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旅很快就结束了。

　　临近地面时，麦伦看到仙境的房屋几乎倒塌殆尽，那座接待他们师徒享用美食的大殿，也歪着屋檐倚在墙边。

　　在这一览无遗的俯视图中，这个人间仙境，透露着难言的苍白。

　　而仙境的子民们，都聚集在青冥湖的周围，五颜六色的人群宛如一片招展的彩旗，迎接着英雄的凯旋。

　　麦伦心里清楚，他们只是在避难而已，青冥湖恐怕是仙境最安全的地方了。至于所谓的凯旋——这场战斗，没有胜者。

　　几人在湖边落下，青龙也盘回湖面，回到他镇守仙境的本位。

　　在一片议论声中，童虎和苍炎已经清醒过来。童虎的上半身依然裸露着，背上的虎形印记彰显着生命的坚韧，而苍炎，在墨衣的保护下并没有受到重创，但战斗令他精疲力竭。他早已过了能肆意打斗的年龄。

　　他逃脱不了，只是拉住紫炎闪到一边。

　　青龙微微吸了一口气，“万象宝珠”快速从苍炎的袖中飞出，犹如找到了失散已久的主人，顺着喉咙回到了青龙的腹中。

　　大地平静了下来，空间也逐渐安定，只是造成的毁坏已无法挽回。

　　“苍炎……你，知罪吗？”

　　青龙的声音异常平和，给人一种提早的宽恕之感。

　　“哼，青龙，你知罪吗？！”苍炎强硬地发出质问。

　　“苍炎！你竟敢！”

　　童虎大吼着，但立即被青龙打断，

　　“让他说下去。”

　　青龙的应允让苍炎露出邪魅的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捅破仙境最后的保护层：

　　“你虽然修成龙身，但早已丧失人性。

　　你为一己私利，害死自己师弟，还编出故事诓骗弟子，把自己塑造成全知全能的仙境之主！

　　为了掩盖你的罪行，你还杀人灭口，害死了我的妻子！

　　你，还敢说你无罪吗？！”

　　愤怒把苍炎的音量抬得很高，一字一句都像针扎一样刺向青龙。

　　周围的人群兴起了低声的议论，但大都保持着冷静：一个叛徒的话，怎么能轻易去解读呢，何况是指摘人们共同的信仰，这简直是罪上加罪。

　　童虎呆愣在哪里，尽管他打心里不相信苍炎的话，但也没再去阻止他，于是众人都继续听着苍炎撕心裂肺但又逐渐低沉的倾诉。

　　“不错，我出生在仙境，我也一直认为仙境的道才是我唯一的追求，直到在这里结识了我的妻子——灵鹊。”

　　“我们非常相爱，也得到了仙境中人的认可，她还怀上了我的孩子……尽管这在仙境很是平常，但我觉得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对。”

　　“灵鹊她，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善良，但自从接受了你的召见，就突然暴毙！是你害死了她！就因为，就因为她是‘朱雀’的女儿！”

　　朱雀？代号朱雀的，应该就是仙境传说中青龙的师弟，按苍炎所说，这个叫灵鹊的女人是朱雀的后人。

　　可是，为什么说青龙害死了他，那个传说到底又有什么秘密？

　　麦伦已是一头雾水，但紫炎悲伤的神情似乎也在印证这个事实。

　　“灵鹊一向体弱，那天她跟我说‘师父召见’，可当时已经是深夜。我不敢怀疑自己的师父，只能任由她前去，可，她的确回来了，但回来之后就一病不起，很快，我深爱的妻子就离我而去！”

　　说到这，一向冷冽的苍炎涕泪横流，他双手死死抓住地面，似在尽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令人同情的哭嚎。

　　人群中有人立马发出反驳：“灵鹊一直体弱多病，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你不能把她的死归咎给青龙大人！”

　　“呵……我当然知道，灵鹊先天体弱，但来到仙境后，得到了刺青印记。有了神兽之力，她的病虽不能痊愈，但也足够维持常人的生命。

　　之后，我特意检查过她的尸体，她的刺青已经不见了……”

　　“苍炎，你应该知道，修道士死后，刺青，也就是墨衣，本来就会消弭。”

　　在童虎看来，这一切只是苍炎的臆想。

　　“我当然知道！我依然相信着师父。十多年过去，灵鹊已经被仙境遗忘，而我也成为了朱雀门门主……也就是这时，我才知道，“印记”是只能活体相授的！

　　而灵鹊的墨衣，被青龙传给了紫炎！

　　难道灵鹊会主动把这引为命源的墨衣交给青龙吗？！”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大家逐渐开始认为是青龙夺走了灵鹊的墨衣。

　　“可，青龙大人为什么要拿走她的印记呢？”有人忍不住发问道。

　　“还用说吗，一定是为了维持长生吧。

　　原本人类可以活一千年就令人匪夷所思……

　　他很聪明，将印记交给了弟子们，让神兽之力跟随众多弟子成长。时机成熟就夺回来，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听到这，仙境子民们开始慌乱起来，有人试图从人群中逃离，有人则捂住嘴不断哭泣，他们认为自己心中最坚固的信仰之柱正在崩塌。

　　童虎有些着急，仙境之乱刚刚止息，子民们的躁动又开始了，他赶紧驳斥苍炎：

　　“不会的！除了灵鹊，根本没有其他人发生类似的事。灵鹊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交出墨衣的。”

　　“呵，这种事情，早在一千年前就发生了。在那个人人知晓的，仙境传说里……”

　　仙境传说……在子民中流传的说法是，四人发现墨衣宝盒后，青龙作为大师兄，率先修成龙体而享有长生，其他三位弟子道行尚浅，还未得道就耗尽了阳寿，而仙境，是由青龙一人创立的。

　　“青龙他，之所以修成龙身，就是骗取了其他人的神兽之力，他将师弟们的气聚合成‘万象宝珠’，这才创立了游离于俗世之外的仙境，以此满足他一国之主的虚荣！

　　试想，他们三人都拥有着超人的力量，怎么会轻易转赠他人！”

　　苍炎的句句口伐远比他的火焰更为灼人，仙境的外表虽然稳固了下来，但内里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了，就连作为近侍的玄武门弟子，也都纷纷不安起来。

　　而青龙呢，只是在一旁静静地闭着眼，保持着那惯有的尊贵和矜持。

　　苍炎似乎把自己的内心的阴翳全都掏空了，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他抬头望向青龙，微笑着说着：

　　“师父啊，如果灵鹊不是你师弟的后人，你恐怕也不会痛下杀手吧？”

　　接收到正面的质问，青龙的双眼慢慢睁开，那眼睑尽管是非人之态，但层层叠叠的褶皱也尽显沧桑。

　　“正因为她是朱雀的后人，我才不得不收回她的神兽之力……”

　　青龙的话语犹如神谕，在青冥湖畔萦绕、回响，

　　“现在，仙境的子民们都齐聚在此——”

　　“于这仙境败亡之际——”

　　“于这人心离散之时——”

　　“就让我们一起来听听，真正的‘仙境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