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

　　最近几日的形势似乎越发的不好了。由西而来的难民还在一****增多。

　　杜娇她们的运气不错，进城第二日，城主府就下了关闭城门的禁令，将还未进城的难民拒之门外，是只准出不准进了。

　　杜娇原本还打算在城中多歇几日，慢慢寻一支可靠的商队结伴一同前往晖邑，但看这情形，觉着这阳城迟早得大乱一场，她们这孤儿寡母的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只是据这几日的打探和观察来看，稍大一些的商队在天灾过后没多久都陆续离开了阳城，目下城中还有的都是些散商，像样的商队是寻不到一支了的。

　　店小二倒还有些门道，第三日上就打探到了一条消息，说是城北有几家小商户私下里正合计着一同结伴出城远走避难，至于是不是往晖邑那方走就没个准信了。

　　散商里鱼龙混杂，人品如何都没个准，跟着一同上路风险着实有些大。但如今的情形，也容不得再多挑剔，杜娇问清楚了那几家商铺的名号，又悄悄在城里打探了几日，心下多少有了些底，便决定还是与他们同行。不管他们是不是往晖邑去，至少先出了城再说。

　　不说杜娇上辈子在电影电视里看过多少记录难民反应的画面，就说她这辈子才穿越过来那会的逃难经历，也知道在难民中行走是越低调越不起眼的越好，是以，她特地找了店小二帮忙去与难民换了几身勉强还算齐整的旧衣服穿上，从客栈后面巷子里悄悄地出了门，往城北而去。

　　出门前杜娇打探过，阳城城北多商铺，大户也多，护卫自然也比别处要强，寻常时候，街边难民都见不到几个。

　　只是，城北大户中有几家是出了名的好行善，真假暂且不说，自打难民涌进城来，已三五不时地布施了好几回，每次布施难民都是蜂拥而至。

　　用店小二的话来说，便是：“那一个个的，都是饿狗看到了肥肉似的，眼都是绿的，只管一个劲儿地往前钻，谁要挡道了就是仇人，下手那叫一个狠的……听说呀，每次布施，都要死伤好些个人！……什么大户啊，在阳城这种地界，还不就是比旁人多赚了几个小钱的商户人家罢了，哪比得上世家大族有规矩！他们呀，只要个名声，顺带着靠着这点名声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便是了。东西摆出来发下去就完事了，哪还管得着后面还有多少人来，又闹出了多少事！……有他们布施，给难民个盼头，总比让难民一个个饿绿了眼四处滋事要好。再说了，这种时候，闹出人命还不是难民自己的事，他们内讧了，事情闹大了，城卫也就有借口把人轰出城去了……”

　　杜娇估摸着，若店小二说的是真的，城卫和这大户之间便是有意合作，这城门一关，只怕跟着便会有几次大的布施，好借机将还在城中的难民也驱走。她们若要去城北，最好是等着布施之后再行打算。但时间不等人，她只怕再等下去，那几户商家就要走了，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这一趟。

　　许是因为关闭城门驱逐难民带来的紧张感，还在城中的难民都畏畏缩缩了起来，大多三五成群地蜷缩在街边不起眼的角落里，或是木然或是警惕地看着街道上来往的路人。

　　杜娇与于妈妈特意抹脏了脸，出门时还顺便在墙根那块蹭了一身的灰，落在难民堆里也不突兀。两人一路低着头顺着街边走，顺顺利利的到了城北。

　　按店小二打探到的地址寻到了地址，又报上了客栈老板的名号，有于妈妈这等算计人心的老手在，几番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谈妥了随行一事。

　　从商户出来，于妈妈难得地感叹了一句：“商户虽也逐利，但明码标价，按章办事，倒比那些满嘴信义之人可靠许多。”

　　杜娇一听她这么说，便心知她这是拿了这些平民和她曾经伺候过的那些王族贵胄相比了。

　　这可是自打于妈妈跟随她离开黎王宫之后，头一回对平民发表感官呢！

　　于妈妈也是世家出身，虽沦为宫奴但几十年间也未脱离王族世家大族的圈子，即便是这几年与杜娇一同随太湖先生游历楼兰，也因是女眷并未与外人相处，此番一路走来，才算是第一次与平民近距离接触。

　　虽自落难之后，她便迅速调整了心态，言行举止间变成了再寻常不过的平民女子，但骨子里的矜持到底让她对平民有着不可释怀的轻视和偏见。

　　此前一路，拿主意的多是杜娇，这一次还是头一遭由她打头阵，才终于让她觉出升斗小民的生存智慧来。

　　能放下架子自然是好事，但杜娇也怕她矫枉过正，笑着回道：“都说奸商奸商，无奸不成商，乳娘可别以为自己占了便宜了。”

　　“还用你说！”于妈妈故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复又叹道：“人心叵测，无非是有所图谋罢了。这些小商小户的，摆在明面上算计也好，暗地里算计也罢，图的是什么清清楚楚。眼界小，心眼便也小，简简单单的，过得也轻松。”

　　听她这么一说，竟然透了些许羡慕之意，杜娇顿时又是惊讶又是心酸。

　　这乱世之中，如今图个安稳的生活都已是难事了。仅凭她们两人，真不知道能在这路上走出多远。

　　两人各有心思，彼此搀扶着慢慢走着，并未注意到前方隐约传来的嘈杂声。

　　等两人发现不对时，已是转过街角步入了主街。只见街上数十难民奔走，两人不过驻足片刻，便又有一大批难民蜂拥而来。

　　不好！一定是有人家开始布施了！

　　杜娇到底年轻反应快一些，拉着于妈妈便倒退几步，打算退回那商户家避上一避。

　　岂料，还没走出多远，嘈杂声便在身后由远及近而来，随之响起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声嘶力竭的高喝。

　　“施粥了！王家施粥了！”

　　“南边李家也施粥了！”

　　“这边！这边！方家也施粥了！”

　　……

　　这一耳朵听去，竟然有不下四家的名号，怪不得不止主街，连她们这偏街小道上也挤来人了！

　　杜娇心中又是急又是恼！

　　她这该死的倒霉的惹祸体质，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