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竺嵩与绿萝会面。

　　“怎样，绿萝，忙坏了吧？”

　　“哪里，不过是做些自己熟悉的活计，平日在审驳司也是这般，都习惯了。”

　　“嗯，你们这些专门人才正是三界之希望所在啊！这不，我正要向你请教：依你所见，这公冶楼平日所作究系何种业务？其中的秘密究竟为何？”

　　“大神，绿萝刚刚接手，不敢妄断。但据旧日经验看来，此处应该是个‘空手套’的诈骗集团。”

　　“哦？”

　　绿萝道：“三界之中不乏此等手段，通过多家商户转相售受，无货交易，从而套出资金，牟取暴利。只是不同案件的复杂程度、所涉人之高低、财之大小、过程之隐蔽等等不同罢了。”

　　竺嵩点头道：“嗯，我看此处也是个诈骗窝点。之前那营造局一库暗箱操作、空进空出，为其多方遮掩，必然是其同伙。尚方局金饰所受其利诱，向营造局铁器所、进而向大寺岗铁易坊订购铁材。据其所言，这公冶楼交纳了少许订金，我想便是以此将大笔资金从金饰所、尚方局套出，最终流入了这公冶楼自己的囊中。之后这笔款项流向何处，必然是以公开的账目造假掩饰，令人难寻其迹。他们抓住相关商户皆为官方，不敢轻易自毁形象、有了问题互相推诿这一弱点，加之以其影响控制上下游其他各方、驱使相关部门为其遮掩。看这公冶楼的排场、势力、涉案之广、链条之全，必然是树大根深、手眼通天。我们查案的困难不小啊！”

　　绿萝笑道：“大神竟已对此案脉络了然于心，其实又何必绿萝班门弄斧呢？”

　　“欸，别这么说。我这也是受你方才所言启发才捋清的。如今关键，是我等接下来如何推进。我看以此处之人行事之精谨、内外之严密，无论我们查账、审人，都会是今日这般佯装推诿，令我们无法推进。依你的经验，可有什么方法令我们可以突破现状、有所斩获？”

　　绿萝点头，神情严肃地思索了片刻，答道：“大神，诚如你刚才所言，这铁材交易不过是障眼法，兜了那么个大圈子，只是解决了其资金来源，而其资金运作才是整个过程的关键。我想这公冶楼精于此道，绝不会以短线交易直接诓骗钱财为主、或者只是收新款抵旧账这么简单，而是必有一个盈利渠道，放长线钓大鱼，最终令相关各方入能敷出、继续合作。”

　　“不错。”

　　“那么其盈利来源就是关键。似公冶楼这等商户，其日常收款按规都要以地府税控金柜收取，其日常收款、秘密所得必然都是存入其中以充账面收入。现其金柜均在我们手中，而其中每类钱币之间看似相同，还是会带有前手交易之信息，细辨之下不难发现线索。眼下不如加派人手，到附近商户取样，再请专门精通此道的人士对比查证，应该会有所斩获。届时我们便以此为突破口，只要查明一家，便可令其俯首认罪、一溃千里。您看如何？”

　　“这……正如你所言，这公冶楼久在这行，相关环节不知锤炼过多少遍，未必对此没有防范啊！若我所料不错，其日常收款之时，必是要求对方将手中的钱币统一兑换之后再行收取，以模糊其痕迹。”

　　绿萝点头道：“这却也是。这‘统一兑换’又有几种方式：其一，要求交入其在青蚨所的账户之中。这样做相当于直接暴露，可以排除。其二，要求在地府税控金柜之外交易。这样做会引起新客户的怀疑，也太过拙劣。其三，双方现场兑换钱币，将兑换后的钱币装入金柜。这是最有可能的，其兑换所用的钱币便是源于其在青蚨所中的账户，以示正常。”

　　绿萝说罢，见竺嵩莞尔一笑。“大神，你想到了什么？”

　　“绿萝，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来，他们手中聚敛的大量散钱去了哪里？他们的日常支付又是以何形式？若是仍以其账户中的标准冥币兑付，一个账户如何应付得来假收、真付的成倍透支？”

　　“对呀！还是大神设想周全。看来彼等必然是要将那些散钱存于账外，洗白为标准冥币之后以备支付。这个为其洗钱之所，要么是其实际控制的商户，要么是以其他姓名、字号所开的账户。为了掩人耳目，这种动作应该不会频繁，特别是在其所营为零售零取的情形下——若是这种，以他们的财力和资金周转需求，必然不会投资什么乡野小店，而较大的店铺又有税控收款的要求，于是只能是黑店！”

　　“好你个绿萝，举一反三，真是奇女子啊……”

　　“呵呵，”绿萝兴奋道，“还是大神的‘一’更重要些。”

　　“哈哈哈哈，好，”竺嵩将布于周围的结界又紧了紧，“明天你暗暗派人，凭我印信，对此次案件中的铁易所那般最有可能受公冶楼控制的商户突击查账，看其大宗往来有无异常。黑店我让桑公他们去查。至于各处的青蚨所，我要专请鬼帝下旨，命督财司尽速配合，进驻调查。”

　　“对了大神，还有督财司一直没能交出的涉案印鉴记录、商件备份、财税记录那些。”

　　“若是督财司本身涉案，那闾衮是绝不会真正配合的，必然借口毁损，或是称其本就不全。眼下恐怕只有我们这边先取得实质进展，才能以此为凭，撬动他那边的瑕疵了。”。

　　于是翌日按计划行动。竺嵩觐见鬼帝，以督财司阳奉阴违、至今尚未移交涉案资料为由，在闾衮面前大谈鬼界商业、金融环境之劣。闾衮只得承诺立即将辖下青蚨所全部对审驳司开放、配合调查，及三日之内交出所掌握的全部涉案材料。

　　公冶楼这边自然平静了许多，暂时失去了阴沟交易的可能，眼见着业绩下滑，连平日的一半都没有了。明月依然没有出现，东方朔也不见回来。有赖于绿萝和桑槐二公的辛勤推进，各项调查紧锣密鼓地展开着。唯独竺嵩身上却添了件怪事，思之令人悚然：他时常在恍惚中见到那梅林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