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女见图运满脸认真地听她说,恍然道:“哦,你是外地人,自然不知道。肖寡妇男人死了,守着个遗腹子十几年,前几年来了个中年人,说是他男人的侄子,叫肖大毛,这肖大毛小时候跟着他爹出门做生意,一去就没回来,现在谁都不认识他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肖寡妇是个大气的人,收拾了一个院子让住下,还给了几十亩地让种着,谁想这个肖大毛不满意这些,说肖寡妇的儿子是野种,他现在要继承这肖家的家产呢。”
“肖寡妇儿子是不是野种呀?”
“是什么呀,她男人死了七个月孩子出生的,应该不是别人的吧,那时她公公还在呢。当年她孩子出生,大摆宴席,全大望集家家停火,在她家吃了三天饭。”
“那怎么没人给肖寡妇作证呀?”
“你不知道,这肖大毛手段非常厉害,会功夫,村里谁惹了他,轻则暴打,重了,他会要你的命。”
“他有命案吗?”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杨三骂他忘恩负义,不久就不见了。后来肖家的族长要给肖寡妇作证,还没上公堂,人忽然死了。晚上在家里,死得不明不白的。”
图清心里一紧:“杨三怎么不见了?”
“不知道,那天他老婆到处找他,没找着,到现在都没见人。”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啊。”
“族长怎么死得?”
“也不知道,没人敢报官,最后就说是病死的,草草埋了。”
“肖寡妇在大堂上怎么不说肖大毛才回来呢?”
“估计她不敢。杨三不见了之后,我们这里谁看到肖大毛心里不害怕呀。”
“咱这村,就是大望集?”
“大望集在东边八里外呢。这是小客庄。不过都是肖寡妇的佃户,对那边的事儿,知道多了些。”
“这村里,有多少肖家的地?”
“全都是啊。肖家是书香世家,以前不上税,好些人自己把地卖给他,再租回来种,一来二去这地都成了他家的了。”
“肖寡妇人还不错,他那个公公,哼,亏了人了。”
“她公公人不好吗?”
“大斗进,小斗出,放印子钱,什么来钱做什么,方圆几十里,刻薄第一名。都说肖寡妇在替她公公受罪呢。”
“就因为这样,没人给肖寡妇作证吗?”
“嗯,很少有人不恨肖海峰。不过也有人愿意作证。肖寡妇人不错。族长死了之后,肖家的一个远房侄子,叫肖家强的,第一天刚说了声要作证的话,第二天就病了,好几天连门都没出,现在出来,跟傻了似得,见人都没个话。”
“那谁能说是肖大毛做了手脚呢?”
“肖家强看见肖大毛,立刻都吓得没气了,谁不明白呀。”
“肖寡妇男人怎么死的?”
“跑到海上玩儿,碰上海匪了。”
“这里还有海匪?”
“说是从威海卫那里过来的”
他们到地头了,福娃娘用锨挖了好几窝红薯,问图清:“够了吗?”
“够了。你这红薯秧子,我也要带走。我想拿这个炒菜呢。”图清一边说,一边示意李大大给这妇女钱。
李大大从口袋拿出十几个大子儿,递过去。
“不要,不要。几颗红薯苗苗,要什么钱嘛。”
图清见这个女人执意不要钱,知道她是真大方,就让李大大收起钱。
“谢谢嫂子了。我过阵子还来,今年你的红薯,我会经常吃的了。”
回家的路上,图清一声不吭,她在那里想解决问题的方法。这肖大毛好像是个混黑社会的。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肖家的子弟。
“大大,你说,怎样能查清这肖大毛的底细呢?我觉得,他说不定有案底,是从别的地方跑过来的杀人犯。”
“那我找机会会会这个肖大毛。”
“回去我们好好商量商量,不能冒失。”
图运又升了一次堂,却没好好审案子,草草把人问了问,就又搁下了。图清和李大大、小柳儿还有另外两个保镖苏立白、王五,躲在侧堂,把人认了一遍。
李大大人粗,功夫却好,一丈多高的墙,他略略蹲一下,身子猛一窜,就到墙头上了。他让图清留家里不要再出门,他去跟踪肖大毛了。
“我看到肖大毛早上练拳了,功夫还可以。大概和我、三大差不多,比立白、王五差。”
“肖家新族长,肯定是受肖大毛威胁了,他在村里碰上肖大毛,脸色都经常会变呢。”
“你装成卖糖人的,在村里晃好几天,没人怀疑吗?”
“我装崴脚了,借住在肖寡妇家打麦场的工具房里,没人怀疑。”
“这肖大毛一人难敌众拳,怎能封住这悠悠之口,难道就没人偷偷告状吗?”
“这孩子还真有问题,据说,肖寡妇男人不能人事的。孩子哪里来?肖寡妇怀孕了,男人受不了屈辱,跳海死的。这是村里人的闲话。”
“天哪,还真复杂啊。”图清抚额,“孩子出生时,爷爷还在,肖寡妇不贞,家里大人难道不说吗?”
“谁知道。据说爷爷对孩子十分宠爱。”图清觉得头大,“这么简单一个案子,还这么多事儿,看来这父母官,还真不好当的。”
他们几个正在讨论,图运回来了,现在他们住在后衙,还真是方便。
“你们几个,打听出来了吗?”图运询问李大大。
“我看,不论肖寡妇的孩子是不是有问题,肖大毛这恶徒都不能继承家产。”图清挺恨这个肖大毛。
“那你有什么招儿吗?”
“这案子不好说。我看,我们在审问上下点功夫吧。”图清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几个人都觉得可行,图运第二天,就按图清的办法,开始审问了。
第一轮,所有的人证,按顺序挨个询问,这些人无非说些和以前一样的话,图运什么也不说,他们说完,不像以前那样退出去,而是全部关起来。
“冤枉冤枉”接生婆、肖家新的族长还有大望集上的几个证明孩子是肖寡妇和情人所生的,都拼命大喊,图运不理他们,让把肖大毛带上来。
肖大毛眼神闪烁了几下,神态就安定下来:“小民肖大毛,叩见大老爷”
“肖大毛,你状告堂弟是婶娘和外人私通所生,有何证据?”
“婶娘没嫁人之前,就和同村的林维生勾勾搭搭,后来嫁给叔叔,还藕断丝连,叔叔老和她吵架,家里上下都知道。”
“这些,你见过吗?”
“没有”
“那不能算是证据吧。”图运说话冷冰冰的,这些闲言碎语,怎能做证据来用呢?
“……”肖大毛眼里闪过一丝恶毒。
“再说,叔叔死了那么久,孩子才出生的。”
“孩子到底是几月出生的?”
“四月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图运这话很重要。
“我听说的”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了?”
“老爷,——”
图运不待他再说,惊堂木一拍:“大胆刁民,你诬陷良家妇女,图霸家产,居心叵测,锁起来”
衙役拿着铁链就往肖大毛身上拷。
“老爷,我冤枉冤枉”
“掌嘴”图运现在必须让他闭嘴。
有衙役过去,噼里啪啦一阵响,肖大毛不说话了。
“带出去”
在监狱里关着的几个证人,见肖大毛铁链加身,个个脸色灰白,心惊胆战,图运却不给他们时间,来个车轮战,挨个审他们。
“肖海浪,你作为肖家族长,不仅不秉公执言,还伙同奸人,陷害良善,罪该万死”肖族长一到大堂,刚跪好,图运就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问。
“老爷,我冤枉——”
“冤枉?肖大毛都招了,你还想狡赖,招打”
“老爷,老、老爷,我说,我说。”他咽了一口唾沫,很费劲的样子,小眼睛眨巴了几下,这才开口说话:“老爷,这都是肖大毛逼我的,我是没法子。肖大毛说,我不照他的来,他要我的命,老爷”
“肖家欢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二月初三。我是二月初二生的,所以,这日子我记得清清的。”
“肖大毛是怎样逼迫于你,从实招来。”
“肖大毛晚上来到我家,在我家吃了完饭,走的时候,给我说:‘到了公堂,话该怎么说,还要我教吗?’我心里害怕,就说了谎,老爷,我该死”
“是该死”
“老爷,我没办法,我害怕——”
“怕什么,说”
“九叔,哦,就是以前的族长,要为家欢作证,他刚说过,第二天就死了,我怕呀”
“你九叔死了,报官了吗?”
“报了,我又去说是病死的,官府也没人来,就埋了。”
“可恶,押下去”
接生婆带上来了:“民妇魏氏叩见大老爷”这接生婆皮肤白皙,双眼娇媚,尽管已经有点年龄,但仍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说吧,肖大毛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帮他做这个伪证?”
“老爷,我没做伪证,我……”
“大胆,肖家欢的邻居,已经证明他是二月生的了,当时全村都去庆贺,岂是你一人可以蒙蔽得了的?”
图运一拍惊堂木,这婆子身体就一哆嗦。
“老实说”
“老爷,那大概是我记不清了。”
“上次你在这里说你记得很清楚,如此刁妇,公堂之上,竟敢谎话连篇,来人,掌嘴”魏氏白皙的脸蛋,变成了紫茄子,她忍不住疼痛,已经开始抽抽泣泣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