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下起了雨,空气中泛起了凉意。
直到半夜雨还没停,叶清芜裹着薄被,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叶清芜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富丽堂皇,清香怡人,桌上燃着一对琉璃灯盏,上面那剔透的珠饰彷佛一双双眼睛,正看着她这个柔弱的纤纤女子。
她再次揉了揉眼睛,拍拍脑门好使自己再清醒些,这样华丽陈设的屋子显然这不是她的房间,心里的恐慌一下子清晰的涌了上来,脚步还有些虚浮的就半拖着往门边挪去。
想不到上次兰姨劝说未遂后,竟想出这般歹毒的法子,在自己的食物里下了蒙汗散,而后便被郭员外用马车带至他在京郊的别院,关在了这房中。
叶清芜虽是醉温柔的头牌,性格又软懦怕事,但为了自己的清白她还是倔强的与兰姨做了约定,只弹琴唱曲,喝酒聊天,其他的事一概不做,岂料兰姨为了钱财竟这般丧心病狂,出尔反尔,与那郭员外一起设计陷害自己。
想到此处她更加奋力挪到门边,用力的拍打门扇,惶恐的声音都穿透了自己的耳膜,“开门!快开门!”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丫鬟过来落了锁,一脚踏了进来恶狠狠的骂道:“吵什么吵!老爷在书房会客一会就过来,我劝香浮姑娘还是安分点!”
叶清芜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竟似见了救星一般拉住她的手恳求道:“小妹妹,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来日我一定回报你的大恩,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放了我,我绝不会食言!”
哪知丫鬟推了她一把,轻蔑的说:“你这种人的东西我才不稀罕!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呆着吧!”
叶清芜没辙了,不安地四下环顾起来,突然发现门边的小柜上有一只大花瓶,趁那丫鬟转身之际一把拿在手上,并用颤音威胁她道:“你若不放我出去,我……我就用它砸你!”
丫鬟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激将道:“你敢吗?谁不知道香浮姑娘胆小如鼠,我就不信你敢砸我!你砸试试!”
叶清芜抖了抖手,看着丫鬟笑得一脸的得意,脑中又浮起郭员外那让人恶心的老脸,顿时闭了闭眼把心一横,一咬牙举起了花瓶朝她头上砸去,只听咕咚一声,真的将那笑意还未全失的丫鬟给砸晕了。
叶清芜心神意乱地夺门而逃,慌不择路,在这陌生的别院中四处乱蹿。
后面已然有人听到动静,发现她逃跑了就高声呼叫起来:“香浮姑娘跑了!快来人啊!”
叶清芜吓得身子发软,只见宽敞的花园除了花便是树,根本就看不清楚路在哪里。
人声嘈杂鼎沸,火把熊熊燃烧的光焰照亮了半个别院,她还听见郭员外暴怒的声音:“真是一群废物!连人都看不好,还不赶快给我找!”
眼见自己无路而退,只有眼前这个注满了水的荷花池,叶清芜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慌乱中颤抖不止,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死了也绝不会失了自己的清白!于是她踉跄着挪到池边,咬牙纵身跳了进去。
冰凉刺骨的湖水灌入她的喉咙,呛得她一阵翻腾,手脚并用,奋力挣扎。
冷!好冷!眼见越沉越深,叶清芜无比的恐惧,四肢胡乱的拍打,霎时求生的念头浮上心头,她借着水的浮力猛一挣扎,终于一下子钻出了水面,喷出满嘴的凉水。
紧跟着她也从梦中惊醒了。
入眼满室的黑暗带来沉重的压迫感,紧紧扼住她的神经,她跳下床,摸索着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昏暗的灯光慢慢充斥了整个房间,驱走了黑暗,叶清芜才长呼了口气,寻了块绢布擦擦额头上的汗,又倒了杯凉水喝下。
这些天自己一直都睡得很安稳,今夜怎么会梦魇呢?
说是梦魇,其实不过是前世曾经所遇的一遭罢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梦究竟有什么预兆?!
叶清芜再也睡不着了,干脆持了灯去桃香房中。
桃香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翻身坐起来就问:“谁?”
“是我。”叶清芜轻声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桃香点了点头,往外边挪了挪,叶清芜脱了鞋钻进帐中。
桃香睡意全无,便问:“小姐,你想听什么呢?”
叶清芜道:“说说你家里的事情吧,说说你娘你爹,我从未听你说过呢。”
桃香“嗯”了一声,便从她记事之后开始讲起。
叶清芜听得很专注,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意,心里生出几分羡慕来,穷人家的生活虽苦虽难捱,但没有争斗,没有阴谋,没有陷害。
后来,桃香自己倒先睡着了。
叶清芜一直没有睡意,天刚蒙亮她就起来了,她再次找到昨日守门的那个小斯,说:“将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不得有一丝隐瞒!”
昨日小斯已经得了些好处,此时态度颇为恭敬,“回大小姐,我昨夜拿了酒菜去了徐管家房中,他好像防着我,尽扯些没用的,后来我按大小姐吩咐的,说想请他帮我牵线做媒,他说他要出府几天办点事等回来再说,然后他又问我是哪家的姑娘,我说是府里的桃香,哪知他当时就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说不行,我就问他原因,他只说……”
“但说无妨。”叶清芜淡淡道。
“他只说桃香不是个有福的人,叫我另选一个,我又说他桃香挺好的怎么没福了,他说怪只怪她的主子得罪了人,连着她也要受祸害,其他的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叶清芜慢慢眯起晶眸,冷意浮上她的唇角,随即勾唇道:“记住,我并没有来找过你,而你昨夜也未曾去过徐管家房中。”
小斯拱手点了点头,“我一定谨记!”
叶清芜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给他,“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谢你,这个是我亲手绣的,你且收下吧,不过我向来不喜欢耍心计的人,你要好自为之!”
小斯何时见过这样精致的钱袋,缎子的面料不说还绣了竹叶和青松,但听了叶清芜这句话,他又有些犹豫了。
前些天她大闹琴舒苑的事情全府皆知,连二夫人她都不放在眼里说治就治,何况自己这样一个低贱的奴仆?他怎么敢一而再的要她的赏呢?于是他瞄了瞄钱袋摇头道:“小的已经得了大小姐的赏钱,不敢再要其他的。”
“拿着吧,以后少不得要你帮忙。”叶清芜勾唇,清淡的语声里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桐生。”
“好,我记下了。”叶清芜道:“不过你也要记住我的话!”
桐生连忙点头,这才将钱袋接下,想了想又道:“徐管家背了个包袱刚出了门。”
叶清芜瞅了瞅雨后清宁的天空,转身回了怡境阁。
桃香已经起来做好了早饭,见叶清芜的鞋面上沾了些泥水,便问:“小姐一大早去哪儿了?”
叶清芜道:“雨已经停了,吃完早饭随我一起去镇上办点事。”
叶清芜昨日就一直在想,总觉得袁双琴在背后耍什么阴招,直觉就是与桃香有关。
所以她找到守门的桐生问了话,见他眼神还算清澈,顿生找他帮忙的主意,后又返身回来拿了些碎银给他,让他去探探徐文得的口风。
没想到果然不出所料!袁双琴现在奈何不了自己,便想着要打桃香的主意,真是够狠够毒!
叶清芜将医书包好藏在床底下,把前几天绣好的那个布包挎在身上,取出暗阁里那支紫玉手镯装了进去,还让桃香将她罐中所有的铜钱和碎银都包好带在身上。
桃香不明就理,叶清芜也不多作解释,她只好一一照办。
两人从大门出了府,路过守门房的时候,叶清芜略略向桐生点了点头,桐生回应着也点了点头。
出了叶府,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因为下雨的缘故很多铺面才刚刚开门。
叶清芜让桃香在镇中那座盘古的石像下等着,自己直奔钱记当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