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第一百零二章
作者:楼笙笙的小说      更新:2017-11-29

  “呵呵!这可真是绝妙。”云敏好似很愉快,“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是老天爷要收了这狄虏去……”

  阮沅快疯了!她一把扑上去,狠狠卡住云敏的脖子!

  云敏被她掐得脸色泛灰,四肢拼命挣扎:“……阿沅!放开!你想他死么!”

  这最后几个字,像盆冷水,哗地浇在阮沅的头顶!

  她终于松开了手。

  没错,她想杀了云敏,她太恨这女人了!

  但是阮沅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能解救宗恪的,恐怕也就是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了。

  阮沅垂下手,喘息着,盯着她:“你要什么条件?”

  云敏努力喘了一口气:“条件?”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阮沅冷冷看着她,“你想要什么,才肯放过宗恪?”

  “哦,你是想让我去救那个狄虏?”她捂住胸口,边咳,边笑。

  阮沅握了握拳:“……我说了,我会满足你提出的任何条件。”

  云敏靠着肮脏的棉被,慢慢坐起身来,她用枯瘦的脏手指,拢了拢乱头发。

  “救我出宫。”

  “出宫去?”阮沅一怔,“你要去哪里?”

  “回那边去,回你舅舅的那个世界。”云敏叹了一声,“我不能留在这儿了,得回去好好休养,适应这具多病的肉体,努力把它养活。”

  放云敏出宫去?这让阮沅心中没底,天知道如果这次把她放走了,接下来,会出什么更大的问题。

  看出她的复杂心事,云敏凄然一笑:“阿沅,叫你帮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既然让你发现了真相。我自然会拿你当自己人,把你想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

  她的嗓音依然嘶哑,嘴里口气很重。可能是因为这具肉体的缘故,云敏微微一行动,浑身都会散发古怪的臭味。

  “再留在这儿。我真要完了。”云敏摇摇头,“我的魂魄现在变弱了。目前这具肉体又重病缠身,早已衰竭,一点营养都没有,我快饿毙了……”

  阮沅冷笑:“这就是你进宫来害宗恪的代价!”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害他才进宫来的!”云敏分辨道,“我是为我家老爷!”

  阮沅一怔!

  云敏垂下头,良久,才嘶声道:“阿沅你听我说。之前进宫来,是想求太后派人,帮我找回我家老爷的尸首。”

  阮沅忽然不动了。

  她知道林展鸿已经死了,宗恪将那日详细情况全都告诉了她。虽然阮沅心中也觉得悲伤,但是一来,当时林展鸿是要去行刺宗恪,宗恪自卫是正当的,二来,林展鸿是自刎身亡,总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是此刻云敏提起丈夫的死。阮沅的心,却像被重重击了一下。

  “……他的尸首应该就在这边,但我不知道究竟落在了何处。”云敏哽咽道,“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法找到,况且他又是朝廷重犯,更没可能明目张胆的搜寻。除了这宫里的太后,我再找不到人可以求助了。太后叫我下毒,我只有遵命。”

  她这么一说,阮沅的心,渐渐被凄凉和悲哀给侵蚀,往昔旧事,如电影般一幕幕在眼前上映,她记起了过去那么多年里,自己和这对夫妇建立的友谊,也记起云敏过去对她的好处……

  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法再像刚才那样,对云敏凶巴巴的了。

  “带我出宫去,阿沅。”云敏立时看出她的改变,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求你,看在以前的份上……”

  阮沅依然不动,她觉得自己好像卡住了。好像有什么庞大而恐惧的东西,堵在前面,让她忽然不敢动了。

  看她依然犹豫,云敏落下泪来。

  “我已经换了七八次身体了,每一次都挺不过三五天去,这儿的人像苍蝇一样一群群死去,我费了两个月的力气,却连永巷都走不出去。”她哽咽道,“我倒是不怕死,可我还想把我家老爷的尸首找到……阿沅,林叔叔和云姨往日待你不薄啊!我们恨的是狄虏,我们夫妇对你却从来没有坏心,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连这样的事都不能答应?你非要眼睁睁看着你林叔叔尸骨无人收,看着我烂死在这永巷里,才甘心么!”

  她这么一说,好像一把锤子顿时敲醒了阮沅。

  “你真的肯放过宗恪?”阮沅盯着云敏的眼睛。

  云敏叹道:“我眼下自身难保,哪里有心力再去害他?况且,那也不过是和太后的交换条件。目前我自己保命是第一,只要你救了我,我一定告诉你解救他的办法。”

  知道云敏不会再说下去了,阮沅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既然你答应了,我今晚就送你回去。”

  云敏眼中一喜:“好孩子,多谢你了!”

  从永巷出来,阮沅微微定了定神。

  她已经答应了云敏,就不怕对方会食言。云敏此刻这副孱弱模样,连起床都得让人扶,短时间内她根本无法自如行动,就连喝水都得让人帮忙。

  就算出宫以后她食言了,阮沅也照样能够找到她,想出办法来逼着她兑现承诺。

  对云敏,阮沅丝毫惧怕的感觉都没有,十多年的相处,她熟知云敏,确信自己搞得定她。

  不过,这件事阮沅暂时不打算告诉宗恪,一来,他现在正病着,不好去影响他的情绪,二来,只是把云敏送出宫去,阮沅觉得这种事情非常简单,知道得人多了,反而添乱。

  她跟着宗恪,前前后后也在那黑暗地带走了四趟了,完全清楚究竟该怎么做,况且去到那边,就算呆上半天,对这宫里而言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事,只要她弄到治好宗恪的办法。耽搁一会儿又怕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阮沅回到寝宫内,来来回回一折腾。太阳已经西沉了。

  宗恪已醒过来,他看阮沅一脸是汗,脸也被晒得红红的。不由皱眉。

  “大热天的,跑哪儿去了?也不怕中暑。”

  阮沅赶忙道:“哦。没事儿,你刚才睡着,我怕走来走去吵了你。所以出去溜达了一圈。”

  她说着坐下来,连续两晚没睡,刚才又步行了三个钟头,阮沅此刻身上疲倦得不行,她只觉得头沉得像个秤砣。脆弱的脖子根本支撑不住。

  宗恪看她这样,赶紧问:“怎么了?”

  阮沅努力笑笑:“累了,一直没怎么睡。”

  她的声音有些哑,眼睛布满红丝。宗恪把她搂过来,轻轻抚着她的肩背。

  “我这两天事情多,带累你也没法休息,今晚就别守着了,等崔景明送了药来,我喝了就行了。”

  他说得很轻巧,但是阮沅也知道宗恪心里烦闷。一直这样头疼,又没法根治,谁摊上了也不会觉得好受。

  阮沅没出声,心里却在想着云敏的话。

  “先去睡吧。好不好?”宗恪贴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过来。”

  “没关系的。”阮沅疲惫地笑了笑,“等你喝了药,我再回去。”

  晚间,宗恪的头疼依旧发作,服用的仍是崔景明吩咐的药汤。阮沅等到药物起效,宗恪安顿下来,这才离开他的卧室。

  此时,夜深人静,除了守在一旁的莲子,没有别的人。

  阮沅知道,每次宗恪都使用那张做了手脚的房卡来穿越,她也知道那房卡放在什么地方。趁着四下无人,阮沅悄悄去了书房,她没点灯,在抽屉里摸了摸,手碰到了房卡。

  这下就没问题了。

  拿着房卡出来,抱着更换的衣服,阮沅匆匆往永巷赶。一路上黑黢黢的,天空阴沉多云,也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她怕人发觉,只点了一盏非常小的灯。

  紧赶慢赶,到了永巷,依照白日的记忆,阮沅找到了云敏所在的那间屋子,她还等在那儿。

  一见她来,云敏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是救命菩萨,你可算来了!我真怕你又改了主意。”

  “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把云姨你丢下的。”阮沅利索地说。

  她进了屋来,关上门,先换上那套现代衣服,又把宫里的衣服整理好,放回包裹里。

  做完所有准备工作,阮沅从床上扶起云敏来。

  “就跟着我走吧。”她说。

  阮沅把房卡贴着墙面,不多时,墙面出现了变化,它开始闪闪发光,向内凹陷,一人高的一个黑洞出现了!

  云敏只一声不吭看着,好像完全没有好奇心,也不打算提问。

  阮沅扶着骨瘦如柴的云敏,踏进了黑洞之中。

  她们在黑暗之中默默穿行,云敏完全无法行动,只能让阮沅大力搀扶着。大约在黑暗里行走了半个小时,阮沅终于看见了远处的红光。

  那是电梯上下的指示灯。

  她走到近前,按下向下的键,不多时,电梯门凭空打开,俩人走入电梯内。

  黑暗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消失无踪。

  云敏就像溺水之人被救上了岸,大大松了一口气!

  “幸亏有你在,阿沅,不然我真得永远呆在那宫里头了……”

  阮沅沉默片刻,才道:“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别在这酒店里,另找个地方,不然会被宗恒他们发觉。”

  从酒店出来,阮沅这才发觉这边是白天,她顾不得周围古怪的目光,扶着云敏从酒店出来,拦了一辆的士车。

  “两位去哪里?”司机问。

  “先往前开吧。”阮沅说,“等会儿找到地方就停下来。”

  好在,阮沅随身带了钱和证件,宗恪叮嘱过她,这套东西是每次穿越都得必备在身上的。

  车开了二十分钟,阮沅在路边发现了一家如家,便吩咐司机停车。

  她和云敏在如家开了个房间,用的自己的证件,云敏现在身无分文,浑身无力,只能一切依赖阮沅照顾。

  进来房间里,阮沅关上门,云敏松开她:“我先去洗干净,太脏了。”

  让她进了浴室,阮沅顺手打开空调制暖,这边尚且是寒冬。她坐在床上,拉开窗帘往外瞧了瞧,这边的世界依然喧嚣,对面的商场播放着刺耳的音乐,一切都和她离去的时候没有差别。

  想起上次她和宗恪过来度假的事,阮沅心头莫名掠过一抹忧伤。

  估计云敏还得清洗好一阵子,阮沅索性先从酒店出来,她下楼找了家粥铺,买了一份牛肉粥又买了四个肉包,带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里,阮沅看见云敏躺在床上。

  她的头脸和身上都洗干净了,不再那么脏兮兮臭烘烘的了,只是脸孔依然瘦削,此刻她睁大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眶凹陷像骷髅,样子看起来,反而比灰扑扑的时候更加吓人。

  阮沅将粥和包子放在桌上:“买了些吃的,云姨,先将就吃两口吧。”

  云敏费力坐起身来,吃力一笑:“多谢你了,阿沅。”

  阮沅坐在一旁,看着她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吃起来。

  “我身上只带了五百块,在这儿顶不了一个礼拜。”阮沅说,“接下来,你可以去找我舅妈帮忙,她肯定会想办法安置你,如果觉得这么做太危险,那我还有一笔钱在我表姐那儿,你去悄悄找她要了来,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子的。”

  云敏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苦笑道:“阿沅,你真是个好心肠的孩子,你没有为此怨恨我,这太难得了。不过这些我都用不着的,我这种人,自然有办法活下去。而且我很怀疑,此刻最需要那笔钱的人是你。”

  阮沅一怔:“我要那笔钱干什么?我在宫里又用不着人民币……”

  云敏忽然笑了笑:“嗯。可是,你还想回宫去么?”

  阮沅一听这话,立时从椅子里站起来!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颤声问,“我好心把你送出宫来,难道你想食言?!”

  云敏摇摇头:“正是因为我不想食言,可是阿沅,你不是要求我治好宗恪的么?”

  阮沅一时,听不懂她的意思。

  “他的头部会剧痛,就是因为你。”云敏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阮沅,“那剂能将宗恪置于死地的毒药,就是阿沅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