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凉城。
雍州地处靖国西北部,地域辽阔,是靖国最大的一州。
凉城地处雍州西北部,地广人稀,一城之地比靖国最繁华的扬州还大上一分,但因为地处边境,土地荒凉,人口只有百万余,不足扬州的百分之一,出了城走上三天三夜见不到几个活人。
凉城内。
“你们一起上吧,我正要看看我的极限在哪里。”
“这个世界让我感到孤独,希望你们几个能给我带来几分乐趣。”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傲然说道。
“今日,你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
“死!”
三个声音先后说道,话语冰冷,充满杀气。
对话中充满着剑拔弩张的恐怖气氛,任何人听到这段对话都会自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三名男子拿着各式兵器,将一名男子围在中间,男子岿然不动,眼神中没有眼前的三个人,而是望向无穷远的远处,仿佛看到这个世界的真谛,面对三个人的凛然杀气,怡然不惧,不,不应该说不惧,而是没有恐惧,面前的三人根本不在他的眼中,又怎能让他恐惧。
只见那三人不约而同朝男子发起了攻击,他们一个使棒,一个使锤,一个使双刀,个个武艺超群,招招致命。
那男子手持一把长剑,左抵右挡,在三人的围攻中却是游刃有余,在刀光棒影中宛如闲庭信步。
战了数合,那男子手上猛然发力,一击打落了使棒人的棒子,另外二人见状赶忙上前援助,奈何那男子速度更胜一筹,根本不给二人援救的机会,打落棒子之后顺势将剑递向使棒人心口。
使棒人刚被打落兵器,身心俱震,那剑来的又快如闪电,使棒人退不及又挡不住,只得成了剑下亡魂。
身后那二人见使棒人竟已一命呜呼,心下皆是惊骇不已,双双停下进攻的动作,两人退后数步,结成守势,以守代攻,却见那男子杀了一人悠然拔剑,并不乘胜追击,仍背对着那二人,似在沉思,似在低语。
一时间,场上一片寂静。
“如今已是不死不休,你我同心协力斩杀此獠,还有一线生机!”
使双刀的人知道今日已是退无可退,冲使锤人恶狠狠地说道。
使锤人也深知现在的处境,重重点了点头,两人再次围了上来。
这次,二人小心翼翼了许多,慢慢向那男子逼近,手上时刻做好抵挡的准备。
只见那使锤人突然高高跃起,以泰山压顶之势携着手中双锤朝那男子头顶砸去,雄浑的气势仿佛大地都要被这双锤震裂。
使双刀的当然不会放过夹击的机会,脚尖一个蜻蜓点水,整个身子柳絮般飘向男子,手中双刀藏在身后,就像毒蛇的两颗毒牙。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击,那男子竟还不为所动,低头沉思着什么。
二人似乎都看到了接下来男子粉身碎骨的场面。
但以男子神鬼莫测的身手,显然不可能就这样死去。只见他在锤和刀即将击中的一刹那,全身不动竟直挺挺地腾到半空中,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头下脚上,手中长剑跟身体立成一条直线,一招天外飞仙直取那使锤人的天灵盖。
一剑,只剩一人。
紧接着,不等那使双刀人思考,横身,拔剑,横扫,收剑,一气呵成。
那使双刀人也身首异处,手中双刀都断成了四截。
全场只剩那男子傲然独立,目光看向无穷远处,似在沉思,似在低语。
“好,太漂亮了!”一个络腮胡汉子高喊。
“真他娘的好看,小伙子有本事!”这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话语中透露的豪气却不亚于血气方刚的小伙。
“雍州男儿豪气冠靖,凉城男儿豪气冠雍”,这不是虚言。
“老子活了半辈子,这场是老子看过最精彩的。”
“冲这水平,俺要好好赏你,除了今天的酒钱,剩下的都是你的了。”一个光膀子大汉大手一挥,扔出十几个铜板。
“熊老猎不得了啊,一下子撒出去这么多钱,小心你家的老母熊扒了你的皮。”一个人调笑道,引起周围人一阵笑声。
“去你妈的,老黑狗,俺家里都是俺做主,哪轮得到那婆娘说三道四的!”那光膀子大汉一瞪眼,显得很气愤。
“小伙子,你这‘傀儡戏’可真是登峰造极了,一个个的都成精了似的,厉害!”一个高瘦的留白色山羊胡的老者夸赞道。
这是一场傀儡戏,傀儡戏又称木偶戏。这场剧目是孔玖自己想出来的剧目,讲的是一个剑客与另外三个侠客的恩怨故事,最后剑客斩杀三人,独立人间。
傀儡戏是孔家祖传的手艺,一辈一辈下来已经传了几十代了,历代孔家人都漂泊四方,靠表演傀儡戏为生,到孔玖这代也不例外。
从出生时,孔玖就跟随父亲四海为家,二三岁时就开始学习傀儡戏。孔家传下来的这门傀儡戏叫做杖头傀儡戏,已经是近乎失传的一门技艺,孔玖流浪十五年还没有见过有别家表演过。
孔玖的傀儡戏天赋很好,照孔爹的话说,是俺们家传了几十代了,还没出过你这么牛气的崽子,你个小崽子就是为傀儡而生的啊。
七岁的孔玖技艺已和孔爹不相上下,两手控制两个傀儡如臂使指,让孔爹直叹,自己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孔玖的傀儡戏技艺如此超群,不仅是因为他有天赋,更因为他十分喜爱傀儡戏这门技艺,看着傀儡在自己双手的操控下仿佛有了灵魂一般,一举一动都惟妙惟肖,孔玖心里就有一种成就感涌出来。
孔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孔玖的了,孔玖于是开始钻研起傀儡戏的新手艺,到后来孔玖不仅可以用双手控制傀儡,甚至双脚也可以灵活地控制傀儡。
孔爹生前也只能同时控制两只傀儡演对台戏,更多时候甚至只能控制一只傀儡。孔玖到现在,十六岁的年纪,最多可以同时控制十只傀儡同台演出而不出纰漏,这说给任何一个傀儡戏艺人听,都会被认为是天方夜谭。
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人往往都活不长,更别说经常是有上顿没下顿的人了。孔爹便是如此,长期的流浪过度消耗了孔爹的寿命,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都是熬熬就过去,可那次发烧显然不是小病。
孔爹把孔玖安置在一个破庙里,出去找吃的找了一个白天,不知从哪找来些不知名的野果,孔玖还记得那果子是一颗颗的灰白色的小圆球。
孔爹把一个馒头给了孔玖,对孔玖说,玖儿,爹找到了好东西,这东西以前爹跟着你爷爷的时候天天当糖吃,还剩几个馒头都留给你,别偷吃,不然坚持不到下个城了。
看着孔爹吃下小圆球后龇牙咧嘴的表情,孔玖知道这糖一定不甜。
稍微填了下肚子,孔爹便抱着孔玖在破庙的一个墙角睡下了。深夜,孔玖在睡梦中感觉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抖动,周身好像被冰雪覆盖一般冰冷,闭着眼能够感觉到一团团白气打在自己的脸上。
孔玖疑惑地睁开眼,只见孔爹脸颊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嘴唇白得好像起了一层霜,眼睑上也好像挂着霜,嘴里不断地呵出白气,全身抖动个不停,孔玖小手摸了摸孔爹的身子,冷冰冰的不像活人。
孔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用力抱紧孔爹,用自己的身子给孔爹取暖,同时把自己身上的破被褥裹到孔爹身上,爹,别吓玖儿。
孔爹终究没有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全身冻得好像一块冰块,脸上挂满了霜,就在这个六月天里给冻死了。
孔玖痛哭了三天三夜,直到泪都流干了,才把孔爹就地下葬。
如今孔爹去世已经三年了,这三年孔玖一个人四处流浪,卖艺为生,每个漆黑的夜晚孔玖都觉得无限的孤独。
孔玖小时候常常想,人生在世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走南闯北,为了活下去偷鸡摸狗也做了不少,一直不明白这么苟延残喘的意义,人的生命就好像柳絮一般,随风飘散,身不由己又转瞬即逝。
于是孔玖问了孔爹这个问题,孔爹说,这世界大的没边,每走一步路都是一个新的世界,现在你也许觉得没意思,但这么走下去,你一定能瞧见你想瞧见的东西,到时候你就知道活着是多有意思了。
孔玖对这句话记得很深,却又似懂非懂,但孔玖永远记得一个事实,孔爹把所有的馒头都留给了自己,爹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吧,那就活下去吧。
...............
孔玖脱下手上的傀儡,赶忙将地上的铜板捡起来,一个铜板能买一个大馒头,这十几个够买好些个了,同时对着围观的观众不停地鞠躬致谢,摘下头上的帽子捧在手里向观众们讨赏。
一到讨赏的环节,围着的数十个人便散了开去,这里看戏的人大多也只是穷的一辈子就穿一条裤衩的人,哪有闲钱来赏给别人呢,刚才那赏钱的大汉是个猎户,身手很不错,经常能逮到好货,最近刚逮到只野狼,才能出手如此阔绰。
观众已经全部走完了,孔玖数了数帽里的铜板,二十二个,其中十五个是那大汉赏的,孔玖特意给他鞠了几个大躬,那大汉很豪爽,受了大躬后,心满意足地唱着歌走了。
孔玖留下五个铜板放在口袋里,这是留着吃饭的钱,把剩下的铜板都存到一个小木盒子里,现在已经存了几百个铜板了,把小木盒子放进一个高约一尺的箱子深处,再把傀儡、幕布等表演道具都整回木箱子里。
孔玖打算往南到扬州去,为此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存盘缠。一直听人说扬州是全天下最富庶的地方,在那没有乞丐,每个人即使不干活也衣食无忧。孔玖之前跟着爹一直都在雍州,现在孔玖把雍州几乎都走遍了,他想去扬州瞧瞧是否有自己想看的东西。
收拾完东西,孔玖拍了拍手上的灰,背上箱子朝城隍庙走去,那是孔玖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