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灰志 第六十七回 朴山攻略
作者:茶仙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是你!”汉开边语带怒气,“张先生!”

  来人眉目精致,容貌昳丽,正是神睿居士张时。张时微微一笑,谈吐依旧温文:“阁下这句话为何好似夹带怒火?在下并无说错什么呀。”

  汉开边道:“徐猛是我的兄弟,更是我的恩人,我自然关心他的安危。张先生确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哦?”张时嘲弄道,“那便是在下错了,还请汉将军原谅。徐猛这一去,未必有性命回来,汉将军还是快去和他多聊几句,免得留下遗憾。”

  汉开边道:“既然阁下知道此战危险,方才在帐内为何不出言劝阻?”

  “哈!为何要劝阻?”张时冷笑道,“他战与不战,都改变不了白宗败亡的结局,也推动不了局势的发展,在下为何要浪费口舌?”

  汉开边道:“听阁下之言,似乎对如何破阵胸有成竹?”

  张时突然眉峰一挑,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冷声喝问道:“胸有成竹?难道你不知道,那条连环计策正是我所设下的么!”

  “原来是你……”

  汉开边惊叹道:“如此惊人的妙计,原来是出自你手!”

  张时手里转动着念珠,低垂双目,冷笑道:“你汉开边不过是我布局之下的一颗棋子,此刻先告诉你,是表示对你的敬意。毕竟先前在东国,在中都,你都有不俗的表现,令我难忘……”

  “哦?”汉开边道。

  “但是这次,你便不是我的对手了。”张时道,“我已将一切算尽!”

  “既如此,你又何必看着徐猛带着手下士卒去送死!”汉开边怒道,“你一个佛家子弟,难道不应该慈悲为怀,难道不该爱惜士卒的性命吗?”

  “哈哈哈哈……”

  张时仰天大笑,复又敛容,幽幽道:“没有这种莽夫去送死,怎么显得出此役之艰难?不显出此役艰难,又何以突出我的智慧!”

  “你!”

  汉开边忍无可忍,一时心头火起,两道鹰翼长眉蓦然轩起,浑身真气涌动,几欲对张时动武。却只听张时冷冷一笑,说道:“劝你不要冲动,一个三十岁的人,好似姜素业一般热血沸腾,岂不是贻笑大方?”

  此时,张时身后闪出一人,衣着落拓,头上一顶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楚五官,但是腰间挂着的那个葫芦提醒了汉开边——是莫太奢!

  那个能够与归凤池打成平手的莫太奢!

  汉开边心念一转,怒气尽收,冷冷道:“忘了阁下还有个帮手。”

  莫太奢把头一抬,咧开嘴笑道:“不要吵架,不要吵架!二位都是贤人,闹这些不好看相!”

  张时淡淡道:“你才是个‘闲人’。最近确实让你太闲了,我得找点事情给你做。”

  说完,他带着莫太奢从汉开边面前悠悠然走了过去,留下一阵檀木香风,拂得汉开边一脸不快。这时候林震与文允来到,恰好看见此景,林震便问汉开边道:“发生何事?”

  “这个张时对我很有意见啊……”汉开边喃喃道,“管不了许多了,我们要尽力保护徐猛周全。”

  “我刚刚也看到徐猛的身影了。他怎么也到了这里?”林震道。

  “东海王派他到此援助,没想到被朝廷这帮人当成先行官了。”汉开边叹气道。

  “啊呀,这不就是欺负他么?”林震笑了。

  汉开边带着二人回自家营帐,边走边说道:“没法子的事情。洞庭王也好,梁庆也好,洛京云也好,位子都太高,立了功也没啥意义,自然不想损耗气力,正缺个出头鸟。徐兄弟来得太不是时候。”

  文允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不知道古德兄弟有没有跟着来?”

  汉开边笑道:“你还记得他。也好,你们好生备战,前日演习那一套战法可都熟稔了?”

  文允点了点头,道:“都熟练了。”

  汉开边望着远处朴山方向,慨然道:“建立功名的时候到了……”

  午饭过后,徐猛带着三千甲士作为先锋,朝白宗阵营进发。公孙浒调动部队跟上,摆下大阵,稳稳驻在后方一处山坡上,遥遥望着朴山敌营。

  白宗立于寨门内的哨塔上,远远观望,脸色一沉,道:“要攻过来了吗?”

  白云儿戴着面具,就站在旁边,娇笑道:“大哥有些紧张啊?”

  白宗道:“胡说。无论对方派来什么样的大将,我都有信心挫败他!”

  兄妹二人议论未定,此时忽听对面山头传来一人之声,穿透力之强,宛如虎啸龙吟,潮音澎湃,远隔十余里地,竟然能把诗句清晰地传入白宗等人耳中!

  “斜阳照洞庭,共冶一湖金。孤雁总无语,南飞怀北心。”

  听罢此诗,白宗不禁面露惧色,道:“洞……洞庭王?”

  白云儿也有些吃惊,道:“这确是传闻中洞庭王最爱吟唱的诗句,但,这是什么人喊出来的?”

  “恐怕没人敢替他念诗吧……”白宗额头上流下黄豆大的汗珠。

  “那这个五王爷的内力,也着实骇人了些。”白云儿也终于露出担忧的神色。

  白宗合营震怖,士兵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甚至登上哨塔眺望,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长啸惊着了。不止是南军,连中央军和徐猛的东军也被震慑住了,停住脚步回头看着山坡上的本阵核心,看着那面写着“洞庭”二字、迎风飘扬的大旗。

  洞庭王公孙浒当着诸将之面,吼出这一声惊世骇俗的虎啸之音,一旁的梁庆、洛京云却是无动于衷,因为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王爷这一声好气势,足够惊破贼胆。”洛京云手中团扇轻摇,“看来一战便可成功了。”

  公孙浒冷冷道:“省下多余的赞语吧,洛将军。此战的难度,你我尽皆明白,又何必讲这些场面话?”

  “反正打头阵的是那个大老粗啊……”

  洛京云用团扇遮住半张脸,笑着接道:“打不打得过,又与我等何干?”

  梁庆再也掩饰不住厌恶神色,“哼”了一声,道:“王爷在上,老夫有些抱恙,先下去歇息片刻了。”

  公孙浒对梁庆还是相当尊敬的,忙道:“老将军可得保重身体!”

  梁庆施礼告退,径自走了。洛京云满不在乎,悠然看着身前的沙盘,最终把目光落在那枚刻着“汉”字的方形棋子上。

  此刻,汉开边率部正在坡下掠阵,却也被公孙浒的声波惊到了。

  “那……便是五王爷的内力么?”汉开边道,“没想到竟能达到如此效果!”

  陆英等人也是诧异不已,唯有西门仰笑而不语,文允忍不住问道:“老刀笑什么?”

  西门仰笑着摸了摸自己颔下的白胡子:“老夫笑你们大惊小怪。”

  “此话怎讲?”陆英问。

  西门仰道:“这是他在北国练就的本事。雪域冰山地带,声音极难传播,因为雪地松软吸声。在那里,想隔山喊话,便要练就这一身内功,借丹田气劲,把声音送出去,内中有些诀窍,可以取巧,你们不知道罢了。当然了,他的武功极高,毋庸置疑。”

  “原来如此,”陆英道,“没想到这位王爷还有这等本事。可老刀又是如何得知这些?”

  西门仰笑道:“洞庭王儿时是在北国卫王公孙大康的庇护下长大的,一身武艺韬略,便是在抗击北狄中锻炼出来的。老夫是北国人,自然知道这些。”

  “快看!”

  殷谦叫起来,众人忙朝阵前看去。只见战鼓隆隆如雷鸣,五百兵勇手执盾牌,分散开来,快速前进,徐猛头戴铁盔,身披钢甲,提一杆金戈,古德持两面大盾掩护,两员步将身先士卒,拽开飞步,朝敌营突进过去了!

  “啊……这是为了避免密集队形被炮击吗?”华策云喃喃道。

  “不错,徐猛很有想法嘛!”陆英笑道。

  果然,南军寨中炮声响起,十门大炮朝徐猛部开火,瞬间便有十来人被铁炮弹打中,死于非命。然而五百步兵依旧保持着分散的阵型,冒着炮火,急速推进,朝朴山下那道寨门杀去。

  “火枪手!”白宗大喝道,“开火!”

  寨门后一列士卒单膝跪地,举起火枪,纷纷射击,可徐猛手下个个配着盾牌,这木质盾牌背后夹着一层钢铁,圆形子弹根本打不穿,尽成无用之功。中央军见状更是喝彩鼓噪起来,人声如潮,鼓声更盛,公孙浒站在高处看着,也不禁赞道:“这个人还是有两下子的。”

  洛京云道:“可是,这样分散兵力,如何突破他们的大门呢?”

  殷谦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这样虽然可以避免炮击,但是挨个上去,怎么打开大门?”殷谦看得焦急,忍不住踮着脚尖站在马鞍上,结果脚一滑,跌在地上,哀声连连。

  文允连忙把他扶起来,苦笑道:“你们是没见识过,徐将军的力量,可算得上世间罕有了。他定是打算独力破门!”

  果然,徐猛在古德的保护下,先一步突到大寨之下,手中金戈握紧,暴喝一声:“俺是东国大将徐猛,鼠辈速速开门受死!”

  白宗也被这股气势惊着,喝令道:“速把大门顶死!”

  数十个南国步卒闻令,立刻手持大盾顶在寨门之后。只见古德快一步跑到前面,滑步蹲下,一手把盾牌插在地面,护住身前,一手把盾牌托举头顶,身后徐猛飞身一跃,踩着古德的盾牌跳了起来,如同猛虎跃涧,又似蛟龙腾空,径直朝寨门飞去,一杆三十六斤的金戈耀着闪闪光芒,疾劈而下,伴随一声大喝,犹如天降霹雳,竟然一击将偌大木制寨门打得粉碎,还把后边的南国士卒震得倒地不起!

  “什么!”白宗惊出一身冷汗,“这还是人吗!”

  滚滚烟尘之中,徐猛一如脱笼猛虎,又像下界凶神,吓得南军士卒撒腿就跑。白宗慌忙从哨塔下来,寻不见自家妹子,茫然之际,正巧撞见徐猛。徐猛见这人打扮装束不凡,定是主将,大喝道:“呔!何不与俺大战一场!”说完直扑过去,那白宗已是胆怯,勉强拿起一杆大枪应战,见徐猛一戈劈下,忙横举长枪招架,只听“喀嚓”一声,枪杆早被打断,吓得白宗弃枪就走,哪里还敢回头?徐猛欲追,被一众卫兵拦住,只一戈,横扫过去,尽皆打倒,再看白宗已是逃远。

  中央军士气大振,徐猛部下剩余人马率先追随上去,涌入南军大寨。

  殷谦高声欢呼,对汉开边道:“将军,我们是不是该跟上!”

  “不好!”汉开边在马背上惊叫道,“徐猛后部这般跟上,前军一旦遭遇埋伏,就会进退失衡!”

  那厢徐猛突入敌营,追赶白宗,不料白宗一个拐弯便不见了踪迹,徐猛这才发现寨门后头路径不明,旌旗掩映,大有文章,正欲抽身退出,自家士卒却都涌进门里来,把退路堵死。徐猛见状不敢后退,只得带着古德往前冲,忽然炮声响起,徐猛回头一看,原来两侧山坡上还有大炮,朝着寨门内这条路猛一顿轰击,东国士卒挤做一堆,哪里躲得了?被炮弹打得血肉横飞,哀声四起,实是惨状万分,令人不忍目睹。

  徐猛大惊,一旁古德道:“将军,前方有埋伏!”

  一支火枪队杀出,朝徐猛开火。幸有古德以盾保护,徐猛才得以逃过一劫,只是身后士卒措手不及,死伤甚多,又开始往回逃窜,结果自家人马互相踩踏,又遭炮击连连,朴山之下又添无数亡魂!

  徐猛与古德二人,好似没头苍蝇一样在营寨里乱跑,见人就杀,哪里顾得许多。此时面前杀出一人,正是白宗,徐猛不禁大怒,朝白宗杀了过去。万万没想到,甫至白宗面前,地上绊马索猛地拉起,把徐猛两腿一绊,一个踉跄,两侧士兵抛出牛筋网来,早将徐猛网住,挣扎不得。白宗大笑道:“莽夫,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完,手中长枪便朝徐猛的喉咙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