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愿往回跑，只是拼尽全力跑下楼，站在那里深呼吸，随意望着来往的学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在休息，还是在找他。

　　人都走光了，她还是没有看见他，她想啊，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她这样惹人讨厌的性格，可是她却着了魔似的，折了回去，朝着他接过她书包、温暖的大手无意触碰她指尖的地方走去，慢慢的走变成了跑，她朝那个地方跑着，靠的越来越近，她几乎闻到他身上，淡淡薄荷绿叶的味道。

　　‘阿姨，就是一个长发的女孩儿，您真的没有看见吗？’

　　在离第三个转角很近的台阶上，她真的就看见他在那里，同一个清洁阿姨说话，一脸的焦急。

　　他的两只脚合拢着并在一起，直立的修长身体，就像是一颗树，深深扎了根的树，因为扎了根，就永远不会在离开一步了，因为害怕离开，就等不到要等的人了！

　　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也许，她对他的好感，就是从那一秒，从发酵的麦面，烤成了香浓美味的面包。

　　“沈莞……”

　　“啊……”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下意识的抬了头，那张清俊的脸在她瞳孔里显现了，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路边，准确的说是走在一辆车子旁边，而他，微笑着，就站在车门处。

　　他自然的伸过手，去拿她手中的东西，明明握住了塑料袋，她却紧紧攥住了，不松手。

　　他似乎是愣了下，“这些东西，又是水果，又是洗衣液的，应该很重，粗活本来就该是男人做的，我帮你提。”

　　他的脸色有些无奈，可是，他凭什么无奈呢？……她冷冷说，“你怎么还没走？”

　　“我、我……我是觉得里头人多，晃得的头晕，出来等你，我不会走的。”他说。

　　“我有叫你等我吗？”她扯了几下袋子，扯不动，她朝他说，“林若轩，你什么时候变得怎么无赖了，松手！”

　　“我帮你提，然后，开车送你回去。”

　　“放手，我没有脚，不会自己回去吗？”

　　“不放。”

　　“快松手啊。”

　　“我不会放手的。”

　　沈莞发现他的固执了，更发现自己的幼稚，居然和他为了谁提一个袋子挣得面红耳赤，她说，“你不放我就叫人了。”

　　“随便。”

　　“警察同志，这里，这个男人他耍无赖，他抢东西。”

　　林若轩愣住了，朝她视线的方向望去，真的有一个巡警朝着他们的方向望了望。

　　“哎，你不要乱喊。”

　　“警察同志，这边，这边，这里有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无视法度，无视秩序，无视警察，在这里耍无赖，抢东西。”

　　好几束目光投在他身上，他终于松开抓着袋子的手，抓住她的双肩，尴尬说，“沈莞，不要在喊了，快停下。”

　　“呀，警察同志，这个人他耍流氓，快把他抓到派出所，关起来啊。”她反倒叫的越来越大声了，含笑的声音，从那一起一合、喋喋不休的唇，花瓣般饱满红润的嘴唇里倾了出来，他忽然就俯下了脸，含住她发声的两片唇。

　　她的唇，温软、魅惑、甜美，是那在暗夜里，幽幽绽放的娇艳玫瑰，他不禁叹息了，原来，他还记得，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过了这样久的时间，他居然都还记得，记得她的味道，这一份最初的，也是唯一的触动过他心脏的美好，宁他痴迷、沉醉的味道。

　　她若是玫瑰，那么，他可不可成为她瓣儿上的一滴水珠呢？

　　他在她唇上，吮吸着，咀嚼着，很专注，很餍足，似乎，还有些不够，舌尖居然缓缓推着要打开她的齿关，她颤了下，猛地一把推开他。

　　他醒了，看见她居然转身就要走，他抓住她的胳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有些……”

　　“嗨、嗨……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他刚刚说了几个字，那个警察却走了过来。

　　“您好，我们只是吵架，没什么……”

　　“他在猥亵我！”她猝然说，看向警察，冷冷的，“你也看见了，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在这世上存在，就应该一辈子呆在牢里！”

　　林若轩被她的语气刺痛，“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看见你，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林若轩，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亲我，你当你是什么？”她望着他的方向，却没有看他的脸，只是望着一个没有他的地方，眼里装着恨。

　　“我不知道，真的，沈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当我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在想干什么……”他将她看进眼睛，“我只是，不能控制自己，不见你。”

　　笑了下，讥讽的那种，“见我，还是想强吻我，”她扭头，朝一脸严肃的警察说，“这样一个满口谎言的无耻男人还不抓起来吗？”

　　“你喊他什么？”一直没发话的警察，看了看身侧的车，又将僵持的他们从头到脚的打量，突兀问她。

　　沈莞滞了下，不语，警察又看林若轩，“你是叫林若轩吗？”他点了头，警察指了指沈莞，“那你喊她什么？”

　　“沈莞。”

　　警察板着脸，朝两人大声斥道，“那不就结了，警力资源是让你们浪费的吗？小两口吵架回家去吵，别没事找事，床头吵架床尾和，还有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

　　沈莞朝吐沫横飞的男警察看了一眼，松开提着袋子的手，打开了车门，啪的一声，再关上，“林若轩，你走不走。”

　　……

　　“你过的好吗？”他开着车，看着挡风玻璃上她的脸。

　　“你看我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吗？”

　　“那他……对你好吗？”

　　他的肩膀绷紧了，只要她说不好，只要她有一点委屈，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只要，他绝对不能够让她……

　　可是，她说了，一个字，好。

　　“他对你好，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打掉孩子？”他懊恼的想。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要这样说，就算只是朋友，我也不可以关心你吗？”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这样’两个字，咬着舌头，很是讽刺。

　　“你恨我。”他轻声问。

　　“我不恨你。”

　　这一段对话，她的声音是没有起伏的，轻盈像是雪花，剔透晶莹的飘在晦涩的空中，却是怎么也不肯落地，唯有棱角刮过脸颊时候，刺痛、微凉。

　　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苦涩的笑了，车里的气氛徒然压抑，本能的，他伸手打开了车里的收音机。

　　我静静地坐在这里想理清我们分手的原因来自城市的喧闹却刺破了黑暗当夜幕降临白日隐去你是否能听见我正在呼唤你是否能听见我说的话我愿意渡过每一条河流我愿意航行于每一片海域我会翻越每一座山脉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

　　我会穿越每一个大洋我会捕获每一颗星星我会渡过每一条河流只为能够找到你……女歌手那难以掩饰忧伤的声线，像是蚕丝，悄无声息的将他密密包裹住了，在这样的包裹中，他感到一刻安宁，然而，突来的戛然而止，却毫无征兆的将他抽剥出来，连带着拔出那更深的痛楚。

　　“沈莞，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是了，他忽然就痛苦到不行了。

　　可是，她却笑了，呵的一声，冷笑出来。

　　他的身躯开始颤抖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笑，还是别的什么，这叫他揪心。

　　“听着情歌，我们总是以为爱情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男人、女人为了爱情，总是什么都可以放弃的……”

　　她的声音仍旧毫无波澜，可是那放在他脸上的目光，是两把锋利的刀，准确的，毫不留情的，一刀一刀将他零时处死，“可是是你，林若轩，真的，是你叫我看清了现实，如此残酷，惨目忍睹！”

　　“沈莞，”他苍白的唤她名字。

　　从购物袋里拿出了那盒保险套，她把玩着，说，“这个东西，它廉价到不行，可是，我有事的时候，它还能保护我，你呢？你能干什么？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林若轩，你告诉我，你在干什么？你又在哪里？”

　　说了这话，车子已经到了程至煜公寓的门口，真是快的很，明明是看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居然就这样快的到头了，就像她和他，明明隔了七年的距离，呵，七年，早该到头了，现在过了七年，该不该的，也应该到头了，她伸手打开了车门。

　　“你……真的恨我？”她已经走到了公寓的门口，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一丝孩子受了委屈的哭腔。

　　“不恨。”

　　“不要骗了，我知道，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因为，我是恨死你了，你不是问我，你做什么，我才能原谅你么，我想你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永远远都不会！”

　　她静静的说完，任凭他车子飞驰离开，太快，车轮在地面，刮出绝望而嘶哑的呜咽声，手握着钥匙串，她只是抽出一把，朝那黑漆漆的小孔了插，一次，再一次，又一次……

　　忽然，那钥匙就掉到了地上，接着是那个购物袋，是她的手太颤抖了，是她手心的汗太多了，她蹲下身子去捡那钥匙串，可是，乌黑发丝散开的时候，为什么，她的眼睛会闪着泪光了，又为什么，她一定要抬着头，才能阻止那腥咸的液体滑出来呢？

　　往事，像是灰尘，顺着她脆弱的鼻腔，钻入咽喉，呛得她无力反抗，也不能反抗。

　　她不能忘了他宽厚的肩膀，安宁的怀抱，发丝上的淡淡薄荷香味……更加深深记得，他清涩而真诚的吻，颤栗着在她身上游走的双手，还有她喜欢的，他情难自控时候的表情，那是她独享的，只是为了她，才有的冲动。

　　可是，她想，她还是恨他的。

　　因为，不去恨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即便，她可以不去记得他最后的无奈背叛，她却永远都不能忘记那天晚上，约定的那个晚上，她守着一盏盏熄灭的街灯等他，手中的啤酒罐都被攥的变了形状，仍旧没有等到他。

　　却遇见了另一个陌生男人，一个恶心的像是泥巴的男人，他将反抗着尖叫着的她，按在臭烘烘黑巷子那残破凹凸的墙上，撕烂她的裙子，脱了她的底裤，从身后，将他的男性器官插入她从未受人沾染的美好身体，还有，那人的手，结着老茧粗糙手，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重重的砸在墙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疼痛，摇晃，恶心，抽搐，绝望到死，除了这些，当时的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他的确给了她这世上唯一的好，却同样也给了她这世上最大的痛楚，她该怎么说服自己原谅他呢？一个人对着另一个人，心里总是有一杆秤的，而她对他的那只，摆着恨的一端，早就倾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