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拢道,两侧山峦对峙,中间唯余一条坑坑洼洼山道通过,人行在山道之中抬头四望会产生两侧山峦相互聚拢的错觉,故名峦拢道。这条道位于平州城外一百里处,因地势险要、通过不便,从来都不是出入平州的要道,而且这一片山脊荒芜,几乎无任何植被,一刮起风来便是风沙漫天,愈发的危险,遂人迹罕至。然而想要穿过平州抵达漠北,这峦拢道便是最为短的路程,而且是最为安全的路程。
“安全?”顾鸿问道:“是根据你在平州的经历得出的么?”
“正是,当年我奉大将军之名前来平州招募兵勇,也利用机会走了走平州,这峦拢道便是上回由平州当地人带领过来的。这一片人迹罕至,位置偏僻而无人驻防,地势险要却是通往漠北的捷径。”宣韶宁站在这峦拢道外解释着。
“平州驻防的乃是下唐圪末军的主力,我们必须快速通过。”张涵山说道,同时他看了看天气分析道:“从昨日开始天就一直灰蒙蒙的,看样子今日是要起风了,到时候风沙四起对于我军行军就大大不利。”
杨仲的伤势虽然有所缓和,不过脸色依旧是没有血色,此时他是这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一切军令都得由他来下达。此刻军队在峦拢道外十里处,至少从肉眼来看是没有看见任何的敌人的。时机不能再耽误了,若是绕道而行不但是时间加倍而且风险性也就更高了,最后杨仲做出了全军通过峦拢道的命令。
及至到了跟前,这峦拢道算是看得真切了,名字起得是真贴切,黄色的岩石原本应该是连成一体的,像是有通天的巨人举起巨刀硬生生的劈开了这么一条小道,笔直的通向了前方。年深日久,这一片山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一点绿色都看不见,满眼都是黄褐色,看久了心生厌倦。
这支军队出去张涵山带过来的百人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原先广远军的人,顾鸿的武功卫和江笑愚的腾龙卫。峦拢道道路狭窄,杨仲和江笑愚都身负重伤,于是张涵山主动提出带着手下人打前阵,武功卫负责断后。
两万人的军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进入峦拢道之后缩减为两队并行立刻就将队伍拉长了许多。行进在道中,耳畔能听见风声穿过山道的呼啸、眼睛看见的是两侧的悬崖峭壁,马蹄声在这峦拢道中显得分外的清晰甚至是刺耳,不过是区区两万人马,传出去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十万大军。
峦拢道太过压抑了,抬头看见的仅仅是一线天,看的久了只感觉两侧的山峦相互挤压,立刻心头就会生出惊诧之感,再收回视线看向前头是茫茫看不见头的狭窄山道,惊诧便会渐渐演化为恐惧。行进在山道之中的任何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大气都不敢随意喘,唯恐自己的一点小失误会给军队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张涵山打马走在最前头,全军的速度都由他来把控,既不能快马加鞭也不能慢慢吞吞,这速度把握起来还是颇有难度。在他的身后便是宣韶宁和师巩正渊,他们眼神一同盯着前方,他们渴望的是尽快见到出口,尽早离开峦拢道尽早就能摆脱压在身上的压抑感。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有一点能肯定的是全军都已经进入峦拢道之后,张涵山豁然发现就在前头不远处有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悬挂在半空中。张涵山将手臂高高抬起,从他身后全军开始有序的减速。
“你们俩跟我去看看!”
三人三骑快马来到了悬挂异物的前头抬头一看这竟然是两个黑漆漆的铁笼子,两侧山峦分别被嵌入了一根足有人手臂粗细的钢柱,这两笼子就是悬挂在钢柱之上。笼子距离地面足足有五丈,人在山道之中难以看清笼子中关的是什么。
“小心,后退!”张涵山带着两人缓缓后退,同时宣韶宁做出了让后方军队停止前进的手势。
“笼子里似乎有活物!”师巩正渊眼睛渐渐泛起血丝,他盯着两笼子一动不动,片刻之后阵阵山峰刮过,笼子开始晃动起来,师巩正渊突然说道:“是人!”
话语脱口而出,其中一个笼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手紧紧握住笼子的铁杆,这下张涵山和宣韶宁也看清楚了,他们立刻意识到峦拢道中出现了危险!与此同时,师巩正渊朝两侧山头看过去,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除去风声没有任何的声音,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一定有危险,笼子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半途的。
“指挥使?”宣韶宁问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立刻让大军快速通过!”
快速通过的手势还没有完全摆出来,三人就听见了笼子里出现了呜呜声,伴随着声音,笼子开始出现左右晃动,这明显就是人为了,毕竟风只能在峦拢道内只能推动笼子前后晃动。
宣韶宁抬头看去只见其中一个笼子里探出了一个脏污的人头,发髻散乱在脸庞前面,可是宣韶宁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此人。
“滕大人?是你么,滕大人?”
那人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可是宣韶宁已经确定此人就是原先平州府尹滕晖,上一回见到他还是在招募兵勇的时候他出手相助。堕入陷阱危险意识立刻充满了宣韶宁的脑子。
“之指挥使,我们中埋伏了!”宣韶宁指着笼子说道:“笼子里的便是平州府尹滕晖,一定是有人将他放在这里,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张涵山听清楚了前半部分的话却没能听清后半部分,因为就在此时剧烈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一般响彻在峦拢道之内,将一切人间的声音都彻底掩盖。
杨仲身在军中,虽然没有跟在三人的身后,可他们的距离并不遥远,杨仲看见了铁笼子,他同样意识到了危险,做出了同样的准备,想要让大军快速通过峦拢道。不过在这一阵子呼啸的风声之后,他的军令压根没有发出去,而另外一个意外已经发生了。
两侧山头上开始滚落硕大的石块,随便一块石头都需要数人环抱,高处落下之后砸人的力道可想而知。全军都拥挤在狭窄的山道之内,进退无路、无处躲避,不少的将士只能眼睁睁看着山石砸向自己而无能为力。战马的嘶鸣、将士的哀嚎、到处喷溅的鲜血将原本有序的军队彻底打乱了。
“前进,用最快的速度通过!”
最高军令一层一层的下发,全军开始急速行军。张涵山带头前冲,在越过笼子的时候宣韶宁于此不忍的最后看了滕晖一眼,自己无能解救他心中愧疚陡生,但是与此同时宣韶宁开始猜测这另外一个笼子关的会是谁呢?
骑马越过铁笼底部之后宣韶宁回头去看只见滕晖一个劲的摇头,拼尽全力在摇晃笼子,那神情说不出的恐怖。他一定是有事要警告他们,可是他为何不说话?他想要警告的危险又是什么?难道是?
宣韶宁再看此刻经过铁笼的正是江笑愚和杨仲部,他灵光闪过,立刻大喊一声“小心头顶的笼子!”
所幸这句话还是传入了杨仲的耳朵里,当他抬头去看笼子的时候笼子同时裂开了,从中跳下来两人分别攻击杨仲和江笑愚。正是有了宣韶宁的提醒,杨仲没有直接同突如其来的敌人交手而是侧身躲到了战马的腹部,身子刚刚悬挂在战马之下,一阵刀锋已经刮过,战马一声嘶鸣,马背上留下一片伤口,正片的马皮子都给削掉了。
再看江笑愚这边,跳下的那人旋转着,两道刀锋如同龙卷风一般刮过,江笑愚反应慢了半拍同时无处可躲,只能将锁子连环鞭缠绕在手臂上用来抵御进攻。刀光剑影之间,江笑愚从马背上坠落,同时抛洒出一道血色。
不好!江笑愚落马,不用敌人的进攻,那些跟在后头的战马都能将他践踏成为肉泥!宣韶宁掉转马头打算救援,看见的是那两名偷袭者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跳到了两侧的山壁上然后快速的朝着山巅爬去。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此二人的背上都捆绑着细丝,微弱的光线下反射出点点金光。
金蚕丝,又是金蚕丝!是下唐人偷袭我们,从身手来看,刚才那两人中会不会有......
“韶宁!”张涵山吼道,一把拉住他强行扭转马头,“山道如此狭窄,一旦你回头了那后面的部队更加会被堵住的!什么都不要说了,活着逃出峦拢道才是你要执行的军令!”
“指挥使,末将以为敌人就是在驱赶我们!从山头落下的石头来看,落在军队中间的数量不多,而在军队尾部的石头明显密集,这正是说明敌人就希望我们朝着唯一的出路逃跑,他们好守株待兔!”宣韶宁一边解释一边手指着后头的落石。
被宣韶宁这么一说,张涵山这才开始关注起落石的数量来,短短看了一会儿,事实果然是如他所说:军队中段的落石数量不过是毛毛雨,而在军队的最后头能依稀看见山石下落密集很多。这是为何?若是想要将他们一举消灭,截断退路同时将火力集中在中段不是能更好的起到效果么?难道真的如宣韶宁所说,敌人其实是在驱赶,驱赶他们朝着唯一的出口而去,那么如此一来,出口处会有什么在等待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