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说:“虽说大明已是千疮百孔,犹如风中枯灯,随时可灭,但崇祯毕竟是一国之君,没理由冒死来前线,何况还是闯进包围圈,天下有这么傻的人吗?”
见皇太极表情平静,豪格又说,“崇祯帝顶多算个文人,上不了马、拉不开弓,就他那两下子,怎敢到前线来。放眼天下,如今能率兵亲征的君主,只有父皇一人,也只有父皇才能灭掉大明,入顶中原。”
豪格声音洪亮,语调高亢,引来不少大臣附和:“说的有理,我主才是真命天子,崇祯老儿哪有胆量到前线来。”
尽管皇太极不喜欢阿谀奉承,但面对豪格的激情演说,还有众臣的马屁精,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皇太极冲豪格点点头,抿了口茶,又问:“那郑亲王和士兵们听到的呼喊声如何解释?”
豪格瞟了济尔哈朗一眼,缓缓说:“这就只有郑亲王自己知道了!”刚才附和的大臣们,似笑非笑的望向济尔哈朗,眼里写着怀疑和质问。
济尔哈朗几乎跳了起来,冲豪格说:“肃亲王,你这话什么意思?”
豪格说:“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这么紧张干吗,难道心里有鬼不成?”
豪格如此放肆,不是没有根源的,别看清廷表面平静,背后却是暗潮涌动,全力之争,争宠之争从未停息。
在豪格心里,济尔哈朗乃重要对手,无论是未来的皇位之争,还是现在的争宠之争,豪格都十分忌惮济尔哈朗,时刻防备,寻机挑事。
豪格压根不相信崇祯会来前线,他断定济尔哈朗在说谎,济尔哈朗这么做,只是在掩盖实情,在给自己的擅作主张找借口。豪格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想什么办法,他也要揭穿济尔哈朗,让济尔哈朗颜面扫地,甚至落下大罪。
济尔哈朗勃然大怒,冲到豪格面前,吼道:说话要有证据,当着皇上的面,你说清楚,我心里有什么鬼?”
豪格淡淡一笑,用调侃的口吻说:“呦,郑亲王可不是爱激动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反常?”旁边传来几声窃笑,气的济尔哈朗直瞪眼,恨不得扑上前,两把撕了那几人。
“少废话,你给我说清楚,我心里有什么鬼?”济尔哈朗怒视豪格,声音又大了些。
豪格依旧面带微笑,突然问道:“郑亲王,你相信崇祯帝会来前线吗?”
济尔哈朗一顿,显然没料到豪格会这么问。济尔哈朗清楚,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若说信,这不符合他的真实想法,他也找不出支撑这想法的根据,他心里明明白白,崇祯帝不可能来前线,士兵们听到的呼喊声,肯定是明军玩的把戏,为了麻痹清军而已;可若说不信,那又如何解释前面的话,一旦说不清、道不明,那可不好收场,扯来扯去,搞不好还会落个欺君之罪。
见济尔哈朗愣神,豪格冷笑一声,抢先说:“你也不相信对吧?”
济尔哈朗说:“我前面说过,我没有亲眼看到崇祯帝,只是听到明军在呼喊万岁,因此判断崇祯帝到了明营,和我是否相信没有关系。”
豪格说:“可事实上你却相信了,对不对?”豪格脸上没了笑容,死死的盯着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再次愣神,心里明白,豪格今天要纠缠到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若自己不说个清楚,恐怕难逃一劫。想明白后,济尔哈朗反而平静下来,退后一步说:“肃亲王,有话就直说,用不着绕来绕去。”
豪格冷哼一声,刚要开口,皇太极插话说:“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朕让你们讨论,可没让你们争论,干吗这么大火气?”
皇太极前面不吭声,是已经习惯两人的争吵,可现在,他不能再旁观,否则不是济尔哈朗下不来台,而是他这个皇上不好下台。对几个臣子的暗中较劲,皇太极心知肚明,作为皇上,他不想、也不能过于偏向哪方,而是尽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毕竟大业未成,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调解矛盾,安抚人心才是王者知道。
对自己的大儿子,皇太极当然了如指掌,他十分赏识豪格的勇猛善战,也知道他对自己、对大清忠心耿耿。虽然皇太极从未打算将皇位传给豪格,但每次大仗到来,他还是会派豪格去战场,只是为了让豪格多立军功,也好得到更多封赏。
近两年来,豪格暗中拉帮结派,做好争储准备。皇太极了解一切,却并没有戳穿,对这个大儿子,他还是关爱有加,只要豪格不做出越格的事来,他不想多加干涉。
对于济尔哈朗,皇太极就更了解,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济尔哈朗的关系,甚至超过几个亲兄弟。皇太极知道,豪格曾拉过济尔哈朗,但济尔哈朗没有任何表示,依旧同豪格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豪格心生不满,这一年多来,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和济尔哈朗争上一番,皇太极都习以为常了。若不是这次济尔哈朗太被动,皇太极依然不会多管,毕竟帮哪边说话都不妥,让他们自吵自和最好。
其实,皇太极早就看出来,济尔哈朗今晚没说实话,至于为何这样,他不想当着众臣问清。可见豪格不依不饶,若再让他说下去,恐怕济尔哈朗难以自圆其说,局面肯定变糟。为了不让局面失控,不让自己为难,皇太极这才出面制止豪格。
眼见就要说到重点,这时被制止,豪格岂能甘心,鼓起勇气说:“皇阿玛,容儿臣把话说完。”
皇太极轻轻摆手,笑说:“你们都坐下,一家人说话,没必要怒气相向嘛。”济尔哈朗快步走回座位,看都不看豪格一眼,气的豪格暗自咬牙,憋着气,坐了下来。
不等豪格再开口,皇太极忙望向另一侧,点名说:“劳萨,你怎么看?”
劳萨乃议政大臣,在清廷中有一定威信,深受皇太极信任。刚才的一幕,还让劳萨心有余悸,他本以为两个亲王会打起来,至少也要吵个天翻地覆,哪知皇上一张口,两人顿时哑火。
劳萨更没想到,皇上会突然点到自己,把难题抛了过来。看着豪格胀红的脸,还有济尔哈朗那不怒自威的表情,劳萨只能在心里叫苦,这两位爷,他谁也得罪不起。可皇上亲自发问,劳萨哪敢怠慢,忙起身说:“回皇上,依臣看,崇祯帝不会来前线,但他肯定派了大员来。”
皇太极说:“如果来的是大员,那明军为何高呼万岁?”
劳萨说:“这不奇怪,只要大员出示上方宝剑,或别的御证品,明军也要三呼万岁。”皇太极连连点头,觉得劳萨的分析有些道理。
沉思片刻,皇太极又看着劳萨问:“依你看,哪个大员如此胆大,竟敢接受如此重任?”
劳萨想了想,摇头说:“这个臣就说不好了。”
他摸出一个小本,一边翻着,一边说,“记录在案的大员,老的老、死的死,剩下就是那些打了败仗的人,可那些人不是被抓、就是被贬,早已没翻身之日,不可能还被重用。”杜度插话说:“皇上,会不会是哪个突围的总兵,在走投无路之下,又返回明营呢?”
“不可能。”阿巴泰说,“如果是总兵返回,明军会高呼万岁吗?”两个贝勒爷说话,劳萨不敢再吭声,默默的坐了回去。
杜度说:“没什么不可能,说不定那总兵背叛大明,自立为帝了呢?”此话一出,帐中一片哄笑。
阿巴泰说:“亏你想得出来,你这番假设,纯粹是在打洪承畴耳光。”帐中又是一阵哄笑。这时,帐外传来整齐的奔跑声,听上去人数还不少。片刻,传令官跑进龙帐,行礼说:“禀皇上,镶蓝旗兵将到。”
皇太极说:“先叫两个将军进来。”
“喳。”传令官刚要退出,皇太极起身说:“算了,朕出去问。”众臣赶忙跟着起身,护在皇太极左右,缓步向帐外走。
路过济尔哈朗,豪格低哼了一声,济尔哈朗毫不理会,避开豪格,走在皇太极身后。来到帐外,皇太极吃了一惊,没想到传令官叫这么多人来,黑压压站了一片,足有三五百人。见皇上出来,兵将诚惶诚恐,倒身下拜,三呼万岁。
皇太极大手一挥:“平身。”兵将起身,个个儿挺胸扩肩,一动也不动,站的如同几百尊雕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