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巧的手一拿开，言九儿看见那银丁香果然少了一只，同时张巧巧的左耳垂好像还有一点红，她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柳婆子人堆里厮混惯了的人，看这些小地方尤其仔细，她也发现了张巧巧耳垂上一丝可疑的血丝，先入为主就皱起了眉头。

　　二妞老实，张口就嚷道：“折回去找找吧，那银丁香漂亮的紧，丢了怪让人心疼的……”她还想说什么，被言九儿使劲捏了捏手掌心，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巴。

　　柳婆子看冒失开口的人是二妞，也没为难她，仍旧皱着眉头问道：“掉了就掉了，本来就耽搁了不少时候，李府的夫人怪罪下来，连累老婆子不讨巧。”

　　张巧巧一脸委屈，眼睛里汪着一汪水，看着就像是年画了粉雕玉琢的女童，连言九儿看了都被这没有化妆的美少女盯得心软，柳婆子像没看见张巧巧她可怜的样子，吩咐赶车的王狗子径直走。

　　张巧巧欲说还休，吞吞吐吐，见柳婆子不重视她，心里带着火气，脸上满是委屈：“许是方才下车时扯掉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言九儿却眯起了眼睛——这是要如何，这小姑娘说话太歹毒了些。下车时扯掉了？当时下了牛车，或是自惭形秽，大家都下意识离张巧巧有些距离，站在原地没动的言九儿，反而成了离着张巧巧最近的人了。

　　别的女孩子可能年纪还小，于这些拐弯抹角的道道并不了解，不代表言九儿听不出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张巧巧这是拐着弯说自己偷了她银丁香耳环？言九儿提醒自己不要动怒，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得罪这姑娘了。

　　总不会是她推了二妞一把，给了二妞表现的机会，坏了张巧巧什么好事吧。

　　柳婆子看了言九儿一眼，后者略低着头，安安静静坐在车上，一脸坦然，一点也看不出心虚的地方。柳婆子三教九流里厮混，又常穿梭在大户人家，什么脏手段没见过，别的不说，经她手泼出去的脏水就不知道有几桶。

　　张巧巧一个乡下姑娘，许是在家里娇惯得紧，不知道外面天高地厚，本来要是只在柳婆子面前玩弄点小伎俩，倒也没什么，不关己身，柳婆子还懒得揭穿。

　　现在偏偏她还不识趣，做柳婆子她们这行，不是说人卖出去了，就不担着干系了。有的丫头主人家实在难调教，少不得还要叫她们领回去。又没多赚钱，反而白坏了自家的名声。

　　柳婆子开始倒是挺满意张巧巧的，毕竟脸蛋儿长得俊，单是看着都算舒心。卖进李府，管她是当粗使丫鬟，还是能挣上个通房姨娘之类的，全看她个人本事。

　　现在却越看越像个祸害——脑子不聪明不要紧，最怕的就是偏要装作聪明。柳婆子积年的老行家，眼睛扫了张巧巧一眼，轻飘飘丢下一句：“这还没进府呢，斗什么斗。”

　　言九儿望着张巧巧羞愤的粉脸，觉得柳婆子这招就是传说中的一力降十会，干净利落就戳中了张巧巧的七寸，让她没了再蹦跶的理由。

　　看着二妞依旧憨实的面容，和另外两个小姑娘茫然的眼神，言九儿确信她们并没有察觉这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

　　牛车并没有进城，她们几个由柳婆子带着又走了一段路。一路的行人或许认识柳婆子，对她们几个小姑娘并没有表示太多的关注，大多人都是神情淡漠，各顾各地擦肩而过。

　　二妞没见过城里这么高的房子，这些临街而建的二层木楼，雕着花翎子，给这个乡下姑娘带来很大的冲击，导致她一路上一直抓着言九儿的手没有放开。

　　只有张巧巧，这小小的交锋已经注定言九儿对她不会有什么好看法。虽然已经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要和小姑娘一般见识，但张巧巧这样早熟的表现，实在不能单纯把她看做小姑娘。

　　二妞很老实，看着没经过的县城景象，带着小心与吃惊的神情偷偷打量。言九儿不是实打实的古人，对这些比电视里鲜活百倍，比书里描述的更详实的古代街景，也感兴趣，索性就一边跟着柳婆子走，一边大大方方的看——她身量矮小，比二妞矮了有大半个头，看上去八九岁，路人只当她是个小女娃。

　　反观张巧巧，只是微微一瞥，明明极想看，偏偏又要端着架子，言九儿看着都觉得心累。哪知这样一扫眼，见张巧巧皱着眉头，额上有些汗珠，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言九儿不解，二妞带着羡慕的语气小声说道：“她缠了一双小脚。”言九儿大惊，这才去看张巧巧的裙摆，挪动着的果然是双小小金莲，看着还不到三寸！

　　她自己是一双天足，也就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醒来见的人都是乡下妇人和年幼女童，还未曾想到封建社会的缠足一项，饶是言九儿冷静自持的强大内心，此时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三寸金莲是此时的男人们看着美，言九儿却知道严重的，缠脚时要折断足骨，残忍得不是一星半点。言九儿觉得自己的脊背都被冷汗过了一遍，家贫也不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的。

　　看到张巧巧多走两步路，就一副不能坚持的样子，言九儿理智上懂得二妞在羡慕什么，心里却并不认同。

　　柳婆子也是一双大脚，带着她们在街巷里穿梭。到得一个街上，人烟稀少，出入的人都衣着光鲜。

　　朱红的大门并不像电视剧那样夸张，铜钉子是有的，石狮子也不少。言九儿以前不知在何处看过，这些古代的大门其实都有定制的，台阶什么样，门槛有几道，若然品级没到那份上，却是公然的逾制了。

　　现在这样看着，李家不像是一般富室，家中有人是有官职在身的。于是几品，言九儿这个半吊子连朝代都还没确定，要她看个门槛儿看成什么门道来，也太难为自己了。

　　李家的大门紧闭，只有一个小角门儿开着，柳婆子带着她们迎上去，看门的看样子认识柳婆子，或者又是得了交待知道她今日要上门，做个样子随口问两句，就唤了个刚留头的小厮带着她们进去。

　　此时的房子都是一间儿套着一间儿，几进几出言九儿反正还没看明白，跟在柳婆子身后被转来转去的回廊绕的头昏。

　　张巧巧脸上的自持也端不住了，李家比她想象的大了许多，定然也富贵了许多，那家里的期望，还能成真吗？

　　有几个穿得很好的女孩子经过她们身边，还大方的和柳婆子打招呼。二妞被她们头上的头花晃花了眼，张巧巧也突然觉得自打晓事以来，第一次这般不自在，迈出去的步子愈发小了。

　　言九儿则是觉得心情有些沉，这样的深宅大户，卖身为奴，真的会像自己想的那样，还有机会出去？

　　回应她的，是廊下声声清脆的画眉鸟儿的啼声。

　　=======================================================

　　感谢小无MM做的封面，小无妹书也不错哇，此书太瘦了，给小无妹妹书打个广告，呵呵

　　[bookid=1617495,bookname=《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