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睛似乎根本没打算跟唐少计较,他在键盘上点了几下,屏幕中的画面又换了一批,几个路口开始不停地变换。第二个窗口里的三维模型开始不断闪烁起红色无色标记点,随即又会有一张张被红笔注释的档案跳出来。
厚瓶底看了一眼时间,在笔记本上写下六分钟之后就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计算。
“他写的是什么?”唐少低声问欧阳北燕。
欧阳北燕爬在唐少耳边还把声音降低到了几乎听不见的程度:“他想制造一起交通事故,而且还是要毫无痕迹地制造这起事故。”
“我也看出来,但他要怎么制造?”
欧阳北燕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厚瓶底手中的笔未停,叹息了一声似乎在悲悯世人的不学无术。
“这个世界上多了一门学科,暂且命名为社会数学吧。社会数学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一个全人类的行为模式模型,最完美的社会数学模型应该是一个可以完整预测任何个体整个人生轨迹的模型。这座城市就是一个社会,现在它就存在我的电脑里。”说到此处,厚眼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开始在三维模型的窗口里移动鼠标。
“这些斑点标记的是通过这个模型计算出的这个城市今天的可能会出现意外事故的地点。黄色斑点意味着发生意外的概率在10%~25%之间。这种粉红的斑点意味着意外发生的概率在25%~38之间,这样的鲜红意味着意外发生的概率在38%~45%之间。至于这样的深红颜色,意味着意外发生的概率超过45%。”
厚眼镜说得很不耐烦,所以讲起来也很随意,就像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唐少听得也是很不耐烦,听到一半时就明白了他说的事情,至少他自以为听明白了。
“靠!不就是算命的吗?直接说风水、相法不就得了。还说的那么高深,现在的封建迷信也搞科学了吗?”唐少低声对欧阳北燕嘀咕道。但欧阳北燕听得正入迷,根本没理他。
“我做的事就是调整一些个体的行为,让这个标志点的颜色加深。然后就是等了。”
说话的时候,厚瓶底已经在电脑上做完了操作。他以一个懒腰宣告了阶段性工作完成。三维图的窗口中,一个黄色的斑点已经变成了深红色。
唐少所在酒店之外就是这个小城最典型的一个正处在早高峰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向东走就是这个小城富人区,那里住宅别墅林立;十字路口向西就是这个小城的商业区,也是这座城的中心地带,一些大公司都集中在那里。每天早上无数的豪车从东向西去,晚上又从西向东回。而这段处于两个区中间的地方就显得有些落魄了。狭长的一条基本都是五十年以上的老楼,一些工薪阶层就住在这里。十字路口最发达的商业就是餐饮,从推车卖豆浆煎饼的到肯德基麦当劳应有尽有。
王富贵就是这个十字路口旁一家小面馆的老板。早上虽然客人不少,但老王还是在不停地叹着气,甚至每一碗面出锅他都要叹一声,就像那不是卖出了一碗面,而是看着女儿出嫁了一样。让老王如此犯愁的是门前的那个大坑。不是说坑不好,应该说那坑实在太好了,如果没有被城管发现的话。
坑是在一次大雨之后自己塌下去的。先说坑的位置,开在人行横道的边上,离马路一砖厚的距离,左边是一个电线杆,右边是一个垃圾桶。再说那坑的大小,大概也就和左边的电线杆一样粗,用右边的垃圾桶盖在上面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再说那坑出现的时机,那也是一个老王唉声叹气的日子。本来早上因为大雨客人聊聊无几就够让人窝火了,可就这么几个客人还有一个带来了不知是哪个局里的“关于××地区下半年垃圾处理费涨价的通知”。看着雨后的这个坑,老王总算不叹气了。于是这个坑就成了老王家的私人垃圾处理厂。
奈何,时间一长,坑里的东西竟然发酵了。每天早晨热腾腾的水蒸气带着怪味从垃圾桶下挤出来,跟个烟囱似的,这不早上的客人还没来,城管先来了。
“老王,知道犯什么事儿了吗?”一个成熟一点的城管打着官腔问道。
一看势头不对,老王二话不说从抽屉里摸出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抽的中华烟冲了上去,一脸媚笑地点上才问:“张队长,您这是开玩笑吧。我这天天忙的连门都出不去,能犯什么事儿啊?”
张队长虽然吸着老王的烟,却一点儿也不嘴短。而是突然一脸严肃地训斥道:“你严肃点儿,你家门前那烟别说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用看了,罚款两万,限你一天清理干净。”
老王听张队长这么说,也没当回事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因为那个坑被训了,脸上依旧是谄媚的微笑。
“老小子,你别跟我这儿腻歪。实话跟你说了,这次要治理你的可不是我们。上面的意思。”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凭他这句语气深沉的“上面的意思”估计百分之八十的人会以为他来自什么牛叉部门呢。
见老王还要说什么,张队长干脆大手一挥说道:“别不识好歹啊,这已经是看在咱们关系不错的份儿上了,要不然你这店没准儿都保不住。”,然后拎了老王一根黄瓜就走了。
“NMD,钱都喂了狗了。”看着白花花的面条,老王有气也没出撒,只能又叹息了一声,只是这次竟然有了回应,回应他的同样是满负哀愁的一声叹息。
老王不由得回头看去,就发现了坐在座前闷声抽烟的小王。小王是老王的一个远房侄子,因为从小就游手好闲在街上瞎混,所以现在也成了本城一个小有名气的混混。
老王看着那个肿着个猪头的小王,试探性地问道:“是老六家的二小子吗?”
“是我,叔。咋还认不出我来了呢?”
“半年没见,你小子胖了。”
“叔,咱不逗行吗。烦着呢。”
“谁跟你逗,我还烦着呢。”
见老王不是跟他开玩笑,小王又叹息一声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说道:“我这哪是胖了,我这是让人给削了。”
“啥情况?”老王顿时有了兴趣,两万的事儿暂时忘了。
“你说。”小王推推身旁一个埋脸吃饭的瘦子说道。
老王这才注意到这两原来是一伙的。小王的面已经吃完了,瘦子还在吃,所以没有引起老王的注意。
瘦子赶紧猛咽了两口说道:“这不昨天晚上通宵上网吗。早上有人因为网吧的小刀子打扫卫生把他吵醒了,就要揍小刀子。网吧里的人岂是随便打的,然后小刀子就叫人就把那小子打了。可那家伙好像也不简单,一个电话就攒了十几个大个子,然后两边就打起来了。”
“那你们是哪边的?”老王好奇道。
“我们?我们哪边也不是,就想站边儿看看热闹。可两边人打红了眼,网吧那边以为我们是来帮大个子的,大个子那边以为我们是网吧的,结果两边人都打我们……”说道后来瘦子的眼圈居然红了,眼里在眼睛里转起了圈差点掉下来。
“哎!报仇都不知道找谁!”小王又是一声哀叹。
老王听完差点笑出声,他知道小王的尿性。就他那点儿势力,网吧他是不敢惹的,敢惹网吧的人他当然也不敢惹。
“王叔,我们走了。”小王叼着个烟头起身,招呼了一声就向店外走去,明显是想跳过付账的步骤。
老王看着小王那颗猪头,也实在不忍开口,两碗闺女被糟蹋了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了。
“慢点儿啊,替我给你爸带好。”老王只能盼望着小王能跟他爸把吃面的事儿提提,说不定那老六能把钱给补上。
话说今天不高兴的,还不止这两位。
面馆外不远处的十字路口的绿灯又变成了红灯,三辆黑色林肯停在了面馆正前方的马路上,中间的林肯不偏不倚正对着面馆的门口。
最前面的林肯车内坐的是本市真正的大人物,鸿运集团张兴天。宽敞的后排只有他一个人,车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光头带金丝眼镜的壮汉。
“老板,他们什么人啊,太嚣张了吧。咱家的饭我都吃快二十年了,让他们一说就成猪食了。非要去什么西餐馆,那东西也做不熟有什么好吃的。”光头愤然道。
“小点儿声。他们嚣张就有嚣张的资本。”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张兴天的心里也不服啊。他们不来,自己就是这个地方的土皇帝,如今他们来了,随便吃个早餐自己就变成了开路的小跟班。当然,做摩洛家的跟班也不丢面子,最让他恼火的还是被戴了绿帽子的事。谁能想到那个在圈里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王清明竟然是个骗财骗色的货色。骗也就算了,居然还偷,好在只是偷了一份摩洛家的行程表也没什紧要的。
现在他看见光头就会想起王清明,但自己就这么一个光头保镖还靠得住也只能忍了。越想越生气,索性又是一声哀叹。
刚刚走出面馆的小王并没有听见什么哀叹,他只看见了三辆闪着黑光的林肯轿车,心中刚刚被一碗霸王面浇灭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
“吗的,什么玩意儿。”小王骂骂咧咧地把嘴里的烟头吐向了垃圾桶。烟头很快就被白烟淹没。可不等小王把刚刚酝酿的一口痰吐向黑色林肯,白色烟雾里突然冒出一阵火光。紧跟着,爆炸声从地下传来。
马路被爆炸拱起一道檩子,中间黑色林肯下面的井盖被一条火龙顶开,林肯连带着井盖被一起抛想了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