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娇指的，自然是小青。

　　在拍场时，她就觉得场子里的人对小青的态度不似拍奴隶那么简单，若那些人真是冲着小青来的，那他们岂不是买了个大麻烦回来了。

　　当时在拍场若不是被杜嫣的话说的心生内疚，一时沉浸在自责里，估计能多发现点端倪，便是拼着让小丫头失望，也万不敢让她捡个定时放在身边，但现在——

　　杜娇回想起在荷城时的情形，无奈一叹，又是被动应战了……

　　“没事！”涂豫丢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小青的身份，他与太湖先生猜测过，现在就等百里栩送确定的消息回来。若真与他们的猜测符合，他只能说，周国一统中定，真是天命所向了。

　　排在他们前头的车队，果然如拙罗实猜测那样，是中定内陆逃难来的。

　　如今战线已经往东边推进，战火的发源地——和周国相邻的上唐反而被暂时搁置了，但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上唐大势已去。

　　权贵世家彼此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不敢轻易动弹，战火起，他们自有军队保护，即便战败了，只要投降也会有一线生机。

　　平民百姓无力反抗，只能随遇而安，而有钱无权的富户们，舒坦日子过久了，自然不甘一朝落难过苦日子，且这些富户素来是乱世时被首先搜刮的对象，他们可以走，且有能力走，自然是听到风声便居安思危，仓促寻思远走他乡避难。

　　等了小半个时辰，前面的车队终于被城卫放行，只是十余辆车被扣下了半数，所有人愁眉苦脸地进了城。

　　拙罗实见状，一边催着马车往前去，一边砸吧着嘴道：“人再这么多来几波，过段日子，城里客栈都要人满为患了！”

　　“为什么？”杜娇问道，她发现她每次与拙罗实说话，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他的思维实在是跳跃得太快太宽了。

　　“进城就被刮去了半数家产，出城过州界的时候，再被刮去一半，等到进西华地界，再被刮去一半。”拙罗实讥讽地笑道，“这些人千里迢迢逃难来，可不是败家给别人送钱来的！他们可舍不得！”

　　杜娇了然，接口道：“战事一时半会打不到楼兰，不如就在这里暂住等消息。就算到时候打过来了，已经到州界边上了，再要走也来得及。”

　　拙罗实点头，看着她比了个大拇指，笑着赞道：“杜家妹妹果然聪慧！”

　　杜娇的年纪，外人直呼她闺名已是不妥，且她不似杜嫣那般天真活泼，一看就是个孩子，她如今已经开始发育的身体和成人的灵魂越来越契合，整个人的气质渐渐与前世那个稳重内敛的她靠拢，配上精致绝美的容貌，让人轻易不敢冒犯。

　　拙罗实这人看似轻浮，相处久了便知道，他处事很有分寸，礼仪上也比大多数楼兰人周到。他把杜嫣当小孩子，可以没大没小地嬉戏打趣，但对杜娇，除了相识最初在拍场里时态度有些随意，之后从来是规规矩矩，甚至还有点回避。

　　此时便是，话一说完，他的眼光就从杜娇脸上移开看向了别处。

　　杜娇轻笑着摇了下头，叹道：“不敢当！还是拙罗大哥想得全。”

　　对拙罗实，她是真心地佩服，见微知著，说得便是如拙罗实一般的人。远的不说，单就前头这队人，他不过是看了眼城卫的盘查，就将这队人的来历，其后的遭遇，以及最后的打算说得清清楚楚，有理有据得让人无法反驳。

　　杜娇所知的人里，与他年纪相差不大，又能达到他这个程度的，也只有百里栩了。

　　想到拙罗实的年纪，杜娇顿时忍不住就想笑。别看拙罗实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子，嗓音嘶哑，沧桑得像是中年大叔，可他实际年纪竟然才十七岁！沙哑的嗓音是因为处于变声期。

　　杜娇和杜嫣知道真相的时候，直摇头不敢相信，杜嫣还叫着要他把胡子剃了看看他长相，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他。

　　想到当时杜嫣拿着小刀追在拙罗实身后让他剃胡子的搞笑情形，杜娇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拙罗实微微偏过头，不解地看了她一下，便飞快地挪开了眼，不一会儿，又转过来瞥了她一眼。

　　气质清冷稳重的少女，陡然间笑得娇憨可人，极端的反差感让少女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原就精致绝美的容颜变得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不看。

　　这么来回看了几眼，拙罗实看出来了杜娇是在笑自己，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让她觉着好笑了，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到底没说什么。

　　眼光没敢再在杜娇身上停留，他神色有些窘迫地转开了视线，只觉得耳朵尖烫得很。

　　好在前面的车队很快离开将城门口空了出来，轮到他们上前接受查验，杜娇忙避嫌地进了马车，拙罗实才觉得好过了点。

　　他们一行人路引齐全，拙罗实是楼兰人也不担心查验，城卫意思意思地问了几句话，往车厢里随意看了两眼——查看之前还客气地告了罪，便放了他们进城。

　　拙罗实驾车引路，将他们带去了据说石城里最大最好的客栈，帮着他们安顿好之后，竟一反先前把上来的自来熟，干脆利落地告了辞。

　　“我族中有要事，不能奉陪了！你们尽管放心住下。石城里商客众多，比草市更有看头。城中有拓跋氏坐镇，不必担心被欺。先行告辞，他日再聚！”

　　拙罗实分明话中有话，暗示他知道他们行程打算，且他们必将再见，可惜杜娇一时分神去看杜嫣与小青，并未注意。

　　在石城住了几日，太湖先生依旧是终日在城中打转淘换东西，不过这次他是让小青作陪，于妈妈的兽皮袄子做完了，转而开始做棉衣了，杜娇没什么闲逛的心思，留在客栈里摆弄她的药瓶，杜嫣把小青让给了太湖先生，自己没事就小尾巴似的跟在涂豫身后到处跑。

　　一行人在石城盘桓数日，太湖先生终于宣布再度启程。

　　杜娇以为他们会从商路去西华，心中不由有些激动，岂料，出石城后，他们并非往山中商路而去，而是沿着山边一路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