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日月轮替,转眼,罗孽在郝连城府上已住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将歌书残交给他的几卷笔记,从头至尾,仔细研读完了,每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虽不敢说是已经完全吃透,可也已经融会贯通得八九不离十了。要知道,在医术上的悟性,他并不比歌书残差,只是各有专长,仅此而已。
根据笔记上的记载,七叶雪莲种子在夏秋季节都不会发芽,只有在冬春两季种下的才能够破土,这冬春两个季节,又有特别的讲究,照理说,插秧植树播种这等事,多在春季,所谓春华秋实嘛,这是节令,是万物遵循的规律,是人类经验的总结,可七叶雪莲不是这样,春季种下去的,种子一旦破壳,不日便死了,倒是寒冬时候所种的,能多活些日子。适合栽种的季节大致上已经确定了,七叶雪莲看来适于在极寒之地生长,现在吃不准的,就是土壤问题。歌书残所试验过土壤,不下百余种,以及不下十数种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的土壤。
罗孽照着笔记,就土壤的种类与混合比例,做过很精密的推想,只是始终难于做出最终的决定和判断。最终的结果还没有研究出来,可是,他已经等不及了。他的心,很难安静下来。他决定上北上昆仑绝顶,昆仑绝顶终年积雪,他得赶在夏末秋初以前,将住房搭建好,再将食粮土壤等储藏起来,这一去,得住上多久还说不准。
罗孽离开夕照城之时,郝连城慎重将自枯木寺得来的书信交托给他保管,罗孽接过书信,心情沉重起来,却笑道:“这可是要命的东西,你怎么将他交在我手里?”虽然是说笑,可接下来郝连成会面临什么,他无法想。他唯一知道的是,郝连城的决心,比石头大概还要坚硬。
“是要命的东西,但是交在你手里,我放心。只有这样,我这条命,恐怕才不至于很快被要了去。”郝连城顿了顿道,“对了,关于七叶雪莲的事,这段时间我查了,朝廷里,似乎每个人对此,都噤若寒蝉,无人敢提及。雪城南宫定在全力追查,九殿下宇文烈也在查,但好像他的目的是故意针对宇文拓。”想想也是,朝廷里谁敢提起呢,没人会这么傻,提起失踪的七叶雪莲,就等于是提到皇上的命......当然没人会提起,当然会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郝连城将罗孽送到城外,二人话别以后,罗孽策马北上,郝连城郁郁的回到府中。这几个月来,虽说方捕头一直很有耐性,一直是在软硬兼施的劝他,但他感觉的出来,他自己若再不答应,恐怕对方势必要采取非常手段不可了。凭他的敏锐,他嗅得出逼向自己的危险气息。现在他很清楚,这些人让他去追查这个案子,只不过是想借他这个天下第一神捕的招牌,造成声势浩大的影响,吸引朝廷的注意力,而并非是查办此案非他不可,他真的只是一枚棋子而已,对此,他心底有难言的愤怒和失望。愤怒的对置身其中的环境,失望是对自己,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重要。许多事情,也并不是凭着一己的坚持,就可挣到个结果。
一向意志如铁的郝连城,这段时间以来,有了不少的变化,他看待人事的方式,不在那么乐观和简单了,甚至是活得有些颓废。因为他一心想要去查出个结果的这件事,他真的很无能为力。说放下吧,心底又很难真的放下。这么些年过来,他就是被一个又一个的案子拽着,他才觉得自己活得充实,有价值。没破获一个案子,他都会感觉到仿佛自己又给这昏沉的人间,添了一把火,添了一丝的光明和温暖,这种感觉是难得的幸福和满足。
方捕头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半个月后,欧阳楚歌亲自到六扇门找郝连城了。欧阳楚歌的的态度,可不像方捕头那么进退有度留着余地,他直接傲慢地将郝连城逼到没有台阶可下。郝连城下不来台阶,自然,欧阳楚歌自己也没台阶刻下了。
两个人僵持着,欧阳楚歌面上黑云密布,郝连城不卑不亢,甚至于有几分不屑的神色。欧阳楚歌后悔选错人了,可这个人,当初是方捕头一再推荐和保证过的,他对一旁竭尽全力试图在缓和气氛的方圆有了怒意。都到这地步了,还能缓和吗?欧阳楚歌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在他欧阳楚歌眼里,郝连城微不足道如一只蚂蚁,要掐死好不容易......只有方捕头心底清楚,郝连城其实不好对付,不然他也不会一再地委曲求全......他也没料到,这个郝连城会这样的不懂事......方捕头自己也很后悔,只是此刻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后悔了......
欧阳楚歌给了郝连城两条路,要么是照着他的意思去做,要么就把搜集到的证据交出来。但其实郝连城清楚,这两条路,都不是他的路,既然已经跟欧阳楚歌撕破了脸,欧阳楚歌的手段,他不是不清楚......郝连城当然绝不可能去做欧阳楚歌给他出的选择题,他的路,他要自己走......方捕头却急了......弄不好,郝连城惹下的事,他得跟着抗,欧阳楚歌的怒火肯定会烧到他身上......
郝连城饶有兴致地问着欧阳楚歌,问道:“敢问欧阳大人,这么急着结案,到底为什么?”郝连城到底是不愿意做傀儡,欧阳楚歌的脸色沉下去了。这还轮不到郝连城来问为什么。欧阳楚歌的眼神,剑一样寒气森森直指郝连城。
郝连城无所谓,他知道是螳臂当车是鸡蛋碰石头,可他就是不愿意屈服和就范......他有他的原则,他愿意为了内心剑池的东西去死,绝不愿意接受这个世界强加的改变......
“绑了。”欧阳楚歌终于愤怒到不想再跟郝连城讨价还价了。他手中反正有的的权力,这世间,有了权力,许多事情就不会太难办,“给我搜,掘地三尺,不怕找不到。”
郝连城被绑,方捕头慌神了。
“投到死牢里去,”欧阳楚歌虎视眈眈望着郝连城,“我倒想看看,你郝连城骨头到底有多硬,我才不信把你拆不散。”
郝连城冷笑,随即被带走了。等待他的,是死牢的阴森,和残酷的拷打。欧阳楚歌说过了,要把他的骨头拆散,这绝不是一时愤怒的气话......
方捕头唯唯诺诺的,殷勤的在指引着欧阳楚歌带来的人搜查郝连城办公的屋子。整个屋子掀翻过来,没有找到,什么也没有找到。事情糟了,方捕头很清楚,这样一来,事情一定不好办。......他就干着急,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好不容易找到的领路人,这下完蛋了,全完蛋了......
“继续搜,”欧阳楚歌盯盯着方捕头怒道,“你——,给我带人到郝连城府上去搜,搜不出东西来,提着头来见我。”
欧阳楚歌骂完,转身气呼呼地走了,留下的难题,都是方捕头的,难题解决不了,就算脖颈上的脑袋保得住,苦头是有得吃的了。他领着人匆匆忙忙扑到郝连城府上,府中空落落的,郝连城似乎早做了准备,将府中之人,尽数遣散了。是自己太大意了,还是太自信了?方捕头不再去想这些,命人将府中搅得一片狼藉,每一个角落都翻找过来,真的就差掘地三尺了......方捕头惶然地站着,绝望的阴影开始笼罩着他......凭他自己,就算是郝连城已经入了打牢,他也不是郝连城的对手......
真的只剩下掘地三尺了,可这要是挖下去什么也挖不到......方捕头不敢再想了,他下了命令,“挖,给我往死里挖,三尺不行,就挖五尺。”没有人敢不听,找不到要找的东西,可不只是方捕头一个人的责任......每个人都在拼了命使足劲在挖......可是都挖了个底朝天了,什么也没有......方捕头惶然地站着,他希望,死牢里,能够从郝连城的牙缝里撬出什么秘密,但他又很清楚,要从郝连城的牙缝里撬出秘密这件事有多困难......还能去什么地方找呢?方捕头只有从头再疏理郝连城的人际关系网络了......可他绝对想不到也查不到,那些信跟证据,已经被罗孽带去了杳无人迹的昆仑绝顶......
昆仑绝顶的雄廓与壮美,使得罗孽乍见之下,心胸为之开阔。数月下来,他已经把屋子搭建好了,在第一场暴雪来临事前,他已将粮食柴草以及载种七叶雪莲需要的各种土壤备齐了。暴雪来临的时候,他站在自己的木屋前,感觉到一种近几年从所谓有过的畅快......至于失踪的七叶雪莲,他已安排黑暗之极去继续追查......接下来,他的全副精力和全部心思,都要放在那一颗七叶雪莲的种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