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下的硝烟 第四十章 山里响起锣鼓声
作者:跃进.CS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二天上午,大个子、李春海和张士礼带着李长荣老汉来到张宝发家,二位老汉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张宝发高兴地说:“老哥,走这么老远的山路,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两位老汉松开手之后,李长荣拍拍胸脯笑着说:“硬朗着呢,你问问他们三个年轻人,走路的时候,他们不但没落下我,而且在上老爷岭那段山路的时候,反而被我给落在后头了。”

  大个子微笑着说:“李大叔身子骨硬朗着呢,在走山路的时候,我们三个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张老弟啊,不是老哥在你面前王婆卖瓜吧。”李长荣说完大笑起来。

  张士礼笑着说:“你们老哥俩在这里唠吧,我们几个到西屋去聊。”

  三个人走了以后,张宝发仔细端详着李长荣:个子不高,消瘦的瓜子脸上露出一副慈祥的面容,从他眼角深深的鱼尾纹中,就能看出在他的大半生中经历了不少人间的沧桑,生活的磨练,磨练出一种坚忍不拔、吃苦耐劳的性格。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留露出一种对未来充满积极向上的乐观主义精神。张宝发早就听儿子介绍过他的情况,老婆早年去世,他领着李春海过日子,生活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但他始终保持那种乐主义观精神,将孩子养大成人,并支持孩子参加游击大队,自己却过着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生活,难能可贵啊!

  张宝发问:“老哥,你现在一个人生活行吗?”

  “已经习惯了。”李长荣回答道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搬到我们家住吧,我那儿媳也没什么说的。你要是搬来的话,平常咱老哥俩还能在一起唠唠嗑儿,省得寂寞无聊。”张宝发诚心诚意地说。

  “张老弟,你的心意我领了。”李长荣笑着说。“我这个人一个人清静惯了,到人多的地方还不习惯呢,再说,人在哪疙瘩住服了,不愿意挪动地方——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春海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张宝发说。“成了家,也有个人给你做一口饭吃,省得饥一顿饱一顿的,弄坏了身子骨。”

  “我这个人不算开通,孩子的终身大事由他自个儿决定,我不给做主,只能给参谋参谋罢了。”李长荣说。

  “孩子的终身大事确实不能草率行事,那种剜到筐里就是菜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你的做法是对的,在这一点上我得向你学习。”看来张宝发非常赞同李长荣这种在处理儿女婚姻方面上的做法。

  在老哥俩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宗贵才跟在高长福后边走了进来。一走进屋里,高长福就先声夺人地说:“听说老弟来了,我就急三火四地赶过来了,真让人高兴啊!”

  李长荣处于礼节,跟高长福和宗贵才握完手后笑着说:“你俩是……”

  看见高长福和宗贵才从院子走进屋里,大个子,李春海和张士礼从西屋走过来,张士礼马上上前接着话题介绍道:“他是我的岳父,名字叫高长福。”

  “春海以前跟我说过,你年长我几岁,我管你叫老哥吧。”李长荣高兴地说。“老哥,咱哥俩初次见面,今儿个是大年初六,老弟给老哥拜个晚年啦,老哥过年好!”

  “老弟过年也好!”高长福笑着还礼说。

  张士礼给老哥几个互相介绍完之后说:“你们四位老人家谁岁数大,谁岁数小,我一时还弄不清楚,你们四个边聊边去排吧,我们就不在里边掺和了。”

  四位老人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之后,在年龄上真的排出了顺序:宗贵才老大,高长福老二,李长荣老三,张宝发老四。在以后的谈话过程中,自然要称兄道弟了,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们刚开始的谈话,少不了要介绍自家的情况,最后谈到哪天到谁家吃饭的问题上。宗贵才、高长福、张宝发老哥仨意见不统一,都想让李长荣先到自己家吃饭。

  宗贵才脑子灵机一动,用老大的身份对高长福和张宝发说:“我看咱们老哥仨谁也别争了,既然我排行老大,在这个问题上我说的话就算数。老三初次到我们三家子来,咱们哥仨谁家的饭也落不下。游击大队不是放了六天假吗,从今儿个算起,每家两天。从小的往上排,今儿个和明儿个,在咱们老弟张宝发家,后个儿和大后个儿在老二高长福家,最后两天在我宗贵才家。我看就这样定下来了,到时候咱们老哥四个不喝它个一醉方休就不够意思啦。”

  高长福笑着说:“既然老大发话了,我们照办就是了。”

  李长荣陪笑说:“客随主变。”

  张宝发打算将商量的结果公布于众,于是将大家叫过来,并对儿子张士礼说:“你告诉你媳妇一声,就说这事是我们老哥四个定的,今儿个和明儿个在我们家吃饭,让她准备一下。对了,别忘了告诉你大姐,让她回来帮荣丽忙活忙活,不然,荣丽自个儿忙不过来。”

  此时,村子里响起了连续不断的锣鼓声,这声音传到了张家,在张家屋子里,不明真象的人听到这声音之后觉得奇怪。

  大个子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高长福乐哈哈地回答道:“这是村民们自发组织的锣鼓队,一是庆祝游击大队初战取得了胜利,二是欢迎党代表和老三爷俩到我们三家子来欢聚一堂,这叫双喜临门。今儿个赶巧了,正是大年初六,是我们这疙瘩的人出门串亲戚的日子,这样的皇道吉日,让乡亲们热闹热闹,在我们三家子这个山沟沟里,这还是大姑娘上桥啊!你们说,乡亲们能不高兴吗?”

  李春海对高长福说:“大叔,这是不是您老出的点子?”

  “大队长,谁出的点子我先不回答你。”高长福看着李春海故意挑剔地问:“我问你,你刚才管我叫什么来着?”

  “叫您大叔不对吗?”李春海反问一句道。

  “这事你得问问你老爸,叫得对还是不对。”高长福看着李长荣对李春海说。

  “春海,你叫错了,应该叫高大爷,因为他比我年长三岁。”李长荣微笑着说。

  “以后这样称呼就对了。”于是,高长福将刚才老哥四个从年龄上排行的顺序告诉了大家之后说:“你们三个年轻人都给我记住了,这几天谁要是叫错了,在喝酒的时候就罚谁的酒,叫错了一次就罚一杯,绝不含糊,不能瘸子屁股两宁,我自告奋勇当这个义务监督员。”

  高长福的话刚一说完,满屋子里的人都大笑起来,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笑得偷偷地揩着自己的眼泪……大家都觉得他的话风趣幽默。

  锣鼓声越来越近了。高长福看着大家乐的那个样子,心里也得意洋洋,于是提高了声调说:“对了,刚才大侄子不是问我谁出得点子嘛,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了,这是我们老哥仨出的点子。多少年来,我们三家子也没这样热热闹闹过了,说句实话,以前也没有这个习惯,今年就破一破这个例,活跃活跃咱们三家子的气氛。为了使这些鼓的点子能打得整齐,让全村的老少爷们听得悦耳,从内心里高兴起来,我们特意从老爷庙花钱雇的锣鼓手。我就不信,小鼻子让我们这些土包子给玩弄了,能不惊动惊动山神土地吗?说不定它们也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为我们庆祝呢!你们说说,我们能不大张旗鼓地庆祝庆祝吗?”

  “你们看,他们快进院子了。”高荣丽站在厨房门旁兴高采烈地说。

  锣鼓队里十几个人,他们以各种不同的姿态在打着、敲着,吸引着很多村民前来看热闹,各个的脸上充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表情。锣鼓队里除了大小锣鼓之外,还有唢呐、小号等器乐。大鼓后边有十人站成两路纵队,他们的头上套着各种各样的大头人,身着五颜六色的秧歌服装,随着鼓点编着花样频频拧动——这种场面在三家子来说前所为有,能不引起三家子人的注目吗?围观的、看热闹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山人海,络绎不绝。特别是那些小嘎子们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一种特别的好奇心,锣鼓响到哪里,他们就像跟屁虫一样尾随到哪里,尽管各个小脸冻得红鸡蛋皮似的,但大人要领他们回家大都不愿回去。

  高连锁就是其中一个,他在家听到锣鼓声之后,心里就痒痒了,哀求他爸爸带他去看热闹。高发福是个孝子,平时在家就能干,家里家外的忙个不停,再加上老婆有哮喘病,根本就抽不出身子去。而高发家正跟他四哥相反,平时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一干点活就头痛,这可是个躲避劳动的好机会,于是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

  高发家领着高连锁来到了锣鼓队的后边,由于人多,他又懒得抱起侄子高连锁往前挤,只是尾随在后边,急得高连锁紧锁眉头直跺脚。此时,宗福田带着儿子宗春刚正在这里看热闹,尽管也站在后边,但他那一米九零的个子,儿子又骑在他脖子上,当然前边的场面看得一清二楚,并且每看到热闹的情节,两只小腿直蹬跶,两只小手不时地拍巴掌,高兴得了不得。高连锁看见宗春刚那个高兴的样子更来气了,气得脸绷绷着,小嘴撅得老高,都能挂住油瓶子。高连锁也想骑在叔叔的脖子上,可高发家就是不理他,将他冷落在一旁。最后给高连锁气得在地上直跺脚,并嚎啕大哭起来。尽管如此,高发家还是不理不睬高连锁,高连锁索性在雪地上打起滚来。宗福田看到高连锁这个样子,问高发家道:“老六,孩子他怎么啦?”

  “这孩子就这个臭脾气,看不见热闹就撒泼,我拿他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高发家不高兴地说。

  “你像我这样,让孩子骑在脖梗子上,不就看见了吗?”宗福田说。

  “像你那样多累呀,我才不干呢!”高发福有些不耐烦地说。

  高连锁在地上打起滚来没完没了,哭得泪人似的,边哭边用他那两只小手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腮帮子;不一会儿,两侧的腮帮子鲜血淋漓,由原先的一个泪人变成了一个血人了。这时,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是谁家的小嘎子,怎么弄成这样没人管呢?”

  “这不是高长福的孙子吗?他家里人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一个小嘎子自个儿跑出来呢!”

  “这小嘎子的爸爸叫高发福,听说还当上了什么游击队里的中队长呢!”

  “不是说游击队里的人都放假了吗……”

  “我知道队员们放了六天假,不知道当官的放不放假。”

  “放了,我看见高老四回来了……”

  “既然是游击队员家里的小嘎子,咱们更应该给这小嘎子送回家去,不然,这小嘎子在这样下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好了。”

  ……

  这时,高发家在旁边听到这些话后不以为然,只是恨高连锁这孩子不听话,在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己丢面子,因此怕人认出来,于是缩着个脖子,右手将帽檐往下一拉,挤进人群里。

  “你们不用送,这小嘎子是他叔叔带他来的。”宗福田说。

  人们的目光一下子又移到了宗福田身上,有人问:“他叔叔在哪啦,这小嘎子弄成这个样子他叔叔怎么不管呢?”

  宗福田指着高发家说:“他就是这小嘎子的叔叔。”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到高发家身上。高发家实在没办法,只好走出人群,来到高连锁跟前,将高连锁拉了起来,一边强行给高连锁擦脸上的血渍一边没有好气地大吼道:“你这个小崽子,就是不听话,以后再有这种事你给我磕头作揖我也不领你出来了……”

  高连锁还是不听话地嚎啕大哭,两只小手还在不停地抓挠着自己的腮帮子,并且嘴里还不时地骂骂咧咧,表示对老叔高发家极端不满。

  看到这种情景,宗福田将儿子宗春刚放到地上,走过来抱起高连锁,然后从兜里掏出手绢给他擦脸上的血渍,擦完了之后说:“宝宝乖,别哭了,听话,你到我的脖梗上骑着,前边什么热闹的场面你都能看见。”

  高连锁骑在宗福田脖子上以后,立刻停止了哭声,不一会儿就高兴起来,并且还不时地拍起小手,有时嘴里还在“嘟噜”些什么。

  看着高连锁那个高兴的样子,站在地上的宗春刚却不高兴了。他扯着爸爸的裤腿哭喊着,说什么还要到爸爸的脖梗上看热闹。实在没有办法,宗福田只好将高连锁放到地上。

  尽管高连锁比宗春刚小一岁,而且个子也矮不少,可因为给他放到了地上,看不见热闹了,顿时又来了气,竟然给宗春刚两记耳光子。

  宗福田看见自己的儿子被高连锁揍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于是说:“连锁,你怎么随便打人呢?”

  “谁让他不让我看热闹来着,不让我看热闹,我就打他。”高连锁两只小眼睛瞪得溜溜圆不高兴地说。

  宗春刚被打得有些痛疼,心里非常恼火,刚举起手要去打高连锁,宗福田手疾眼快,将儿子一把抱在怀里,对高连锁说:“你这小嘎子不知好歹,好心不得好报……”然后又对儿子说:“咱不能跟他学打人,打人不是好孩子。”

  “这孩子的手就是欠,别说是小嘎子,就是大人他也敢动手打。昨儿个晚上还打过他爸呢,将来长大了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定是个惹是生非的茬子。”高发家嘴上是那么说的,心里却为侄儿刚才的举动暗暗高兴,于是抱起高连锁走了。

  在回家路上,高发家抱着高连锁边走边高兴地喃喃自语道:“连锁啊连锁,你不像四哥的儿子,倒像我高发家的儿子……儿子,我连个女人都没娶上,怎么会有儿子呢?娶女人,我的娶个漂亮的女人,不能娶一个像四嫂那样丑陋的女人,生出的孩子也不漂亮……要想娶漂亮的女人,手里得有钱,可如今上哪去弄钱呢!没有钱,哪个女人能看上自个儿呢!”

  高发家抱着高连锁,在往回走的小路上一边走着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走进了家里,高长福老伴一看见高连锁那满脸血痂的痕迹,忙问:“老六,你领连锁出去溜达这么一会儿,怎么给孩子的脸弄成这个样子啦?”

  “这还用问,你的宝贝孙子不是个好干粮,跟别人家的小嘎子打架弄成了这个样子。”

  “小嘎子打架,你这个大人干什么去了?家里的活你不沾边,出去连个孩子都看不明白,你说你还能干什么?”高长福老伴来气地说。

  “我也不能总抱着他呀!”高发家反倒有理地说。

  “你呀,我不是说你,打小你就是这个德性,没有一件事你能干明白的。”

  “干不明白我走。”高发家反倒来了气。

  “滚……给我滚,给我滚的远远的,我不愿意看见你,简直是个没用的东西……”高长福老伴来气地说。

  高发家想找这个机会都找不到,还没等母亲说完,掉头就走了。他悠闲自得地走出大门,向锣鼓声方向望了望,嘴里不停地咕嘟道:“没意思……太没意思啦!”他低着头沿着他家大门右侧的小路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片青松林子边,突然,一只野鸡从他的身边一棵松树旁“扑棱棱”地飞起来,给他吓了一大跳。他定了定神,仰望着飞在天空的那只野鸡,拍拍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道:“胆小如鼠……让一只野鸡吓成这样……”

  高发家愣神似地往前看看,心想,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就进山林里去了。他又不愿意马上掉过头来往回走,只好找一个没有积雪的树墩子坐下,百无聊赖地东张张西望望,仿佛能发现出什么秘密似的。

  “高老六,高老六……”

  高发家恍恍惚惚听见有个沙哑的声音喊他。他先是一怔,而后机警地观察一下四周,没发现任何人影。心想:“见鬼,活见鬼!不对呀,听老人说,鬼都是在夜里出来行动……大白天不可能有鬼呀,难道是自个儿的耳朵出了毛病?”

  “高老六,高老六……”

  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畔。他又向四处扫视一遍,仍不见人影,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暗暗想道:“这大白天是不可能有鬼的,不过,以前听老人说过,有一些狐仙、妖精什么的在大白天出来活动,难道是它们在叫自个儿?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些东西怎么会说人语呢?”

  高发家抬腿就要往家走,方才的声音又传过来了。他大着胆子,朝着传来沙哑声音的地方看去,发现前边那棵大松树旁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摆动。他如梦初醒,什么鬼呀妖的,此时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谁呢,这大白天神神密密的,跟自个儿捉什么迷藏?他信步走到那棵大松树旁,想弄清这个人究竟是谁?

  “高老六,是我,不认识我啦?”那个神秘人满脸堆笑地说。

  “你是高家二老爷呀,找我有事吗?”高发家绷着脸说。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高老弟唠唠嗑吗?”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递给高发家,说:“老弟呀,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来,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这不,这是日本……”觉得这样说不妥,怕引起高发家对他反感,马上改口道:“这是外国进口的上等香烟,”他亲自给他点着,接着说:“我没舍得抽,给你留的……怎么样,味道香不香?”

  高发家狠劲儿地吸了几大口,尽管不算是什么好烟,但对平时没抽过好烟的他来说,无疑是上等的好烟了。他忙说:“好烟,好烟,又香又爽口,还是外国的烟好抽啊。”

  “既然这烟好抽,咱哥俩又不是外人,我就送你一盒,让你抽得过瘾。”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盒塞到高发家手里。

  高发家不好意思地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样多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来,即使是一家人,就不能说出两家话来。”这个神神秘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天晚上带着三本五郎的使命,回三家子想摸清游击大队底细的瘦猴子高福田。他回三家子的第二天,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脑子里一直琢磨着如何完成三本五郎交给他的那个光荣使命。他心里明白,这个任务完成的好坏,直接影响他在主子心目中的位置。昨天晚上,他一宿没睡好觉,翻来覆去,思来想去,脑海里像过筛子一样,在谁身上打开缺口呢,最后锁定在高发家身上。他觉得高老六从小就好吃懒做,有手好闲,在三家子是出了名的。他想,高老六就是出生在穷人家里,倘若是生在有钱人家里,他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肯定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况且他还打听到了他参加了游击大队,并且还放了六天假,这不是天赐良机吗?因此,他想方设法寻找高老六的踪影,能跟高老六见上一面,那是自己最理想不过了,可他不敢在众目瞪瞪之下去找高老六。他心里明白,就自己的身份而言,是不允许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跟高发家正面接触的,否则会惹火烧身。他想暗中跟高老六接触,正发愁找不到机会,一个人在家中抓耳挠腮心烦意乱的时候,远处的锣鼓声传到了他的耳畔,他突然兴奋起来。他知道高老六这个人爱动不爱静,肯定会去凑热闹的,他想利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跟高老六搭上茬儿,于是他穿上棉大衣,头上扣着一个普通百姓常戴的狗皮帽子,帽子外面特意弄得脏兮兮的,嘴上戴着个不干净的白口罩,想混在人群中,一是想摸摸情况,二是想找个机会跟高老六接触上。可他离人群很远就怯生生地不敢冒然走近。尽管他的头上捂得严严实实,加之他的身材矮小,但是他还是怕被人认出来。当他看见高老六抱着孩子往家走的时候,就大老远地跟踪在后面。高老六被母亲骂了之后走出家门,沿着右侧的小路,耷拉着脑袋慢慢腾腾地往前走时,他高兴极了。心里不时在庆幸:“机会来了,机会来了。”他觉得那片青松林子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既偏僻又隐蔽,不但不会让人看见,而且说话也不会让人听见。当高老六走近青松林子附近时,他想喊高老六,可一想再让高老六往前边走一走,不料,那只野鸡突然飞起,不但吓了高老六一跳,而且也吓了自己一跳,怀里像揣着兔子似地“嘭嘭”直跳。他偷偷地躲避在那棵大松树旁,竭力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高老六,等待高老六走近那棵大松树前,可是高老六没走到那棵大树前就停下了,并找一个大树墩子坐下休息,他确实焦急了。这时他想开口,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观察一下高老六究竟在那里干什么,看高老六东瞅瞅西望望,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于是就低声喊他……

  “高二老爷,话倒是这么说的,可我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你是有钱人家的老爷,虽说桃不好杏(姓)好,咱俩都姓高,但是咱俩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得不是一条路啊。”高发家心里明镜似的,高福田找自己必有缘故,否则自己走在大路上,高福田也不会正眼看自己一眼,因此就用试探的口吻说。

  “高老弟呀,这话你说的只对了一半,以前咱俩走的不是一条路,不过时代在变吗,以后咱哥俩走得可不一定不是一条路。”高福田偷偷地瞥了一眼高发家,狠劲儿吸了一口烟,然后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说:“两股道也好,三股道也罢,不过,你说的都是咱们这山沟沟里的羊肠小道,我想,只要你大胆地往前走,走出我们这个山沟沟,就会走到大道上,我们不就是同路人了吗?”

  虽说高发家平时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但是脑子还是满机灵的,瘦猴子话里的弦外之音他没完全听明白,但起码也听明白了一半,于是装糊涂地说:“羊肠小道越走越往山里去,怎么走也走不上大道,怎么说是同路人呢?”

  “老弟呀,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问你,你是不是参加游击大队啦?”高福田直言不讳地问。

  “是啊,我想过好日子就去参加了游击大队。”高发家毫不隐瞒地说。

  “你过上好日子了吗?”

  高发家翻动几下白眼,没有回答。

  高福田觉得有门,趁热打铁说:“我没参加过游击大队,不过,我能想像出来,游击大队里的生活肯定不是人过的……光这些还不说,听说游击大队专门跟日本皇军对抗……你设舍身处地地想一想,日本人是什么武器装备,游击大队是什么武器装备,天壤之别,天地之差,那不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撞吗?到头来都得死在日本人手下,成为冤死鬼。咱们是一家子,要是别人我才不跟他磨这个嘴皮子呢。”

  高发家耷拉着头,深深地吸了几口烟,然后将烟头使劲儿往旁边一扔,依旧没吭声。

  高福田又趁热打铁地说:“老弟呀,你想过好日子吗?”

  高发家还是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

  高福田接着说:“我实话告诉你,要想过好日子并不难,只要你跟我走,只要你听我的话,管保你这一辈子吃喝玩乐不成问题,同时还少不了美女陪伴着你。”

  高发家摇摇头低声说:“我不信。”

  “你听没听人说过城里有一个春香楼。”高福田认为高发家能知道这个地方,特意说出这个名字来当作诱饵,好引诱他上钩。

  高发家依旧摇摇头说:“没听人说过。”

  “今儿个晚上我就领你去一趟,你们家里人能找你吗?”高福田试探着说问。

  “我妈给我撵出来了,还找我干什么。”

  “好,太好了。今儿个晚上我就领你去春香楼,一来让你开开眼界,二来让你享受享受人间的快乐。”高福田诡谲一笑说:“保你吃得可口,玩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