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永寿殿。吕太后梳着高高的凌云髻,上面簪着一只盘旋而上的金凤踏云簪,凤嘴里垂落下来的玉珠在她眉眼前轻轻晃动,冷冷地清光更让人觉得敬畏之心大起。
她抬眼看了看傅美人与身后的我和雁儿,让一旁跪着的老宫人用艾香慢慢熏灸着自己额间的穴位,却并不开言。
傅美人有些心惊,目光闪烁了几下,依旧端正地拜在地上,不敢有半点举动。我和雁儿在她身后也是悄悄互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惧之色,只是猜不到这太后究竟要做什么,是为了何事故意如此。
许久太后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起来吧。”并向一旁随侍的宫人摆摆手,让她送了一张软席到傅美人跟前。
傅美人战战兢兢地谢了恩,踞坐在了席上,垂首低眉,只是交握的双手紧到发白,可见心中已是极为不安。
吕太后抬手挥退那老宫人,目光落在傅美人身上好一会才又道:“听闻昨日你兰林殿走水了,还惊动了皇上,可有此事?”语气淡淡的,如同寻常的问话一般。只是我们三人都是一惊,只怕太后所指的不是走水一事,而是朱美人被囚入暴室的事情。
傅美人斟酌着语句,轻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确有此事。”
吕太后收回了放在傅美人身上的目光,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地道:“哀家素日瞧你也是个稳重知理的人,现在怎么就张狂起来了,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就敢肆意妄为,你可还把宫中规矩放在眼里,可还记得这宫里还有哀家么?”
这番话的分量极重,傅美人顿时就变了脸色,慌忙站起身来,噗通拜倒在太后跟前,连连磕头道:“臣妾不敢,太后娘娘饶命。”我和雁儿慌忙也跟着大拜在地,我一边担心着这吕太后不知又要使什么幺蛾子来折腾我们几个,一边暗骂着,好端端的重生到这狗屁汉朝,行礼就算了,还非得每次都举手及额,拜伏在地上才算是礼成,这么来回折腾几次,一身衣服都快成拖布了。
“不敢?”吕太后冷笑一声道,“先前的卫美人,如今是朱美人,你刚晋位为美人不到一个月的光景,这宫里就有两位美人因为你被皇上处置发落了,朱美人更是被囚入暴室为奴,你倒是跟哀家说一说,要怎么样你才叫敢。”
傅美人一震,抬起头欲要辩解几句,却正巧看见太后那冷厉地目光盯在她身上,只得低下头去低声道:“臣妾不敢,请太后娘娘恕罪。”
这岂不是太过分了,就准她朱美人放火栽赃,不准我们反抗么,那天去了椒风殿傅美人带着我和雁儿打开了那包从内殿找到的布包,里面赫然是两个棉布做的人偶,上面还写着刘盈与陈八子的名讳,那布偶身上插满了银针,傻子都知道是魇镇用的,要是那天这东西被刘盈给发现了,只怕现在傅美人与我们俩连暴室都待不了,当场就给赐死了。
吕太后大约是瞧出了我们三人的不忿和委屈,她淡淡地说道:“你们只当哀家平日不过问这未央宫的事是吗,谁是谁非哀家心里有数。”她缓缓地说道,“纵然朱美人有错,她也不可以被囚入暴室为奴,你若是还知道点分寸,就去宣室殿奏明皇上,让他赦免朱美人之罪,放她回永巷,日后好生与她相处。”
这话让傅美人身子一晃,再也不肯躲避了,直直地挺起了身子抬头看着太后,默不出声。我也满是惊讶地看着上位的太后,为何她知道实情,却还要傅美人去这么做?难不成那朱美人是她吕家的人,所以她才纵容包庇她?
吕太后见此,只得一叹道:“你可知那朱美人的家世?她是当今太尉周勃的外孙女,周勃手中握着天下兵马大权,纵然是皇上也要礼让他三分,若是为了你区区一个美人就将朱美人打入暴室为奴,你说这朝中会是何等境况?”
原来是这样,怪道太后会如此处置,我看了一眼傅美人,只见她愣了一会,才低低一叹,拜倒道:“臣妾明白了,多谢太后娘娘教诲。”
吕太后看了看傅美人,却并不叫她起身,只是道:“既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就要照哀家说的做,去见皇上,让他收回旨意,赦免了朱美人,还要好生安抚她,你也不可再与她有任何争执,安分守己地过你的日子。”
她顿了顿又道:“哀家不想再听到你有半点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肆意而为的事,听见了么?”这句话里满是严厉之意。
傅美人伏在地上,恭敬地应道:“诺,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旨意。”
太后一挥衣袖,不再看傅美人一眼,只道:“去吧,好自为之,记住哀家不会让这宫里再出一个李烟岚。”傅美人跪伏的身子晃了晃,却恭谨地带着我们告退出去了,脸上没有半点异样的神色,只有柔顺。
离开永寿殿很远,我才低声问道:“美人,李烟岚是谁?为何太后会……”
傅美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许久才开口道:“李烟岚就是李夫人,太后她是在警告我,不要妄想能成为李夫人那样的宠冠**的姬妾。”
雁儿惊讶道:“李夫人,太后莫非很讨厌李夫人么,不然为何会这样说。”
傅美人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道:“太后的意思是这宫里有一个李夫人已经是不可容忍了,她绝不会允许再多一个。”
可是为什么,李夫人虽然出身低微,被刘盈极为宠爱,但并没有其他让吕太后看不过眼的地方啊,而且依上次所见的情形来看,她分明是一个待其他宫妃平和可亲之人,为何吕太后表现地这般厌恶她,甚至在我们面前都不加掩饰?
傅美人回头看了看永寿殿高高在上的殿门,冷笑一声道:“太后与李夫人之间的瓜葛只怕我们怎么猜也猜不到,如今要愁的是去宣室殿求见皇上之事。”
我蹙了蹙眉头接话道:“太后既然没有亲自下旨赦免朱美人,想来就是不愿让皇上不喜,所以才将这事交给美人您去办,只怕这一去,会惹得皇上不高兴,迁怒了美人。”
傅美人也面色不展地道:“我也正是在想这个,只是这是太后的意思,不能违背。”她叹了口气,向着宣室殿的方向行去。
这一去能让刘盈收回旨意赦免了朱美人吗,是否会被刘盈迁怒而被赐罪呢,这一切都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