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黑无常越来越奇怪，因为他的身上藏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烛光瓶，是一只宽口的厚底小瓷瓶儿，他从贴身的衣服内找到，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把瓶盖拧开，见里面放着一根粗大的红色蜡烛头，他点燃，蜡烛开始热烈的燃烧着，散发着光和热。他自已把夹在胳膊底下的哭丧棒放在一侧，自已坐在地府阴冷潮湿的地上，呆在一个角落里。把手拢在烛光下，一下子寒意消除，身上开始暖和起来。不由微笑以来，心想，这会是谁，给他这么好的东西呢。等到全身暖和起来以后，他便舍不得再烧，把瓶盖盖上，蜡烛因为缺氧，自动熄灭。他又把它重新放回贴着心口的地方。里面的蜡油还是热的，透过保温的瓷身渗出来，温暖着他的心口，热量又从心口流遍到全身。在这黑暗的地底，他不再冷了，舒服的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腿，含笑睡去。

　　一日，又从袖口里找到一只竹筒，他像上次一样把竹筒打开，见里面只有一只蝈蝈的尸体，他便把那只蝈蝈埋好，那天，又刚好没有接魂魄的任务，他自然的想着头顶的地上，有一块地方，那里乱草丛生，肯定有很多蝈蝈，便独自跑了上去，跑到那里，捉了一只蝈蝈放到里面。凝神细听，感觉清冽动听的鸣声从褐色的竹筒里透出来，很是热闹，一瞬间感觉有人陪着自已了，心情开心不少。

　　舍不得就放回袋里，拿着在阳光下细看。见上面有字，他仔细辩认，是“赠给妹妹东阳，阳阳。”这，到底是他送给别人的还是别人送给他的呢。如果是他送给别人的，那么他应该有个妹妹，如果是别人送给他的，那应该是有个叫东阳，阳阳的女孩转送给他的。

　　他凝思苦想，然而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只得低下头来，整个高大的身子站在初秋阳光的下面，齐着腰深的乱草摩擦着他的腰腿，他微仰着头，眯着细长的眼睛看着温和的太阳。

　　身上渐渐有了暖意。手中的竹筒捏得更紧，我是谁，我到底从哪来，可曾有家，可曾有人爱过我。若有家人，那他们去了哪里？身上的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熟悉？问题一个一个接踊而来，在他的脑海中争相着跳出来，逼迫着要他迅速解答，但是，没有办法，他一个也解答不出来。

　　但有更回的锁紧了眉头，悲伤着不语。

　　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低下头来，眼睛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站在他不远处的，是一个和他身形同样高大的俊美男子。

　　两个人之间隔着荒草，细长的草尖在微风中瑟瑟地抖。

　　黑无常望着他，一会，他便认出了他，就是上次叫他妹夫的那个狐妖。

　　狐妖先说话，微笑着抱拳一礼，妹夫？

　　黑无常却反问道，你，为什么叫我妹夫？

　　东小武走上一步，黑少的眼神一冷，他便只得止了步，说道，你是我妹妹东阳的相公，当然是我妹夫。

　　东阳？这个名字。黑少想起，赶忙取起手中的蝈蝈竹筒，对东小武道，是这上面的那个人么？

　　东小武见到竹筒，不由心喜，说道，唉呀，这是我妹妹十六岁的时候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上面用篆体写着几个字，送给妹妹东阳，阳阳。

　　黑少心中疑惑，拿起竹筒再仔细的看了看，确信他说的话是真的后，不由问道，你是说你是我大哥？

　　东小武点头，为着他记忆的恢复。

　　黑少又问，你是说我有娘子，我娘子的名字叫东阳，阳阳？

　　东小武又点头。心里欢喜。说道，妹夫，快告诉我，阳阳在哪里，我以五百年没有看见她了。我很想她。

　　可是黑少不语，沉默一会，突然怒道，你撒谎，你是只狐妖，我怎么可能与狐妖为武？

　　东小武急了，连连说道，我妹妹是人，我以前也是人的。黑少，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啦？你好像没了记忆。

　　黑少摇头，头突然变大。又是很多疑惑很多苦恼。

　　东小武还在说，如果我说的是假的话，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个蝈蝈筒的。黑少，你以前和我妹妹很恩爱的，你对她好得不得了，她对你也好得不得了。她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老死了，但是你作为她的相公，你不会死，你也应该在轮回里找到她啊，你曾经答应过我，要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黑无常沉默不语，任东小武急切的话语在近旁响起。

　　他真的曾有个家，曾有个娘子，她的名字叫东阳吗？他真的曾经很爱她，她也很爱她吗？

　　如果他说的是假的，那么他自已身上的物件怎么解释，他为什么看到羽毛会心疼，为什么会留恋这个地方？

　　他抬起头来，望向东小武，说道，你妹妹平时的喜欢什么？

　　东小武疑惑，只得答，她喜欢自已到郊外去拾羽毛，回来镶在珠钗银钗上。她喜欢用空着的脂粉瓶子作烛光瓶，她喜欢我送给她的不死蝈蝈，总是时刻带在身上，后来大概送给了你。

　　一切都吻合。黑少不由凝了心神。望了东小武一眼，说道，那我和她的家在哪里？

　　东小武指给他看，就是那附近的瓦砾堆，说道，妹夫，这里曾经就是你们的家。大概五百年中房子倒塌了。妹夫，我没有骗你，请相信我。

　　黑少不作声，问道，阳阳长得什么样子。

　　大眼睛，雪白皮肤，个子不高。左眼睛下面有一颗红色的泪痣。很孩子气的样子。

　　黑少点点头，暗暗记住他说的话。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娘子。

　　东小武有了希望，问道，黑少，我妹妹去了哪里？

　　黑无常摇了摇头，尽管知道这个答案会让他难过，可是他也只能说道，我也不知道。

　　东小武急了，冲上前来，一把扣住他的胸口，说道，你是她相公，你怎么把她给丢了，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黑少不语，任他质问。脑袋里也依然是浆糊一般。

　　这时，只听一声，东小武，你住手。是白无常的声音。

　　白少走上前来，推开东小武，说道，很多事你不明白的。你不要怪黑少。你真是可笑，你妹妹是凡人，难道也能活五百年吗？她早就另行投胎转世去了，你怎能怪黑少？

　　这一席话，虽然让东小武无语，却点醒了黑无常，他面对着白无常，认真问道，你是说我以前有个娘子？

　　话以至此，白无常只得点头，吞吐说道，是，是，是。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黑兄，你不要难为我，这事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天机不可泄露。

　　黑少不再说话，却自已心里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