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季薇的表现在苏熠晨眼里已经足够镇定。
容她偷着乐了会,他才缓缓启音,“高兴够了就起来吧,我问过医生,你只是惊吓过度。”
这点程度,休息一夜早该恢复了,而她脸颊上的渐渐消肿的伤,想必聂靳云也为她报仇雪恨,眼下……
“说一件正事。”
正事?
季薇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侧身扭回去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苏熠晨,他……等在这里一晚上,难道只是为了和她说正事?
他的深眸古井无波,隽邪的脸庞透着笃定的神采,看似做了某种决定。
匆匆整理情绪,季薇从床上坐起来,靠在枕头上,“什么事?”
苏熠晨平铺直叙道:“苏家少奶奶的身份给你带来的麻烦,昨天让你吃了苦头,我很抱歉。”
这……
“你在对我道歉?”季薇不确定,心说这效果太好了吧!
若说昨天晚上面对聂靳云的时候,她还有满满的做坏事的愧疚感,然而在苏熠晨守候她一夜,到此时他对她表达歉意,哪里还有什么愧疚感!
一切都是值得的!
苏熠晨难得直言,“是我的二次疏忽造成你的麻烦,道歉是应该的。”
两天前他就得到乐家的答复,保证不会再让乐慕熙生事,没想到……
也罢了,口头上的保证确实不作数,让聂靳云给乐家一个深刻的教训是应该的。
季薇也在没想到的情绪当中。
看在人家认得那么干脆的份上,她不好再摆架子,扬了扬纤细的眉,回以同等分量的礼貌,“我没事。”
也就是说,原谅你了。
跳跃的话音,轻漾着愉悦的心情。
苏熠晨默默观察她的反映,雀跃得都快在病床上大跳了,还死撑硬抗的装成熟,这表现未免太有趣。
一开始,他根本不喜欢她装模作样,只是在得知她的装模作样是自我保护后……对她的所作所为,仿佛都是可以包容的。
但你就是忍不住要欺负她一下。
所以他好整以暇,忽然肃道:“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苏家在这座城的情况,类似昨天的事情不会是最后一次。”
“然后?”季薇歪了歪脑袋,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苏熠晨清浅溢出一笑,似有遗憾,“我仔细的考虑了我们的关系,还有你的处境……”
他站起来,将一份昨天让律师通宵准备好的文件,放在季薇的枕头边,“我相信里面的内容你会满意的,季家应该不会继续为难你。看到你没事,我也放心了,公司还有事,先走一步。”
语气太淡,态度太从容!
季薇惊悚的睨了那文件一眼,“你不会是要打发我走人吧?”
什么叫做里面的内容你会满意?
还考虑了他们的关系和她的处境?
说得好像任何决定都是为她好一样!
她知道苏家在t市树敌众多,昨天的绑架她也摆平了啊,难道苏熠晨真的想要一个能在刀山火海里来去自如的女版聂靳云?
可是她不满意又能怎样……
这下,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季薇又纠结又惆怅,再回想起聂靳云昨晚频频冲她叹息的模样……是在叹她多此一举?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么?
或者说昨天做的一切加速了进程,这不就是她想看到的?
不管如何,反正是有了结果。
不用去讨好秦海兰,也不用想着怎么去回应季家,如果苏熠晨对自己没有感情,其实,她是不愿意凭着两个家族联姻的幌子,死皮赖脸的嫁进去的。
这样也好,早点结束,早点才能有新的开始……
回过神来,那个男人也走出病房,拿起旁边的文件,看了看蓝皮什么也没写的塑胶封页,嘴角扯出个嘲弄的笑,好歹,有物质上的回报啊……
可是当季薇打开第一页,看到首页上四个赫然大字的时候,双眼突兀的睁大,无比不可思议的把脸凑近那份东西,只差没看穿!
那上面写的明明就是婚前协议!
……
“苏熠晨!”
苏熠晨走在医院二楼的长廊上,步履平缓,不疾不徐。
听到身后有个焦急的声音喊自己,便顿了步子,回身看过去。
意料之中,穿着病号服的季薇一路向自己跑来,手里拿着那份文件,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正面相处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种样子。
待她跑到面前,他依旧淡淡然,“什么事?”声音冷淡,连带表情也是冷漠的。
季薇埋着头喘了一会儿,忽然伸出爪子在他胸口狠狠的拧了一把,苏熠晨皱着眉闷痛,文件就被她塞进自己手里。
她的气势也忽然变得旺盛起来,“你给我说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不说清楚别想走!”
……
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住在城堡里,有三位王子同时想她求婚,公主对他们说,你们外出寻找最珍贵的东西,一年后谁用那件东西打动了我,我就嫁给谁。
一年之后,三位王子聚在城堡外的小镇上,a王子拿出可以看到世界任何地方望远镜望向公主,哪知公主病重就快要死了。
b王子得知,立刻取出不管多远,也只需要一天就能到目的地的飞毯,三个王子坐上去,很快到了城堡,接着,c王子用他寻到的长生果给公主吃。
公主痊愈了,这时候问题又来了。
你说她到底该嫁给谁呢?
答案是:第四位来求婚的王子。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与其在前面诸多纠缠不清的关系里选择,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了断了干净,和新人重新开始。
季薇拦下苏熠晨很认真的问:为什么给我的不是打发我的文件,而是婚前协议?你真的想好要娶我了吗?
事实上他想了不止整晚了。
既然苏家需要一个她这样的少奶奶,秦海兰钦点了的儿媳妇,那么凑巧,她喜欢自己整整五年,更意外的是,得知她那精打细算的系列阴谋之后,苏熠晨不但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反而,他还挺高兴的。
当得知你被一个人算计,你却不会生气,这代表什么?
季薇不是算得好,而是,她来得巧。
于是就在这天阳光正好的上午,医院长廊上,苏熠晨笑得如灿若星辰,话语翩然的说,“季薇,我找不到理由不娶你。”
于是二人做了件疯狂的事,闪电结婚。
……
下午四点,dark大楼中层的西餐厅。
聂靳云收到季薇那条骇然短信之后,顾不得和怀里的温香软玉厮磨,换了衣服,澡都没洗,就从顶层下了来。
整个上千尺的餐厅只有季薇一个客人,她点了一桌法式大餐,正在埋头大吃。
站在入口那儿,聂靳云顿步看了她一眼,还是小小的轮廓,吃东西时很专注的神情,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啊,怎么就跻身已婚妇女的行列了呢?
苏熠晨会做那么疯狂的事,连他这个铁杆兄弟都始料未及。
半响走过去坐在季薇对面,伸手取过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闲闲的说话,“有什么获奖感言?”
季薇手里握着刀叉,正在对付面前的黑椒牛排。
以往吃西餐,她也总是能保持那一份优雅,可今天她显得有些急躁,动作弧度收不住的大,不时就发出餐具之间不和谐的碰响声。
此刻她身旁的手袋里,静静的躺着名为‘结婚证’的小红本本。
接着苏熠晨就搭上去阿姆斯特丹的头等航班,走时他还亲昵的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婚礼和蜜月回来再补。
他有解释,那边的生意是早就定下来的事,不能不去。
他也征询过她的意思,若她开口的话,他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季薇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小野猫,很乖巧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揣着仍旧不真实的感觉,心想,他离开几天也好。
“怎么说呢……”她酝酿了会,放下刀刀叉叉直视聂靳云,“就好像你期待了很久的蛋糕,终于吃到了,但是发现味道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美味?”
她把苏熠晨比喻成一块看上去做工精致,美味可口又漂亮的蛋糕……
聂靳云忍不住呵呵的笑出来,接着她的话说,“终于你如愿以偿的吃到了一口,却发现味道和你想的完全不同?”
“岂止是不同。”想起他带着她去民政局的时候,可是没有半点犹豫。
苏熠晨的雷厉风行,全然是在他深思熟虑之后。
她本该欣喜若狂,可后来发现,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是因为他说要娶,她才嫁得进去,如果他没有这份心思,不管她做什么,有多少人帮她,都是惘然。
所以在那小红本本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其实季薇的心情,并不是十分高兴。
咽下最后一口牛排,季薇似乎在回味着某种味道,对于她来说陌生的,却又真实发生过的……
“怎么说呢?”她盯着手里做工精细的小叉子看,“你觉得他看上去,应该是巧克力慕斯,可是切开发现,里面夹着水果,一口咬下去呢……那滋味……”
说不出来的滋味。
自然就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