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茹自然是听到胤祥的话了，也是酒助豪气生，眼光一扫瞪又哈哈一笑道：“十三阿哥是在笑话我粗俗不像个女子么，不过也是，在这世上确实当男子要好些，男子可以理所当然的行走江湖，”说着她看了眼无奈的济兰，“可以入朝为官争个光宗耀祖，要是命好，成了显贵，更是……”她看向胤，见他也在看自己，忽然间就想起他的艰难和不被理解，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她放低了声道：“其实做人不易，不论男女，我还真想回去。”

　　“回去？”胤祥见她面有哀色，也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就诧异的问道：“你要去哪里？回北京？”

　　“不。”茹茹勉强笑道：“我胡说的，哪里也不回。”

　　胤冷声道：“你莫不是吃酒吃的多了？”

　　茹茹再次看向他，灿然一笑：“嗯，所以不喝了。”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滋味不好受啊。

　　吃罢了饭，胤说今夜不回行宫，要住一晚，茹茹退了下去准备。当关上了门走了几步，她才驻足回头去看，心中猜疑：为什么选在这里？为什么要陪我出来？所见是何人？不过是假借省亲来跟江南的暗桩相见的吧。她大约能猜到这位四皇子在江南可是伏设了许多眼线和钉子，但这回却叫上了胤祥济兰还有自己。算什么，******徒的聚会？被胤那样的质疑否认，他还会坚定自己的信念么？茹茹以为也许就是这个时候有了隔阂，也许胤在暗自积蓄力量？不论怎么样琅家注定是要被卷进来的了。

　　茹茹回到寝室就开始收拾，知胤有洁癖，就让宝络找出了新褥子被子，又将浴桶拾掇干净，烧好了水等自家大爷回来就寝。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大概还在“会客”？正揣测着就见胤从外进来，对停下练习刻章的茹茹道：“收拾一下，待会儿和我出去一趟。”

　　茹茹策马在小路上，夜风拂面，本有大半睡意的她现下清醒的很。星光下一片静谧，除了哒哒的马蹄声就是蛙声一片，夜里的花香和水气让她想起游走江湖的时候，时常会在这样的晚间在外吃酒或是会友，如今却是得亦步亦趋……正胡思乱想着前面的黑马慢了下来，胤回过身道：“跟上。”

　　茹茹应了声打马上前，都有快两年没骑马了，技术落后了许多，不过还好很快她就又适应了。等茹茹能跟得上了这才分心看了下始终跟在胤身侧的伍十弦，这人永远都默不作声的潜伏在暗中保护着主子，也是亦步亦趋，常年如一日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呢？江南的气息让茹茹想起了青帝庙里的混战，伍十弦当时的对手是庄西涯，师兄弟反目，到现在也没有捉住叛变者吧。若有朝一日再遇上会如何？

　　感觉到了茹茹的视线，伍十弦也看了过来，她的脸隐藏在风帽下看不清神色，侍卫很快又回过头注视着前方，那里是一团黑暗，隐隐的能见到星光洒在水面折射出来的粼粼波光。即使不用看伍十弦也知道她现在一定是满腹好奇和猜测，主子此行带着她完全就是幌子，琅茹茹大概也猜到了吧，可为什么要拉她进来呢……伍十弦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听到并骑的女人发出吃惊的唿声：“呀！太湖！”

　　他们所到之处是太湖。春天的太湖周围芦苇还没有那么茂密，一团团影影绰绰的分布在浅滩处，水浪的声音清晰可闻，淡腥的水气一下子就点亮了记忆里将熄的火烛，月亮湾、栈桥、十步杀一人的生死路……茹茹望着这里不免唏嘘。见胤和伍十弦下了马她也跳下马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不平的水岸边。

　　栈桥上已然有薄雾在飘荡，没有打灯的三人立在那里就像幽灵。茹茹看了眼胤，皇子的披风被吹得猎猎飞舞，他的神色专注，盯着前方好像那里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大而开阔的湖面上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她紧了紧披风暗道：突然大发善心带自己出来散心夜游。原来是回忆往事来了。说是散心，却一句话也不说……没有船太扫兴了，这时节合该在小舟上徜徉湖上的。

　　正想着一艘小舟如同鬼影一样从远处而来，船推湖水。桨声由远及近，微弱的灯光下白衣男子伫立船头，此情此景好生熟悉！茹茹看着那张鬼面具苦笑。原来还是来会暗桩的。

　　船轻盈的靠到栈桥处，顾白衣卸下面具对胤抱拳道：“四爷，安好。”

　　“你也安好。真是守时。一刻不差。”

　　“知道四爷最讲规矩，我怎么能迟到。”

　　“不晓得顾当家你是怎么跟慕容帮主解释外出私会皇子？”

　　“这有什么好解释，万岁爷都南巡了，漕运还不得避讳行事，他们避讳了我不就闲下来了？既然闲了自然各做己事。谁都知道顾白衣可是有许多红颜知己，他们可是需要时时探望照应的。四爷，请上船。”说着他侧身一让。

　　胤微微笑了笑。拉住茹茹的手，“走。”

　　茹茹吓了一跳就这么任他拉着。跟着跃到了船头，伍十弦也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顾白衣见了茹茹对她一笑道：“好久不见啦，芳菲公子。”

　　茹茹听他这么叫就发起了窘，下意识的看向胤，皇子并没有异样她平静了一下心情才道：“是好久没见了，顾当家。”

　　“顾当家？怎么，现下嫁了人，连声大哥也不叫啦？”

　　茹茹怔了怔，刻意没去看胤，却是抽回被握着的手，行了个江湖抱拳礼道：“小妹见过顾大哥，敢问大哥这些年一向可好？”

　　“有好有不好。做当家的钱少不了，美人也少不了，就是没能手刃仇家这心里始终是不舒服的。我想四爷最是能体会我的感受，想杀的杀不了，而且还在做着自己最讨厌的事，是不是****寝食不安？”

　　胤淡淡道：“除恶自然不是一朝半日的事，其中牵连甚多也不是一个杀就能了结的。”

　　“哈哈，这说辞好生熟悉。我好像不仅在八爷那里还在太子爷那里听到过呢，可是还少说了一点，他们可得靠着江南大户们养着呢又怎么会轻易除之。四爷，您是哪一路的人天下人都知道，若不是亲眼看到你的行事，上次也不会投诚，不过，到底您是皇子，也许跟许多人是对着的，太子那里……”

　　胤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自有我的做法，你若是不信再合作也无意思。不是同盟便是敌人，这是当然的，不晓得顾当家到底想做哪一种？”

　　茹茹注意到伍十弦的手微微动了动，顾云却似乎不以为意，“我不过是有些等不及，要知道有人算过我的命，可是活不长久呢，我可不想到死了也见不到想要的结果。我也知道朝中无人再能依靠，而姚家势力太大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扳倒的。只是四爷，我觉得您若是想除弊立新，那么只做臣怕是不成事的。”

　　“大胆！”胤呵斥道，“这些话该是你这个草莽之人能妄议的吗？我要做什么样的人不劳你用心，咱们的交易做好才是紧要。若还想谈那就不要再说此类话。”

　　“好吧。那就只说当下，请舱中详谈。”顾云挑开帘子躬身进去了。

　　胤看了眼茹茹，茹茹立即道：“我在外候着。”胤嗯了声，又对伍十弦道：“你也在外等着。”说完他也就跟着进了舱中。

　　这是艘最普通的湖船，停靠在湖中显得颇不起眼，茹茹侧坐在船头看着前方，舱中人说话很轻若不用心法是听不到的，茹茹没那个心思去探听他们的部署，只是尽量放松了心情去欣赏夜景。方才顾云和胤的对话还总在心间萦绕，其一顾云投诚的条件是扳倒姚家。其二胤有坚定的信念去反贪，其三顾云曾跟胤和胤接触过，显然未果。其四顾云自云身边少不了美女相伴。想到这里茹茹就有些别扭起来，兰若那夜她可是永生难忘的，也许只是随口说给胤听的话，可他能不再去打扰哥哥不是很好的吗。那自己还遗憾个什么劲儿？

　　“琅格格。”

　　突然被人叫了声茹茹吓了一跳。回头去看是伍十弦，这玄衣男子站在离自己三步开外的地方。“何事？”

　　“您可有什么事需要回禀四爷？”见茹茹疑惑的望着自己，伍十弦补充道：“您一直在叹气。”

　　茹茹恍然后不好意思道：“没有的，就是想了些以前的事。”一问一答后二人就又沉默了下来。茹茹觉得如此很是生分。既同舟共度过，也认识了那么久，是不是该主动跟他说说话？想到这里她笑道：“伍大人。您要是站累了，也坐坐？”

　　“属下不累。”

　　“哦……好吧。”找不出话题的茹茹动着脑筋想话题，当看到对方的佩剑。她的心一动。“伍大人贵庚？”这问题很不搭调，说完茹茹就想收回此话，自觉很像现世的大妈看到未婚男女时的问话。

　　伍十弦却认真答道：“属下二十六岁。”

　　原来是同龄人，茹茹打量着他，看不出啊，还以为是三十了呢，不过刚认识他时也这副样子。难道到了四十还是这样？被茹茹看得有些怪的伍十弦正想往回退几步，就听她又道：“听说你和玉烟都是从小就跟着四爷的。都这么多年了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不做护卫了呢？”

　　“属下是从小就跟着四爷，没打算不做护卫。”

　　“但是这样你自己的生活不就没有了？那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你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四爷，他将来……呃，你也该为自己想想。”

　　“属下是从小被佟佳主子收养的，后来跟着四爷了，从没想过要离开，属下已经适应这种生活，保护四爷的安全就是属下一生的使命。”

　　“呃，别叫自己属下了，听着怪别扭的，自称我就可以了。唉，已经猜到你会这么说，虽说人各有志，反正我是不能理解的。不过玉烟是个好姑娘。”

　　茹茹这么突然换了话题，伍十弦就有点僵，话都没接上。“别不承认，我已经猜到了，虽然玉烟从来没说过。你可知道玉烟没事的时候就会发呆，她不是看窗外就是门外，还有她一直收着一支黑翎箭，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去年我就发现她偷偷拿出来看，那上面有个字的花样，就跟你剑上的那个一样。”说着她指了下剑鞘，一个极小的字隐藏在一堆花纹中，任谁都不会那么容易的发现的，伍十弦惊讶的看着她，茹茹把风帽脱了下来，风吹乱了头发，她在很得意的笑：“我眼睛很毒的，原来以为她喜欢四爷，不过怎么看都不像，这次南巡我却是瞧出来了。你要是有想法，我去给四爷说。”

　　“不。”伍十弦急促的制止道：“格格不要说。这件事万不能被四爷知道。”

　　“怎么说？”茹茹压低了声音，探头看了眼舟仓。

　　“规矩是不允许我们这种奴才间有婚姻的，而且我们都曾在佟佳主子那里发过誓，独身终老。”

　　“啊？为什么呢？！”茹茹高了一声，又继续压低着声，皱着眉道：“不争取怎么知道不行，我看四爷也不是完全不通融之人。”她暗惊这位已故皇后的影响力，死了这么就这些人还如此听命，不过本以为孝懿仁皇后与众不同，不会被世俗的规矩束缚，结果竟还做出这样的事！

　　伍十弦认真道：“我们的命格中带七煞，不是活不久就是会祸及亲友，孤独是宿命，有了牵绊必会身死。主子当年是专门挑的我们这样的人。而且属下对玉烟也只有同僚之义。”

　　茹茹被伍十弦的最后一句话打败了，她本还想指出宿命说由来都是骗人的，就像当年那个巽元子，什么二十岁时会遭大劫，他怎么算不出遇鬼撞神的离奇事件呢？伍十弦的表情很严肃，玉烟只是单恋？果然这回自己是做了件多余的事啊，此刻星光璀璨，被拘了许久的自己出来放了风，放纵了下就开始多管闲事了？弄得太尴尬了！茹茹起身抱歉的对伍十弦施了一礼道：“是我多事了，本想着是段好姻缘的。唉，伍大人您千万别计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