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飞雪 第九十八章 地狱之乱
作者:蓝夜未央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鬼皇城。

  鬼族统治者的王宫不似天庭那般富丽堂皇,也不似魔宫那般巍峨雄伟,然而不失大气威严。由于幽冥界永不见青天白日,殿内终年燃着磷芯长明灯,似明似暗中,隐隐透出阴幽肃穆之气。

  九位阎王爷正聚于秦广王所居的第一殿,或沉默静坐,或来回踱步,神情俱是焦虑不安。惟有第五殿的阎罗王尚可保持镇定。

  第二殿的楚江王最为胆小懦弱,轻声道:“昨日十王弟不幸亡故,今晨王城之外又莫名出现了这么个古怪禁制,进出不得,与外界联络皆断。究竟是甚么人暗中和我等作对?”其实他内心真正所惧的是,五道转轮王的离奇死亡会不会仅是个开端?下一个又将轮到谁?只是此时人心惶惶,这种丧气话终究不便出口。

  阎罗王淡淡道:“二王兄稍安毋躁,内城的曹官迟早要入殿呈献奏折,届时必会发现鬼皇城的异况,自可去往天庭求助。我族长居九幽地底,素来与世无争,我委实想不通是何方邪佞图谋不轨。”

  第八殿的平等王皱眉道:“话虽如此,却不知曹官何时入宫,就算尽快通禀神界,也不知初昊帝何时下令来援。外面那禁制好生厉害,宫内的术法师竟然全部束手无策,真是白养了一群废物。”

  楚江王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万一援兵未至,那个设置结界的对头反而先来了,怎生是好?王城内现下仅有两千护卫军,其余八千全部驻扎于城外。假如对方率军来袭,如何抵抗?”

  第六殿的卞城王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此事倒是无需多虑,我对禁闭术多少有些了解。那结界异常高明,大多会被挡在阵外,即便是功法高深的人物能够闯进去,也会陷入幻障,难以脱离。敌方想必不会大举派兵,因为他们也很难顺利穿越该阵。”

  第三殿的宋帝王忽然插口道:“只怕诸神不肯援手。”

  秦广王先前闷声不吭,闻言不禁大吃一惊:“何出此言?”

  宋帝王苦笑道:“皇城内的术法师再怎么不济,毕竟是从整个鬼界中招揽选拔而来的,不想他们对那个法阵竟是闻所未闻,可见其非同小可。我虽然不擅术法,但也知晓六界之内最强大的术法师出自何处。他纵然魂灭久矣,所创的术法可未曾湮没。”

  其余八王同时变了脸色。

  阎罗王沉声道:“三王兄,祸从口出,千万慎言。”

  宋帝王摆了摆手:“不妨事,反正殿内只有咱们几个,索性摊开来说。”他略显迟疑,似在措辞,半晌方道,“神族先帝帝喾在位之时,与鬼界颇为亲近,甚至册封我的长姊为西泠公主。然而初昊即位后,对待我族十分冷淡,自从西泠亡故,两界的关系更是每况愈下。各位可知是甚么缘故?”

  鬼王一般是择贤而立,若其子嗣极有作为,亦可世袭。现任的十殿阎王中,宋帝王和五道转轮王便是接替其父继承王位的。不过帝喾当年册封西泠公主之际,尚是前任宋帝王掌政。

  第七殿的泰山王恨恨道:“还不是夜虹那小妮子惹的祸!她假传天雪托梦,令其最后一次凡间转世以真身本貌出现,居然就此勾上了墨释,引起连番变故。我一条老命也险些丧在那肆意妄为的大魔头手里。幸亏西王母宽宏大量,只将夜虹遣回鬼界,不许她留于神庭继续侍奉,否则若是追责下来,我们全都脱不了干系!”

  众王回想起赤魔尊的强横威势,犹自心有余悸,脸上又是一阵愁云惨淡。然其深知墨释固然狂傲霸道,却具光明磊落的英雄气概,决计不会暗害五道转轮王,更不会有兴致悄然设个结界,故意令受困者疑神疑鬼,坐立难安。

  阎罗王沉吟道:“在此之前,初昊帝对我等也不算友善,至少与帝喾相比,是差的远了。我在位业已数千年,竟从未受邀出席过最高级别的天宫私宴。即使两任帝君对外族所持的态度和政策不同,也不该这般天渊之别。莫非其中另含隐情?”

  宋帝王长叹一声,缓缓道来:“几位均是初昊登基多年之后,方才成为鬼王,并不清楚某些神庭密闻。我也是以前从长姊那里获知的。其实帝喾起初根本没打算将皇位传于初昊,而是另有人选。当时天庭诸神、西方佛界的高僧、天界二******城中较有势力的城主、四海龙神、以及我界的十王,虽未公开明言,私下里也大多倾向此君。岂料几经周折,又加上西王母和太白金星的鼎立支持,最终还是初昊荣登天帝宝座。”

  楚江王讶异道:“其时太白金星应已升至中丞令了罢?身为文官之首,想必也有实力角逐神帝之位,为何甘于辅佐初昊?”

  宋帝王解释道:“神魔处于世间诸族的最高层级,号称不老不死,并非当真寿命无限,只是远远长于其他族群。据说他们的寿限可达数百万年,但是活到百万年的神魔,通常便会进入衰退期。太白金星升任中丞令的时候,已然垂垂老矣。帝喾绝不会选择这样的继承者。何况太白金星老奸巨滑,他入主璇玑宫,可谓一神之下万神之上,自然享尽荣华,何须再去绞尽脑汁的争夺帝位?立于巅峰绝顶的滋味固然绝妙,攀爬过程中却是九死一生。”

  平等王忍不住道:“帝喾朝最负盛名的臣僚均是武将,即战神刑天与开明神陆吾。刑天为谋帝位,不惜反叛。那么帝喾属意的莫非是陆吾?难怪初昊称帝后不久,陆吾便辞去神武将军之职,隐居西昆仑司天峰。嘿,刑天和陆吾鹬蚌相争,岂料后来者居上的初昊坐收渔翁之利。”

  宋帝王眼中现出悠远而又敬慕的神情,低声道:“并非陆吾。帝喾所青睐的是个神体散仙,名作道悾。我多年前曾在紫云山玄女宫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先父健在,我尚年少,然而平生所见,无论真力之超绝,还是见识之渊博,抑或气度之高华,无出其右者。现今以潇洒倜傥而著称的谛妄夜、叶寒乔,与道悾相比,简直就像两个未脱青涩然又故作成熟的孩子。”

  众王莫不面露诧异之色。

  鬼术最强的第九殿都市王迟疑道:“道悾?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此君的名号。”

  宋帝王微笑道:“真正超卓的人物,未必一定名震寰宇,妇孺皆知。譬如衡门子弟,常年隐于人间西北崦嵫山,上可闻达于神魔两界,在凡间却是鲜有人知。况且道悾从未在神界为官,纵然功法精湛,并不尚武好战,亦不喜宣扬自夸,甚至懒怠于参与凝武大会和丹苕会武,自是难以出名。呵,在那样清华散淡的男子眼中,通过种种武斗争竞与权谋倾轧得来的尊荣,也不过是些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罢。”

  都市王纳罕道:“然则帝喾贵为九五之尊,一个默默无闻毫无作为的散仙岂会名扬于庙堂之高?何况二十八城主中不乏良才俊彦,佛界的大德们更是世外高士,为何也如此赏识此君?”

  宋帝王叹道:“九王弟,你怎地如此不通透?《玄黄七血咒》名列五大奇书之一,然而知晓著书者之名的又有几何?若论暗杀与刺探消息,无人可及欢寂渊薮的‘煌影’、‘静水’两大秘密组织,然而知晓欢寂渊薮之主真实身份的又有几何?有些人成就轰轰烈烈的大事,却未必在意那煊赫于世的官爵或声望,反视名利为缰锁羁绊,避之不及。若说霄伤熠的纵横六道是‘显名’,道悾的淡泊自甘便是‘隐名’。你们可知帝喾与刑天激战于人间常羊山,助其斫斩刑天之首的是谁?可知第三次神魔大战前夕,力劝帝喾尽快扩充兵员、整肃军纪的是谁?可知神魔联手苦战吞天的危急之时,以辟妖剑击伤吞天的又是谁?”

  楚江王听的目瞪口呆,不由接口道:“难道俱是道悾所为?”

  宋帝王颔首,忽又喟叹道:“各道皆称霄伤熠是当年的六界第一强者,却不知他与道悾孰高孰低?我想霄伤熠之死,恐怕或多或少,也是为名声所累罢?”

  殿内一阵寂静。

  秦广王愣怔片刻,回过神来:“且先不提那道悾的厉害了得。初昊之所以暗生怨恨,就因我界前任十王多数支持道悾?可是如你所说,当时佛界、仙族、龙族,乃至神族本身,倾向道悾的同样大有人在啊。”

  宋帝王面色一黯,无奈道:“前任十王的性子,列位也不是不知,多像五王弟这般刚硬耿直。帝喾弥留之际,终于传旨命初昊接任,随即诏告天下。天庭百官和各界高层虽颇多不服,但也不敢公然声张。唯独我界高唱反调,前任秦广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联名上奏反对。初昊的难堪和恼怒可想而知,估计他正是那时埋下了厌憎我族的种子。多年来本也无事,反正鬼界一贯偏于独立,不像仙龙二族完全依附于神界,初昊对待我等态度冷漠,亦无大碍。不料几年前偏又出了夜虹那件意外变故,导致天雪神将与赤魔尊的关系暧昧不清。唉,真是旧怨未解,新恨又生。神族向来伪善,表面上宽容悲悯的一团和气,没准暗地里早就下了刀子,不似魔族那般爱憎分明,一旦结仇,就明刀明枪的见个真章。初昊又是众所周知的城府极深,如今皇城外突如其来的禁制困境,焉知不是他设的局?”

  阎罗王心思缜密,正容道:“也许初昊对我族的冷淡确是源出于此,然其毕竟是诸神至尊,气量不至如此褊狭,更不会罔顾大局,轻率的与鬼界翻脸交恶。霄伤熠功法高绝,术法之强更是独步天下,在世时乃是初昊朝的中流砥柱。假如外面的咒术当真是霄大师所创,以初昊的精明谨饬,岂会落下这等易被识破的把柄?退一步而言,就算是初昊派人设下这么一个禁制,又有甚么用处?困死我等?这个想法未免太过愚昧可笑。神魔不论多么长寿、多么强大,依旧是有血有肉的生灵,终究还需适量进食,只不过间隔期极为长久。然若长时间耗费真力,比如连日交战,那么一般每隔数天,便要以吃食或灵丹仙露等补充体力真气。而我们鬼族并无真正意义上的实体,可以完全不需食水。即便长期围困,又有何惧?”

  众王均觉阎罗王言之在理,惶惑灰败的面色总算有所缓和。

  殿外一名鬼卒满脸喜色的疾奔进来,跪下行礼道:“启禀各位殿下,城外的禁制突然消散了!”

  众王闻言无不惊喜交集。秦广王清清嗓子,正待答话,又一个鬼卒慌张失措的奔入殿内,高呼道:“不好了,殿下,外面不好了!”

  秦广王不悦斥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鬼卒喘了口气,顾不上磕头谢罪,焦急续道:“卑职看到赤魔尊大人又来了!”

  五官王和泰山王吓的猛然从座上弹起身来,恨不得立刻凭空消失。他俩宁愿面对假仁假义的神族,也不愿面对明刀明枪的魔族。

  楚江王结结巴巴的小声道:“他……他又来鬼界做甚么?天雪不是早……早已回归天庭了吗?难……难道是为了飞……”

  话未说完,墨释一行已然步入大殿,楚江王当即住口不语。

  秦广王与平等王快步迎上,后者堆笑道:“赤魔尊大人法驾光临,鬼皇城蓬荜生辉。小王们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这些个鬼王除了阎罗王刚直傲骨,余者每次见到墨释总是卑躬屈膝,一脸不自觉的谄媚。其实单以地位而论,十殿阎王身为鬼族之主,统御九幽冥界,名义上与神帝魔帝均是平级的,自然并不低于赤魔尊,如此谦卑未免与身份不符。然所谓神鬼怕“恶人”,自从墨释挥手间重伤五官、泰山二王,鬼王们在其面前就彻底失了胆气。他们也清楚赤魔尊不像某些神界高官那般喜听奉迎之辞,更不会无缘无故的颐指气使、欺凌弱者,但是面对自己深心畏惧的人物,想假装出不卑不亢的姿态着实不易。好歹伸手不打笑脸鬼,礼数周全总没有坏处。

  墨释微微蹙眉。他素来不喜虚言客套和阿谀奉承,只是不耐烦的冷哼不语。

  平等王也没指望赤魔尊会微笑应答,心道他未开口斥责已算是客气。目光一转,看到墨释身畔的天雪,含笑道:“天雪将军,多日未见,别来无恙?上次将军来此询问沄惜、秋曼二女神的魂魄所在,我等对此实是一无所知,爱莫能助。”

  这番言辞尚可说是得体合宜。假如天雪前来仍是为了此事,自然不好继续追问。平等王知道天雪曾经杀害数千神魔将士,千年前正是因此获罪下界,但或许是天雪太过美貌的缘故,未曾亲眼见识过她出手的,通常很难对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子产生惧意,生出歹心的反而屡见不鲜。

  楚江王暗暗称奇:“这对小情人现今分处神魔两界的高位,竟然明目张胆的联袂而来,也不懂得避嫌。嘿嘿,难不成恋奸情热烧昏了头?话说回来,天雪这丫头清丽中又含妍艳之姿,素衣长发,不施粉黛,当真是天生丽质,比起当年艳名冠绝六界的牡丹仙子,亦不相上下。难怪邪僻张狂的赤魔尊也被迷的晕头转向。啧啧啧,大恶魔也难过美人关哪。可惜鬼族竟没这等绝色。”

  他所思所想甚是不堪,面上却显出一副恭敬至极的神色,不敢稍露暧昧嘲讽之意。即使觐见天帝,也不过如此而已。

  天雪淡然回礼,心中略感诧异,没想到鬼王居然如此敬畏墨释,连蓬荜生辉这种谦辞都用上了,那要是天帝亲临,他们说些甚么?

  忽听墨释低叱道:“滚出来!”

  在场者不由一怔。五官王和泰山王面面相觑,心道我俩还没来得及躲藏呢,怎么“滚出来”啊?

  鱼菊狱的了然目光移向殿内的阴暗一隅,声色不动。

  众王的注意力悉数集中于墨释、天雪身上,几已忽略了鱼菊狱与司沉奈的存在,他俩却也毫不在意。

  墨释自出道以来,历经实战无数,与各式各样的人物交过手,其中不乏阴毒狡狯之徒;鱼菊狱曾遭受左相川酆秘密遣派的多名高手的围捕追杀,若非冒险潜入天魔界暂避,得司空秀蓝灵药相赠,势必丧命。相比司沉奈这种尚未真正经历过危机险难的清贵神将,他俩自是机敏警觉的多,甫入看似戒备森严的秦广王殿,便暗自施法探察。

  大殿深处响起一声脆若银铃的轻笑,一名浓妆华服的姣美女子现出身形。

  秦广王失声道:“爱妃,怎么是你?!”

  阎罗王喝道:“众王商议机密要事,你隐身窥探于此,居心何在?!”

  那女子并不理会两王的惊呼质问,袅袅婷婷的走近众人,独向墨释裣衽行礼,娇笑道:“妾身阴漠彻,拜见赤魔尊大人。”一双翦水秋瞳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墨释,似可勾魂夺魄,又仿佛骤遇情郎,蕴含着万语千言不得倾诉。

  天雪心里一阵没来由的不舒服,忖道这女鬼的眼神好生古怪,是想勾引墨释吗?她久居天庭,勤于修炼,贯少应酬,平素所识俱是端方内敛的神女仙姝。即使是玲珑活泼的云麾将军汀小茶,又或开朗明快的新任毓灵尊者黎愁,在正式场合亦是垂首低眉的矜持模样。

  天雪日前虽见过鸢碧和荔山蛇女,但是当时情况特殊,那两名妖娆女子并未过多显露撩人之态。她自不晓得这就是风情艳女无不擅长的媚眼诱惑,忍不住悄悄斜睇墨释,看他作何反应。

  墨释根本面无表情,淡冷道:“你和冰筹是何关系?”

  阴漠彻柳眉轻扬,咯咯笑道:“妾身是秦广王殿下的姬妾,大人却问我与冰筹有何关系?”

  秦广王极为宠爱这名妃子,固然心知阴漠彻暗藏殿内必有缘故,却恐墨释一时不快杀了她,忙打圆场道:“赤魔尊大人怕是误会了,阴氏确是小王的嫔妃。大人所说的冰筹,可是当年那个凭借御鬼大法涂炭生灵的恶鬼?他不是早就死于谛妄夜之手了么?”

  墨释懒得详加解释,突然纵身而起,径取阴漠彻的咽喉处。

  阴漠彻一惊,略显迟疑。她料定墨释存疑颇多,不至急于痛下杀手,然而直面赤魔尊的威势,终究不敢以自身的性命作赌注。当下侧步横移,掠开数尺,举手护住面门。她一袭茜纱长裙,高髻簪钗,珠翠环绕,打扮的繁赘异常,动作却极为迅捷。

  各殿阎王骇然变色,直至此刻方知,这个柔媚妖冶的美姬居然谙习武技之道,身手矫健,端的高明。

  墨释已从幽溟处得知阴漠彻的法力尚且强于诸位鬼王,早有防备,那一式本是虚招,见对方避闪,就势折转方向,疾速跟进,一把扣住阴漠彻的右腕脉门。

  高手之间过招,瞬息可决胜负。阴漠彻那短短一霎的犹疑,立失先机。

  阴漠彻深知自己绝非墨释的对手,但万没料到转眼间便落入他的掌握,隐隐生出恐惧之意,面上却露出甜美笑容,曼声道:“赤魔尊大人,你若想与妾身亲近,也不必这么用力嘛,妾身的……啊!”她蓦地发出一声惨呼,惊叫道,“你……你要做甚么?!快住手!”

  墨释手腕翻转,已将阴漠彻推了出去,唇边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冷诮笑意:“你倒是比那青面鬼有胆色,在本座面前,还有闲情说笑。”

  阴漠彻似乎骤然间气力尽失,踉跄后退几步,竟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她抬起头来,一时间也未想到那青面鬼是指雉韦,脸上满是怨愤之色:“你封了我的鬼力?!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况你贵为赤魔尊,轻易不理外族纷争,为何插手鬼界之事?”

  魔族的封灵之术独辟蹊径,须得施术者亲自解除,若是他人不得其法,强行化解,受术者的修为极易剧损。阴漠彻感觉全身虚弱疲乏,提不起分毫灵力,与寻常的幽魂亦无不同,眼下即便是一个低等鬼卒,也可轻易取其性命,不禁惊恐交加。

  墨释哼道:“只要你据实回答问题,本座自不会为难你。”

  阴漠彻闻言心下稍安,情知此前所料无差,然已装不出媚惑欢悦之色,低声道:“大人请问。”

  墨释却先转向秦广王道:“幽滟公主呢?唤她出来。”

  楚江王难得生出急智:“大人稍候片刻,小王立刻去请贤侄女来此叙话。呃,大人和天雪将军可还记得夜虹?她已返回鬼皇城。两位是否要见上一面?”他打算借此远离墨释,以免无妄之灾。五官王、泰山王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跟在后面,也想趁机溜之大吉。

  天雪一怔,关切问道:“夜虹是被天后娘娘贬回鬼界了?可曾受苦?”

  楚江王摇头道:“未曾未曾,只不过昨日十王弟不幸薨殁,夜虹不及她姊姊幽滟坚强,伤心过度,情绪十分不稳,晕厥两次了。”

  天雪叹道:“让她静心歇息罢,我们且先见见幽滟,有事相询。”

  楚江王应了一声,正待离去,外面又急匆匆的奔进一名鬼卒,禀报道:“各位殿下,有一狱官从十八地狱那边赶来,言道今晨忽有大批不知来历的鬼军围攻地狱,已将羁押其中的怨魂厉魄放出不少。那狱官见势不可挡,拼死杀出重围,来此求援。可是又被外面的强大禁制所阻,他受伤颇重,支撑不住昏迷多时,适才苏醒过来,连忙入宫报讯。”

  众人一震,登时明了城外那禁闭结界离奇出现的原因所在。原来非是为了算计鬼王,而是意在释救囚于各层地狱内接受惩罚的诸多厉鬼。

  天雪面现忧色。墨释此前虽未明言,她也隐约猜到囹阈封界十有八九又是依紫所设。该女的图谋断非鬼界权势,想来仅是为了相助冰筹。假如这万千恶魂俱为冰筹利用,只怕又将掀起腥风血雨。

  阴漠彻如释重负,美目中闪过难以察觉的欣慰笑意,那笑意中却又透着一丝惨痛与寂寥。她总算不负师命,这个暗中谋划两年的行动终于大功告成。而师父的允诺业已兑现,五道转轮王果然备受痛苦折磨,且不得好死。她潜忍许久,不惜以身侍敌,终为阿弟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