怔,抬头见着朱欣眉眼含羞,霞飞双颊的模样,心里头一转,便是明白过来,当下笑道:“哦,我也明白了,看来咱们两个日后说不得就是要做妯娌了呢。”

  “呸,你倒是不害臊,大大咧咧的说出来,我还……”朱欣脸上的红晕越发得浓了,只偏过头吐出半句话,就没有再说下去了。虽则如此,但她着实也有几分害臊的。

  敏君笑了笑,只挑眉道:“害臊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正是愁着自己这么过了门,连着一个嫂子都还没有,没得被人笑话自己巴巴地上门去。今儿可好,这嫂子就是有了。”说到这里,她稍稍顿了顿,又悄声问道:“定了什么日子?”

  朱欣闻言握拳敲了她肩膀一下,才是低声说了个日子。却是比敏君更早一个月的,屈指一算,竟也没多少日子了。由此,她便讶然道:“这么急?那些东西可都繁杂着呢。郡主那里可有准备?”

  “早年便是备好了的。说着算命地照着八字推算的,这几个月也就那一日最好,便只得定在那一天的。再加上,苏家也催着急,家里正是人人忙乱呢。”朱欣说着说着,那一份羞涩便渐渐换为怅然来:“说来,我在家里的日子,竟也就是这么一丁点儿了。”

  “没得念叨这个做什么?只多与郡主相处,好生过日子,便是日后出了门,难道就不回娘家的不成?还不是那么一回事的。”敏君笑着劝了两句,两人凑在一起一番说谈,朱欣脸上的神色便松快了许多。待得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她着实该回去了,方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敏君将她送到门外,见着她坐车离去,才是回屋子里重头坐下来。一侧的青雁见着,忙是与她重头倒了一盏茶,又将屋子里收缀一番,方笑着道:“姑娘,厨下的汤羹想来也正是熬好了的,可是要用一点子?”

  “嗯。”敏君有些懒懒的应了一声,靠坐在那里思量半晌,方令人将那青鸾寻来,问了婉君的事儿:“二姐姐的事儿,府里头那些婆子可是说到起什么不曾?”

  见着敏君神色不虞,青鸾心里也有几分害怕,思量半晌,才是低头将自己所知道的是,粗略说道出来:“倒也是提过好些的。只是因着姑娘素来不爱听这些,我也不敢随意回姑娘——都说是婉君姑娘心思太重,思量着想要攀高。说着也日日去了太太屋子里,还曾在府里头为此闹过好几次,都是被大奶压下去了。”

  “这些,外头的人怎么也知道了?”敏君皱了皱眉头,脸色越发得难看:“这些下面的人,真该是打嘴的,好好的事儿不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倒是传得什么似的。今儿朱姐姐过来说道了几句,虽说是有心安抚我的,可她到底是我堂姐,听得这些闲话,真真是让人生恼。”

  “姑娘何必为这个生恼?”青鸾反倒有些撇嘴,只翻了个白眼,道:“说的好,说的歹,都是婉君姑娘的事儿,您就算是亲戚,又不是嫡亲的,又不是长辈,哪里能做什么主儿?再者,就是大奶都拦不住的,您能怎么着?若是为了这个事儿恼了,只怕这以后的日子都要闷着过呢。”说完这话,她瞧着敏君的神色,便是将那件退婚的事儿过去后,每日里那边府上都要闹点新文的事儿说道出来。

  敏君听着是这么个缘故,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心底那些许恼怒也渐渐消了下去,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原就是这么个理儿,如果先前因着一点小事婉君的坏名声就是传出来,她自然有些气恼的。但听得竟是闹了这么多次,这么些日子,她那点子心绪反倒没了——连着婉君自己都一再折腾,自己为着这事还有什么可恼的?

  只是这般终究不是个事儿,竟还是与孟氏说两句,到底将这事儿压下去的好。毕竟,过不了几个月,自己、繁君、璧君都是要出嫁的,那边还有几个堂兄弟,也是到了说婚事的时候,再闹腾下去,都不是什么好的。

  存了这么一个心思,敏君也没再做先前在做着的针线活儿,转而令青鸾等帮着自己整了整钗环衣衫,就是起身往孟氏那里去。没想到,及至到了孟氏的屋子外头,却见着一干婆子丫鬟在外头候着,仿佛里头有什么客人在似的。

  “姑娘,大奶来了。”边上的丫鬟极知道眼色的,看着敏君走近后眉梢微挑,便忙跑过来笑着道:“因着有些紧要事,奶奶便令我们在外头候着。”

  “原是大伯母来了。”敏君沉吟了半晌,便知道这恐怕是为了婉君的事儿,当下便抿了抿唇角,点头道:“也罢了,既是这么着,我先回去,若是母亲问起来,就说我不过闲来坐一坐,并无大事。”

  那丫鬟笑着应承下来,敏君也没再理会,自顾自回去了。

  不曾想,过不得三五日,婉君的事也是定了下来,说着是一个侯爵的次子,年岁不大,却也生得极为整齐,又是甚为得宠的。虽说不过是个庶出的,但其生母原是宠妾,竟将这次子娇养着压过那嫡出的长子去了。

  对此,敏君倒是着意打听了两句,心里也有几分好奇:既是这么着,如何会选中那繁君做媳妇?后头转念一想,方渐渐有几分明白过来——想来,那正妻也是出身名门大家的,婚事自然能拿得住的,那次子虽好,却是没个爵位,又不成材的,兼着庶出的孩子,日后前途也是难说,如此才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只不过,婉君能入了那一家的眼,仍有几分存疑之处,但既是定了下来,她也懒得一一思量清楚。

  好不好,也就是婉君自己该把持的,日后冷暖自知。不过这会子能平静下来,总归是好的。有了这样的心思,敏君也将这件事搁在脑后,只重头做针线活儿,学些管家理事的本事,再陪着孟氏并妹妹弟弟说说话,这日子也就一日日过去了。

  待得这针线活儿做得妥当,将那一身的喜服都收缀妥当,敏君重头开始做些荷包香囊等物的时候,朱欣的好日子到了。她知道后,自然好生思量了一番,方特特提前两日送了四色针线并一套青花杯盏过去,权当贺礼。

  “姑娘,听说这一桩婚事极热闹呢。十里红妆,人人都是瞧着眼热着紧。又说旁人的嫁妆,一匣子放着的钗环首饰也就是虚虚地搁了数件罢了。朱姑娘的嫁妆匣子一打开,竟是满满的要溢出来。这一匣子,竟能顶了旁人家数匣子呢。还有那绸缎衣料、提盒床榻等等,都是上上等的。”青鸾在敏君面前细细说了一通,又是叹道:“您说,那朱姑娘家定的婚期这般急,怎么能色色备得如此妥当?”

  “这些东西,待得儿女稍稍大一些的时候,都是会一点点备下来的。自然不在这么一会子的功夫。”敏君听的笑了笑,只将头上戴着的一支珠花取下来,换了一支玉如意簪子,一面看着镜子,一面随口道:“否则,真要是赶着的,哪里来得及?朱家又只朱姐姐一个女孩儿,自然什么都是往好的挑来的。这嫁妆自然不同于旁人家的。”

  “这倒也是。”青鸾听得点了点头,看着自家姑娘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只稍稍抿了抿发鬓,就是重头取了一册书慢慢翻着,心里头又有几分迟疑,好半晌才是道:“可是朱姑娘这般光彩,要是姑娘到时候被比了下去,那该怎么好?”

  “傻丫头,什么比了下去。我原就是要次一等的。那朱姐姐原是皇家血脉,先前宫里头还赐下礼儿的。加之这会子是做嫂子的,我不说前头的,只这一点,也要避着的。”敏君听得抿嘴儿一笑,只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头点了青鸾额头一下,叹道:“你呀,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为着姑娘,再是多想也是有理儿的。”青鸾却是不服,只撇着嘴嘟囔了两句,看着敏君只是笑,便也只能搁下不提。敏君见着笑了笑,倒是忽而想起陪嫁丫鬟一事,便琢磨了半晌,笑着道:“不说这个,你最近也是闲着没事儿,瞧着咱们屋子里,哪几个是好的?”

  “姑娘怎么忽而说起这个?”青鸾愣了一下,也是回过一点味来,当下是来回想了半晌,才是道:“若是照着奴婢看来,锦鹭姐姐自是不必提的,色色都好。青雁她虽说话儿不多,手上心里都是有数的,姑娘也明白。另外的紫鸳近来也是越发得出息了,莲儿也是算不错的,后头的珠儿、叶儿、茵儿都还好。旁的,竟也不好说了。”

  敏君听得这话,脸上微微露出几分笑容,却不说话,暗地里盘算一番,便是照着青鸾所说的一般,与孟氏说了陪嫁丫鬟的事儿。

  而这敏君的婚期,也就是这么渐渐地、渐渐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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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大婚上

  原是因着暑热未消,临了的这两日竟有些闷热,待得傍晚时分,总又下了一阵雨。虽然不甚大,但孟氏也由不得担心。好在这大婚前日的时候令人送去家具床铺等物过去铺床之时,却是赶了巧,待得色色齐全回来了,这才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若是待得那一日也是这般合宜,那边再妥当不过了。”孟氏说起这话的时候,正是摩挲着敏君的脸,看着自个女儿眉眼宛然,唇角微微勾起,便又叹道:“真真是女生外向,这还没过门呢,就是欢喜得什么样一般了。”

  “娘。”敏君脸颊微红,只嗔怪了一句:“您说什么呢?”

  “好好好,不说了。你也早些睡,明儿是你的大日子,可是要赶早起来妆扮的。虽则这姑爷登门是傍晚的时候,可前面又是要送嫁妆,又是要接待客人,且又有些太太奶奶过来与你添妆送喜的,万不能出什么差池的。”

  敏君笑着应了,将孟氏送到院子外头后,又是回来点了点收缀妥当的东西,看了看明日的妆扮,见着色色都是好的,只翻了翻书册,熬过些许时辰,便也闭目躺下来睡觉。

  只是,这一时半晌的,竟总也睡不着的。她翻来覆去半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蒙蒙然睡了过去。次日,外头的鸟儿声声鸣叫之时,她也就是醒了过来。外面的锦鹭等人听得声响,忙是道:“姑娘醒了。”

  说话间,却是一时都动了起来。或是将帐子收拢好了用银钩勾上,或是扶着敏君起身,或是端来水盆巾帕之类的与她盥洗,或是赶紧将喜服用盘子捧了过来。另外的,或是取来早就备下的钗环首饰,或是端来热茶糕点,竟是须臾之间,色色都是挤了上来。

  敏君见着,由不得笑了,道:“哪里用得着这般急的,照着往日一样样来,这时辰还早着呢,竟不必这般焦躁的。没得倒是手忙脚乱,什么都是乱了套。”

  锦鹭听得脸颊红了红,也忙是让人散了去,比照着往日的做法,一样样的来。先是与敏君盥洗梳理了,而后又是与她吃了点热茶细点,再换上一身水红色的彩绣百子石榴的衫子,一条妃色彩绣玉堂富贵宽边裙:“姑娘前头还要待客,竟不要先穿那等郑重的喜服,待得过了午膳,再换上那喜服。”

  对此,敏君点了点头,想着这两日天色也不大好,便道:“这妆容也浅淡一些。这会子天色热,又是车轿的,只怕闷得慌,到时候出汗多了,这妆可就全都花了。这会子如此,等会儿更要如此。”

  对此,丫鬟们虽然有些疑虑,但思量半晌,也只得应了——待会儿与奶奶回了话,若是奶奶许了,自然再无不可的。由此,敏君的妆容并不浓,好在她这么个年岁,正是青春秀美的时节,本就没什么好修饰的。锦鹭等人在画好了妆之后细细打量,见着都是妥当的,这心底方松了一口气。

  后头的钗环首饰,更是选了一整套的镶嵌红宝石的鎏金头面。一色色穿戴妥当后,敏君自觉也是出了些汗,当下便摇头道:“我瞧着,这一身上上下下的,比的喜服也差不离了。”

  “姑娘倒是自在,奴婢们都手脚不知道放哪里了呢。虽然早些月就是知道了,可真的赶上了的时候,可就忙乱起来。总是怕这里不齐全,那里不妥当的。比不得姑娘这般镇静的。”锦鹭见着敏君神色自若的样子,也是觉得自己稍稍能够平静下来,当下便接过后头,笑着道。

  对此,敏君只是笑了笑,面上她虽然还是老样子,但心底,说是不紧张,那才是笑话呢。只不过,她或许比古代的姑娘更放得开些而已。只不过,被锦鹭这么一说,她也稍微放松了些,当下一番打趣后,一干丫鬟都是嘻嘻笑了起来,后头做起事来,也更镇静了几分。

  也是如此,待得孟氏并繁君过来的时候,就看着敏君早已妆容妥当,端坐在上,边上的丫鬟或是陪着说话,或是手头有事儿,却都是安安静静,平平稳稳的。

  “原还想着你这里说不得要手忙脚乱,倒个天儿的。现在看来,倒是心太过了。”孟氏见着这里并无不妥当的地方,色色都是预备妥当了,心地自然是舒坦的:自己的女儿果真是是个好的,就是这么会子,也是能做得妥妥当当。就是这些丫鬟,瞧着素日不算十分出挑,这会子看来,竟也是被调理得不错了。

  繁君也是笑着道:“母亲说的是,姐姐这里这般整齐,我却是不能的,看来日后要学的还真是不少呢。”说着话,两人都是坐了下来,一面与敏君说话,一面帮着想一想还有什么没有齐全的。

  只不过,这会子孟氏是忙人,在这里说了一阵子话,看着都是整肃了,便点了点头,叮嘱两句后,与繁君道:“你且在这里陪着敏儿说话吧。我却要过去瞧一瞧另外那一边怎么样了。”

  繁君对此自是应承的。孟氏便拍了拍敏君的手,又说了两句话,就是径自去瞧一瞧旁的地方可是准备妥当了——今儿登门的人可是不少,有些事儿不先头瞧着盯着,只怕等着忙乱的时候失了礼数。

  而敏君,则与繁君在屋子里头说起话来。也不曾多说旁的什么,只不过讲些随常的话而已。毕竟,今天是敏君的好日子,若是说着什么事儿,犯了什么忌讳,不说繁君,就是敏君自己,也多少有些膈应的。因着这个缘故,两人说了半日,也没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外乎女儿家随常的东西,什么衣料花纹,什么宝石钗环。

  说了半晌子的话,两人都是觉得有些无趣,便是顺着话题讲到这两日看的话本游记上面。虽然依旧是挑着好的说,但也有了些滋味。偶尔再吃一点子糕点,喝点茶,不知不觉间个把时辰便是过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起,便陆陆续续有亲朋世交的人过来。或是道贺,或是添妆,或是与敏君说两句话,或是过来见个世面凑个热闹的。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敏君忙是令丫鬟端茶送点心,再是陪着说笑两句,再加上繁君搭了一把手,方将这些人色色都安置妥当了,再一一礼送出去。

  等到了午膳时分,这些过来的客人方渐渐散了,敏君则收获了一匣子的各色首饰。有镶嵌五色宝石的金镯子,有嵌玉的石榴百子簪,有鎏金的凤钗,有嵌玉镶金的对戒,如此等等,俱是成双成对的。

  “只这些,都值当不少。”敏君看着这收缀在描金比蒂莲藕纹匣子的各色首饰,稍稍拨弄了一番,也由不得赞叹:“虽说大抵都是两件的,可样式精巧,做工精细,我听着有些人家并不是十分富裕,只怕耗费不少呢。”

  “这礼儿上面就是如此的。哪里又与人送礼,倒是送了差的来?自古这情分礼数上面的规矩多,纵然珍贵了些,到时候姐姐还不是要一一还回去的?只管收下便是。待得这喜事儿好了,少不得礼尚往来这四个字的。”繁君在一侧听得敏君这么说,只是笑着道:“这会子,姐姐还是早些用些饭菜,免得下晌的时候累着,腹内又是打鼓的。”

  “偏偏你的话儿便是比旁人多。”敏君笑了笑,心底却是明白的。虽然有礼尚往来这四个字,但向来奉承上官、权贵是常事,没得上面的还与下面的考虑齐全。自己这一桩婚事,不说自家如何,就是苏家,也足够让有些官员巴结了。

  也是如此,这礼尚往来四个字,只怕到时候不过与上面的有些关系,下面的也就是花了钱买个脸面罢了。自己日后,也是如此的。思量到此处,敏君少不得有些郁郁。只不过,想到今天就要嫁给苏瑾了,她心底又是止不住涌出一股子甘甜欢喜来。

  “姐姐这会子,指定想着姐夫了吧。”繁君坐在一侧,看着敏君原本疲倦的脸上忽而焕发出光彩来,心里有些艳羡,又有些自怜——虽说都是苏家,但敏君所嫁的苏家比之自己着实好了不止一筹,而且,那苏瑾与敏君青梅竹马,自小相处就是极好的,待得嫁过去了,婆婆好,相公好,家里头上上下下的,哪个敢轻忽了?自然是千好万好,再无不妥之处了。反观自己,虽然这婚事是未来的婆婆赵氏亲自求来的,但明显苏家更喜欢敏君,便是定下与自己的婚事,多半看在父母身上,或者还有一点子在敏君身上的。自己嫁了过去,一色瞧着都是有些陌生的。哪里能比不得上自己姐姐敏君,桩桩样样都是不必愁的。

  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些许羡慕来:“想着也是,苏家这办妥当的,姐姐嫁过去了后,日后必定都是不必愁的了。”

  “说着什么呢。”敏君脸上微微泛起些许红晕,只轻声道:“待得你出嫁后,难道就不是如此了?你这会子觉得我这里好,待得自个出嫁后,指不定觉得那边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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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个好的,我自是放心的。”冯氏微微一笑,镏金点翠的金步摇也是微微颤动:“这边的事便是交托与你,待得你那妯娌时了门,少不得要谢你的。”

  朱欣想着敏君的行事言谈,心里自然也是欢喜不尽自己嫁入这苏家,公公不提,婆母十分温和怜爱,相公也是与自己意气相投,言谈相合,相处得十分融洽,这会子未来的妯娌也是自己的好友敏君,真真是再无不好的地方了。由此,她便欣然与冯氏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就是各自忙乱去了。

  面另外一半的苏瑾,则是身着光鲜之极的衣衫,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干近百迎亲之人或是做宾客的,或是各有执掌的东西,或是吹拉敲打,抬着一顶十二人的大红花轿,一路赶到徐家门口。

  徐允谦忙是迎了出来,苏瑾下得马来,在一干人等到的吉祥话之中,与两人行了大礼,口称岳父,好一通礼数规矩之后,徐允谦忙是伸手虚虚扶起他来,又是笑着说了两句话,便是阍苏瑾并一干苏家的宾客俱是迎入门内。苏瑾将那雁与礼品双双呈上,与徐允谦一一收缀妥当,方行礼而出。

  面这会子,敏君也是妆容整齐,在屋子里头候着,边上的孟氏一面听着外头丫头的回放三面忍不住落下泪来,只从头到尾细细叮咛不休:“既是出阁成了大礼,自要侍奉公婆相公,休要再使女孩儿的性子勤勉贤惠,平各安乐,方是相处之道。”说完这话,又低头在她耳边细细说了几句不好明说的细话。

  边上的繁君见着,自然心底也是酸涩的,她一面看着这母女之情,少不得想到自己的生母,一面却也有些舍不得敏君,当下眼圈儿也是有些发红。清寒是边上的丫头又是催促了两句,她方上前来与孟氏道:“母亲,姐姐,已是到了时辰,竟还是动身罢。”

  孟氏闻言,只用帕子拭去泪珠,又是扶着也有些落泪的敏君,将那喜帕遮盖妥当后,方与繁君一左一右地扶起敏君,慢慢地行至大堂,那边徐允谦已是等着了,他着着孟氏并繁君都是双眼红肿,便道:“今儿大喜,何故作些态?”

  “原也是舍不得三个字罢了。”孟氏听得勉强一笑,只阍敏君的手牵与徐允谦,自己并繁君刚是退后一步,让那丫头婆子上前来,口中却还忍不住道:“敏儿,记得娘的话,好生过日子。”

  敏君低声应了一声,心底那一股子酸楚却也是涌了一来,她紧紧抓着徐允谦的手臂,脚下忍不住有些缓了下来。还是那徐允谦低声说了两句,她才重头慢慢向前走去。

  一路上,边上十分整肃,只听着些许呼吸声而已,徐允谦牵着自己的女儿敏君,阍她送至门外,交与苏瑾牵着,一面又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喏。“敏君低头应承,又是与苏瑾一般,给徐允谦叩拜行礼这后方顺着苏瑾的力道,转身走了两步,便上了花轿,边上她陪嫁的丫头婆子都是齐齐拥了上来,边上奏乐也是响了起来。

  徐允谦注视着敏君消失在花轿之中,便转过头与苏瑾点了点头,令他起行:“敏儿,就交托于你了。”苏瑾自是满脸笑容,应承下来。当下又是与徐允谦说了两句话,就是上了马,后头的人瞧着这边都是妥当了,便在一声起轿声中,一行百余人又是重头起行。

  后头却又跟缀上徐家的嫁妆等物。行行重重,一色都是大红纹金的箱笼,足足六十六台,边上的人等只看着一台台出了门,各自赞叹不绝。

  敏君独独坐在轿子里头,一面绞着手中捏着的帕子,一面在胡思乱想。却不想着前头的奏乐之声,后头的嘈杂之声,都是让她稍稍受了点惊吓。但也是由此,她方慢慢腾腾地平静下来。这轿子极为稳妥,她半晌也没察觉轿子已然起行,脑子里浆糊了许久,才是缓过神来。

  自己品度一番方才胡思乱想的东西,却撑不住笑了:“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嫁人么,倒是撑得自己活像要上法场似的。”

  嘀咕了这么一句,她便也松快下来,想着苏瑾的笑脸,冯氏的目光,还有朱欣欢喜的模样,心底越发觉得稳妥花园家除了那苏矅之外,还有什么不好的?便是苏曜,与自己这个做儿媳妇的,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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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想了后,她倒是觉得这轿子里头着实闷热,又是怕自己脸上出汗,将那脂粉给冲了,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妆好像也没共掉,到底先前涂抹的胭脂水粉不厚,先前又是下了一阵雨,总归是好一些的,心里这么想着,她还是有点莫名的担心,忍不住又摸了摸,总琢磨不出什么来,才是有些悻悻然地放下手,转而想起别的事来。

  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轻轻敲了敲轿子,又有声音提醒道:“姑娘,已是好了。“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敏君却是明白,这会子已经到了办家。

  敏君忙是重新将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眼角微微下垂,盯着手上戴着的镯子,不过半晌子,那轿子就是猛然抬高了些,而后又是稳稳当当地向前而行。她的心不免提了起来方才必定是将轿子抬进苏家了。

  这心思方动,这轿子便落了地,敏君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身体稍稍向前倾,只用眼角瞧瞧扫视那红绸帘帐。

  帘帐微微动了动,便是补掀了起来,新鲜的空气顿时涌入轿子之中,敏君猛然拧了帕子一下,就是忙坐得更加端正,目不斜视地凝视着眼前补遮盖的红绸。

  “请新娘子下轿。”边上的喜娘忙是喊道,苏瑾便伸出手将敏君领了下来,边上的喜娘便忙是搀扶住敏君。一侧又有一身喜服的童男童女手执铜镜,跟缀在身侧,另外的婆子等等满洒花生莲子等物,一面口吐吉祥话儿。敏君握着苏瑾的手,感觉到那一只手如同自己一般,有些汗湿,又有些火热,让她心底都有些发暖。

  低头,顺着苏瑾的力度,慢慢地跨入屋内。

  边上的喜娘瞧着这满堂宾客都是整肃的,那边等着新人拜公婆也都坐好了。她便是捏了捏敏君的手腕,一面笑着道:“新郎妇,叩拜天地。“这声音一起,敏君与苏瑾忙是先转过身,走了三步,又跪下叩拜。

  这叩拜完了,喜娘便将敏君重头扶起来,又是转过身,往前走了六眯,道:“二拜高堂。“两人再跪下来,与苏矅冯氏两人叩拜。两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容,冯氏更是点了点头,满脸欢心不尽的神色,比之苏矅只是淡淡的笑容,倒是让人瞅着有些异样。

  对此,苏瑾是暗暗在心底冷嘲一声,没有说什么,只顺着喜娘的说法:“夫妻对拜。“与敏君相躬身一拜,那一丝对于苏矅的怨愤便是消散一空:眼前自己心爱的姑娘,今日终究是结成并蒂,成了鸳鸯鸟,日后夫唱妇随,举案齐眉,自是人生之大乐。

  他想到此处,真真是容光焕发,浑身抖擞,一脸的欢喜不尽。这落在冯氏眼底,自然是高兴的,只笑着眯了眯眼,暗暗想丰小儿夫妇已是成了,瞧着他那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传来好信儿。若是能十天半月有是有了孩儿,那这日后。。。。。。

  冯氏只想着,另外一边的苏矅却是觉得有些丢脸,不过娶亲娶妻罢了,又不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这苏瑾怎么痴痴愣愣起来,大庭广众之下,真无休止是丢尽了苏家男子的脸面,因想到此处,他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

  谁想着,这会子苏瑾恰好缓过神来,只是略略停顿一下的他,重头领着敏君往新房而去,偏生苏矅这么一来,这有些安静的场面顿时为之一肃。正是尴尬之时,边上的婆子丫环瞧这不对,忙是令人奏乐,又是说出一连串的吉祥话儿,这方将场面缓和过来。

  然而,这么一来,原就是或多或少听过苏家父子不甚相合之类的流言的各色人等,暗中少不得更确定了三分,只怕这苏家父子,不是普通的不合,而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吧。竟没有见过,能在儿子大婚的时候,还摆出脸面的父亲的。当下间,亲戚朋友之间相互示意,也不多说什么,只顺着苏家的安排,各自落座,暗地里却都是有了点盘算。

  对此,冯氏原本有些僵住的脸稍稍缓了缓,她瞥了脸一略微涨红的苏矅一眼,便是站起身来与自己的大儿子輂瑜道:“今儿接待宾客的事儿,你多多劳动一番。好说歹说,也是你弟弟的大喜之日,总要周全些方好。”

  苏瑜对于先前苏矅的好一番举动也是觉得有些恼怒,听得冯氏意有所指的话,也不看苏矅登时有些难堪的神色,只点了点头,应承下来:“母亲您且放心,儿子自有成算,断然不会失礼于人前。”、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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