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殊拿不定主意他到底是高兴呢还是恼怒,毕竟两人还真的不相熟。
“嗯,有这样的想法很奇怪?虽然说好了会努力去争取一把,能不能将从前的规矩取消掉,但沿袭多年的规则,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即便我是被魂石认定的继承人,也同样如此。否则在我之前,这个规矩就应该撤掉了才对。
前人肯定比我这个弱的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后辈要来得有智慧,不可能认识不到这个规矩的弊端。然而依旧宁愿承受日积月累而带来的积弊,都不曾彻底放弃,不是利大于弊,有其存在的重要性,就是有着极大的阻力,难以突破,只要留待后人去解决。
如果我们这一代人努力一把,说不准真的能够给后来人争取到更大的空间,甚至于当真取消掉,让后来者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不过就算真的能够做到那种程度,你估计也还是要在我身边过一辈子的。
毕竟我实力太弱了,当真成长到可以成为你靠山的那一天,十有八九是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我相信你现在的实力不单只比七姐强,甚至于可能已经到了和太爷爷太奶奶他们的实力比肩的时候。”
“所以你当真想要成为我的靠山?”
凤殊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的眼睛和嘴巴都没有张开,她不由地怔了怔。
腹语?
听着又不像。
“凤山?”
“凤殊你要成为我的靠山吗?”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称呼她的名字。
“你以后会一直都跟着我们吧?如果是,那意味着我们会是同路人。作为伙伴,当然会是彼此的靠山。难道你不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关系?就像梦梦一样,它实力比我强多了,然而只要可以,只要有需要,我就很乐意成为它的靠山,就像它也理所当然地会是我的靠山一样。”
凤殊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解释到位,然而她真的很希望他不会因此而认为她是小看了他。
话说回来,强者应该不会小心眼到计较弱者的某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吧?难道不更容易付之一笑?
“你把我当成梦梦看待?”
他依旧像是睡着了,嘴唇平直,完全没有说话的样子。
然而这一次凤殊终于知道他并不是用腹语在和她交流,反而更像是她和梦梦使用意念沟通时的情况。可这有可能吗?她并没有和他结印。就算是君临,也没有办法做到像梦梦一样使用意念和她就可以说话。
“你是在用精神力和我聊天?”
“可以这么理解。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梦梦是梦梦,你是你。”
“所以凤殊你是要成为我的靠山。”
这一次,不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睁开了双眼,神采飞扬,一瞬间居然像极了少年。
凤殊看呆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个刹那,她却从他的身上看见了年少时在群山之间徜徉的自己,看见花开,看见树长,看见日出日落,看见云卷云舒。那些时光,是她最感安心与快活的岁月。
此刻的他,就像当年那个在天地之间流连的小姑娘一般,满心都是欢喜。
“你……很开心?”
“是。”
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流光溢彩。
凤殊突然福至心灵,这人多半是使用了精神力,才会能够将信息传达到她的脑海。只是,两人明明是面对面聊着天,为什么需要耗费精神力来做这样的事情?“少主,你要记住你的承诺,未来某一天,也许我真的会让你履行诺言。”
“没问题。只要我们关系如初,而且我也有那个能力帮助你,你也需要我的帮助,我很乐意做你的靠山。”
凤殊不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太奇怪,笑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不是太好,但是我突然有一种收了一个弟弟的感觉。凤昀以前就一直说我是他唯一的靠山,而且永远都是他的靠山。”
凤山微微一笑,却没有再做回答,只是重新合上了双眼,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所以话题就到此为止。
凤殊便开始打坐,运转心法。
君临这一次顿悟花费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要长的多,是到了第三天早上才结束的。
凤小七和萧崇舒接过了指挥室的工作,即墨则刚好过来询问君临的情况。
“看起来很顺利。”
他一眼就看出来君临的气息发生了变化。
君临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才站起来找水喝。
凤殊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将手里的水杯递过去,看他咕嘟咕嘟一口喝完,又给他倒满了。
“够了。”
君临这一次只喝了一半。
“要不要先吃饭?”
她事先已经在水里滴了两滴绿髓,有助于他尽快稳定气息,以免精神力外溢。
“不用。”
他拿出来两管营养剂,也一并喝了。
“你怎么样?”
“挺好,很快就醒了。你呢?”
“嗯,也挺好。”
君临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被凤殊瞪了一眼。
她又不是小孩。
“你们确定要到塔姆尔帝国去?”
即墨开门见山。
“是。”
凤殊回答得也言简意赅。
“要小心。”
“墨哥有别的意见?”
凤殊不明白他为什么提醒自己要小心。
“塔姆尔帝国和我们这边的构成不太一样。
皇室的兄弟俩可能对你们怀有善意,尤其皇帝还算高瞻远瞩,轻易不会动手,但他治下的帝国并不是没有让他头疼的势力。一旦你们在帝国行踪曝光,并且引发冲突,很有可能就会导致联邦和帝国发生龃龉。即使皇室控制住了局面,帝国势必也会发生局部动荡。”
一直不曾离开的凤山睁开眼看向他。
即墨下意识也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停止继续往下说,“我们联邦现在高层也不稳定,有可能会被引导着往外寻求开战。
即使我们这边不出错,混乱星域的人也未必能够沉得住气。那边情况向来混乱不堪,很容易被各方势力引导。
我不怀疑凤家的立场,但凤家恐怕未必能够保证内域其他世家也能够为了种族大战问题而愿意和外域抱团取暖。他们也有可能想要趁乱做些什么。一旦平衡打破,也势必会反噬内域的平静局面。
假设这种最坏的情况发生,内域和外域都会陷入混战之中。人类内斗,虫族就会得到机会搞大动作。现在看来,它们已经在人类生活的中心区域布局多年。既然已经被我们发现了,你觉得它们会不会也想要趁势收网?”
换了是人类,在虫族布局多年,甚至都已经渗入了核心高层的势力范围,现在被虫族发现了不对劲,是会视而不见,或者悄悄儿地不动声色地慢慢寻求解决办法,还是以壮士断腕的决心,立刻掀起腥风血雨,哪怕自损八百也要杀人一千?
虫族可是远比人类要容易繁衍生息。只要有足够的地盘,假以时日便能够重新壮大种族。
凤殊没有想到即墨不单只考虑了外域有可能面临的情况,也考虑了内域的情况,外域和内域之间的变化。
“不管会不会成为这种混乱的导火索,这一趟也是非去不可的。有些变化可能你们难以察觉,但梦梦和七姐却能够迅速掌握情况。不管是内域还是外域,有些情况都是我们首先察觉出来的。如果我们不去,那就很有可能让帝国在后面陷入更大的动荡之中。
混乱星域比较混乱,说不准已经被虫族占据更多生存空间,可联邦和帝国不一样,是我们人类的传统地盘,人类应当大有作为。
内域更是如此,虽有利益之争,但因为面临着艰苦战争,一直以来都众志成城,并没有发生世家内斗以至于虫族坐收渔翁之利的情况。”
凤殊认为,不能为了避免无法预料的风险,就不去面对当下有着更大概率会发生的风险。风险大小无法预知时,那就更应该做好风险概率的预估问题。
帝国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
“如果在帝国边防也发现了系统性问题,七小姐也会直言相告吗?”即墨的这个问题可谓是相当直接。
尽管不知道凤小七会怎么做,但如果是以她的立场,凤殊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有必要,人类生活的星域,自然是安防越牢固越好。不管我们内部是如何争斗的,但在面对虫族时,我们的立场都是高度一致的。不管是哪一方溃败,都会直接增加另一方的生存风险。我相信不管是联邦还是帝国,甚至于是混乱星域的人,这种认识都是深入人心的。”
凤山嘴角微勾,像是放松了,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君临眉心微蹙。
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他顿悟的时候难道发生了什么问题,所以凤山才会有这种放松的表现?
之前凤山也很放松,但那种放松,更像是对于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才有的表现。此刻凤山所表现出来的放松,反倒更像是出于对他们几个人的信任。
不,不对,是对自己所处环境的放松。而这种安全感,除了来自于自身实力的自信,更是出于对身边人的信任。
对于凤山来说,即墨和他毫无疑问是属于外人的范畴,此时此刻,只有凤殊才会被视为自己人。
凤山之前对凤殊还带着审视的目光,哪怕明确表明他会保护凤殊的性命周全,但两个人并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对于彼此的认知更多的都是来源于凤家的情报网,关系的确立也是从家族的角度出发的,而不是个人自身的立场。
然而,现在的凤山,信任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顿悟前后几天的工夫,凤山就迅速拉近了和凤殊的距离,对她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亲近感?
她不可能背对着他做些奇怪的事情。尤其他还处于顿悟的状态下,她明显没有离开过他。出于护卫的职责,凤山自然也不会离开她。
但梦梦并不在这里。它可能在小世界里,也可能去了星舰的别处。不管怎么样,它都不在。这说明在他顿悟之时,她和凤山是有可能单独交流过的。
君临的心尖就像是躺了一根羽毛,被挠得七上八下。
即墨和凤殊都没有注意到君临的心潮起伏。反倒是面容安详的凤山,嘴角极为细微的往上扬了扬。
有意思。没有想到凤殊会选择一个心细如发的男人,在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出手抢。从家族的立场来看,少族长的配偶位置,他可是有资格伸手的。现在看来,凤殊也合他胃口,这可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君临不会轻易相让,甚至会拼命守护自己已经获得的位置,有三位小少爷帮忙,这人可不容易被赶走。但如果真的想要伸手争取她,他倒也不惧怕君临这个不大不小的威胁。问题是,凤殊未必愿意。
就目前的信息来看,她毫无疑问没有像君临一样深陷爱情的泥淖。然而她也是个重感情的人,面对真心,自然也会想要回报对方的付出。从某个角度来看,也不能说君临是完全的自作多情。
但话说回来,她之所以没有让君临唱独角戏,更多的还是从实际需要出发的,而不是个人情感的满足。这意味着即便她在配合君临的进度,但他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
只要他想要,总能够找到各种机会扩展目前尚能够容忍外人进入的缝隙。他要不要趁早进去看一看呢?
就看一看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她这么内敛的一个人,哪怕感情丰富,也不会因此就恼羞成怒,当真将他赶走。
就算真的不会赶他走,也没有办法赶走他,但总归她是个危险人物。
一旦动心,万劫不复。
他不是没有看过那样的悲剧。就连他的出生,也是得益于那样的悲剧。心态不放平,贪念太多,就容易伤人又伤己。
可生平第一次,有个女人想要当他的靠山。这个女人,还是他命定要保护的人。
很难不心动。
当初他不是没有厌烦过自己这个身份。换做是谁,都不会完全心甘情愿接受这个束缚。就像是出生就带了诅咒一样,不能看上任何其他人,不能为其他任何人着想,只因为他是属于未来的凤家继承人。他又不是奴隶,却从一出生就活得像是个奴隶。
可凤殊不一样。她不一样。她让他觉得,只要她想要成为他的靠山,那么他也愿意接受自己的命运。
要不要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