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后，正月十二那天，高老板一大早就将柳小絮送回到职介所，办理完手续后，他在职介所里又聘请了一位女孩去他家煮饭，柳小絮折回到求职大厅里，孤独地坐在椅子上等候新的雇主。

　　至于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她心里完全没有底。总之，不能做保姆，也回不了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管很讨厌那家破旧的职介所，也不想看见李所长，但是她实在没有地方去了，只能木然地坐在里面，茫然地等候命运的欺凌。

　　一别三个多月，职介所有了很大的变化，工作人员增加了很多新面孔，也走了不少老员工。柳小絮的老乡小徐回去过年了，听说她再也不来省城了。剩下的工作人员，除了李所长和洪小姐外，没有人认识柳小絮。

　　柳小絮怯怯地坐在椅子上，除了满脸凶相的李所长，和那位高傲得眼睛似乎长到头顶上去洪小姐，时不时向她投来鄙视的目光外，再也没有人关注这位孤苦无依无女孩。此时她的内心很孤独，也很害怕，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刘圆回老家去了，她再也不来省城。另外那位能和她说上几句正常话的小徐也不来了，此时此地，柳小絮就算想找个人聊聊天都找不到，她只能像个哑巴一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柳小絮在高老板家干了三个多月，职介所没有扣她的工资，不过她的身份证还押在李所长那里。因为只有这样，职介所才会继续为她推荐工作，否则凭当时的条件，她根本就没有能力独自去找工作。

　　到了职介所后，柳小絮白天到外面小店里吃饭，晚上回到职介所留宿。每天独来独往，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提有人为她出主意，或者给她介绍工作了。

　　到了晚上睡觉时，她还是睡在那几张破旧的台球桌上，一样的破旧，一样的肮脏，可是住宿费却涨到了五块钱一晚。

　　就在柳小絮孤独无助之时，一个女孩主动接近她。那几天有个女孩和她住在一起，她叫小彤，来自省城邻县，时年十九岁，初中还没毕业就出来打工。

　　从她的讲述中，柳小絮得知她已在省城待了四年，先后干过酒店服务员，保姆，服装店营业员，也在工地上挑过砖块，洗过衣服。别看她年纪不大，说话却很老练，为人处世相当圆滑世故，当然这一切都得益于她丰富的打工经历。

　　她给柳小絮讲了很多以前打工时赚外块的经历，比如：给人家做保姆时，雇主给钱让她买菜，她学会了克扣菜金，将剩下的钱落入自己的口袋。在服装店当营业员时，她趁主人不在场，偷偷藏几件衣服拿到夜市上卖，骗老板说是被人偷走了。在酒店当服务员时，她学会了少上交营业款和收据，余下的钱自己私吞。

　　当然，小彤的这些伎俩只有在那个年代侥幸得逞，那时很多店铺都没有安装监控器，如果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恐怕她早就被派出所抓走了。

　　这些小偷小摸的行为并没有为她带来多少好处，相反还被雇主开除过几次。不过小彤一点都不在乎，她说省城这么大，被这家开除，大不了再去换一家雇主，走到哪都饿不死。

　　柳小絮天生胆小，认为小彤的行为有点不可思议，便好奇地问她：“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不感到害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趁雇主不注意的时候才做，而且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小彤满不在乎地说道。

　　“万一被他们查到了怎么办？”柳小絮担心地问道。

　　“即使查到了，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因为我捞的‘油水’不大，够不着犯法的底线。”小彤说起过往的经历头头是道。

　　“哦”柳小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想想，打工每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还不够我买几件衣服，我家主要靠父母种田，收入很少。我哥上大学全靠我的工资，另外我得为自己备点嫁妆钱，靠打工肯定不行，只有想办法多捞外快。”不可否认，小彤说的这些都很有理，这些也是底层打工者现实生活的残酷写照。

　　“也是，这里工资都很低，没有干满三个月，职介所还要扣掉五十块。”柳小絮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将身份证押在职介所，如果有雇主看中了你，直接和雇主协商就行，然后去上班，不经过职介所，他们就没办法扣你的工资，我们老乡都是这样安排的。”小彤凭着过来人的经验开导柳小絮。

　　“雇主会同意吗？”柳小絮担心地问道。

　　“只要你和雇主谈好了，他们会同意。经过职介所办理手续，他们得向职介所交五十块钱，不经过职介所的话，他们就不用交钱。”看得出小彤很有经验。

　　“万一被坏人骗了呢？”柳小絮向来胆小，考虑问题总是前怕狼后怕虎。

　　“怕什么，随雇主去了，如果觉得不合适，你再回到这里来。当然了，这也得看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小彤说起找工作的经历头头是道。

　　“我在省城这大半年都是做保姆，以后不想做了，我想进厂。”

　　“我也想进厂，不过要进好厂的话，可能比较难，他们都要求有文化”

　　“我有高中文凭”

　　“哦，是吗？那不错，等会如果有招工的厂家，我帮你参考。”

　　“好的，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什么事？说吧”

　　“如果进了一家好厂，有没有机会转正成为‘城里人’呢？”虽然柳小絮已在省城待了大半年，现实早就告诉她，作为一个无门无路的农家女孩，想融入这座铜墙铁壁般的城市根本不可能。可是完成为了父母的心愿，她始终幻想着有朝一日成为城里人。

　　“哈哈哈”听完柳小絮的话，小彤突然大笑起来：“小妹妹，你也太天真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看重户口？你也不想想，以后大学生都不分配工作，毕业后也要凭能力自主择业，你怎么还盼望着转户口呢？”

　　“这样啊？”想到父母殷切的期望，柳小絮的心又沉了下去。

　　“我劝你现实一点，先找个好工作，如果有上进心，可以通过自学考试拿文凭。只要有大专文凭，就可以找到办公室的工作，以前我认识几个工友，她们都是边打工边参加自学考试拿到大专文凭的。”

　　“真的吗？”

　　“当然了，不过省城的私人企业不多，找工作不容易。广东一带有很多私人企业，如果有文凭，去那边找工作比较容易。”

　　“我没有去过广东”

　　“我也没有去过，都是听别人说的。唉，我没有文化，即使去了那边，也是在底层打工，还不如继续留在省城，我对这里比较熟悉。”

　　与小彤的一番谈话，让涉世未深的柳小絮受益非浅，无形之中增长了很多见识，也更一步了解到社会的复杂性。

　　小彤提到的通过自学考试拿到大专文凭，这个建议给了柳小絮很大的启发，她想尽快找到工作，就去报名学习英语，争取考个大专文凭去广东打工。

　　看来这辈子都无法完成父母的心愿，可是不管怎样，她总得活下去。要想改变打工环境，只有通过学习来提高自身的文化素质，命运才会有可能发生转机。

　　这是柳小絮第二次听说广东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通过她们的描述，她对广东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以前她只听说过广州，深圳，至于怎么去那里，她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