梼杌为何而凶。
这谁能说的清楚?
世间万物,各有各的脾性。
鲜花遇寒不开。
它也许心想这么冷。
老子才不开!
小草遇春而绿。
它也许满心的欢喜。
漫山连青野。
很多事儿,天生便注定。
罪恶善念,不过一念之差。
疯子尚且有故事。
或在娘胎里十月养出。
或因爱恨情仇失了心智。
但梼杌,却是纯粹的恶。
没有理由。
上古时也好,现世中也罢。
它只凭喜好杀人。
一腔气力,除了杀戮,还是杀戮。
直到。
从张学森身旁擦肩而过的少年身影。
踉跄的走到它身前。
轻唤一声:“亮毛。”
嗓音嘶哑,稚嫩。
却悲怜。
张学森目瞪口呆,忙拿出对讲机,厉声呼喊。
“现场怎么回事儿?!怎么有个孩子?!”
“收到,张队,我们也不知道啊,没人看见啊!”
“那从现在开始,全面封锁,封锁!!一个人也不能放进来!”
“明白!”
张学森冷汗直流,这孩子来这儿,不是白白送死吗?
孩子是张伟,依然穿着一身病号服。
脚下一双球鞋,沾染灰尘。
脸色还有些惊吓过后的惨白,目光却从容坚定。
他听了新闻上惨死十条人命的案件播报,遂拿了钱偷溜出医院,打车来到城郊。
跌跌撞撞的寻找。
途径泥泞不堪的乡间小道。
城郊麦地很多,风吹草低。
少年沐浴阳光。
不为报仇。
他心知报不了。
只为这一声呼唤而来。
“亮毛。”
又是一声。
眼含热泪。
梼杌怔住了,松开踩在土行肥肚皮上的爪子。
土行肥打了个嗝儿,昏了过去。
它瞪圆了四眼,将张伟的身影收纳眼眸深处。
有不忍。
有放纵。
有悔恨。
有嗜血。
谈不上一丝柔和。
凶光却渐息。
少年向前一步。
梼杌摇摆骇人头颅,似在告诫他不要过来!
“还记得那个下午吗?”
少年依旧向前。
“我抱着你在怀里。”
梼杌摇摆的更加剧烈。
“揉着你的头顶,你眯着眼。”
“那天阳光很暖。”
又是一步。
梼杌在原地咆哮,目中青光混乱。
无边的恶念。
被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
一点点撬开一丝缝隙。
梼杌望着眼前在地上挣扎的三人。
咆哮声更甚,如虎啸山林。
“别怕,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少年无力的伸出右手。
缓缓迈步。
“你的毛发很亮,还记得达尔文吗?”
“那只最喜欢往爪子上蘸了果酱,在墙上画画的小猫。”
“还记得虎牙吗?”
“它的牙齿尖尖的,很可爱。”
“亮毛,我不想问你为什么会这样。”
梼杌像是在艰难忍耐。
浓重的喘着粗气,嗷声连连。
表情痛苦,眼神躲闪。
一字一句,似乎敲在它内心最深处。
少年与梼杌只差三步距离。
他的鼻间,能闻到血腥味儿。
他的唇边,抚过远古的气息。
可他的心里,没有梼杌的凶狠嗜血。
稚嫩的脸上,笑意无比温暖。
云淡风轻。
眼中只有一个身影。
怯糯,在草丛里微微发抖。
他俯下身,轻轻将它抱起来。
捂在怀里。
将它带回家,介绍新朋友给它认识。
给它喂食。
给它端水。
给它洗澡。
它像个娃娃。
会在澡盆里扑棱爪子,洗不安生。
少年会笑着说,再洗一下就干净啦。
不能调皮哦。
要听话。
任由那些回忆汹涌澎湃,排山倒海。
少年仍旧向前。
梼杌后蹄忽然弯曲,跪坐在地上。
伸着前爪捂住双眼,痛苦嚎泣。
一步。
两步。
三步。
梼杌哭声更甚。
少年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放在它的头顶。
温柔抚摸。
如初见般轻缓。
梼杌如做错事的婴儿。
嚎啕大哭。
少年热泪汹涌。
轻轻呢喃。
“不要怕,亮毛。”
“我们。”
“回家。”
风吹,云淡。
阳光洒在少年脸上。
泪水泛着金黄。
如照耀人心的善良。
少年身前猛然爆发出耀眼青光。
璀璨夺目!
梼杌长如猛虎的身躯,转瞬间收缩。
不消片刻,变为野猫般大小。
眉上双眼化为两道细缝。
在阳光下,通体黑亮。
褶褶生辉。
少年俯下身,目光柔和。
将它抱起来。
捂在怀里。
轻缓抚摸它柔软的毛发。
笑意温醇。
小猫舔动舌头。
在少年掌心蹭着脑袋。
“喵。”
赵钱李眼疾手快,提起最后一丝力气。
从地上散落的衣物中,拿出白布包裹。
抽出雕板,迅速无比的放在小猫身上。
雕板由内而外,瞬间迸发出一道气劲。
在空气中掀起阵阵涟漪。
一阵迸过一阵。
金光刺目。
小猫化成一缕青色光芒。
被收入雕板之中。
赵钱李扔掉手中雕板。
颓然的躺在地上。
少年抱着臂膀,蹲在他身旁。
泪水不住滴落。
赵钱李闭着眼,轻声问:“恨它么?”
少年点点头。
“那怎么不想办法报仇?”
“它本来不是这样。”
“它在我眼里,就是亮毛!”
“就是那个喜欢让我摸头的亮毛!”
“是那个喜欢和达尔文打闹的亮毛!”
少年捂着双目。
任由眼泪澎湃汹涌。
“我不恨它了!”
“所有动物都有感情,它们一开始都不坏!”
“都是因为人!”
“如果我们不去杀戮,我们不去买卖!”
“这世间,就全是善良,全是美好!”
少年紧咬牙关,泣不成声。
赵钱李轻咳一声,说:“是啊。”
颛顼生梼杌的时候,可一直在打仗啊。
屠城屠族。
他可不是个好人啊。
一念起,可善可恶。
唯世人名利薰心。
生灵涂炭,助纣为孽。
逼良为娼,欺行霸市。
到头来,皆不及阳光少年。
轻声一句。
我们回家。
警笛声大作,自四方起。
张学森见事情解决,一脸沉稳的走过来。
他抱住张伟,不停轻拍着瘦弱后背。
目光所及处,一片狼藉。
心中却深受震撼。
120效率很高,出车奇快。
拉出担架,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将几人抬进车里。
除了土行肥多费了些人手,实乃体重实在太过惊人。
他依然打着嗝,分不清是体内气压紊乱。
还是饥饿所至。
文物局也派人前来,小心翼翼将雕板带走研究。
张学森带张伟上车前。
张伟特意跑到赵钱李身边,问了一个问题。
“哥哥。”
赵钱李示意医护人员先等等。
“嗯,怎么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善良吗?”
赵钱李伸出手指,点在少年胸口。
“答案在你心中。”
少年笑容灿烂。
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