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韶宁结果了一名沙戟之后抢过他的战马,在马背上用下唐羽箭套上自己随身佩戴的角旗朝着战团中平行射出,羽箭呼啸着裹挟着角旗从交战双方的头顶上划过,最终落入到了陷坑之中。
谢义和邢岗最先看到了角旗,恰好两人距离宣韶宁所在的位置并不算远,他们立刻响应自己校尉的命令,纷纷喊上了手下的战士。作为百夫长,他们麾下各有百名战士,除去折损的,依旧超过百人。
“杀掉敌人,抢过他们的战马,我们要突围!”
“是!”
邢岗和谢义立刻执行宣韶宁的军令,三人为一组,共同对付一名沙戟骑兵,一人正面进攻,一人牵制战马,另一人从背后和侧面接应,在人数的优势和互相默契的配合之下,即便付出了一些伤亡,还是成功的抢夺了二十多匹战马。
段朗上马后立刻朝着宣韶宁的方向吼了一声:“我来帮你们突围!”
顺着喊声,尉迟宗朝着瞥了一眼,仅仅这一个微动作,带来的后果就是从他的瞳孔中映射出来的场景是战霆的刀尖已经擦过他的鼻尖了,刀锋未能触及皮肤,可力道已经足够切断汗毛。
尉迟宗的反应是一等一的出色,战霆出刀收刀的刹那间,他已经全身而退并且移动到了其身后,展开了猛虎下山的背部攻势,铁索锤撞开了刀刃震得战霆虎口发麻,手掌一松,匕首飞出去数丈远。
战霆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跃起,用脚踩住了铁索,另一只脚在铁索上缠绕一圈,勒紧腰身,猛烈回转,将尉迟宗拉到了自己的跟前,面对着战霆的拳头,尉迟宗能做的也就只能是放弃兵刃,护住身体逃开。
尉迟宗神情依旧冷峻,展开双臂,做出了大鹏展翅的姿势,战霆全身下意识的肌肉抽动,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却发现尉迟宗的动作是对沙戟的命令,那些身披白色铠甲的沙戟部众没有一人参与到他们部主同敌人的战斗之中,而是像是雪域银狼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了梁朝将士。
沙戟部众们再次从人转化成了狼,他们锋利的爪牙和獠牙,让原本就清冷的雪日更加阴冷,不少梁朝将士是头一回看见如此具有兽性的敌人,不禁有些发虚。
可雪地银狼是最擅长观察猎物的,就在敌人稍微露出胆怯的时候,他们的獠牙就咬向了猎物的脖颈。原本有了突围希望的战况瞬间出现了翻转,不少已经或正在上马的梁朝将士还来不及还手就被沙戟兵拖下马来。
战霆察觉到周边战况的变化,可他眼前还有这个非常难缠的对手,尉迟宗即便赤手空拳都足以让人害怕,他那硕大于常人的拳头,外面包裹着铁甲,当他握紧拳头时候铁甲片摩擦发出的声响昭示着其中蕴含的力量,战霆不可不防。
一声头狼的嚎叫,再次预示着尉迟宗的进攻,他踏出的每一个脚印都分外清晰,挥出的每一记拳头都格外饱含力道,他庞大的身躯灵动异常,左突右闪,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战霆的防守区内,逼得战霆连连后退,只能防守,毫无反击机会。他咬着牙坚持,拳头撞击在手肘、肩膀等部位传来的疼痛感越发的明显,与此同时,他也发现雪地里的点点血迹变得密集了。
拼了!战霆心底吼了一声,双手迎接住对方的拳头,那猛烈的撞击力在接触到手掌的刹那就带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可战霆这回倒是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他在短暂停止了对手的攻势之后,脚下不停,准确而凶狠的对着尉迟宗胯下的伤口就是一脚。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感觉听到一直冷峻得可怕的尉迟宗竟然发出了一声疼痛的嘶鸣,随着尉迟宗的后退,血液顺着盔甲开始汩汩溢出。
打中了!战霆很是兴奋,可也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双手传来的痛处,手腕处几乎动不了了。绝对不能错失机会!即便双手战力暂失,战霆还是抓住战机率先启动,用自己的身体撞翻尉迟宗,且在其倒地的瞬间,双腿交缠住其脖子,立刻使出全部的力气狠狠夹紧,因为用力过猛导致脸部完全扭曲。
尉迟宗怎肯轻易被控制,越是到了生死边缘,人的潜力越是激发出来,他双手分别卡住战霆的双腿,同样全力解开,战霆能感觉到两把鉄钳牢牢钳在自己的双腿,一边磨破盔甲嵌入血肉,一边将双腿朝两边分开,就像是被人用刑一般,再也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他喊出声来。同样嘶吼着的还有尉迟宗,直挺着身子,双腿因为用力已经陷入了雪地之中半尺之深,包裹在手掌外的铁甲也因为使劲而出现裂隙。
两人就这样纠缠着,嘶吼声响彻了整个战场,在双方将士们听起来,一个是人类无助而忍痛坚持的呐喊,另一个则是雪地银狼在受伤后愤怒的吼叫。
双方的战士都想要上前帮忙,可都会受到阻拦,段朗几次三番的尝试都被沙戟阻断了。宣韶宁虽然还暂时骑在马上,他眼看着两人在雪地的纠缠,心中隐隐作痛,那是如何的疼痛才能发出这般嘶吼,他很想上前去帮忙,可除了要应付敌人之外,他更明白自己身上的使命,最后再看了战霆一眼,他终于调转马头想要冲出去,可不料,两名沙戟一前一后齐齐砍断了战马的四蹄,宣韶宁摔倒在地。
鼻涕和泪水糊了战霆满脸,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力量在流逝,绞杀成功的希望越来越小了;尉迟宗的脸色从紫红色渐渐缓和下来了,如此一来,他手上的力道更是加大了。
最终哗啦啦的,战霆的双腿内侧竟然连着铠甲和皮肉被撕下来一整块,顿时血肉模糊,尉迟宗顺利逃脱了出来,他转过身正欲出拳,战霆挺起身子照着其头颅就是一头撞击过去,这下撞击直接将尉迟宗头盔撞裂并飞出,而他本人立刻眼前一片空白,摇摇晃晃之后跌倒在地。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进攻策略也让战霆付出代价,他丝毫不比尉迟宗好到哪儿去,头盔碎裂,鲜血淌满脸让他都睁不开眼,只感觉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整个人像是神游天际,彻底脱离这副躯体了,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澄清,没有了任何人和物。
可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亮,战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清了,那是来自自己心底的声音“醒过来!这是战争!”
战霆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神游的状态回归到身躯之中,他圆睁着眼,看见了同样挣扎着的尉迟宗。战霆想要站起来,可尝试很多次之后依旧是头晕的很,跌坐在原地,于是他只好朝着尉迟宗方向爬过去,每一步都伴随着地动山摇。
这冰冷的感觉是?哦,是了,是盔甲的触觉,战霆的手摸到了尉迟宗的铠甲,他顺着腿部一点点向上摸去,在约莫到达胸口的位置,一只鉄钳豁然间钳住了他的手腕,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被握住的手在咔嚓一声之后已经垂了下来,接着他感觉到脖子被人咬住了,尖锐锋利的獠牙刺破了他的脖子,将外面的寒冷带到了他原本火热的血液之中,他能感受到血液流淌过脖子,他知道这是狼露出了其最后的凶器。
随着血液一点点的变冷,战霆的瞳孔开始涣散,他抬起两只残废的手臂缠绕在尉迟宗的脖颈处,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怒吼,双臂机械般奋力绞合在一起。
咔嚓!这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格外的清晰,战霆听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不是来自于他的,而是尉迟宗的,他咧开嘴笑了,虽然尉迟宗的獠牙深深嵌入自己的脖子没有丝毫的拔出,虽然他和尉迟宗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虽然他的眼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可他还是笑了,那是胜利的笑容、那是用尽力气后释然的笑容。
过往三十年的经历闪电一般在脑海中闪过,里面有汗水、有泪水、有作为青山书院弟子的荣耀、有身为玄甲军的责任。他做到了,他没有辜负夫子的教导、豫王的嘱托和大梁百姓的期盼,在倒地的那一刻,战霆是安详的、是无憾的、是光荣的。赤红的血液浸润了两人身下的这块雪地,像极了雪天怒放的红梅,不顾风霜雪冷,我自傲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