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娇一晚上一直在太湖先生身边帮着待客。

　　这些个大汉嘴上虽然说的不客气，但举止间却颇有分寸，豪放却不粗鄙。

　　一开始他们还都有些拘谨，甚至惴惴不安，不断地交头接耳不敢太大动作，颇是冷场了一会。

　　细听之下，发现这些看似大咧咧的汉子，竟然佳肴美酒在前，还不忘在家等候的其他族人，为“吃独食”感到不安。

　　此时可还没有宴席上打包带走的做法，最多宴上好吃的点心之类，主人家若是大度，在宴后送与客人一些带走。楼兰民风再粗犷，这点礼节还是知晓的，而他们这一顿已经是花费了所有的存粮，宴后哪里还能拿的出来多余的。

　　太湖先生素来是只管将事情吩咐下去，只问结果不管过程的，杜娇生怕他嘴一张，说出什么让他们再准备些吃食之后给他们带走的话，忙抢在他开口前把话说了去：“今日准备的菜色，可都是我家乳娘的拿手式样，诸位大哥若不嫌弃，不妨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鲜！”

　　此话一出，那些楼兰汉子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

　　太湖先生也是随性之人，且话已出口，即便不喜也不会驳回，他老人家一点头，所有人便再无顾虑，大笑着挑挑拣拣地将要带走的东西留了出来，场上气氛才迅速热络了起来。

　　这些汉子出乎意料之外的顾家，近乎三成的吃食被留了出来准备带走，这才是他们只吃了八成饱的缘由。

　　吃饱喝足，宾客彼此做着离开前的寒暄，杜娇拉着杜嫣退了下来，进了木屋里寻打包的油纸草绳之类的物事。

　　一进门便见于妈妈沉着脸坐在灶台边，杜娇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落脸子，但这会空不出功夫来安慰她，只得装了不知道，催着于妈妈帮着寻打包的物件。

　　于妈妈心里再不舒服，轻重缓急还是知道的，二话不说起身帮着去找了东西出来，只是将东西交到她们手上时，皱了眉小声地提醒道：“一会别都给他们装了去了，好歹自己偷偷留一点。不说多的，留几块饼子，明儿个不至于立马就饿肚子。”

　　说到最后，语气里不免还是带了些怨怼，想到这个请他们“吃便饭”的提议是杜娇说出来，于妈妈没好气地拍了她一把，没等她们回话便将人往外推去，一边赌气地道：“好了好了！赶紧去吧！姑娘是个大度的，这些小气的话，便当老身没说吧！”

　　杜娇哭笑不得地看着于妈妈不客气地甩了门，摇摇头，只能先紧着打包送客了。

　　好在水马部的村落离他们住的山头不太远，不然大晚上的要安排留客，又是件伤脑筋的事。

　　忙活了一天，将篝火和杂物草草归拢收拾了一下，众人回了房，倒头便沉入了梦乡。

　　只有于妈妈翻来覆去到了大半夜，寻思着天亮后的口粮该如何解决。

　　**无话。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于妈妈便起了身。等杜娇按平日里的时辰起**，准备去厨房帮忙做早膳的时候，发现早膳已经摆在了堂屋的桌上，一人一碗粥一小块饼子地分好了，当中放着一小碟小菜。

　　杜娇没多想，左右看了看于妈妈不在，便坐了下来等着人到齐了开饭。

　　早膳显然是准备好很久了，粥上没见飘热气，触手只有些微温热，顺势扫了一眼，杜娇顿时张大嘴，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

　　那一碗看着和平日里分量一般的粥，定睛一看，竟然清透得几乎成了米汤，只在碗底沉着稀稀拉拉的大麦粒。

　　“别看了！再看也只有这样了！”于妈妈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她一手端着一只盘子迈步进了堂屋，一边将盘子在桌上放好，一边轻轻哼了一声，“最后一点东西，全都在这儿了！能吃多少吃多少吧。上顿是来了，下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杜娇下意识地扁了扁嘴，立马又醒悟过来，起身蹭到于妈妈身边赔笑道：“乳娘，这山里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咱们有手有脚的，哪能饿死啊！人家胆子小，你可别吓我！”

　　于妈妈瞪了她一眼，没再接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起来了。

　　见着这清汤寡水的早膳，太湖先生捋着胡子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眼，便淡定地端起碗吃了起来，杜嫣可怜地摸了摸小肚子，杜娇一个眼神，小丫头便将委屈都咽了下去，埋头吃了起来。

　　小青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那一小块饼子往放在了杜嫣手边，小丫头只顾着吃，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一块吃完，顺手一捞，第二块饼子几下就进了肚子。

　　杜娇正要将自己的饼子分一点给小丫头，一抬眼就看到了小青的动作，伸出去的手一顿，眼睛在小青木然的脸上打了个转，便若无其事地缓缓收了回来。

　　涂豫和拙罗实两个大胃口的后生可没其他几人好打发。

　　涂豫往碗里一瞅，就大声嚷嚷了起来，“于妈妈，这些哪能吃饱肚子啊？！昨儿那一顿不至于真把咱们吃空了吧？！”

　　拙罗实没涂豫这么大脸面敢嚷出来，但那脸上的表情也足以说明他对吃不饱肚子的哀怨。

　　“少爷对不住了！”于妈妈对杜娇姐妹俩能随意拉下脸来，对太湖先生和涂豫师徒素来是恭敬得很，只是这次的恭敬只给在了面上，语气恭敬，说的话可一点都不客气，“昨儿个那一顿还真就把咱们都吃空了。老身没本事，只能捡了些昨儿个剩下来的吃食，勉强凑了这一顿。都是老身的疏忽，昨儿个应该提醒爷们多吃着些，不说多的，至少也把早上这顿的分量吃够了。”

　　吃一顿顶两顿，这话用在这儿，可不是好话。

　　涂豫摸了摸鼻子，认命地端起眼前的米汤喝了起来。

　　太湖先生最先放了碗筷，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嘴，接过于妈妈泡好递到手上的饭后茶抿了一口，开口道：“一会都去收拾收拾，今儿咱们去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