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帝色 十五 紫皇宫殿重重开,夫人飞入琼瑶台
作者:傅含紫Yuki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就要去楚都见你的老情人去了——怎样,开心吗?”丁香将沐元青送到月陵城下,临别之际,丁香戏谑地看着她。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沐元青气恼地啐道,“他只是我的朋友。何况,我这次去楚都好像是为你办事哎,又不是我自己想去见他的!”

  丁香笑眯眯地道:“你真的不想吗?”

  沐元青有些恼火了,愤声道:“谁想去见那个书呆子啊!每次见到他,我准没好事!”

  “哦——”丁香声音拉长,眼中含着一丝揶揄的笑意,“那么,你是想去见药王谷里的那个人喽?”

  原本温馨的气氛,便在这一刻静默下去。如死般的寂静。

  沐元青原本佯怒的脸上顿时笼上了一层道不明的悒郁。

  丁香自知失言,忙转过话头,“好啦,去见你那个书呆子皇帝朋友吧!别说你不想——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沐元青容色稍霁,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翻身上马而去。

  身后,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痕叹息散入风中,消散得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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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陵城虽与汶夏只有一江之隔,然而距楚都玉皋城也并不算远,飞燕速度神骏,只用了五日,便已至玉皋城下。

  沐元青交了入城税,便牵着爱马进入这座千年古都。

  大道宽十余丈,以灰黑色的石板铺就,足够八辆马车并行,城内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不愧是千年古都、整个大陆第一大城。

  六百年前,原本统一的大陆因为草原铁骑的侵入,羸弱不堪的大胤皇室只得割地赔款,并以汶江为界,大陆分裂为南北二朝,南胤与北魏分庭抗礼,相互制衡。南朝又先后经历了几个朝代,直至南朝一位传言姿容绝世的“祸国红颜”女帝打乱了这种平衡,南朝被吞并,自此北魏一家独大,天下汉人皆屈服于燕人统治之下。

  然而一百年后,北魏大将楚胤自立为帝,打着“驱逐胡虏”的名号,很快得到天下汉人的响应。楚胤是个百年难出其二的奇人,才旷当世、心存天下,起兵不过十年,便打下了汶江以南的大片土地。大陆再度出现南北朝并立的局势。

  数年后,北魏皇权为慕容氏篡夺,改元“燕”;而南朝夏王杜离在南楚皇室内乱之际起兵造反,打下了漓江以东的大片土地,自立国号“夏”。从此,大陆便陷入了北燕、漓楚、汶夏三足鼎立的局面。至于西北的西昌国、西南方的南瑶国、东海的琉球岛国、扶桑岛国、以及曾经的西面蜀国,在这些大国面前,不过都是排不上号的小国罢了。

  而这座玉皋城从战国时代一直延存至今,历任汉人帝王都以此为都,历史比北朝皇都更要古老、悠久。

  沐元青一壁默默想着这个大陆的历史,一壁牵着马儿进了家客栈,打算打尖住店。

  此刻天色大亮,她自然还不困。但她需要找个地方放下行囊,喂饱奔波了数日的马儿,然后去皇城外探查一番。

  经过一番打探得知,薛太傅府就在皇城外的云鹤大街上。

  要入皇宫救人,也得先将消息通知给这位老学究大人,提醒他早作准备,等到变乱起时,便可以带上他直接跑路。

  这种高不过丈许的院墙对沐元青而言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她提气纵起,刚要从院墙上跃下去时,陡然听得下面响起一阵尖锐的狗吠声。

  这种大户人家的宅院,一般都会养狗的。

  “谁在那里?”有警戒的侍卫闻声而来,厉声叱喝。

  沐元青身形如电光般掠下,倏忽间已奔出了薛太傅后院外的巷子。

  沐元青站在街道上,深深吸了口气,纤秀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样可不行,必须得想点什么法子,引开那些看门狗。

  此时夕阳西下,路上的小摊小贩都已收了摊,朝家中走去。看见一个卖肉包子的小贩挑着未卖完的一担肉包子赶回家时,沐元青突然福至心灵,出声叫住了他。

  “老板,给我十个肉包子。”她掏出一整锭银子,递给那老板,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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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些香喷喷的肉包子引开那些看门狗,凭沐元青的身手,想要溜进去就顺利得多了。

  这太傅府大得离谱,沐元青屏息静气,匿身在檐瓦的暗影里,穿过几道长廊,走了半柱香时间,终于找到了那位薛老夫子的卧房。

  卧房与书房相连,她躲在书房的房梁上,一直等到薛慕白放下书本,熄灭了灯,转身朝卧房而去,而那几名看护他的侍卫也退出了门外。

  在薛慕白准备更衣上床之前,沐元青蓦地纵身跃下,在薛老夫子一声惊呼尚未发出之际,蓦地引掌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我是来救您的。”

  薛慕白喘着粗气,似乎想说什么,沐元青将手微微松开了一线,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就见老人喘着粗气,两道花白的眉都几乎皱在了一起,“你是什么人?何须你来救老夫?”

  “我是……”沐元青沉吟了一下,又不好说她是碧落宫的人,毕竟包括她在内,这个天下间鲜有人知道碧落宫主人的真实身份。她轻叹口气,“我是卿尘皇子派来营救您的人。”

  “卿尘皇子?”这句话果然激起了这位老学究的忠君爱国之心,他微颤道,“卿尘皇子还活着?他现在何处?带老臣去看他!”

  沐元青按住他的嘴,示意他轻声点。

  那老学究虽已老迈,一腔热血却依旧沸腾,他颤巍巍地抓住沐元青的衣袖,喃喃问,“卿尘皇子现在何处?”

  “很抱歉,他现在何处,我还不能告诉您。”沐元青沉声道,“此次,是他一位朋友托我来救您……”

  “朋友?”薛慕白花白的眉梢一挑,神色间已恢复了几分镇定,眼底闪过一抹防备的光,“是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你让老夫如何信你?”

  这老头子,年纪一大把了,思维却这么敏捷,一下子爆出这么多问题来。

  可是,该如何告诉他呢?说是碧落宫宫主丁香找他来的?他知道碧落宫的真实目的吗?他又知道丁香的真名是什么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又该如何告诉他?

  犹豫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整理了思绪,一字一句道,“总之,请您相信我。有些事情,等您见到他们的时候,您自会明白。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来到这里,营救您出去,请您务必相信我。”

  薛慕白狐疑地瞅了她半晌,忽地转过身,坐回圆桌前的椅子上,叹息道,“老夫的发妻尚在宫里,老夫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抛下她,独自离去的。”

  见他口气松动,沐元青不由得安下心来,释然道,“那么,我这就去宫里将夫人救出来。”

  说罢,白影一掠而去,瞬间便已消失在铁一般的夜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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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沉沉,笼罩着这座巍峨耸立千余年的古都。

  沐元青观察后发现,皇宫西门的守卫相对没有那么森严。

  星月无光的暗夜里,沐元青凝目估测了一下眼前这座城门的高度,当即衣袖一挥,一道白色的绢带自她雪白的衣袖中射出,缠住了一株探出宫墙的大树。旋即足尖点地,猛地一跃,身形在夜空中微微一闪,已至那株巨木的枝桠间。

  她垂目看了一眼守卫宫门的侍卫,只见他们双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宫门外的街道,甚至有几个还打着瞌睡。

  沐元青松了口气,弹丸般自树上跃落,借着宫内碧瓦朱甍的阴影,悄然潜行。

  然而,这皇宫如此之大,她这样误打误撞,也始终不是个办法。

  恰巧见到一队巡逻的侍卫,她悄悄跟在那行人之后,在拐弯之际,袖中绢带蓦地挥出,缠上了最后一名倒霉的侍卫的腰,电光般将他拉到一丛假山林后,在那人还未及发出一声惊呼之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说,薛夫人在何处?”绢带狠狠勒在他脖子上,沐元青压轻声音逼问道。

  “薛夫人?”那侍卫好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却一时有些返不过神来,愕然问道。

  “就是薛太傅的夫人!”沐元青寒声道。

  “哦!”那侍卫终于反应过来,手向西北方一处宫苑指去,“在华云宫。”

  沐元青点了点头,“谢了。”语音未甫,一记敲在他脖颈上,这可怜的侍卫登时晕了过去。

  沐元青将他搬至假山石林的隐秘之处,确定这一夜他不会被人发现后,即飞快地向着这侍卫方才所指的方向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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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水烧好了。”水声潺潺,一名侍女在澡房撒着花瓣,声音尖细地说。

  薛夫人颔首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说罢,迈着沉缓的步子,走入了澡房。

  然而,那侍女却并未退下,低垂着脸,昏昧的烛光下,薛夫人根本看不清她的眉眼相貌。

  薛夫人有些诧异,“不是说让你退下了吗?”

  刚说完这句话,她便蓦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之处,凝神看去,只见地上已躺倒了五六名宫女。

  她登时一惊,怔忪地望着这名面生的宫女,颤声:“你是什么人!”

  这女子自然是沐元青,她无声无息地溜进这华云宫,瞬息间便放倒了这一屋的侍女,换上侍女的衣服,正为了带走这位对蜀国未来至关重要的薛夫人。

  但见这位薛夫人容貌平平,额际眼角也爬满了细密的皱纹,并没有什么姿色。而那薛慕白仍不嫌弃这糟糠之妻,甚至不惜为她留在仇敌的皇都里,足可见出这老夫子悃愊无华,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这薛夫人也绝不是位普通角色,如此关头,依然临危不乱,目光犀利,毫不因她苍老的容态而有丝毫迟缓与软弱。

  不愧是天下第一学究的夫人。沐元青微微一笑,一字字道:“我是卿尘皇子派来的人。”

  薛夫人定定地瞧这她,片刻,忽地轻轻一笑:“好的,我跟你走。”

  沐元青微微一怔,“您相信我?”

  薛夫人缓声道,“我会观人面相,姑娘你绝非恶人。而你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来这崇光宫救我,如此勇气、如此胆识,又怎会是寻常之辈?所以,我相信你。”

  未想到营救这位夫人会如此顺利,甚至不需要她花费太多口舌。沐元青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那么,薛夫人,得罪了。”说罢,背起这位薛夫人,纵身从窗中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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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已摸清了门路,这出宫的路并不难行。

  依旧是从南门溜出,只是从树巅跃下之际,由于背上多了一个人,身形微沉,落地之时引起了宫门侍卫的注意。

  “什么人?!”

  沐元青连忙与薛夫人拐入一侧树丛中,双双屏息静气,好容易才躲过了侍卫的一番搜查。

  又过了须臾,沐元青扶着薛夫人,猫着腰,自草丛中一路潜行,大约一炷香后,便来到了位于云鹤大街的薛府后院。

  薛夫人望着高高的院墙,苍老的脸上,忽然有泪盈眶。老妇人颤着声,慨然道:“这么多年,他就是住在这里么?”

  沐元青没有答话,安抚性地拍了拍薛夫人的肩,即拉着她,跃入院墙内。

  此时已是午夜,那几条看门狗怕是也睡去了,倒没再惊扰二人。

  沐元青推开薛慕白卧房的门,牵着薛夫人的手迈了进去。

  “薛夫子,我已遵守信诺,将你的夫人带到了。”

  “夫人?”里面的人微微一惊,剪亮了灯烛,几步走近,看着这鬓发花白的老妇人,苍老的声音里泛出一丝微弱的颤音,“夫人?是你?真的是你?”

  “老爷!”薛夫人一改先前的冷静从容之色,蓦然间涕泪纵横,扑入薛太傅怀间。

  二人正依依惜别,沐元青却心知方才惊动了宫中的守卫,为防万一,她沉声道,“话别就等到来日也未迟,如今情势危急,我们应先离开这里才是。”

  薛慕白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少女,花白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你先说你是卿尘皇子的人,后又说是他朋友派你来的……你让老夫如何相信你?”

  “……”沐元青一时气结,方要说话时,薛夫人已在旁和气地劝道:“老爷,这小姑娘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将我从皇宫里救出,您就相信她吧。”

  薛慕白却不置可否,垂目望着沐元青,“你说你是卿尘皇子的人,可有信物?”

  “……”沐元青一窒,终于摇了摇头,“一时匆忙,未及带上。”

  “哼,”薛慕白长及腰的花白胡子一抖一抖地,昂着头道,“这些年来,已经有二十三个像你这样的人,自称是卿尘皇子的朋友派来的人,妄想将老夫骗走。老夫才不会上你的当。”

  沐元青胸中压抑的怒气一拱一拱的,真想直接打晕这个老酸儒,将他打劫带走算了。

  薛夫人还要再劝,这时,沐元青身形一震,瞬间抬起头。就见窗外原本漆黑的夜空里蓦然亮起了无数火把,火光映照得薛府外亮如白昼。

  但听一个凌厉沉厚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大胆叛贼,敢深入大内、劫持薛夫人,还不快出来受死!”

  沐元青脸色一变,冷冷地望了薛太傅一眼,即蓦地转身,推开了大门,手提长剑,迈步走了出去。

  就听薛夫人一声长叹,不无歉疚地道:“老爷,这回我们可害死这位姑娘了!”

  薛慕白面色阴晴不定,望着那个娇小的女子袖袂飘扬,剑光飞泻,转瞬没入一片刀光火影中的身影,眼中终于掠过不忍之色,唇颤了颤,终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