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夫人身边的第一人，杜娇自然是认识的，赶紧放下篮子，屈膝一福，“见过于妈妈！”

　　“不敢！”于妈妈回了一礼，“姑娘如今是药师，可不比寻常的女官，老奴当不得姑娘的礼。”

　　是了，差点忘记自己已经是个官儿了！

　　杜娇讪讪一笑，“妈妈是长者，这礼也是当得的！”

　　于妈妈笑了笑，没有搭话，视线移到那一丛仙羽萝上，低声喃喃：“东莱秘术秘药虽说已失传，但还是需小心为上！毕竟人外有人！”

　　“谢妈妈指点！”杜娇也轻声应道。

　　她并不意外于妈妈知道自己的身份，猜到自己的用意，但听她这话，却有提点的意思，不免有点奇怪。但她是知道好歹的人，别人有心示好，她也不会把好处往外推。

　　于妈妈眉头微微一挑，有些意外杜娇的淡然，但转眼一想，又明白了过来，笑道：“藏巧于拙固然有用，但哪里都不缺逢高踩低的人。二公主既然要用你，那示强便比示弱有用。借势于人，便要当那只可以自由用力的手，而不是随时可以被丢弃的。”

　　若说先前那句是提点，那这会说的，便是明明白白的教导了。

　　杜娇已经看清了楚兰的态度，自然不会以为于妈妈是她那姨母派来好心指点自己的，那于妈妈说这些话，便只能是于妈妈自己的意思。

　　“妈妈有话请直说！”杜娇收起了唯唯诺诺的神色，抬头露出一双晶亮有神的大眼。

　　于妈妈不动声色，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姑娘可有听说，下月君上寿宴，邀请的都是何人？”

　　杜娇摇头，“不知！”

　　寿宴的事，虽然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但宾客名单还未公布，主子们也守口如瓶，若于妈妈这般主子身边的亲信都不知道，她一个小宫女又怎么可能知道？

　　于妈妈这话问得实在奇怪？

　　不等杜娇想明白，于妈妈又问道：“那姑娘可知道，两位公主出嫁，是要陪滕的？”

　　“知道！”公主出嫁陪滕在中定是常态，不知道这回事才比较奇怪。

　　这问题内容跳跃得也太大了点吧？

　　再说这陪滕，她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又轮不到她去陪滕！

　　呃……等等！

　　杜娇心中一惊，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面上却还是四平八稳。

　　于妈妈看在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个明白人！

　　她不再兜圈子，直言道：“姑娘可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一幕无端让杜娇想起了当时自己与百里栩谈条件时的情形。不管真实境况如何，先提条件的人，便是将主动权交到了对方手上。

　　于妈妈这般的老江湖，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那便是她在用这种方法表示诚意了。

　　杜娇却不敢松懈，模凌两可地回道：“那，要看妈妈所求为何。”

　　于妈妈幽幽一叹，“人老了，所求不过是安身立命，寿终正寝罢了。”

　　“那妈妈的意思是——”

　　于妈妈淡然一笑，再开口，却已转换了话题，“按君上的打算，两位公主的婚事，必定是要在寿宴上定下的。此番寿宴，不仅周边盟国在受邀之列，君上还谴了特使前往上唐、周国和西华……”话只说了一半，是保留，是试探。

　　杜娇听着就觉得别扭，她是个直性子，前辈子就是厌烦和人勾心斗角，才选择了科研的道路。这辈子为了活命，却是再厌烦也不得不凡事多想一想。

　　于妈妈的这一番话，重点应该只有两个，一个是公主的婚事，另一个，是“上唐、周国和西华”。

　　君夫人楚兰出身上唐，上唐在受邀之列不为怪；通西之路是黎国的倚仗，西华是黎国最大的经济来源，邀请西华，是在向西华示好的同时，让西华和中定诸国互相震慑；邀请周国，那就只有示好示弱这一条原因了。

　　这三国受邀，都有理可循，于妈妈特地点出来，那便是——

　　“两位公主的婚事——”

　　“姑娘是个聪明人！”于妈妈满意地赞道，终于不再遮遮掩掩，爽快道出所有：“夫人和丽姬，都看中了西华。但二公主，却另有所图，看中的是——”

　　“周国！”杜娇忍不住小小惊呼一声。

　　于妈妈顺势轻声却快速地往下接道：“丽姬虽在宫中势大，却因无娘家支撑，多受制于外臣，二公主的滕妾人选，世家迟迟不表态，君上也颇有些犹豫。二公主此前对女官侍女陪滕多番抵触，此时隐约猜测到姑娘的身份，却还是示好于姑娘，用意为何，还请姑娘多多斟酌。”

　　这意思是说，二公主真要让自己陪滕？

　　杜娇略一思索，背后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若果真如于妈妈猜测那样，那二公主此番帮她出头，就不是在帮她，而是切断了她的退路，让她不得不将自己和二公主绑在一处。届时，二公主再提出让她陪滕去周国，她便没有理由再拒绝。而以她的身份到了周国，那便等于是把生死交到了二公主的手上，可是若不去，只怕二公主就容不下她了。

　　果然，她还是大意，也太得意了！

　　杜娇朝于妈妈深深一福，“多谢妈妈大恩！”

　　“什么恩不恩的，姑娘言重了！”于妈妈忙上前扶住了杜娇，“老身对姑娘有所求，自然要有所出。别的老身拿不出手，只有提点姑娘几句，算来还是老身占了便宜！”

　　“妈妈也别说什么求不求的了，有事只要我能做到，尽管吩咐！”于妈妈直言相告，杜娇自然也不含糊。

　　若不是于妈妈一语点醒梦中人，只怕她还只是肤浅地以为二公主拉拢她是看中了她的美容秘方——不，说不准还真是看中了那些秘方。只不过，就好像养一只羊又能剃羊毛又能挤奶，到头了还能杀了吃肉一样，二公主真正所图的是她这个懂得秘方的人！

　　于妈妈她看人这么多年，头一次碰到深宫里出来的孩子，是杜娇这么直爽的，忍不住地轻叹一声道，“姑娘你未免太轻信了！”

　　“妈妈方才说的，难道是在骗我？”杜娇眨着眼反问。

　　于妈妈一噎，她这一时竟然忘了，自己是在和眼前的丫头谈交易的。

　　杜娇嫣然一笑，“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妈妈尽管放心，有吩咐尽管说！”

　　“姑娘确实是个好的！老身没看走眼！”于妈妈欣慰地上前抓住了杜娇的手，“看来，老身后半辈子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