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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黯然而凄怆,数十具僵硬的尸体,暗暗的诉说着一个事实,天师道和司马元显之间结下的是血仇,双方不死不休。
孙恩心中感慨,天师道一个近千年间替百姓主持公道,对人友善的帮派,从威、武、勇、猛四兄弟偷带天子之冠去秦淮河上显摆时,便已失控,司马元显依国法办事,将孙泰诱杀,自己做为孙泰侄子,从私说,替叔父报血仇,从公说,替前任师君给天师道找回面子,也没错,可今日猛然失去数十名教众,这是谁的错呢?
“孙师君。”见天师中人一直沉默,高恩华拭探问道:“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不好办。”高恩华问的只是坞堡中的尸体怎么处理,而孙恩考虑的是整个天师道下步怎么办,听高恩华相询,低声说:“向前一步便是举兵造反,兹事体大,容本君斟酌一二。”
“不必斟酌,直接反了。”卢遁目光寒意逼人,冷冷道:“司马元显把咱师君杀了,不报仇了吗?死了这么多兄弟,不报仇了吗?越怕死人,死的人才会更多。”
“老夫年过古稀,不怕死也不怕嫌,就多说几句。”传功长老直言无忌,问:“本教虽然人多,但鱼龙混杂,没有经过统一训练,若冒然起兵举事,以何名义起事?这粮草器械供给从何而来?教众会不会伤亡更多?”
“本教把法场都劫了,还不算反?”卢遁反问:“司马元显这次若击退荆州联军,对本教会善罢干体?他有这般善良吗?”
“两位长老说的全有理。”孙大眼连忙过来和稀泥,道:“兵无主自乱,这种事关本教兴亡的大事,还是由师君说了算。”
“孙长老怎么看这事?”孙恩内心忽左忽右,一会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景,一会又是万众膜拜,改天换日的希望。
“师君没出事时,本教也未曾刑场救人前,咱还能当个安稳的庶族子弟,吃个平安饭。”孙大眼目光闪烁,道:“可如今呢,这些甭想了,司马元显眼下有荆州联军的大军压境,腾不出手来应对咱,等他缓出手来,可难说的很。”
“本君知道了,此事另议。”孙恩看看高恩华,问道:“高道友已在建康城中和白大人交过手,更拿了皇族太阿剑,属于司马元显必诛之人,下一步何去何从?”
“小道无路可去,如今司马元显无力西顾,只有暂带公主到云渺宫中躲一躲。”高恩华略一沉吟,道:“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晋室江南百姓如物,刀兵如火,举刀兴兵也许不难,可刀兵一起,百姓首先遭殃,要想放下刀兵,可由不得咱了。”
“本君会认真斟酌此事的。”孙恩抬头望着西山落日,心中翻江倒海,道:“诸位道友启程时,本君就不送了。”
“我负责相送。”传功长老立刻应声道。
金陵山上,行军帅帐,帐外旗帜飘扬,戒备森严,巡逻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帐内传出一阵嘈杂的吼叫声。
“太阿剑竟在妖道手中?”司马元显面色扭曲,愤怒大叫:“司马氏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皇姐竟转手赠人,太不要脸了,本将军一定要杀了他们,夺回太阿剑,替祖宗夺回族传之物。”
帐中众人一齐看往司马元显,见其脸上搽的白粉正扭曲着,一层层跌落下来,白粉下皮肤上的腥红斑点,因愤怒赤红欲滴,张法顺一阵恶心,有一种想上前把斑点抠下来冲动。
“将军,殷仲堪与桓玄的军队还在围攻金陵山,目前退敌最重要。至于斩杀妖道,夺回太阿剑之事,可否容后再议?”
“本将早有破殷仲堪与桓玄联军之计。”司马元显顿时又得意的笑起来。
张法顺满面恭维,道:“愿闻将军高见。”
“过来。”司马元显一招手,帐中一侧站立的一名英俊男子,立刻奔过来跪好,司马元显在其背上坐稳,然后道:“殷、桓联军围金陵山数日,十数万联军人多势众。却一直围而不攻,说明二者之间,都怕损兵折将,只盼对方先上前攻城,自方净等坐收好处。”
“将军高明,事情确实如此,以何计破之?”
“从殷瞎子多疑的性情入手。”司马元显心有成竹,道:“殷瞎子算不上士族豪门,确假仁假义,好充当世名士,实则生性多疑,本将军来个二桃杀三士之计,送点好处给桓胖子,殷瞎子定会吃醋猜忌,联军必不战自破。”
“好计是好计,可是如何施展此计呢?”
“张先生显然不知本朝官员资历,殷瞎子的叔父殷茂在本朝任太常博士,把他用上即可。”
“将军英明,英明。”张法顺立刻机智的奉上数顶高帽。
数日后,晋安帝派遣殷仲堪的叔父太常博士殷茂出城,分别前往桓玄和殷仲堪军中宣布诏书;一面加封桓玄为江州刺史,一面撤了殷仲堪荆州刺史职务,由桓修兼任,并责令双方撤军。
殷仲堪少年时,因故瞎了一只眼睛,被孝武帝派至荆州任刺史,原暗含监督桓氏一族之意,双方以前一直相互猜忌,此次兵进建康,因自己不懂兵事,兵权由杨佺期掌管,担心有变,又派堂弟殷遹在杨佺期营中做监军。
金陵城外,与桓玄联军围城,只是暂时之计,接到安帝诏书,立刻怀疑被桓玄出卖,顿时惊恐不安。
房漏总遇阴雨天,在朝廷下诏当日,堂弟殷遹连夜赶奔殷仲堪的军中,对殷仲堪密报:朝廷好似派人对杨佺期也有封赏。
殷仲堪立刻吓出一身冷汗,若是杨佺期真接受朝廷封赏,杨佺期便是每二个刘牢之,那自已便是每二个王恭,当场一拍脑袋,做出决定;连夜撤军。
撤军以前,派人给恒玄与杨佺期各送了一封书信,信中内容很简单;若你们二位归附朝廷,待本刺史返回荆州后,将你们留在荆州的家眷全部诛杀!
桓玄与杨佺期接到殷仲堪的书信后,一人哭笑不得,一人莫名其妙,两人迅速会面,商量对策。
“荆州刺史,屁,当世名士,狗屁,殷仲堪,臭狗屁。”桓玄气得肥肉乱颤,大声嚎叫:“三岁孩童用脚趾头想一想,也明白这是司马元显的离间计,殷仲堪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竟信了,大狗臭屁。”
“桓刺史。”杨佺期道:“殷刺史这人一辈子生性多疑,既然留书给咱俩,咱俩还是快撤军吧,撤得晚了,你我在荆州的家眷,怕是全族不保。”
“撤,马上撤。”桓玄一跺脚,嚎叫:“你我不论谁先追上殷仲堪,一定将他拦住,以免族人发生不测。”
杨佺期拱拱手,立刻率军而去。
“好好一次称霸天下的机会,让殷瞎子一粒老鼠屎给臭了。”桓玄仰望金陵山,目光中饱含愤慨,小眼一转,大声命令:“来人备车,去金陵山下转一圈。”
“报......”一名斥喉奔进军中大帐,向司马元显急禀:“桓玄驾车在城下转了一圈,并留下几句话”
“什么话?”
“他自称孔明,带桓家军返回荆州了,让司马将军有胆去追。”
“去城头看看。”待司马元显率众登上城头时,见桓玄与杨佺期的大军拔寨起营,两路大军一起向西退去。
“哈哈,一介胖贼竟自称孔明,想激本将军去追他。”
“将军。”张法顺进言道:“桓玄与杨佺期两路大军之间,相互没有掩护,我军何不趁势出城追杀,定有斩获。”
“本将军倒有此意,可惜手中兵将不成。”司马元显摇头道:“城中诸军乃七凑八拼临时组成,一无训练,二无节制,凭险守城尚可,若要出城追杀,怕是讨不到任何好处,只怕还会给桓胖子反攻机会。”
“可惜。”张法顺望着远去的两路大军,道:“此番任由他们任意而来,随意而去,只恐他们返回荆州后,羽翼丰满时,还会造反。”
“哼。”司马元显一声冷笑:“过了今日这道难关,本将军要在晋境检籍人口,亲自组建训练大军,讨伐荆州逆匪,一统天下,重振司马皇族之尊严。”
桓玄撤出金陵山后,派桓少带“墨甲卫”精锐负责断后,然后与杨佺期日夜不停,终于在浔阳,才把赌气奔逃的殷仲堪追上。
浔阳、殷仲堪中军大帐内。
“殷刺史。”桓玄肥肉颤抖,大声嚎叫质问:“何故留书弃营而返,是否中了司马元显的离间计?”
殷仲堪率大军跑到浔阳,经过数日车马颠簸,早知自己中了司马元显的离间计,如今见到桓玄与杨佺期亲至帐中质问,自感名士风范尽失,只得强颜欢笑,一脸窘态。
“本刺史在金陵山城外,月夜之下,思乡心切,醉酒无德,连累桓刺史与杨将军昼夜奔波,恕罪,恕罪。”
“喝醉了就撤军?”
“对,服了五石散,多喝了点酒来解散,烧迷糊了。”
“咳、咳、”桓玄与杨佺期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十数万大军翻山越岭,连夜奔波,只换来思乡心切,醉酒无德八个字,三人最后商定,各自先返回驻地,然后自本族中选出嫡系子弟,互换人质,图谋后事。
桓玄返回自已大帐中后,桓少迎上前问道:“殷瞎子怎么说的?”
“瞎说的。”
“瞎说的?”
“唉。”桓玄将事情原末复述一遍,说:“殷瞎子生性多疑,又无统兵之能,不能与之共谋大事,须想法除去他才好。”
“殷瞎子久居荆州,势力雄厚,若要用强,怕是要两虎相争,朝廷得利吧。”桓少道:
“桓少想想,殷瞎子喜好什么?他好假仁假义。”桓玄嚎叫道:“咱遂了他心愿,后秦国大旱千里,灾民无数嘛,你带人至益州,江州等地,设法将灾民引到荆州来,殷瞎子一定又要假仁假义,救济灾民,没了粮的刺史,有兵愿意为他卖命嘛?”
“哥哥英明。”桓少恍然大悟,道:“小弟马上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