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探泰陵 第87章 :你退我进(上)
作者:沅汰原创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腊月三十的一大早儿,天色刚刚微微透了一点儿亮光,雍亲王府的侧福晋李氏就已经妆扮停当地出了自己个儿的院子往王府中轴线最后进的那重院落走去。那院子是嫡福晋乌喇那拉氏住的地方。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王府里做粗活的小厮或是老嬷嬷们在洒扫。来往穿行不断的都是服侍各房里主子和皇孙们的贴身丫头或小厮,在给自己主子打洗脸水或是送早点什么的。

  李氏一边走一边听着耳边不断声儿地“给侧福晋请安”的话,只是穿耳即过,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还要小心脚下积雪路滑。

  昨儿又下了大雪,此刻王府里的红墙碧瓦衬着洁白如絮的落雪更显好看了,可是在她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来压抑。李氏想,都说瑞雪兆丰年,应该是好迹象。可是她心里怎么都觉得这雪下得烦人,心里隐隐有种不吉之感。难道是王府里又要出什么事儿?昨天宫里头要祭祖,又是得禄日,此外还兼要打鬼。王府跟着宫里头学,昨儿也大张旗鼓地跳布扎来着。按理儿说,凡有邪性的东西应该都赶跑了,来年一定能得清净,可是心里怎么又这么跳得慌呢?

  想了半天李氏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了。这正是当前眼下最要紧的一样心事儿。别看这府里一派井然有序的样子,实际上人人心里都没有着落。为什么呢?因为这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四阿哥和硕雍亲王根本不在府里,已经是一连数日的事了。王府,正是因为有他这个和硕亲王才可以称得上是王府,不然只能和比邻的八阿哥胤禩府第一样叫贝勒府了。至于这位亲王爷眼下在哪儿,不但李氏,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慑于王爷之威,没人敢议论。

  想到这儿,李氏抿紧了唇,脚下加快了步子。她正是要去嫡福晋乌喇那拉氏那里探听消息的。要说起来,这位嫡福晋目下的处境比她更不如。谁都知道这时候是最讲规矩的时候,宫里府里好多事都要嫡福晋出面,而乌喇那拉氏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实在是太没面子了。心里头想事儿,不留神脚下一滑。李氏今儿特意穿了花盆底鞋子,一个趔趄险些站不住,幸好被身旁眼急手快的一个丫头给扶住了。

  “主子小心。”那丫头尚有些惊魂未定。李氏借她的力站稳了,没说话,又小心翼翼地按着那丫头的肩继续往前边走去。

  进了乌喇那拉氏的院子,刚巧一个丫头打帘子从上房里头出来,手里捧着个药铫子,走到房前阶下将里面的药渣倾倒出来。李氏一怔,暗想昨儿府里头跳布扎的时候还没看到乌喇那拉氏生病,怎么今儿就真的病了么?果然已经嗅到一丝似有若无的药香气儿。不像是一般的药味儿那么浓重,倒好像是什么吃食的香味儿似的,但若仔细辨,还真是药味儿。

  那倒药渣的丫头直起身子来也看到了李氏,笑着请了个安道,“侧福晋真早,又是头一个来给福晋请安。”李氏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带着疑问在那丫头的引导下进了乌喇那拉氏的屋子。

  若说外面的药香味儿还淡些,那这屋子里的药味就浓重多了。李氏在外头屋子里卸了斗篷还未进里间屋子便大声急急问道,“姐姐病了么?吃的什么药?”

  里头的乌喇那拉氏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话音未落李氏已经进来了。一眼看到乌喇那拉氏只穿着件湖色缎三滚三镶,襟上绣腊梅的家常棉袄正坐在窗下的炕上。正一叠连声儿地咳着,身前的丫头跪在地上手捧唾盂,身后的丫头轻抚着后背。顾不上回答李氏的问题,乌喇那拉氏好半天才止了咳,接了丫头递来的茶漱了漱,这才挥手命丫头们出去,向李氏笑道,“妹妹来得好早,坐下说话。”

  李氏行了礼坐在炕桌另一边打量着乌喇那拉氏。乌喇那拉氏本是极端庄而修边幅的人。李氏多年来日日请安几乎无一日见她衣冠不整、鬓发散乱的样子。而今日的乌喇那拉氏与平日里的嫡福晋的样子太不同了。不仅这样穿着不可见人的家常旧衣裳见了她,而且连头发都只是随便地散散挽了一髻。这样一来好像真的是一夜之见便面容清减、憔悴了许多。

  “倒让妹妹担心我了。许是昨天着了风寒,一夜也没睡着,忽冷忽热,嗓子里头又像火烧似的。快天明的时候实在是熬不得了,请了太医来诊了脉开了方子,这不药才煎好了。”乌喇那拉氏的声音果然有些嘶哑,用手指了指炕桌上那一只白瓷小碗。“才要吃药,恰巧妹妹来了。”说着便当下捧起药碗来蹙着眉一饮而尽。又连饮了几口茶,再拈了一片蜜饯吃了,这才回过味儿来。

  李氏看得如坠五里雾中,还是不明就里。试探着问道,“姐姐病了我还不知道,这真是我的罪过。幸好太医瞧过,太医倒是怎么说?”好像是极关心乌喇那拉氏的样子。

  乌喇那拉氏闲闲地道,“妹妹快别这么说,我也是不忍心半夜里惊忧了你,更怕你担心。太医倒也没说什么,说症候倒不凶险,只是发作的不是时候。若是稍不留意,再疲累了,或是再着风寒,那只怕就是极凶险了。说是要卧床静养,万万不可再出屋子去。”

  “啊……”李氏不由失声叫道。她感觉心里一下子落了空。乌喇那拉氏极注意地看了她一眼。李氏一怔,很快便在尴尬之后换上了一个担心、忧虑的神色再道,“真是吓得我魂都要出来了,既是如此还是我服侍姐姐回榻上歇着才是。”说着便站起身来。

  乌喇那拉氏竟也不推辞,由着李氏扶着上了床道,“有劳妹妹了。”一边又咳了几声道,“我想这太医说的也是。真发作的不是时候,年底下多少事要等着料理,偏偏我倒病了。府里还可,还有宫里,若是没办法,少不得我挣命罢。”李氏沉默了,乌喇那拉氏倒是极着急的样子。可是就算宫里要尽礼她也是万不能去了。倒不是怕她有闪失,而是到底过年,宫里头也忌讳。

  乌喇那拉氏躺在枕上又道,“真是急死人,晚上可怎么好呢?实在不成还得到园子里去给王爷送个信儿,让王爷定夺。”

  提到“王爷”两个字,心思起伏不定的李氏仿佛这才记起自己的来意。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好像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太医不是说了,姐姐万万不可出这屋子。还是我亲自去吧。”李氏脑子里已经有了主意,一边帮着乌喇那拉氏掖好被子一边镇定着好像极自然地说。

  乌喇那拉氏心里暗笑,表面儿上却感激道,“怕别人说不清楚,少不得又要辛苦妹妹一趟了。”

  时值近午,又是天阴欲雪。想起前几日四阿哥说过要在这园子里陪着她过年,雪诺其实是不敢当一回事的,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今儿夜里就是除夕,早上寅时开始宫里头皇上就要行拈香礼算是接神,紧接着就要“踩岁”。晚上还有保和殿的筵宴大礼,四阿哥位列亲藩自然要服侍在圣驾左右。所以几乎是半夜里四阿哥早就起身收拾停当进宫去了。雪诺估摸着等晚上的保和殿筵宴结束了还有宫里有家宴,等家宴再结束了不消说自然要与嫡福晋乌喇那拉氏回王府里去,恐怕不会再到园子里来了。这大概又是她在园子过的一个无比寂寞的新年了。

  说什么新年?对于她来说是年年如故。或者真要年年如故倒是好事了。可是算起来又像是一年不如一年,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有若雪,今年反倒又是她一个人落了单。

  看她捧着一本胤祥送的米芾的诗帖似乎在回味什么,和露走上来将雪诺面前的残茶捧走又换了新的没话找话地笑道,“今儿过年,主子不换件颜色衣裳么?也许晚上王爷回园子里来陪主子。”

  雪诺身上的一件冰蓝色旗装通身无绣确实是素淡至极。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体会元章用笔妙法的时候听了这一句话懒懒答道,“换衣裳做什么?换了衣裳就能把别的也换了么?”

  正想着如何打发时光,忽然外头小厮喊了一句,“王爷回来了。”接着便听到外面脚步重踏以及絮絮碎语的嘈杂声儿。雪诺猛然站起身来,连耳垂上两粒珠子都跟着一晃。倒是和露一脸的惊喜去将殿门打开。果然是四阿哥穿着极庄重繁复的亲王朝服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来。

  “你可用过饭了?我头痛得紧,趁着这会儿无事先回来略躺一躺,晚上还有许多事。”胤禛略锁着浓眉,颇有不适意似的,面色也有些青白,不知是累的还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听他这样说,雪诺赶忙亲自跟着他进了里边寝殿内,服侍着卸去礼服,扶着他上床躺着。掖好了被子才要出去,胤禛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叮嘱道,“我躺躺就起来,你先去沐浴吧,晚上有极要紧的事。等你浴罢再说。”这话没头没尾不知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又说是极要紧的事。看他很疲惫的样子雪诺也未再问便应声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