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狱星系的陷落,是联邦自战斗初期的大面积溃败以来,面对星盟少见的失败。尽管已经过去了6年时间,尽管军方和联邦对失败的消息严加封锁,但面对来势汹汹的流言和民意,联邦不得不摆出让南部军团做出解释的姿态。
不过,解释又有什么用?
“所以,南狱星系的陷落导致你心理失衡,进而变态。你控制不住心中的恶念,就想打架是么?”
对于裴勇让人感觉讨厌的性格,萧白说得毫不客气。如果失败能当做借口,那他这个在火鸟星上生存了16年,终日活在星盟阴影下的人,岂不是要去杀人才能得到心灵的释放?
但更为重要的是,尽管军方逮捕了箫立轩,但萧白仍然有着身为联邦公民的觉悟,西部军团协助行星防卫部队击退星盟的过程仍历历在目,所以失败者没有任何借口。
“恶念?”裴勇冷笑道:“什么叫做恶?是那些从没上过战场夸夸其谈的人字字诛心的话吗?整个南狱行星防卫部队,就十多个兄弟活了下来,有的远走他乡,有的隐姓埋名,就我在这里承受世俗的指责。既然解释不通,我就打,打得所有人听我说话为止。”
裴勇似乎越说越激动,他微眯着眼睛,浑身的源力波动不受控制地暴涨,如果不是他腿部的伤实在不适合打架,萧白甚至觉得他会随时暴起伤人。
“我的确是心理失衡。我失衡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却被人指责为懦夫,整个行星防卫部队都打光了,却没人任何人前来支援!”
“南狱星系那场战斗我也有所了解。听说是星盟同时点燃了多处战火。我想南部军团自然有所取舍,毕竟集中优势力量保护重要目标,才是上策。”
萧白沉吟了一下,有些不自信地道:“明知打了没好处,还要去硬碰硬……才是最不智的做法。”
萧白自己本就是个,只要对方不强大到让人仰视,先打一架试试的性格,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违心的话时,明显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低。而他本身不是南部行政区的人,所以在看待有关南部行政区的事情时,并没有多少个人感情色彩在里面,这在裴勇听来,自有别样的感觉。
裴勇激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看着萧白,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柔和,“我之所以给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曾经都处在战争的前线,而你也是第一个没有向我表露出对行星防卫部队不满的人。”
裴勇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可以坐下的地方,只得坐在床上道:“没真正体会过的人,不会知道星盟机甲洪流冲锋的恐怖,行星防卫部队那少量的源力机甲和源力战机,在星盟的机甲洪流面前,就像江河里的树叶,什么都不是。”
“既然不敌,为什么不撤退?”萧白皱着眉头问道,尽管这个问题相当地幼稚,但他仍然要问,这不仅仅是因为裴勇将自己当做了倾述对象,也对自己的想法有一个交代。
“撤退?”裴勇冷笑了一下:“整个南狱星系都是星盟的飞船,从哪里撤退?南狱行星是我们的家,有我们的亲人,我们能撤退到哪里去?行星防卫部队的机甲被打光后,就是步兵部队接上。那些血肉之躯,拿着高能粒子枪,与钢铁士兵打着巷战。几十个人的集火攻击,才能让机甲丧失战斗力,而敌人一记源力炮,便能杀死十多个兄弟。
星盟进攻之初,我们便发出了支援请求,原本满怀信心地进行防御,但过了7、8个小时,仍然不见南部军团的支援,只有坚持作战的命令。所有人的心都冷了。但南狱行星上还有数千万联邦公民,不打又能怎么办?
7、8个小时的时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城市在战斗中完全被摧毁,我身边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一个个死去。明知道胜利无望,必死的结局,却还要争取在残忍地杀戮中多活一分钟,这种感觉如同自身地狱。
当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废墟,到处都是鲜血和火焰,我如同从血池里爬出来般,已经分不清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很幸运,行星防卫部队救援飞船找到了我,集结了最后一点残余力量准备突围,但南狱星系的星际空间里全是星盟的飞船,又能逃到哪里去。
最后两艘救援飞船载着伤员突围,剩下不多的源力飞船和战斗飞船,与星盟部队展开了缠斗,但在救援飞船还没来得及突围到发动虫洞的距离,我们就被追上了。其实当时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几万防守部队死的死,躲的躲,到后来只剩几百人。所有人都对死亡已经麻木,看见了那么多人死在自己面前,死亡到后来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个名词,没有特殊的意义了。
在救援飞船被击毁前,向南部行政区的大荒星域方向发射了100多颗逃生胶囊,绝大部分都被击毁,但逃生胶囊毕竟太小,速度也快,但也只有十多个人活了下了。
胶囊的逃生能源只够维持3天,我在太空中漂流了整整3个月,完全靠逃生胶囊的生命维持系统活着。历经了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只见胶囊狭小的空间,和胶囊盖窗口外茫茫的星空,没有希望,又无法死去,这种感觉是在一刀刀割掉你的精神,将你的理智与肉体剥离。
但逃生胶囊微弱的信号还是被搜救的南部军团找到,第三个半月我到了大荒星域,接受了半年的精神创伤治疗,军方给了我念华学院入学的名额。但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心理失衡,我没法去感激涕零。因为比起这些,我失去的更多。
直到现在,却还有人在指责行星防卫部队没有尽责。你说,我不揍这种人,还能用什么办法让他们闭嘴?!”
裴勇平静地说完南狱星域的故事,萧白默然。毕竟那种如同炼狱的过程自己没有去经历过,因此无法对裴勇的遭遇做出任何评判。老爸说军方的决定,是出于联邦的整体利益,萧白对此还是不甚了解。因为如果妈妈的秘密和老爸被捕都是出于联邦的利益,那么自己一家究竟站在哪一方?因此,让他不去责怪任何人,萧白做不到。
不由得,对裴勇的遭遇有了一种同感深受的情绪。萧白微微叹了口气,故作老成地拍了拍裴勇的肩膀,看着门外道:“雨停了。”
裴勇从回忆中恢复过来,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饿了。想吃什么?我请客!”
萧白诧异地道:“你是行星防卫部队出来的士兵,竟然还出入高档饭店,你那里来的那的多钱?”
“作为有特殊贡献的老兵,军方每个月都会给我一笔钱。”裴勇哈哈一笑,转过头道:“军方也只有给我学院名额,和每个月的补助作为补偿了。”
“但血债,补偿就足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