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郡前,黄昏初起,天边红云似火,余晖穿透枝头,映照整棵树都是红黄色。秋季悄然来临,不需多长时间,便是黄叶漫天。
一队马车队随着红云当头,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
玉门郡作为都城,高达十五丈的成墙巍然屹立在北方大地上,令其余一干城池黯然失色。
墙体通黑,无数用草字写有青苍、关内王几个字的大旗在城墙各处迎风招展,黄底金字,闪耀夺目。
都城玉门郡与其他小镇城池的不同之处在于有开城闭门一说,酉时闭门,隔日辰时开城。
闭门之时被堵在城外的商旅有些会破口大骂,有些会百般乞求,不论何种方式撒泼,这道门到了时辰之后终究不会打开。城内虽然处处繁华但物件都较为精贵,城外却一片萧条,无非就是住着一批农户。
后来有精明商人发现其中商机,便在城外租下个二亩三分地,建上些简陋客栈发一笔横财。
青苍国庙堂之上也默许这种行为发生,一来可以减少被堵在城外的商旅心中抱怨,二来也算是增加些许城外的人气,何乐而不为?久而久之,玉门郡外由两三层客栈组成的村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与城内动则四五层的高阁形成鲜明对比。
城墙之上有位眼尖的守卫见到有车队临近,估摸着那车队在怎么敢也来不及在闭门之前赶进城。便手持长枪懒散的依靠在城墙边,准备看一出吃闭门羹的好戏。这种好戏他看的不少,不可不说是百看不厌,每次总能从被堵在城外的商旅中寻得不同乐趣,活生生一个乐活家。
由于最近青苍国各地集市的缘故,许多临近玉门郡的商旅们都争先恐后快马加鞭的赶路,唯恐不能在酉时之前抵达城门。门前场面人流如洪比那集市还要热闹几倍不止。城防营将士有时还会稍微网开一面,多个半刻钟闭门的情况也是发生过的,但善心也仅限于此。
远远被甩在后头的曹轻侯一行人不紧不慢,车上的那位公主说了,会有人来接他们。
愈是临近城门,愈是能发现城外这些原本黑灯瞎火的客栈村落渐渐灯火通明,这现象也就说明酉时到了,城门关了,客栈也在接客做生意了。
毫不起眼的镖队来到城门前,此时城门紧闭,门前还滞留着些许大概是初次来到玉门郡不懂规矩的商旅正在满地骂街,那群手持长枪的守卫也不动怒,却是兴致勃勃的听着叫骂,日复一日的看着每天重复的闭门羹大戏,乐此不彼。
吃闭门羹这种事儿呢,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知道若是耽搁了时辰,便要去城外的客栈中夜宿一晚了。
秦萧楚马车上的滕春秋径直走下马车,往那紧闭的城门前一站。
早已找好了客栈的商旅正趴在农舍客栈的窗边瞧着热闹沾沾自喜:“又多了一群人进不去城了。”谁说不是呢,一眨眼的功夫,城外几百家客栈都基本人满为患了。
城墙之上,一位将军装束模样的男子与那持枪守卫一样,始终观察着这队车队,只不过他是纯粹的注意动向,只见那马车停下,出来一位中年男子,却是天色渐黑看不清长相,不敢妄自菲薄,好在那中年男子开口喊了一句:“开门,”听到声音,这位将军模样的男子便知道,是他们回来了。
厚重的大门不断发出吱呀的声音,刺耳又翁鸣。玉门郡大开城门,随即城内涌出几千位披甲军士,各个手持长枪做迎接姿态站在门前两旁。
上次酉时之后开门还是百年前的那场战乱。
门前商旅欢呼雀跃却迫于军士林立的压力没人敢直接进城只得暗自期待,而已经入住在城外客栈的商旅捶胸顿足痛心不已,他们的家可都在城内,早知道城门会开那可就省了住客栈的银两,这住一晚可不便宜。
曹轻侯何等阵仗没见过,且不说金陵那座宫殿有迎客七十二般方阵,即使是金陵秦家待客迎送之道也有十二般名堂,此时心中却还是止不住冒出一句:“好大的手笔!”
少年李辞透过车窗,一双眼睛被玉门郡上宽阔的大道、几层高的大楼所吸引,惊叹道:“这就是玉门郡呀?”
审判的黄伯奚笑而不语。
李辞此生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在玉门郡内贩剑,人多不说,价格还能卖得高些。
被守卫环绕的袁宿全程胆战心惊,不停的琢磨,“是不是摊上事儿了?”
司徒诗瑶一直注意着秦萧楚的表情,发现这阵势并没有在秦萧楚心中激起太多涟漪,不禁一阵失望。
那位将军模样的男子直接在滕春秋面前停下,低头抱拳单膝跪地:“末将马焕,奉命在此迎接公主殿下、侯爷进城!”
周遭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滕春秋回头冲曹轻侯微微一笑,示意进城。
门前滞留的旅客极多,曹轻侯的车队却率先而入。
随后城门未关,涌进许多耽搁进城时辰的商旅。这一夜的玉门郡,在酉时之后,城门开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关闭。
即使城门关闭内外不通,玉门郡内此时依旧灯火通明惶惶犹如白昼,但路上行人甚少,这一切源于主干道上已经封禁,两旁三步设一卫一眼望不到尽头,直通王宫方向,约莫着得有个几万军士,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仗势。
城内少数军帐已是一片空荡荡,军士们都在街上站岗来了。
司徒诗瑶对于自己所提出来夹道迎接的方式很满意,薄纱之下嘴角微扬,自喜。
这队马车似那走上星光大道的九五至尊,两旁守卫身后的商铺旁无数居民探头观望疑惑丛生,是何等的人物才能够在玉门郡内享受这般隆重的待遇?削尖了脑袋一探究竟也就只看到前方一位骑在马上的九尺高大和尚,还有几辆普通的马车,身后跟随着方才出城迎接的几千军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倒是两旁的酒楼客栈之上,有无数人只需稍微探出个脑袋便能一睹街上全貌。
从进城之时起,曹轻侯就时刻警觉打量着四周,发现这无数盯着车队的眼睛中,隐约藏着许多不安分的气象,不禁忧心忡忡。难道当真就如滕春秋所说,城内只是些阎王阁负责刺探情报的人?好在那群人只是鬼鬼祟祟,并没有作出出格举动,沿街几万军士加上身后几千这军士可不是摆设,相信也没人敢以卵击石。
人群中,有几双眼睛互相看了看,最后不知是谁摇了摇头,对视的几人便做飞鸟散,又在城内各处潜伏了起来。
披甲军士手持长枪,一条大道畅通无阻是灯火辉煌下此刻玉门郡内的真实写照。
独坐一车的袁宿自进城起就一路浑身哆嗦,不敢开车窗四周张望,这好不容易鼓足点勇气打开车窗一看,“乖乖,到玉门郡的王宫了!”又被惊吓的昏厥了过去。士农工商,商排末尾,哪里接触过那权势之巅的庙堂,更别提庙堂之上的波云诡谲,这一看,更是直接要进到盛名享誉洪流大陆的关内王府邸,能不给吓坏了?
袁宿所见到的,就是眼前这座上书“青苍宫”牌匾的城门。
城内有城,说的就是就是这座关内王府邸。
那五辆装满兽皮的马车被单独牵在一侧,三辆马车先后进宫。
一进宫,司徒诗瑶、滕春秋、曹轻侯、黄伯奚、秦萧楚、苏长河、青婵、袁宿、李辞便先后下车步行。
天脊城北域王的府邸是白灵岛,岛中每座小院无非也就占有三亩地,而这青苍宫,则是真正意义上的以府邸划分,稍微小点的府邸也是占地十亩,朝殿之后的关内王府邸更是占地五十亩,光是仆人侍女守卫就有上千人。
初次进到有北方育龙福地之称的青苍宫,曹轻侯也忍不住感叹一句眼前错落有致的各大府邸以及百级台阶之上高耸入云的朝殿。虽稍显逊色于金陵那座盘龙卧虎宫,单从地域宽广而言,青苍宫也算是几大藩王中拔尖的,而白灵岛虽优于精致,却当属末尾。
一位身穿金黄色双龙戏珠袍的男子步伐凛然,身旁没有文武朝官,身后跟随着几十位全身着重甲仅露出双眼的亲卫。
从朝殿之上走来,缓缓走下百级台阶,在曹轻侯前止步。
“父王!”司徒诗瑶娇喊一声,先人一步小跑了过去。
来者一把将其拥入怀中,万分溺爱。
曹轻侯在金陵秦家见过此人画像么,自然是认得,关内之王司徒翦。
急忙跪地作揖额头触地大呼一声:“曹轻侯拜见关内王。”
庙堂之上的曹轻侯敢放肆,但对于这类王爷级的人物,定然是不敢造次,更何况司徒翦的父亲可是在存瑞年间与存瑞帝君几乎平起平坐的人物。
其余众人皆下跪拜伏。
袁宿双腿发抖。
李辞那双灵动的眼睛四处打量,只觉得这地儿十分的阔气。
司徒翦不顾那跪在地上的众人,缓缓松开怀中司徒诗瑶,直接前去扶起秦萧楚。
秦萧楚并不认识这人,惊愕不已。
司徒翦只是淡淡一笑,说了一句:“这一路,辛苦。”
司徒翦转身看向狼狈模样的司徒诗瑶,想要责怪,却是不舍,便温声说道:“瑶儿,你看看你,衣服都脏了,还不去换身衣裳?”
关内王膝下一子一女,唯独钟爱宠溺这位公主,视为掌上明珠,青苍国谁人不知。
司徒诗瑶看了看身上这衣裳,回想起在龙头镇外那场追逐,鼓着脸生气的看向神情痴呆傻乎乎站在那的秦萧楚,不乐意的说道:“都怪你们,被那么多人追。”
秦萧楚心想“这也不是我秦萧楚做的啊,得怪曹轻侯太莽撞,而且谁知道你们就在镇外,”这话在这场面之下没说出口,只能是尴尬的挠了挠脑袋。
司徒翦见状笑而不语,对着司徒诗瑶轻声交代道:“瑶儿,晚些时候,你与父王说说都发生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儿。”
“另外,今晚父王会在府中设宴,你待会儿与他们知会一声。”
司徒翦说完便双手负后,面朝朝殿背对依旧在下跪的曹轻侯一行,朗声缓缓道出一句:
“平身!”
威严十足登上台阶而去。
一上一下之间,王家霸气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