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飞雪 第七十七章 狱王逞威
作者:蓝夜未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除了墨释,在场者无不凛然,全未想到鱼菊狱的功法精深至此。

  荔晓姣花容失色,她与傅酩以是多年故交,心知此子的修为固然不及腾子骞、狼炎等同族顶尖儿人物,但在六界的修行者中业已崭露头角,如今竟被一个来历神秘的男子以一招重伤,若非亲眼所见,委实无法相信。胡温温和雉韦面面相觑,暗中叫苦不迭。墨释与天雪已令己方心惊胆战,这个莫名其妙出现于此的美少年同样强横狠辣,只怕不亚于赤魔尊,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鱼菊狱转向墨释和天雪,言若有憾道:“我等三人重逢于这种糟糕透顶的地方,身边还有一群令人生厌的蠢物,好生无趣。”

  墨释哑然失笑,旋又暗生感慨。当年他们初次相会于魃觺雪山附近的蓝玫谷,那漫山遍野的艳蓝玫瑰,宛如梦幻的瑰丽溟海。彼时天雪尚是司空秀蓝的人族身份,全无法力,迷失在幽暗迷踪林中;彼时鱼菊狱身受重伤,为躲避地魔界叛军和川酆手下的追杀,冒死闯过魃觺山的血咒结界,潜入天魔界。如今的天雪是天庭位高权重的神将,如今的鱼菊狱是地魔界尊贵显赫的狱王。神魔两族乃是万世宿敌,天魔界与地魔界从未达成真正的和解。单以身份而论,他俩与掌握天魔兵权的赤魔尊之间,实是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其实不过是短短几年的光阴,墨释回忆起来,却仿佛已是另一个时空中的经历,恍如隔世。

  经过荔晓姣的施法救助,傅酩以已然恢复清醒,断臂处也逐渐止血,然而钻心的疼痛依旧阵阵袭来。他毕竟身为腾子骞的徒弟,性情中自有一股不惧天地的狠劲,此刻终于爆发出来,怒视鱼菊狱,质问道:“我与你无怨无仇,就算离开此地,又与阁下何干?何必施此重手?!”

  鱼菊狱漫不经心的言道:“本王原想击毙你这贪生怕死、油嘴滑舌的小子,不过赤魔尊先前命你自断一臂,本王姑且做回善事,饶你一命,算是献给天雪将军的见面礼罢。”

  傅酩以险些气晕过去。原来对方不问青红皂白的斩断自己手臂,并非心狠手辣,反倒是手下留情“做了善事”。

  墨释淡然一笑:“狱王既已代劳,你可以走了。假如腾子骞打算为你讨个说法,本座会在六月丹苕会武之时恭候大驾。”

  傅酩以的脸色阵青阵红,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讲几句场面话,却又说不出口,最终恨恨的一跺脚,念咒遁去。

  荔晓姣见状也想离去,随即发现墨释与鱼菊狱正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她,登时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如若换个环境,受到两个异常英俊的男子的瞩目,荔晓姣必定心花怒放,眉目含春,此时此刻,心底却泛出无法控制的恐惧寒意。

  天雪蛾眉微蹙,又觉啼笑皆非,忖道:“傅酩以虽然轻薄无礼,却不似禀性奸恶之徒,又非此事的主谋。我本要教训他一顿,就此了结。碰上狂傲霸烈的墨释和乖张暴戾的小鱼,只好算他倒霉。事已至此,索性放他去罢。”

  天雪并不清楚鱼菊狱的身份,甚至还未知晓他的真名,但看墨释与他的寥寥对答,隐然流露出交浅言深惺惺相惜的意味,想来是素识,不止是与司空秀蓝有关。何况鱼菊狱的行事手段比墨释还要邪狠,十之八九也是出身魔界。天雪不是不明白,自己最好立即与这两个家伙划清界限,保持距离。奇怪的是,她与他俩在一起,竟然涌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安全感,神界的同僚或许会伤害她,这两名男子,却决计不会。

  蒙面男子盯视着鱼菊狱,突然插口问道:“阁下的气劲中似乎隐含清气,却又夹杂着强烈邪气,敢问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家世显赫,交游广阔,对各道高手的情况颇有了解,但也从未见过气息如此古怪的人物。

  墨释渐生兴趣,心道:“这小子施法掩藏界属,不愿露出真面目,又颇具见识,必是成名人物。如果他出身魔族或妖族,犯不着这般鬼祟,莫非出自仙族或龙族,甚或是神族?”

  龙族盘踞五湖四海,大多居于海底深宫,极少参与陆地上的纷争。然而墨释想起外面的六翼雷犀龙,不由怀疑到四海龙族。谢棻棻与妖族的勾结,更是表明天庭诸神也难脱嫌疑。

  鱼菊狱显是与墨释想法一致,冷冷道:“你若揭下面罩自报家门,本王可以考虑回答你的问题。”

  蒙面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再未言语。

  胡温温捻须笑道:“细枝末节之事,不必多作纠缠。既然赤魔尊大人尊重天雪将军的意见,不知将军是否已作出决定?”

  天雪沉声道:“交出谢棻棻,其余人等俱可离开。”

  胡温温仿佛早已料到此节,慢条斯理的言道:“天雪将军,其实你适才的推断仅是怀疑而已,根本无法证明谢棻棻确曾暗害你。她是神庭高官,老夫释放被俘的天兵神将时,当然也包括她在内。”

  天雪一怔,立知胡温温所言不虚。她手腕处的浅痕已然消失,谢棻棻只需清除掉指甲内残留的毒液,便可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纵然天雪料定谢棻棻心怀歹意,也难以逼迫对方自认罪行。当今天庭,赤霞那样的草包,倚仗太白金星的权势,亦可身居要职。谢棻棻本身具备真才实学,背后尚有西王母、凌幻神女、九天玄女这样强硬的皇族靠山,即使当真违犯天规重律,铁证如山,只怕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譬如六雷刑司的上任长官季惟衡,贪赃枉法的罪行罄竹难书,虽被神帝罢黜神职逐出天庭,但他身为西王母的表弟、九天玄女的嫡亲长兄,仍可安然回归人间紫云山的玄女宫,逍遥自在,作威作福。

  胡温温等显然也清楚此中玄妙,是以有恃无恐,坦然同意放归谢棻棻。届时她和数百兵将同归神界,可以轻易避开天雪的私下质问。一旦回转天庭,谢棻棻在宗室贵族的袒护下势必逢凶化吉。而天雪作为此次行动的主将,无功而返,兵员折损又重,反而会受到神帝的责难。

  墨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冷酷笑意,淡淡道:“双方既无分歧,再好不过。”

  天雪深知多说无益,沉默不语。

  鱼菊狱扫了墨释一眼,俊容上掠过会心的冰寒微笑。

  天雪碍于天律限制与神庭错综复杂的背景关系,自然不便威迫谢棻棻。何况她是那种面冷心软又清高自傲的女子,恐怕不忍也不屑于严刑逼问。可是,如果谢棻棻“不小心”落入赤魔尊的手里呢?

  鱼菊狱相信至少有十种法子可令敌人招供一切真相,因为能够忍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滋味的人极其稀少,他连一个也未碰到过,无论男女。他也相信墨释既非妇人之仁的温软君子,亦非以怜香惜玉为己任的**浪子。赤魔尊的柔情爱意全部集中在一个女子身上,那就是天雪。可惜谢棻棻不是天雪,所以她注定厄运难逃。

  雉韦的神色阴晴不定,面颊上透出的青紫气愈发浓重,甚是诡异。他沉吟片刻,犹疑的问道:“假若两位出尔反尔,却又如何?”

  墨释冷哼一声,懒得作答。

  胡温温朗声笑道:“赤魔尊大人和天雪将军若是背信弃义之辈,那日在南天门外,我方数千人马怕已全军覆没。老夫适才也绝不会徒费唇舌,直接拼个一死罢了。”

  天雪微觉错愕,这位奸猾世故的妖族军师,笑声中隐约透出一股豪气,不似作伪,或许他并非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卑鄙。毕竟双方是敌对的立场,某种角度而言,不择手段也是无可厚非。她与墨释原本料定胡温温的神智已被依紫控制,眼下看来却又不像,忽然记起应将胡杉的死讯告知胡温温,当即问道:“胡军师,你是不是有个远房侄儿叫做胡杉?”

  胡温温脸上掠过惊讶和哀伤交织的神情,没料到天雪会有此问,黯然道:“不错,只是他已被衡门弟子所害。难道天雪将军认得小侄?”

  天雪回想起那个滑稽夸张的小赤狐,叹道:“原来你已知晓了。我昨日来此探察,曾在洞内遇到胡杉。返回途中遇见衡彦迪等人,方知他竟被对方击杀。胡杉本性不坏,死的可惜。然而你们妖族与人族之间的恩怨,我身处局外,终究不便过多干预,本想将胡杉的尸体带出山洞埋葬,毕竟也算相识一场,却未能寻到他的尸身。”

  此言一出,墨释毫不意外。他对天雪的性情想法已颇为了解,心知她持有众生平等顺其自然的观念,并不自恃身份,也不愿滥杀无辜。在此方面,他俩的观点全无分歧。只不过墨释最想了解的问题依旧没得到确切答案:“天雪对自己的心意到底如何?”念及于此,不免又郁闷起来。

  而胡温温一方莫不露出诧异之色,鱼菊狱亦微微动容。

  六界各道的修行者中,妖族的地位最为低下。且不论居于天上界的神魔二族,又或悠闲散淡的天仙地仙,即便是寻常的人族修真者,也不把妖类放在眼里,反将斩杀或羁押妖孽视为修仙的必要功德。例如闻名天下的蜀山佑黎塔,数百年间已关押了万千妖族,赫然成为蜀山派引以为傲的显著徽征。固然妖界不乏故意残害生灵的暴虐恶徒,确是死有余辜,但绝大多数妖族从未伤害过凡人,或是逼不得已方才奋起反抗,却也因此无辜惨死。

  况且还有那令无数妖族闻之色变百死一生的天雷劫。九天诸神高高在上,俯瞰世间,也许在他们的心目中,渺小的妖族与微尘草芥亦无差别。天雪贵为神武将军,居然会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之死而惋惜,着实令人难以置信,然其绝非惺惺作态的伪善女子,对于当年癫狂中杀害众多神魔兵将的罪行始终无法真正释怀。而就目前的局面,她也根本无须虚情假意的讨好妖族。

  蒙面男子心中一震,忖道:“难怪此女和天庭百官格格不入,与大哥的描述更是迥然不同。难道……难道我错了么?”

  荔晓姣见天雪容貌绝美又是神界高官,原本对其十分嫌恶。她还未经历过天雷劫,与神族之间也并无仇怨,不过但凡知道诛妖神雷的妖族,对天庭诸神决计没甚么好感。又见赤魔尊情之所钟,为了天雪无所顾忌,不由联想到谛妄夜的冷漠无情,益发不忿,恨不得将自身的哀怨尽数发泄到天雪身上。此刻听闻天雪所言,荔晓姣对她的看法立时大有改观,暗想这丫头的心地倒也良善,亦无轻鄙妖族之意,不像以前见过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仙神。

  胡温温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夹杂着些许受**若惊,沉声道:“多谢天雪将军记挂。昨日有位前辈高人进入洞府,恰巧看到小侄的尸身,遂将其带回秘道,交予老夫。唉,老夫已将他入土安葬,只不知如何向寡嫂交待。”

  墨释一凛,心道:“从时间上推算,那个所谓高人理应在洞中遇到过我和天雪,也会碰见衡彦迪一行。难道他敛息遁形的水平如此高超,竟先后避过我俩和衡家人的耳目?又或者他也擅长空间瞬移术?嗯,这个可能性更大。”

  雉韦念及胡杉与他曾有一场师徒之缘,自己却从未真正传授过他任何法术,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不愿再提及此事,转向墨释苦笑道:“赤魔尊大人,或许你认为在下示弱是刻意奉承,但我等确实不想与魔界交恶,更不想与你为敌。”

  “本座明白。”墨释淡然问道,“你是冰筹的弟子?他已重返人间?”

  鱼菊狱冷笑道:“何止是重返人间。昨日冰筹隐身于洞底的天然石室,趁衡彦迪凝神探察姽婳花护之际,施以偷袭,当场将他击伤,又掳去衡天兀的五弟子金宗,着实风光哪。胡温温所说为令侄收尸的前辈高人,便是指冰筹罢?他竟未摄取令侄的魂魄,是因久居九幽邃冥海转了性,还是鬼术大成,变的挑剔了?”

  雉韦骇然道:“你怎会了解的这般详尽?”

  “本王没兴趣回答问题。”鱼菊狱不耐道,“你们和赤魔尊两位的交易业已完结,现下轮到本王与雉韦的交易了。”话音未落,他已闪电般出手。

  雉韦的武技和反应远高于傅酩以,临危不乱,轻飘飘的纵身后移,然而鱼菊狱成功抢占先机,如影相随似的紧跟而至,挥掌劈向雉韦的左肩,带起一团无可抵御的狂澜劲气。雉韦忽感置身于一个无形的狭小铁壁环内,避无可避,又来不及换气移形,无奈之下,惟有抬掌迎击,岂料那无穷无尽的逼人气劲骤然消失,四周仿佛陷入虚空幻境。雉韦一怔,生出无从着力的怪异感。电光火石之间,鱼菊狱的左拳轰然而至。雉韦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胸口似被铁锤钝钝重击,浑身疲软无力。

  鱼菊狱的动作迅捷如兔起鹘落,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众人尚未回过神来,雉韦颓然瘫倒在地,胜负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