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天空刚朦朦亮的时候,皇家工会第一制造厂里,已经是一片繁忙的景象。
虽然停止了其它一切军械生产,但工匠们却比平日更加紧张,每一钉、每一锤、每一斧、每一凿都认真仔细到了极点,生怕出一点差错,延误了三日之限。
这可是圣旨,搞不好要掉脑袋的,由不得人不怕。
阮技不时的穿梭在各个坊间,对工匠们提出的技术上的疑问一一解答指导,同时担负起督促各坊间配合进度的重任。
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阮技终于对滑轮式钢弩的设计和制造工艺有了一个基本全面的了解,此时他的内心,正在为掌握了这么一个精巧而强大的武器的设计原理而兴奋不已。
叶天坐在会长府里,每隔一个时辰,阮技都会差人送上一份关于钢弩制作进度的简单报告,同时附带了一些零件的成品样式,叶天过目之后,随即提出纠正或改进的措施和意见。
叶天的意见又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阮技手中,阮技针对需要纠错和改进的工坊和匠师,再次进行详细的指导和督促。
三日之限,转眼即到。
帝国大校场位于帝都以西十里的落阴山。此时,落阴山脚下的一片绿草坡上,旌旗飘扬,战鼓齐鸣,禁军第一营将士,骑马列阵以待。
皇帝身披甲胄,驻马而视。
政务大臣秦儒华、军务大臣林承周分立两旁,两人的脸上都是一副不惊不喜的模样,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只帝国最狡猾的老狐狸的眼神里,分明透着一股嘲笑和愚弄的神情。
一个正方形的队列,排着整齐的步伐,渐渐走到校场中央,正是禁军第三营。
禁军第三营原本便是弓箭营,此时每人手里端着一个银光闪闪的器械,那器械乍一看去,形状颇为复杂,仔细观察,方才能瞧出几分弩的模样。
此时,指挥官一声令下,众人翘首望向远方。
数十辆马车缓缓驶来,待走到离众人数百米之距,停而驻之。每一辆马车后面,都拖着一张巨大的木板,木板之上,驻立着一队队栩栩如生的木雕士兵。而马匹本身,也披上了厚厚的铠甲。
众人微微一哗,这便是箭靶了。
远方的信号兵打出旗语,五百米。
皇帝目光微微一凝,五百米正是俄卡长弓的标准射程。
指挥官一声令下,禁军三营的将士齐刷刷的端起钢弩,按着阮技的指导,一只手上箭,把弩体外侧的滑轮快速转动三圈,然后微微把箭头朝上,达到刻度上所标示的高度。
指挥官手中的令旗倏然而下,只听一声巨大的“嗡”,上千支弩箭飞向前方。
一阵静默。
数百米之外,传来一片细微的“咄咄咄”的声音。
又是一阵静默。
信号兵打出旗语,全部命中。
再一阵静默后,众人大哗。
皇帝骑在马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远方的马车已经进行了撤换,浑身长满了弩箭的马车全部退场,另一批马车又缓缓行至场中央。只是这一次,分明又远了一些。
信号兵打出旗语,六百米。
皇帝笑容一收,六百米已经超出俄卡长弓的射程了。
指挥官喝令,禁军三营的将士熟练的上箭,拉滑轮,微抬箭头。
“嗡”的一声,万箭齐发。
静默之后,信号兵打出旗语,再次全部命中。
众人再次大哗。
这一次,皇帝没有发笑,但那微微抖动的眉毛,分明透露出内心里那一份难言的激动。
皇帝喃喃说到:“此弩果真能克制俄卡长弓,北牢关将士有救了,朕再也不用让帝国的大好儿郎们,源源不断填到北牢关去当活靶子。”
马车进行了第三次撤换,信号兵打出旗语,七百米。
众人再次伸长脖子。
但这一次齐射的结果,却多少让人有一点失望。
信号兵传来旗语,命中仅达一半。
即便如此,滑轮式钢弩也能完胜俄卡长弓,边关危急,立时可解。
就在众人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时,有两个人却依然保持着不惊不喜的模样,只是在他们的眼神之中,却隐隐透着几分异样。
政务大臣秦儒华的内心里,充满着疑惑和不解。而军务大臣林承周的眼睛里,却含着满满的震惊与骇然。
叶天的地位,就在这次试射之中,稳稳的立在了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上。
北牢关外。
清晨时分,俄卡第七军团军团长斯诺林,在军队进行了例行常规战备检查之后,直接下令再次进攻北牢关。
斯诺林非常明白他所效忠的彼得大帝的心愿,尽管俄卡帝国的疆域在整个东大陆是最大的,但几乎所有的领土都处在北纬线以北。寒冷、风雪、冰冻一直困扰着俄卡帝国的皇室和黎民百姓。况且,帝国还有一个更致命的弱点,俄卡族是游牧民族,国内几乎没有可以耕作的良田,每一次暴风雪,都要收割走成千上万的牛羊,那是俄卡人赖以生存的根本。
南方。
南方有大片的良田,有先进的耕作技术,四个月的粮食产量就可以满足俄卡帝国全国人一年的口粮。
所以,只有征服南方,才能解开扼在俄卡人喉咙上的枷锁,才能让俄卡人真正幸福的生存下去。
战鼓响起,兵马如潮水般动了起来。
北牢关内,负责预警的哨兵在看到地平线上那一抹黑线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点燃了狼烟。
俄卡人来袭。
负责驻守北牢关的军团长叫傅玉堂,得到警讯后,他立刻调了一个营的弓箭手先行布防在城墙上。
傅玉堂有对俄军队作战超过五年的经验,论阵地战、运动战,俄卡人在他手里都讨不到好。但就是那又大又弯的俄卡长弓,让他吃尽了苦头。
俄卡人现在很聪明,根本不与傅玉堂的军队进行正面接触,每次都是远远的放箭,傅玉堂压根就没有与对方进行面对面决战的机会,部队出不了城门,就会持续出现非战斗减员。
这一次,军务院装备部送来一批看上去结构很复杂的弩,随行的皇家工会的教练声称说,这种弩的射程比俄卡长弓更远。但傅玉堂拿着这闪烁着钢铁光辉的重弩,却怎么也提不起信心来。
军务院装备部、皇家工会,不过是哄哄皇上,好给这些坐惯了软椅子的官爷们多拨些钱财罢了。
傅玉堂轻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滑轮式钢弩扔在一边。
第一弓箭营已经到达既定位置。
远方的那道黑线已经变成一匹铺天盖地的黑幕,滚滚而来。
待走到离北牢关城墙约四百米的时候,俄卡第七军团的先头部队停了下来。
斯诺林下令,弓箭营上前,进行第一轮试射。
从北牢关城墙上看去,地平线上陡然升起一团黑雾。
傅玉堂大声喝道:“上盾。”
无论是城墙上的弓箭兵,还是墙下的步兵和骑兵,乃至城里的后勤兵和普通百姓,纷纷拿起一面硕大的盾牌,举在手顶上。
这是傅玉堂为了应对俄卡长弓,减少伤亡,不得已采取的笨法子。
漫天箭雨,倏然而下。
尽管有大盾阻挡,但盾牌之间,并不能做到完全的严丝合缝,一些长箭穿过缝隙,依旧射在一些士兵的身上。
傅玉堂做了最大的努力,但每一次来袭,总避免不了少量的伤亡。
站在护卫举起的盾牌下面,傅玉堂心里的憋屈无处发泄,打了这么些年仗,就没像今天这么窝囊过。
三轮箭雨过后,俄卡军队的弓箭营开始轮换。
这是宝贵的反击的时机。
傅玉堂从盾牌下走了出来,操起一只大弓,冲城墙上的第一弓箭营喝道:“两人一组,四百米,给我射。”
说完话,傅玉堂力灌右臂,弯弓搭箭,弓弦被拉得几乎变了形。
身旁的弓箭兵,两人一组,合力拉一张弓。
“咄”的一声,长箭离弦而去。
但原本人数就不多的弓箭营,此时两人合拉一张弓,箭数更加稀少。
稀稀拉拉的几只箭,在快速飞行了三百多米之后,终于缓缓的落在俄卡前锋部队的脚前。
斯诺林微微一笑,耸了耸肩,优雅的说到:“尊敬的傅将军,您这是在吓唬我吗?”一边说着,斯诺林驱马走到一支箭夭前,伸手拔起插进土里的箭夭,然后抬起头,冲着北牢关的城墙,将箭夭对着自己的胸口,做了一个中箭倒下的动作。
主将的幽默,将身旁的俄卡士兵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傅玉堂看得真切,但除了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
这是对他的严重的侮辱。
俄卡弓箭手的轮换已经基本完成,第二批弓箭手搭弓上弦,开始攻击。斯诺林骑在马上,得意非凡,情不自禁的唱起了俄卡军歌。
北牢关内,依然一人一面盾牌,依然有士兵在倒下。
傅玉堂咬着牙,满腔愤恨,却只能接受眼看着对方射自己,而自己却丝毫威胁不到对方的事实。
作为一个军团的主将,这一刻是耻辱的。
就在这时,傅玉堂的身后,忽然传来“嗖”的一声。
一只箭夭快速射了出去。
这是哪个不听话的兵,竟然在对方射击的时候还击,他自己不要命无所谓,漠视军纪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然而傅玉堂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看到那只箭快速飞行了三百米之后,依然保持着高速直射的状态。
一声战马临死前发出的悲鸣,隔着远远的空气传来。
斯诺林摔倒在地上,就在手下扶他起来的时候,他看到心爱座驾的头上,插着一支先前不曾见过的,新式的箭夭。
主将倒地,前军大乱。
傅玉堂瞪着大眼,直直的看着如潮水般退却的俄卡第七军团。半晌之后,才缓缓回过头,目光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射出这一惊天之箭的人。
很快,傅玉堂的眼睛就锁定了那个人,他隐约记得,那是皇家工会派来的教练,名字叫曲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