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秦子涧,程菱薇跌跌撞撞从宾馆里出来,一路上,她什么话也讲不了。
俩人一直走到秦子涧的车旁边,秦子涧才停下来,看看她:“吓得那么厉害啊?”
程菱薇的脖颈都是僵硬的!
他笑了笑,打开车门:“上车吧。”
他自己也上了车,却没忙着发动车,只把假发、大衣、裙子、假胸假臀全都扯下来,塞进脚下的提包里头,然后掏出湿纸巾,对着后视镜一点点把脸上的彩妆全都擦掉,这才从后座拿过原先放好的男装,一件件穿好。
看他做这一切,程菱薇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也开始忙活:去掉脸上苍老的易容,解开秦子涧的那套套装,换回自己在包里的休闲服。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全都恢复了本来面目。
“好玩么?”秦子涧故意看她。
程菱薇像虚脱了一样,虚弱地说:“这一趟,你能拿多少钱?”
“他妻子说了,把公司资产的三分之一给我,所以她追回得越多,对我就越有利。”秦子涧说,“目前我已经得到了一部分预付款。”
“你发了啊!”
“也不想想,我给她办的事那么多,不单纯是杀人。”秦子涧哼了一声,“还得让她丈夫抛弃那个二奶,这就比杀人麻烦多了。”
“啊?!那你是怎么做到的?!”程菱薇满脸兴奋地问。
“怎么做到的?说来很简单啊,”秦子涧发动了车,“不过,咱们得先离开这儿。”
他一抬手,将那个装着心脏的杯子放在了驾驶台上,程菱薇吓得面如土色!
“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你能不能放远一点?!”
秦子涧啧了一声。拿下杯子,将它放在换挡杆旁边安置茶杯的位置。
程菱薇抖了一下,于是这可怕的东西离她更近了。
秦子涧开着车。驶离了宾馆附近,他没直接回去,却绕了个很大的弯。去了市区中心。
“干嘛啊?”程菱薇问。
“交货。”他简单地说。
“那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扳倒二奶的?”程菱薇仍旧不死心。
秦子涧笑了:“知道男人最烦女人什么么?”
“什么?”
“死缠烂打。不知进退,纠缠不清。”
“……”
“怎么才能让二奶死缠烂打呢?当然是将她置于岌岌可危的状态之下。”秦子涧不动声色地说,“而且他和那个二奶也没什么深厚感情,既不是共同打拼过来的,也没有儿女做牵绊,彼此关系并不牢靠。要想让他对二奶产生厌倦,只有一个办法。以更诱惑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
“那……那个二奶难道不恨你呀?”
“恨我啊,当然恨的。”秦子涧吃吃笑起来,“还扇过我一个耳光呢。”
程菱薇快晕了。
“不过我可没回手。第一,我不打女人,第二,这也是个好机会。”
“什么好机会?”
“咦?显得我柔弱动人,楚楚可怜啊?”
程菱薇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的办法?!”
“没错。”秦子涧一点头:“只要显得柔弱、温顺、可怜,摆出一副为了爱情努力忍受的傻逼样儿,眼睛里再闪着泪花,像只刚出生的小猫儿。这就够了。男人会上钩的。”
“这和二奶的死缠烂打不是一码事么?”
“当然不是一码事,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就会让男人怕了,他都怕你了。只会躲着你,哪里还能上钩呢?”
“听着怎么不靠谱呢?”
“记住,男人的本能就是要征服女人,如果你漂亮,那就最好,如果你不够漂亮,记得多少要表现得温顺无脑一点。温顺无脑且漂亮的女人,永远受男性本能的欢迎――头脑不好的人,经常会输给自己的本能。”
他停了停,哼了一声:“事前我也做好了准备。”
“做好准备?”
“是啊,万一撞上一对死心眼的‘真心爱人’什么的,任由千夫所指、戳成蜂窝煤也要坚持相守,真要那样,我就没法完成任务了,搞不好还能劝劝他,把钱吐出来保命得了……结果发觉并不是。所以说,要么,死心塌地爱到底,要么,没本事就别玩儿这种花活,你看,把小命玩丢了吧?”
“很好。”程菱薇哼哼道,“在您这儿取经了,往后,我就往您这儿施展。”
“往我这儿施展没用。”
“咦?为什么没用?你不是男人啊?”
她这话说完,秦子涧没回答。
车慢慢停在了路边,秦子涧拿着杯子下车,把它揣在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程菱薇跟着他下车,俩人进了一家必胜客。
“干嘛?你饿了啊?”程菱薇问。
秦子涧不理她,一直走到一间空桌前,示意程菱薇坐下来。
然后,他掏出手机:“打这个电话。”
“哦!”程菱薇正要抓过他的手机,秦子涧却一缩手:“用你自己的手机。”
“小气鬼。”程菱薇嘟囔着,掏出手机开机。
原来那边是个快递公司。
“叫他们派个人到这儿来取货。”秦子涧说。
程菱薇依言做了。
俩人又坐了二十分钟,喝了两杯咖啡,这时快递人员到了,秦子涧说,东西是寄到同城地址的。
快递员掏出单子,秦子涧在手机里找了找,然后示意程菱薇:“把地址抄上。”
程菱薇拿着笔,迟疑看他:“叫我抄啊?”
秦子涧淡淡看她:“你不是爱我么?这点事不肯做?”
程菱薇咬咬牙,只得低头把地址抄写在快递单上。
快递员没仔细看那个乐扣杯子,就把它装订进了一个厚厚的纸匣内,因为秦子涧相当大方,为了东西能快点送到,甚至给了他一百块的小费。
等到快递员走了。程菱薇才小声问:“收件人……就是他妻子?”
秦子涧点点头。
“那……这事儿会不会被警方查啊?!”
“咱们都化妆易容了,宾馆里就算有摄像头也没用。”
程菱薇又想了想:“可是如果在她家找到这个心脏,怎么办?”
“没关系。快递电话是你打的。单子也是你填写的。”
“啊?!”
秦子涧微微一笑:“你没案底,比我的危险性小得多。”
“……”
“再说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么?”秦子涧凑过去。端详着程菱薇的脸,“到时候就算被抓了。也别把我给供出来哦。”
程菱薇气得,脸都白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不然你对我而言,还有什么用?”秦子涧懒懒道。
程菱薇浑身发抖,她说不出话,却突然站起身。
她抓起咖啡杯,哗地一下泼在了秦子涧脸上!
餐厅里,全安静了!
秦子涧的表情。似乎有点震惊。
“我一直想这么做来着。”程菱薇抖着嗓音说,“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说完,她推开椅子,转身冲出必胜客。
之后的好几天里,程菱薇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之中。
她时时刻刻担心,警方就要找上门来,把她抓去警局。她仔细关注着当地新闻网,消息倒是很快出来了,某著名商人在宾馆被谋杀。但是新闻里,没有提及他的心脏失踪的事情。
他的遗孀和孩子十分悲痛,希望警方尽力抓到凶手,这是新闻的结尾。
那几夜。程菱薇睡得很不安宁,她一方面担心警方的到来,另一方面,也痛恨秦子涧拿她做牺牲。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后续的新闻也没再出来,看来,警方并没能破案。
程菱薇多少放下心来,看样子,她安全了。
虽然生了这么大的气,但是程菱薇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自认倒霉。
谁叫她自己非要跟去的呢?谁叫她喜欢上的是个职业杀手呢?人家秦子涧早就警告过她的,人家又没义务保全她。
于是又过了半个月,程菱薇终于忍不住给秦子涧去了电话。
这次,秦子涧没关机,好像料到她会来电话。
“喂,你还活着么?”她小声问。
“已经死了,接电话的是电冰箱。”秦子涧说。
程菱薇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不是生我的气了么?”秦子涧讽刺地说,“我以为你再不会打电话给我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是很生气。”
“哦,那干嘛要联系我?”
“因为我觉得,该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秦子涧发出“嗤”的轻蔑声音。
“……你该请我吃饭,以此向我道歉。”程菱薇很坚定地说,“并且承诺,往后绝对不能再这么做!”
秦子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干不干?”
“好吧。”他无可奈何地说,“今晚七点见。”
程菱薇要求的是一家日式料理馆,秦子涧一进去,就看见程菱薇在冲他摇晃胳膊。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来。
程菱薇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看起来还好。”
“什么?”
“没被逮到号子里去。”
秦子涧哼了一声。
程菱薇那天穿了件妃色棉外套,又把头发盘起来,插了根玉簪。
“像吧?”程菱薇指了指自己。
“像什么?”秦子涧瞪着她。
“萦玉呀!”程菱薇说,“她不就很喜欢妃色的衣服么?”
秦子涧冷冷看她:“你用不着学她。”
“咦?你不是还在想着她么,我这么学一学,不是可以给你安慰?对了告诉你,我最擅长模仿别人啦!”
秦子涧不耐烦地扔下菜单:“学得再像,你也不是她!别自作多情了!”
程菱薇耸了耸肩:“你这人,真是难讨好啊。我打扮成你心上人的样子。你该高兴、该感激我一番苦心才对。”
秦子涧有点生气:“再废话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啊啊我不说了,赶紧点吃的吧!”程菱薇又把菜单往他面前推了推,“这儿的三文鱼很棒的!”
“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是吃饭?”秦子涧厌倦地说。“都说了,我不想吃东西。”
“咦?饮食男女嘛,你我是男女。这儿是饮食,一应俱全了。多好!”
秦子涧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其实今天我是带着疑问来的。”程菱薇眨眨眼睛。
“什么疑问?”
“有件事情我想不通。”她说,“就是那个许先生……他既然和你上床,怎么就没发觉你不是女人呢?”
“那是因为,我之前没和他上过床。”秦子涧懒懒道。
“啊?!”
“之前一直装清纯、吊着他的胃口,太容易上手就会显得廉价。不然,那天他怎么上钩那么快?”
“原来如此。”程菱薇恍然大悟。“看来这种事情,不能急于一时啊……”
“什么意思?”
“我在思考咱们俩的进程呢。”
秦子涧瞪了她一眼:“别做梦了你。”
听他这么说,程菱薇有点哀伤:“我到底哪里不好啊?”
秦子涧没吭声,他捧着热茶杯喝麦茶。
“还是你到现在都没放弃萦玉?”她又问,“唉,其实你们俩不合适的,真的,你母亲不是永淳郡主么?我记得你外祖父是颐亲王啊,颐亲王是景安帝的堂叔啊,这么算起来。你和萦玉其实是近亲――近亲怎么能结婚呢?往后生下的孩子,基因上的缺陷会很多的。”
每次她说这种话,秦子涧都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把面前的茶杯扣在程菱薇的脸上。
等到寿司、煎饺和拉面都上来了。程菱薇却放下了筷子。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哦……”
“嗯,看出来了,你就是个问号篓子。”秦子涧淡淡地说,“问吧,今天我全都解答。”
“你的脸……是不是在起变化?”程菱薇小心翼翼看他,“总觉得,和上次看起来不太一样,是我的错觉?”
秦子涧摇摇头:“不是错觉。它是在变。”
“啊?你在整容么?”
“练功练的。”他淡淡地说,“这种功夫,会损害原有的脸部结构。”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越来越漂亮了啊!”
“再这么漂亮下去,会怎么样呢?”秦子涧讽刺地说。
程菱薇答不上来了,半晌,她才说:“这么说,你原来的容貌不是这样的?”
“所以,我是个脸会变形的怪物,我批准你厌弃我。”秦子涧平静地说,“我求之不得。”
“你别这么说……”程菱薇低声说,“这种事情,我不会在乎。”
“我在乎。”秦子涧淡淡道,“我又不喜欢你,干嘛要讨你开心?”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不过是个替人挡灾的傀儡。”秦子涧哼了一声,“满世界的活人,我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一个傀儡?”
他这么一说,程菱薇呆了呆,头就慢慢垂下来了,
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十分难过。
秦子涧心里有些发烦,他起身,去了卫生间。
在水池边洗手时,秦子涧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对面墙的镜子上。
那里面映着一张让他感到陌生的脸孔。
他久久凝视那张脸,好久没认真照镜子,它又出现变化了,镜子里的脸变得更白皙,像缺血的吸血鬼,皮肤却像白玉那么光滑,笔直纤细的鼻骨撑在薄薄皮肤下,比之前更加小巧,他的嘴唇,唇线更分明,菱形的嘴角好像化过了妆,这让秦子涧忽然产生一阵恐惧,他的嘴唇原本是改变最不明显的地方,如今连唇形也和以前不同了,这就昭示着脸部所有肌肉的移动和更改。
再这么改变下去,最终他会变成什么样呢?西施?
……或者更可能,真的会成为一个怪物。
他回到餐桌前,俩人继续默不作声吃东西,程菱薇吃完拉面,又把煎饺拿到自己面前,秦子涧只吃了一个加州卷,他的胃口从来就不好。
俩人以四比一的比例,吃完了桌上的东西。
“你的食量可真大。”秦子涧忍不住叹道,“男人都没你能吃。”
“我生气的时候,食欲就会特别旺盛。”程菱薇郁闷地说。
秦子涧端详她:“够了没?不够再点,我不介意。”
“我介意。”程菱薇恨恨道,“再吃就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