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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雨温和的声音将龙阳君从思绪中恍然惊醒。
龙阳君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已经完全陷入了齐雨的节奏中,这对他来说自然是大大地不利!
龙阳君勉强“嫣然一笑”,“娇声呖呖”道:“公子漏了不少呢!”
说罢伸出纤巧的玉手,从托盘中又拈出一只青翠的小玉杯,放在酒红玉杯的左侧,拈出一只红、蓝相错的漆器酒杯,放在绿、红两只玉杯的上方,又拈出一只蓝色的漆器酒杯,放在右上,最后拈出一只青铜酒爵,放在最下方。
齐雨微微一笑,韩为木德,青绿色的小玉杯是韩国;赵以火德为主,木德为辅,红、蓝交织的漆杯便是赵国;燕为水德,在大海之滨,蓝色漆杯便是燕国;楚国虽然颓靡,但毕竟还是当世大国,因此最下方高大的青铜酒爵,便代表了楚国!
“公子若不介意,奴家便命名了。这是南子,这是北子,这是中一子,这是中二子。奴家洗耳恭聆七子之事!”
南子自然是楚国,北子是燕国,中一子是赵国,中二子则是韩国。
齐雨对龙阳君的机敏大为佩服,不过他心有成算,便来者不惧,“哈哈”笑道:
“好在此间有酒,有酒便有故事,君上既然想听七子之事,在下自当满足!”
“公子真乃当世豪士,本君钦佩之至!”
齐雨来者不拒的豪气,竟然激起了龙阳君难得一见的男子气概!
“首先,北子一向积贫积弱,唯一的一次崛起,也是沾了五子抱团的光,之后很快又打回原形,北子存在感很弱,就先撇开它不谈!”
齐雨上来就将代表了燕国的那枚蓝色漆杯,反扣在了桌上。
燕国从春秋开始就没什么存在感,一直都是待在偏僻的角落,自己跟自己玩,到了战国,勉强才被算入七雄的行列,但其实中原战局一般很少带燕国一起玩。好在燕国总算祖坟冒青烟,出了个立志复仇雪恨的燕昭王,派乐毅率领五国联军灭齐,威风了一会儿。
但其实当时乐毅领导的五国伐齐之战,燕国只是叨了其他四国的光--首先发起各国一起讨齐的是秦国,燕国虽然对齐国有血海深仇,但根本没勇气也没实力站出来当出头鸟,等到秦、赵一合计,大佬们一拍板,燕国才敢跳出来当拉拉队。
其次乐毅当时身兼燕、赵两国相印,就连打败齐国主力军的济西之战,乐毅也是派赵军冲上去打的。
灭齐的后阶段,燕军才从拉拉队转正,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舞台,但那时的齐国早已经吓破了胆子,根本没法做出像样的抵抗了,燕军这边则气势正盛、同仇敌忾,又有名将乐毅作为主帅,这便终于威风了一次。
不过这也能算燕国威风过一阵子,可惜只是曾经。
龙阳君没有提出异议,燕国的弱小是公认的。
齐雨挑眉而笑,又将代表韩国的绿色小玉杯,反扣在了桌上。
“中二子最弱,夹在七子中间左右不是人,就像个成日受气的小媳妇,同样没什么好说的。”
龙阳君掩嘴而笑,没有反对。
魏国对韩国这小兄弟,自然是轻视的,从大梁城内的韩国使节馆的待遇,就可见一斑。
齐雨随即将代表赵国的红、蓝相间的漆杯,反扣在了桌上。
“中一子曾经强壮过,可惜现在只是将死之人,无能为力了,提起来难免让人难过,那就不说它了!”
这自然指的是赵国在长平之战后,彻底被秦国打得衰败了。
龙阳君又气又恼又好笑,没好气地白了齐雨一个“媚眼”,他没想到,自己刚把七子的局面摆好了,齐雨上来就把北子、中一子、中二子这三子一气儿都给扣了!
气人的是,龙阳君对此既感无话可说,又觉心悦诚服!
“好了,现在故事的四个主角总算粉墨登场,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西子、东子、中子和南子!”
齐雨自顾自地拊掌而笑,完全不顾龙阳君一脸幽怨郁闷的表情。
龙阳君念头一转,想到了朱己曾经分析过的天下局势,两相印证下,对齐雨佩服之情,自是油然而生!
谈话的节奏竟不知不觉间完全掌握在了齐雨的手上。
齐雨笑道:“方才东、西、中三子的故事刚说过,那就先从南子开始!这南子啊……哈,该怎么形容呢?”
齐雨搓了搓下巴,看着代表楚国的青铜酒爵,嘴角一勾:“虎头蛇尾?左右逢源?糊涂透顶?立场摇摆?软弱可欺?这些形容好像都挺符合南子的哦!”
龙阳君嘴角一抽,他总觉得齐雨说的这些话不仅在讽刺楚国,同样也在讽刺魏国。
“有关南子嘛,它和西子是亲戚,虽然最近闹了别扭,其实两个人总是在眉来眼去。它和东子的关系也还不错。唯一它看不惯的,好像也只有总挡着它的路的中子了,嗯……看来在西子想要揍中子的时候,中子很难依靠南子了!”
龙阳君真想叹一口气,没错,楚系势力在秦国根深蒂固,楚国很容易就被秦国哄过去,楚国也因立场总是不明确,和中原各国一向离心离德。
楚国跟魏国的关系就更不用说了,楚国想要北出中原,挡在前方的拦路虎就是魏国,魏国可以说是楚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反正说来说去,魏国若想找个粗腿来抱,真的好像非齐国不可了!
抱粗腿不是什么坏事,问题是,魏国能抱得上齐国这条粗腿吗?
龙阳君不打算再和齐雨云山雾罩地打哑谜了,饮下一杯酒,娇声呖呖地笑道:“东子固然好,可惜一直在养病,康复之后,倒是和西子好上了,自己在那儿颐养天年、优哉游哉地,也不见它出来管事儿。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齐雨笑了,龙阳君究竟还是厉害的,此言一针见血,他既在埋怨齐国一向和秦国交好,丝毫不理会中原纷争,又是在试探激将齐雨,现在的齐国,是否已经打算出山,终于要干预中原之事了?
“所以君上也同意,这个故事,最终还是东、西、中三子的故事?”
齐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顺手将代表楚国的青铜酒爵平方在桌上,眼含深意地直视着龙阳君,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道。
龙阳君“嫣然一笑”,悠然道:“本君自是同意,这三子之间的均衡,其实正取决于中子的态度,中子若想投靠一方,被孤立的另一方,不就危险了吗?”
这话却是反将一军,提醒齐雨不要小瞧了魏国的作用,作为中原大国,魏国不是好惹的,如果魏国受不住秦国的侵略,反而投靠了秦国,那么齐国可能就要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中了!
当然,龙阳君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没底的,因为秦、齐关系一向很好,而此番秦军一旦东出,兵锋所指又岂是魏国求饶可以消解的!
大梁,是魏国的命根子;垣雍,则是悬在大梁头上的屠刀!
这柄屠刀一旦被秦国握在手中,手起刀落,结局便已经注定!
在齐国感到孤立无援之前,魏国只怕早就灭亡了!
“说得好,君上果真聪慧敏锐,在下佩服之至!”
齐雨拊掌大笑,毫不吝啬赞美之辞!
“不过请恕在下先前买了个关子,其实在这个故事里,还隐藏了一个最为关键之处!”
齐雨微微一笑,拿起一根被当时人称为“著”的象牙筷子,把它竖着放在了代表秦国的酒爵的右方。
于是这根象牙著,就像一条天堑一般,横亘在了西子和中子、东子的中间,将西子与中子、东子泾渭分明地分隔开。
“只要此物还存在,西子便进可攻、退可守,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如此一来,自然不会存在真正的均衡!君上不妨猜一猜,此著何指?”
齐雨指了指这根象牙著,挑眉而笑道。
龙阳君一点就透,恍然道:“此著乃指代天下雄关--函谷关!”
“哈哈,和君上这样的聪明人谈话真是让人感到畅快,不错,只要函谷关还存在一天,秦国便固若金汤、安如磐石!这天下就永远不会出现真正的均衡态势!魏国,也就永远无法真正获得立足于当世的筹码!”
齐雨终于图穷匕见,如当头棒喝般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言便如醍醐灌顶,让龙阳君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忡了。
齐雨将象牙著从桌上拿起,双手各握一端,内劲一吐,便将坚硬无比的象牙著折为两段,扔在了桌上。
这一手硬功夫将龙阳君震得花容失色。
“君上,只有将函谷关这秦国的东大门永远拆除,天下间才会存在真正的均衡,山东六国也才能有安身立命可能,这正是在下此趟出使的真正原因!此举同样得到了寡君和田相的支持。还请君上,务必将这个三子和七子的故事,转呈贵国大王!”
齐雨一番话言罢,长身而起,双手一拢,对着龙阳君深深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