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灰志 第五十九回 暗流涌动
作者:茶仙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毫无疑问,杨盛是个买办好手。他乔装成商人,或者说,就是恢复了本来面貌,然后带着“商队”混进了天虞城,半天时间便把米面货源弄得一清二楚,爽快出手,绝不还价,分批购买,再分批运出城去。本地商人还以为来了个外地“水鱼”,拼了命把价格抬高,反正杨盛全都答应,何不痛宰一顿?于是杨盛以高于市价两倍的价格,三天内买走了市面上三分之二的米面。

  由于出城的车辆众多,姜鲁门察觉到不妥,便找到商会会长,问清情况后大惊,下令严禁出售粮食,同时亲自带兵追截已经出城的杨盛。杨盛自负勇力,带队时押在最后,见后边有骑兵追赶,便命手下取来金枪,率近卫断后。姜鲁门匆匆赶上,见一人骑马提枪,怎见得:

  捧金银官吏拱手,青巾绿袍,久居南国商贾客;

  挥棍棒贼寇皱眉,黑面乌骓,惯使大枪钱粮官。

  姜鲁门喝道:“尔等不是寻常商人,究竟什么来路?”杨盛笑道:“我是首辅亲军部曲督汉开边手下的军需官杨盛,向你城中购粮,有何不可?”

  姜鲁门大怒道:“如此豪购,尔等有何阴谋?”

  杨盛用金枪指着姜鲁门,高声应道:“难道南国有反心么?朝廷的军队前来相助南国灭贼,难道不可以在此补给粮草么?”

  姜鲁门见杨盛河目海口,浓眉黑面,体貌粗壮,暗道:“此人疑似猛将,我身上有伤,若强与他交手,是胜是败,都不好交代。”于是带着兵马回城去,整顿商户,紧闭城门。杨盛摇头苦笑,率众运粮回营。

  五日后,姜素业与白成率军一万,赶至天虞城。姜鲁门开城迎接,闻姜素业领取虎符,颇为讶异,道:“贤侄胆气过人,但未经战事,须是谨慎些好。此时洛相派人赴京活动,如今我等只宜坚守。”

  姜素业道:“昏君意欲借此事削藩之心岂可不防?先祖留下领土,我等应坚守之,领土上的百姓,我等应保护之。现有扬威、节义为我羽翼,又有叔父德高望重,才德兼备,何愁不能拒公孙氏?扬威将军已有定计,请叔父坐看好戏。”

  姜鲁门没奈何,只得任他去做。次日,姜昭发信来此,信中说京城降下罪书,怪罪南国军攻击司隶军,责问是否意图谋反,命姜昭在十天内表明立场,一个月内上京请罪。姜素业大怒,道:“昏君欺人太甚!”于是一边回信让姜昭不可赴中都,一边加紧整顿武备,加固城墙,训练士兵,以待战事。

  却说师十四离开军营,来到天虞城探望姜鲁门伤势。二人于客厅内席地而坐,姜鲁门虽然身高七尺,怎奈师十四身躯庞大,巍然如山,对比之下显得姜鲁门小巧不少。

  两杯茶下肚,得知师十四从宫让军营中来,姜鲁门忙询问宫让军的动向,师十四闭口不谈。姜鲁门急得直跺脚,扯着师十四的衣服,急切道:“师子一向仁义,儒曰:‘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今事态紧急,师子何忍知而不言,坐视友人临危耶?”

  师十四摇了摇一头蓬松乱发,道:“汝是友人,汉开边亦是友人,怎可厚此薄彼?”

  姜鲁门苦苦哀求,师十四招架不住,道:“汝恐失天虞矣!”

  “何解?”姜鲁门惶恐不已。

  师十四两条刷漆浓眉一扬,道:“此城位居要冲,公孙波若要倾力来攻,汝难护其周全。何况汉开边义勇绝伦,宫让行兵多诈。姜昭畏事,必一味妥协,届时此城必被拱让,汝岂非失去太守之位?”

  姜鲁门听罢愈发惶恐,请计于师十四。师十四叹道:“天数不可违,汝若求自保,则切不可发兵动武,免遭刀兵之祸。”

  不料姜素业与白成恰好登门,在客厅门外听见,白成大怒,掀开珠帘踏步入内,喝道:“哪里来的奸人,在此蛊惑人心?”姜鲁门忙道:“此是我的朋友,大儒剑师十四……”

  未及辩解,白成已飞扑而至,张开大手便要去擒师十四。白成虽是猛将,可师十四高他不止一头,哪能擒得住?反被一掌推开,倒退两步。白成见院外武器架上有铁戟,便飞步去取,复回来杀师十四。十四冷然一笑,迈开大步,于厅中闪展腾挪,虽身体长大,却极灵活,白成一条戟如恶龙出水,刺撩勾扫,招招凶狠,却是难伤师十四分毫。白成大怒道:“狂儒,厅内物件太多,你我出去一战!”

  师十四大笑,一个起落,人已在庭院之中。白成捻戟紧追,照着后心便刺,师十四手中无剑,只好在武器架上也取一杆戟,战在一处。白成戟法精纯,滚起疾风浓尘,有熊虎之威,师十四身长力大,口中狂笑不止,手里大戟如飞,竟也不落下风。

  那二人战在庭中,把姜素业与姜鲁门看得眼睛都直了。“这狂儒好身手!”姜素业不禁叹道。一旁姜鲁门顿足道:“白将军非他敌手,切莫再打啊!”

  师十四并无伤人之意,颠动满头乱发,浑身真气涌动,肌肉鼓起,怒目大喝一声,真个气震山河,声动天地,把白成惊退几步开去。师十四笑道:“竖子非吾对手,无趣!吾去也!”说罢,飞身一跃,翻过院墙,伴着嘹亮歌声,竟自走了。白成莫能追上,回身对姜素业道:“公子,此人武艺极高,万不可放他归去!”

  “白节义太莽撞了些。此人既是我叔父的朋友,不必非要伤他。”姜素业道,“且听我叔父解释吧。”

  姜鲁门对二人说道:“那人名叫师十四,是与我论剑的好友,人称狂儒,游荡任侠,豪气干云。其剑上造诣,世间罕见,能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先前他自己给首辅亲军送去了鹊山附近的地图,后又被我拜托前去救援,因而结识了汉开边。今天来这里探望我,我向他探听朝廷军的消息,因此他对我说了那番话,也是一片好心,贤侄不可错怪他。”

  姜素业点点头,道:“此人若能为南国所用,那便是极好。刚才这一战算是得罪他了,还请叔父下次见他,替素业捎上歉意。”姜鲁门点点头,道:“这个无妨。不知道侄儿来此找我何事?”

  姜素业道:“扬威将军已到招摇城,发来军信,让我们配合他们部署。却便如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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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汉开边与宫让正在视察营围,忽报姜鲁门到。二人大惑,出营迎接,却见姜鲁门率车队前来奉送酒食。姜鲁门一见宫让,忙行礼道:“宫将军远道而来,协助南国剿贼,姜某有失远迎,真是罪过!”

  宫让看了看后边长长的车队,微笑道:“姜太守先前受伤一事,宫某亦有耳闻,又怎能责怪太守没来迎接呢?”

  姜鲁门拱手道:“直到数日前首辅部曲的运粮官杨盛来天虞购买粮食,我才发觉失礼。中都派二位率军前来,姜某理应尽地主之谊,何至于让客人亲自购买军粮!特此送来酒肉,犒劳将士,以补偿先前之疏漏。”

  宫让摸了摸下巴,笑道:“好说,好说!既然太守来了,何不入营与我等一叙,顺便一同品尝太守所带来的美酒?”

  汉开边暗自偷笑:“这厮怕酒肉有毒么?若姜鲁门不敢入营,你便要翻脸了……”

  姜鲁门没有拒绝。三人一同进入中帐,饮酒吃肉,相谈甚欢。酒是好酒,肉是好肉,宫让这才放下戒心,道:“听说镇南将军之子姜素业率兵马入驻天虞,莫非是在防备我等?”

  “岂敢!”姜鲁门诚恳说道,“素业是我的侄儿,因司马贺峥身故,暂行司马事。由于先前我杀敌不力,受了伤,侄儿心里挂念,特为我增兵两千,供我差遣。”

  “哦?”宫让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等一等,我算一下……姜素业不是才十九岁么?怎么就能领司马一职了?”

  姜鲁门叹一口气,露出无奈神色,道:“司马身死,是为国殇,如此变故,实难找到替代之人。先让少将暂代,一来没有比他更值得信赖之人,二来又可给他锻炼的机会,也许镇南将军便是这样想的吧。”

  汉开边道:“姜公子素有贤名,据说是个文武全才的好少年。如今已能担此大任,实在是南国之福。”姜鲁门连连称是,道:“听闻汉将军也是南国人。二位可真是南国出的将星,能在中都立足的都是人中豪杰,在下深感佩服。得以长伴君侧,二位有的是机会在朝堂之上建言献策,可别忘了为南国黎民谋福祉啊……”

  “好说、好说。”宫让淡淡笑着,谈笑间又一碗烈酒入喉。

  姜鲁门笑道:“镇南将军让国相处理此次误会,使者早已赴京,相信很快就有答复,二位将军也就可以回京复命了。在此之前,还请二位与众军士们吃好喝好,享受回归故土的日子。”说完,又向二人敬了一碗酒。宫让畅快喝下,朝汉开边打个眼色,开边浅尝一口,苦笑道:“汉某不胜酒力,先告退了。”姜鲁门还要再劝,开边一边赔着笑,一边挪步退出帐外,门外见林震、墨城二人,便道:“大营附近可有异常?”

  林震答道:“一切如常。”

  汉开边喃喃道:“姜鲁门送酒肉上门,应是别有用心,想使宫让麻痹大意,好发动突然袭击。我那两千兵马快到了,事不宜迟,墨城——你速与杨盛带上我的督符,前去迎接新军。”

  “是。”墨城领命而去。

  林震压低声音对汉开边说道:“据我探知,天虞城有大部队入驻,约有万人,该不会……”

  汉开边道:“是镇南将军之子带兵前来。刚刚姜鲁门说只有两千,看来是想摆我们一道。”

  “不如把他扣下,以作人质?”林震提议道。

  “不可。现在局势未明,把他扣下就说不清楚了。”汉开边急速思索着对策,与林震一起回到大帐,把事情说与众人听。陆英听罢,激动道:“必然有诈,岂能坐以待毙?快知会宫让,做好作战准备!”

  “宫让未必会听。”汉官仪道,“南国处于被动,宫让没有接到皇命,怎敢胡来?”

  陆英道:“那便挖好壕沟,筑好栅栏,做好万全准备。”

  汉官仪道:“我们现在所处离天虞城太近,建不起足够的防御工事。倒是身后的补给线很容易被南国包抄切断,那可是大问题。”

  陆英显得有些急了,语气更加激动:“那不如退后三十里、六十里,总好过被动挨打!”

  汉开边摸了摸嘴上许久没刮的胡茬,鹰眉蓦地轩起,道:“若招摇城出一支军,斜插我军北面,则粮道断绝。但这样就无异于与朝廷宣战,姜素业敢这样做么?”

  “当然不敢!”

  门外传来宫让的声音,众人不由一惊。原来宫让已悄然来到汉开边的大帐之外,脚步极轻,气息甚微,竟无人知晓,这份轻功倒是出乎众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