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日,永安州城内,清晨的太阳刚升起不久,站在城墙上的知州吴江看着城外,缓缓吐了一口气,转头有些忧虑的对着负责州城防务平乐协副将阿尔精阿道:
“萧贼手下长毛前锋现在离城不过十余里,也不知道来攻不攻咱们这儿,阿将军,这两天就要有劳你仔细巡视打探了这州城城墙了,咱们可都得小心仔细些。”
身材颇为雄壮的阿尔精阿却扬手朗声道:“吴大人勿忧,我的探子昨夜回来起报,说不少长毛自昨天中午开始就在收拾东西,许多人有欣归之色,看样子要打算退回去了!”
吴江听了有些高兴,心里放心了些,手捏着脖子下垂在腹前的朝珠,口里喃喃自语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知州大人,知州大人!”还没等吴江高兴几分钟,地绅团练苏宝德在城台下大声叫着,阿尔精阿往城内侧下望去,只见苏宝德一路几乎是手脚并用的从城墙砖台上爬跑上来,光亮的脑袋上都急的冒出了一圈冷汗。
“怎么呢?”吴江有些不妙的感觉,忙急伸右手探问道。
“自从年前咱们剿灭了专门带着饥民闹事的何洪基后,我的团练里补了一个他当初的手下。”
苏宝德急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昨天上午就有几个人来联络他,因他不想再从贼,就在其走后说来与我告知,说长毛带队的里就有当初曾联合何洪基攻陷过永安州府的水寇巨贼罗大纲,何洪基的残存余部想要将其引来攻入州城,救大牢里大人当初被抓的闹事饥民!”
“大人!”还不待二人反应过来,随着另一声急叫,城墙上很快又急跑上来一个阿尔精阿的手下绿营清军,对着阿尔精阿身前一个急跪,抱拳秉报道:“今日清晨,长毛已尽起扎营大军,直奔永安州城而来!”
吴江只觉得一阵目眩,“大人、大人…”在众人的一片叫喊声中,他因短暂的大喜大悲彻底晕了过去。
“永安州城清军不过八九百人?”夏诚骑着分配给他的马,边行进边问着身边昨天晚上涂满抓获的高四哥。
高四哥曾是何洪基的手下。
昨天他问出高四哥是来找曾经与何洪基一起打过州城的罗大纲的,要引了他再去打州城。夏诚当即如获至宝,将其马不停蹄的送到了罗大纲哪儿。
罗大纲又很快急带着高四哥与他连夜去了萧朝贵本人驻扎的村落。
正在吃晚饭的萧朝贵问明州城防备情况后,当即手砸桌子,下定了决心,先攻了再说!溅起桌上碗里不少的稀粥。
“是的,”在大军行军的队伍里,高四哥对着骑马的夏诚回答道:“这里边还包括苏扒皮的四百团练,绿营兵只有四百人。”
夏诚被暂时充当罗大纲的前部,与罗大纲作为先攻部队,他故而再三确认。
一路上,罗大纲沿途派人卖了不少的烟花爆竹,夏诚不解其意,但罗大纲却卖关子不肯说。
永安州北拒大黎里约100华里,东、西、北三面环山,东南为冲积平原,城池东、西、北分别为长寿江和通文江环绕,地势险要,便于野外防守,不利倚城而防。
若一但倚城而防,周围山势都比州城高,上面架起大炮,州城根本守不住。
因此城外南郊险要水窦、西南城外的夏宜口成为重中之重。
阿尔精阿率听说太平军往来开拔,事态紧急,当即领绿营四百人出城驻守水窦,苏宝德率团练四百人则出城把守夏宜口,吴江带少量杂役、捕快守备州城。
妄图以水窦—夏宜口一线阻滞太平军于州城南面山间,保障城池安全,策应追击的乌兰泰部清军人马,赶紧将其赶到其他方向去。
阿尔精阿待在这几天精心修缮的水窦要塞内,听闻手下一次次来报太平军行军的位置,不断的听着太平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得心惊肉跳,不断合手祷告。
等到太平军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人马不断的从远处山缝树林里涌出来,打着不少黄旗,打量敌情的阿尔精阿已经有些未战先怯了。
太平军最前面的就是夏诚,他仔细看着眼前关隘,只见水窦是一块高坡,去永安州城的道路正好穿此而过,上面有短暂的修葺起一道泥土做的关隘。
关隘上还插着平乐协番号的清军三角旗。
夏诚环视四周,正要发令进攻,高四哥却道他有办法,不必强攻,让夏诚稍待。那高四哥跑出队列,钻进一旁的村落山地里不见了。
一个小时都不到,就听到水窦关隘里传起了一片的厮杀声,露出泥墙的隘内屋顶上燃起了一片火光,隘口大门也被人从内强行打开。
“冲!”夏诚领人驱马急冲而上,带人很容易的就冲了进去,可以说根本毫无抵抗。
只见关隘里的草铺房舍有好几座木房被点燃,不少被清军抓来的夫役拿着扁担、挥舞着锄锹跟清军拼成一团。
还有一些人还正在四下里放火。
原来这些被抓来的夫役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何洪基的残部,这几日里故意被清军抓了差。
清军只顾了眼前的太平军,不曾防备,被这一伙人在身边发起难来,顿时打了个猝不及防。
打斗的清军看隘口处太平军陆续冲了进来,当即也顾不上关隘,忙簇拥了大喊大叫的阿尔精阿转身就跑。
夏诚见状也不去追,让兵士收拾灭火,拾捡清军丢下的火器,这边留下的这群夫役里,很快熟门熟路的高四哥冒了出来,领着这一帮人前来,夏诚有些奇怪,提着马鞭指道: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小夏旅帅,有道是有心算无心,我冒作附近的村民,又有咱们故意混进作夫役的兄弟作保,想进来也不多难!”
高四哥有些得意道。
夏诚点了点头,然后以扬马鞭,指着众人道:“那你们就都编入我的部下吧!”
高四哥有些为难道:“这…,弟兄们都希望编入罗大哥手下去,小夏旅帅你这…”
夏诚苦于这几天没给自己队伍拉来人,见到这些当初敢主动“吃大户”的胆大饥汉怎可放过。
不高兴的压沉着声音威压,一副你是看不起我的语气皱眉道:“难道我就不行吗?”
高四哥低声婉拒道:“也不是,咱们和罗大哥很熟了,自然要去他那儿!…”
夏诚有些面漏不豫之色道:“看不上我?嫌我是个小孩?”
高四哥口里忙道:“不不不不!”急摆着手,心里却道:“你可不就是小孩!”
夏诚一扬手道:“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们了,认识罗大哥的都是头目吧,都出来,我先给你们记一下夺水窦要隘的功。”
三百余人的夫役里很快钻出来三四十个人,看样子都是领头的,走到夏诚马前。
夏诚数了一下人头,就后对着高四哥道:“不难为你了,你就带着这些认识罗大哥的去做他手下吧!”
也没有记什么功,只是单纯的将这些人哐出来了事。
高四哥没想到夏诚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一出手就要让他们这些领头的变光杆司令,有些急了。
“怎么,你们的所有兄弟都和罗大哥很熟?”
夏诚摸准了罗大纲最多认识这些领头的,普通兵卒怎么可能与罗大纲很熟呢!故意拿着高四哥语病疑道。
“不是,他…”
“别磨磨唧唧了,其余的人都跟我往前走!”
夏诚将这些领头赶开,将其他二百六十余人驱赶进自己的队伍里,根本不给高四哥反驳的时间,直接领兵压着新拉到手的人带走了。
“高四哥!这?”一个头领不明所以然的对着高四哥道,高四哥对着夏诚背影半举起手,想说什么,最后泄气的放下了,道:“罢了,等罗大哥来了再说吧!”
一路上夏诚新拉来的这两百六十多人里,不断的有人开始开小差溜走,去追随留在原地的自己的头领去了,夏诚也故意不去管。
他只要那些害怕惩罚、较为老实、善于听命的又敢一旦逼迫底线、就敢反抗清王朝的人,这样的人才适合他操练火枪。
胆敢开小差,冒着被抓刑法,去追随自己老大的人,不是江湖习气毛病过重,就是敢于擅自违抗命令的人,这样的人给他他也不要。
等他抵达夏宜口时,新到手的这群人已跑了六十多个,最终这伙自己刚截胡的敢于造反的人,最终只剩下不到二百人。
夏宜口的苏宝德听闻阿尔精阿溃败了,早就领兵早早的逃回了州城。
又让夏诚在其丢弃的阵地里捡到了不少清军遗留的东西。
第二天,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等等的主力部队陆续开始抵达,将永安州渐渐开始围的水泄不通。
他们这些主将们倒还未至,因乌兰泰的兵从另一条山路试图往永安开来,他们暂时还得想办法在后面领兵阻上一阻。
“冲啊!”一杆杆梯子搭在永安城墙上,太平军士咬刀爬上,上面清军随即朝下乱放火器,又连忙急着推梯子。
太平军没有打过城市攻坚战,一上午的试探性攻击打了半天,伤亡虽然不大,也没有什么进展。
但清兵兵力因拙荆见肘,只能一股脑儿的将主力全放在了太平军猛攻的城东。
罗大纲仔细打量着清军的旗帜,倾听了半天大量火器响起的位置,经过一天的判别,基本摸清了清军的城墙布防情况。
夏诚跟在罗大纲旁边,忽见罗大纲睁开眼睛朝前吐了口唾沫,看了一下时风是刮西南风的方向。
回营的时候,一路上,夏诚见罗大纲脸色有些随意自得,根本没有攻城时应有的紧张感,看样子是对破城已经胸有成竹了。
这天夜里,吴江又急派信使逃出门去,急求乌兰泰火速发兵来救。
第二天黎明,随着聚军的军号,刚及起床的夏诚,正在营帐内琢磨着攻破城后该干什么,想着太平军在永安半年其间出现的有哪些困难。
就被领了一支兵的罗大纲叫了出来,只听他道:“城哥儿,你的火器颇多,一会儿帮我压制一下城墙上的敌人。”
夏诚自无异议,表示此战今天一切听从罗大纲的指挥。太平军大队于今天同样继续猛攻城东,使得大部分清军再次被派往城东区城墙,其他部分只以少量清军伴着不少临时捉来的青壮共同守着。
夏诚所部随罗大纲的这一支老水匪组成的队伍一起出来,这些老水匪们身背短刀,不少人手里抱着大量的一路买来的烟花爆竹,乘着黎明来到了城墙相对矮小的城西。
城西城墙上的少量清军借着晨色只见有一股太平军借着黎明悄然涌来,在大叫的同时急忙就朝下乱放起火枪来,以阻止太平军的靠近,乱发的铅弹将太平军挡在了城墙不远处。
督队的罗大纲见状,转头对着不远处骑马的夏诚叫了声诚哥儿,夏诚闻声抽刀,催马上前,对着城墙头道:“城墙头处,四段击射,开始!”
一只四百人的队伍,闻声走出大队,分成两边,也涌到城墙边火枪的射程内开起火来。
一边是基本装备了贝斯燧发火枪的一百余人,分四列,对着城墙头依次轮击。这些人多是当初夏诚升旅帅时抽调手下各卒的火铳手组成的火器营,由于对火器较为了解,队列阵形相当的不错,瞬间密集的火器,打的上面射击的清军纷纷不敢冒头。
另一边是贝斯燧发火枪与火绳枪混装的三百余人,对着城墙头毫无秩序的一通乱射。火器射的乱七八糟的,多是于贵他们这些擅长冷兵器、不怎么会使火器的原先冷兵各队与新来的一百九十余人组成。
城头不断被打的飞起的砖头碎屑石子扬起半尺高,又掉落在城墙后死死不敢冒头的清军及民壮头上。
“杀啊!”罗大纲的心腹水匪们抱着大量烟花爆竹,乘机冲到城边后,将手里烟火爆竹堆丢在西城城墙根下后就跑回来,在将火药堆丢完成一个大堆后,最后一人撤回的同时将火丢其上点燃。
罗大纲又示意夏诚,夏诚一摆手,也将自己射击的队伍召回。
大量的鞭炮烟花爆竹的同一时间的燃放爆炸,噼里啪啦作响的同时,短时间内就在墙角造就冒出了大量的烟雾,升起缭绕着城墙这一大段区域,飞起的烟雾借着西南风将西城上的大部分清军笼罩在一片火药雾气里。
不少清军被冒上来的烟火气熏的目眩咳嗽,急从鼻前左右摆手,意图驱散眼前包围着他的火药雾气。
“冲啊!”“杀啊!”一片呐喊声中。
罗大纲的老水匪队们乘机冲到城边,架起梯子不断的冲上城墙。
清军看不清三四米远外的景象,只觉得眼前雾里忽然冒出一个个凶残可怕的长毛来,好似妖怪,拼杀显得有些毫无作用,斗志大减之下,很快的就作鸟兽散。
随着城西陷落,不少清军纷纷脱下衣服逃亡,城东清军也开始相继逃跑。吴江和阿尔精阿二人逃到城内关帝庙内。
此时一脸狼狈的吴江看着这儿。
这儿年前在过庙会的时候,他还亲自下令在这儿督砍了抓来的何洪基,悬首三天,以震慑当时的饿死了不少人的百姓。
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一句话,不要铤而走险!
当初何洪基人头刚被砍下落地后,其跪着的无头尸身猛的一下站起,又立即跌倒仆地,腔子里的血甩流出老远。吓坏了不少观看的人,乡人随即闲言谣传道:“此人定变恶鬼,必遣阴兵复仇!”
他当时听闻嗤之以鼻。愚民昧妇!
但现在此时城外一个个饿殍组成的军队纷纷杀入城内,头披长发、如同地狱恶鬼而来,吴江内心悲锵,心道:难道真是天意吗?
吴江闭上了眼,纵身跳进关帝庙正过院的中央水井自杀了。
阿尔精阿对着关帝塑像拜了三拜,后当庭对着北方磕头了一个头,眼含泪花道:“皇上,奴才为大清尽忠了!”
亦复跳入水井。
苏宝德带领百余团练巷战顽抗,也很快被太平军杀死,只有千总马荣升领百余人从北门逃跑。
夏诚领人冲进城内,他当先带人捉着抓来的清军俘虏,问明情况后,一头当先的冲到城内清军的火药库里,他可知道永安被围半年后,太平军火药用的一干二净,不得已用“狗血、马尿”煮火药,也不知道哪个脑残想出来的。
他可要乘这火药暂时还未编造登册的时候,给自己多搞点火药。可别到时候手里的家伙真的成了烧火棍。
“每个人背十斤,快点!”夏诚毫不怜惜自己手下打了半天仗的战士。
作者的话:更新的有些慢,工作原因,毕竟生活为重,大家见谅,另外谁知道评论区怎么弄啊,我自己都看不见评论的,泪目,最重要的是票和收藏,这是我写作的动力啊,泪目,请看下节—永安小朝廷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湖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