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的时候快哭了,发生了什么?”车刚开动,薛立就问我。
“好像是芥末吃多了。”
“不,不是,你的样子像是被人欺负了。遇到了熟人?”
“呃,这你都知道……”
“从这里到家,有很长的一段路,你可以慢慢说。”
“那我就开始了……”
大概是在我开始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是有爸爸接送的。我也有爸爸,但是我的爸爸好神秘,和我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从来不带我在外面玩,大多数时候都是妈妈陪着我,而我的妈妈也好奇怪,她总是一个人在客厅里发呆,除非是爸爸来看我们的时候,她整个人才是鲜活的,其他的时候,她都木木的,没什么情绪。
和别的小朋友比较过后,我才发现,我的爸爸妈妈并不正常,我见过很多爸爸妈妈一起来接小朋友,他们有的手牵手,有的一直吵架,他们都是成双入对出入在幼儿园。而我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所以我问了我妈,我妈妈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她只是非常害怕地对我说,“菲菲,你不能这样问,也不能和别的小朋友提起这件事情,不然爸爸以后都不能来看我们了。”
妈妈这样一说,我也变得非常害怕,害怕自己会失去神秘的爸爸。
我爸爸除了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对我们是非常好的,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和他说过后,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总是会带给我。
大概是上中学后,我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也开始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特殊,不能有任何差错,所以我和我妈要生活得很注意,不能被别人知道。
我们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不奢求太多。
可是,爸爸还是离开了我和我妈。
我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夏天下午,我刚参加完学校的钢琴比赛,就听闻老师让我回家,说我家里出事了。我赶回家的时候,我妈妈就抱着我嚎啕大哭起来。
我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不管怎么问,我妈都不开口说原因,只是一直哭。
我有点奔溃,不知道怎么处理我妈妈的情绪。我扶着她到客厅坐下,想着要不给爸爸打个电话。电话打了很多个,都是盲音。
好几天我妈都不吃不喝,我眼睁睁看着她饱满的脸颊饿得凹陷下去。
终于我等来了原因。
爸爸的秘书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让我妈妈节哀并且注意身体,他说卢处如果还在世一定不想看到我妈妈这样。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茫然看了看我妈妈,再看了看我:“卢处出车祸了,和大货车相撞,当场死亡。”
“你说什么……”我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再是以泪洗面,她坐在我的床前,安慰我道:“菲菲,爸爸不在了,妈妈不能再失去你,你也和妈妈一样要坚强起来。好吗?”
我的眼泪沾湿了我妈抚摸我脸颊的手指。
说好的要一起坚强,我和我妈妈却萎靡了很久,我不再去上学,和我妈妈日日相对,愁容满面。
是外婆的到来改变了我们的状态。外婆将我们母女俩接走了。
外公外婆都是大学里的历史学教授,是知识分子,从小到大都非常顺利,唯独在自己女儿这件事情上,他们操碎了心,早年我妈为了跟着爸爸,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毅然决然从家里离开,住进了爸爸安排的房子里。这行为不亚于私奔,外公性子急,气得吐了血进了医院,外婆也不认可妈妈的行为,后来和妈妈联系也少了,我一年中也就是春节的时候,妈妈会带我回外婆家,那时候外公也是在房间里紧闭房门,不出来见我们的。
还是血浓于水的,我们刚入住到外婆家的时候,外公就随我们一起吃饭了。饭桌上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历史典故,我也是后来才知,外公是在安慰妈妈。
在我和妈妈恢复的期间,外婆带我去双廊看了洱海,去了黄山看云海,去了海南吹海风。直到我真正开怀笑过以后,他们才再向我提起上学的事情。
我和他们说我不想留在原来的学校了,想要去简单一点的环境。
外婆找了老同学,把我安排到了一件寄宿制的私立艺术高中去了,学校氛围很简单,大家都是学乐器或者舞蹈的,心思单纯,又全部都是女孩子,倒也没什么烦恼。学习成绩要求也不高,我每天只需要上午练练琴,下午上几节文化课程就好。
是在艺考的期间,我妈告诉我,以后不用回外婆家了。直接去另外一个家里。我不明白。很快,我妈把任叔叔领到我面前,看着他们俩局促的笑容,和紧握着的双手。我没有迟疑地说了:“好的。以后都不回外婆家了。”
关于妈妈结婚这件事情上,外公和妈妈又产生了分歧,外公一心想要移民去海外,研究世界史,本来想着等我高中毕业就申请国外的学校,好一家人都移民出去,可是我妈妈偏偏又决定了要嫁人。当时外公是想过将我带走,可是妈妈不同意,她说她不能失去我,我是她的命。
外公拗不过妈妈,便申请了老两口一起去移民。手续很快就完成了,签证也下来得很快。外公外婆走的时候,外婆拉着我说了几句悄悄话:“菲菲,你是大孩子了,什么事情要有自己的主见。你妈妈性格倔强,情路坎坷,也是吃尽了苦头,如果她有什么不顺利,你记得给外婆打电话。”
任叔叔对我妈妈非常好,他们之前是什么关系,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他们结婚以后,任叔叔对我妈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几乎不舍得让她皱一下眉毛。
就拿我和成源的事情来说。
成源那个时候还是个刚刚接管自己公司的小伙子,跟着别人一起来任叔叔家里拜访。他们来敲门的时候,我正好在给我妈和任叔叔弹曲子。保姆阿姨开好门后,我回头一看,成源毕恭毕敬地跟在别人的身后。有外人在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弹下去。我看了看任叔叔,他笑着示意我继续没关系。
一般这种场合如果不适合我们娘俩听,任叔叔会带来客去书房,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任叔叔也不会避讳我们。
或许是女孩心思藏不住,我也从未尝试过喜欢一个人。弹完手里的曲子,我立刻就接上了一首《梦中的婚礼》我学这首曲的时候,钢琴老师告诉我,很多人就是因为这首曲而学的钢琴。就希望自己的婚礼上能够弹一曲,或者求婚的时候能用上。
那时候的成源鲜嫩得很,没有被忙不完的事情压得愁云密布,甚至衬衫都不整齐。
吃饭的饭桌上,我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偷偷瞄成源。我喜欢这样的男孩子,皮肤白皙,眉目清秀,很有书卷气息。
我的心思很快被我妈妈看出来了。为了考量成源是不是一个可靠的小伙子和让我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成源,我妈什么也没有和我商量的情况下,和任叔叔说了成源这孩子不错,可以多见见。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任叔叔就放在了心上,几乎只要他周末有时间,他都会叫成源来家里吃饭。聊天期间,也会制造一些年轻人喜欢的话题。我再木讷,也知道了他们是什么意思。而成源好像也并不讨厌我,没过多久就单独约我出去看电影了。
我们正式确认关系的那天是圣诞节,从商场逛街出来,成源很自然地牵了我的手。
由于对我妈的爱,任叔叔对我也算是极好的,虽做不到亲如亲女儿,但对我也是爱护有加。起码那几年,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事情发愁过,大学时光自由快乐,还有和成源愉快的恋情。
唯独有一件事,是我们决口不提的禁区。
那时是暑假,我刚高考完。任叔叔的两个儿子正巧也有假期,就回国度假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任贾轩和任贾泽。他们兄弟俩看到我妈的时候,立刻黑了脸,看到我的时候,任贾轩嘴角抽搐了一下,任贾泽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些我妈和我,都看在眼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保姆阿姨做好了一桌子的菜,都是两位少爷喜欢吃的。
我妈妈因为忽然有点头晕要上楼休息一会,任叔叔担心我妈,便护送他上楼。餐桌上只剩下我和任贾轩任贾泽。
我不知道他们俩在想什么,便埋头吃饭。吃到糖醋排骨的时候,我嘟囔了一句:“吴妈,这排骨好酸哦,下次做甜点哦,我喜欢甜的。”
“哎哟,下次给你做甜的,这次你就将就一下,贾轩贾泽都喜欢吃酸的。他们妈妈也喜欢……”保姆赶紧住嘴,还轻轻删了自己一巴掌,后悔地说道:“我这张老嘴,怎么什么话都说出口了。你们吃你们吃,我进去干活了。”
那时候我还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孩子,任贾泽也刚上大学,年轻气盛。保姆离开后,任贾泽率先发话:“你哪里来的?”
“呃,你是问我是哪里人吗?我是a市人,在a市出生长大的。”
“我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呃,我是我妈妈的女儿,跟着她一起住进这边的……任叔叔没有向你们说起过我吗?他常常和我提起你们,说你们因为成绩优秀,大学都去美国留学。大哥哥还留在了美国工作,以后准备在美国定居呢。”我尝试着将话题往开心一些的方向引导。
“原来你就是那个拖油瓶啊。”
我的热脸贴了冷屁股,我僵着脸站起来说:“你太无礼了,我不吃了。”
“你给我坐下。”任贾泽粗鲁地一把把我拉回了座位下。
“我的礼貌不是对你这种人的。你听着,我不管你妈妈是什么人,用什么手段把我爸爸迷得神魂颠倒。你只要记得你是个外人,永远不可能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懂?”
任贾泽一说完,我就快哭了。在我的认知里,任叔叔一直都对我爱护有加,我以为这是他把我当做家人的方式,没想到,在他儿子的眼里,我竟然是这么不堪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