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绸端着药进去厢房时,木絮已经醒来。
“姐姐,你怎么起来了?你的病还没有好,快些躺下。”看到她正艰难地从**上坐起来,香绸赶忙当下药碗,小跑过去扶上她。
木絮对她笑笑,顺着她的力量靠在**头坐好。
“我已经好多了,总躺着人都乏了。”木絮说着,表情忽然变了一下,奇怪地问道:“香绸,你怎么没有去伺候小姐?”
听对方提到小姐,去端碗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
香绸努力让自己笑起来,端上药来到她身边,递过去说道:“姐姐先把药喝了吧。”
木絮看一眼她手里的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这一动作着实下了香绸一跳,身体微微有些发颤,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姐姐,怎么了?”
木絮抓着她,紧紧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直看到的她心里越来越紧张,以为对方察觉出了什么,忍不住心虚地偏过头。
“香绸,你被谁欺负了吗?怎的眼圈红红的,脸色也不大好?”木絮牵上她的手腕时,便察觉到她的慌乱,想到她以前经常受人欺负,不禁担心地问道。
对方开口的一瞬间,香绸还在害怕,想着该找什么借口推脱,可待她听完后,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可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地自责与愧疚。
“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太笨做错了事。”香绸摇摇头,忽然抢走对方手里的药碗,起身说道:“这碗凉了,我再去熬一碗新的。”
话音不及落地,她便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木絮奇怪地看着敞开的门,手心里还残留着药碗的余温。
陆灵灵在房里冷静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从噩梦的余韵中走出来。她穿好衣服下来后,先去厢房探望木絮。
“小姐?!”
看到小姐亲自过来,木絮有些受**若惊。
“坐着别动,我听说你病了过来瞧瞧,喝过药没有?”陆灵灵走到**边,轻轻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问道。
“香绸去熬药了。”
提到香绸,陆灵灵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叹口气说道:“那小丫头常年受人欺负,心理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直到现在也每天活的胆战心惊。她也是个可怜的人,今天是我失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她?”
木絮看着小姐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小姐,适才香绸来看过奴婢,奴婢见她眼圈发红,脸色也不太好,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后来没说两句话,她就匆匆离开了。”
竟然哭了!
想到小丫头楚楚可怜的模样,陆灵灵不免感到心疼。
半个时辰后,当香绸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重回厢房时,却瞧见小姐也在。一时有些惊讶又有些紧张,放下药碗后,就连忙跪下行礼。
见她突然行如此大礼,陆灵灵愣了一下,忙走过去扶她。谁知,对方却不肯起身。
“香绸,你……”
“小姐,奴婢自知行事欠妥,特向小姐请罪。奴婢也知,奴婢所犯下的过错不可原谅,还请小姐重罚。”香绸趴在地上,哭着请罪。
这一番话,可是把陆灵灵和木絮都听懵了。
“香绸,今天是我说话重了点儿,和你没有关系……”陆灵灵又去拉她,“你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
香绸摇摇头,就是不肯起身。
木絮考出情形不对,撑着病体下**把房门关上。
“小姐,木絮姐姐,是香绸对不起你们。”香绸抬起头,愧疚地望着围过来的两个人,“都怪奴婢心智不坚,一时听信别人的蛊惑,险些害了木絮姐姐的命。”
“怎么回事?”陆灵灵蹙眉问道。
香绸再磕一个头,便将银铃多次趁小姐不在的时候,挑起她对木絮的恨意。今日,对方又趁着她情绪低落时,再次挑拨关系,令她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生出了歹意,接受了银铃给的毒药。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心思竟然如此歹毒。”陆灵灵一掌拍在桌子上,竟敢残害她身边的人,真当她好欺负吗?
木絮看向桌子上那碗药,这才明白,原来先前那碗药被下了毒,难怪当时香绸的举动那么奇怪。
想不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真是可怕。
“香绸,****还有吗?”陆灵灵再次开口。
香绸愣了一下,她本已做好受罚的准备,就算是被小姐逐出太傅府,她也毫无怨言。她直到现在都还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起过杀心,想想都觉得可怕。
“还有一些。”她从袖中取出小纸包,双手递过去。
下毒的时候,她害怕地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双手不受控制地抖着,只往汤药里倒了一点儿,就赶忙收起来了。
陆灵灵手里捏着毒药,起身下令,“香绸,我曾说过,在我身边做事只要忠心尽心,我不会亏待你们。可没想到,你还是做下这种事情,虽然及时悔过没有酿成大祸,可你犯下大错,必须要受到惩罚。便罚你……降为三等丫鬟,每日在秋园做洒扫。”
听完这个处罚,香绸满心都是激动,连忙磕上三个响头,哭的更加厉害,“多谢小姐大恩,以后香绸一定会潜心改过,再不敢有任何妄想。还有木絮姐姐,我现在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木絮回到秋园后,一直将香绸视作妹妹,对她关怀备至,时刻关注着她的心情。却没想到,自己的一片赤城,最后换来的竟是对方的暗算。她真的很伤心,亦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她,便只能转过身佯装没有听到。
看着她这般反应,香绸眼里划过一丝失望,但她自知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什么,只能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弥补自己的过错。
晌午的时候,陆灵灵只身来到夏园。
“今日是刮的哪阵风,竟把三妹给吹来了。”陆灵珍见到如此稀客,阴阳怪气地说道。
陆灵灵走进花厅后,便直接关上的屋门,面色阴沉地看着陆灵珍和银铃。
“二姐,我自认安分守己,从未起过害你的心思,可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咄咄逼人?”陆灵灵步步逼近,眼神似锋利的刀刃,令对方忍不住后退一步。
“哼,你没有害过我?从小到大,你事事都要抢在我的前面,所有风头都让你占尽。”陆灵珍心里虽有些怯意,但一想到这里是自己的园子,当即又挺直腰板,厉声指责道:“明明我才是嫡出的女儿,可只要有你在,爹爹眼里就没有我。凭什么你就能轻而易举得到爹爹的**爱,而我那么努力,爹爹却从未给过我同等的**爱?你一个妾生的庶女……”
陆灵灵皱眉,不想再听她像个怨妇似的抱怨下去,一把将纸包拍在桌子上,“陆灵珍,我对你一忍再忍,没想到你竟丝毫不知道悔改,如今还想害我身边的人,你的心被狗吃了吗?木絮一直在府里尽心做事,你为什么要害她?”
陆灵珍挑起嘴角,冷笑道:“我堂堂一个太傅府的二小姐,难道连一个贱婢的生死还掌握不了吗?我看她不顺眼,就是要她死。”
“你……”陆灵灵怒极反笑,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要脸,“陆灵珍,你害死那么多人,晚上睡觉时不会害怕吗?你忘了当初被采苓找上的事情了吗?”
陆灵珍被她说的有点儿后背发凉,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些诡异的事情,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陆灵珍,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已经忍够你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忍下去,别再在我身边搞那么阴谋阳谋,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说到做到。”
陆灵灵最后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大步离去。
女子嚣张的态度,让陆灵珍心中恨意剧增,恼羞成怒地一把扫掉桌子上的饭菜。
银铃吓了一跳,马上走前劝道:“小姐,您消消气,这次陷害不成,是三小姐运气好。都怪奴婢选错了人,没想到那个香绸那么不中用,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哼,陆灵筠,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本小姐,看我怎么收拾你。”陆灵珍气的再次捶上桌子,眼里流窜出阴毒的光芒。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银铃连忙点头,“有了,莫青椆现在患了失心疯,平时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可一旦受到刺激病情就会发作。就在中秋那夜,奴婢亲眼看到,他与三小姐一同走出青碧轩,二人看起来十分亲密。不仅如此,奴婢还看到了大公子与江世子,他们就跟在三小姐身后,看起来是知道他们的事情。”
“好。”陆灵珍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陆灵筠,当初你命大没有死掉,这次我定会让你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灵灵回到秋园没多久,祁菲菲便来看她了,二人躲在房间里说了一会儿话,便决定出去散散心。
谁知她们刚刚走到前院,便迎面遇上了陆太傅。
想到爹爹曾经提醒过她,让她少与定国公府的人来往,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菲菲见过陆伯伯。”祁菲菲笑脸相迎,大方地向对方福了个身。
陆行章看向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对二人点点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随处逛逛。”祁菲菲连忙回道。
陆行章又点了点头,转而对陆灵灵说道:“筠儿,早些回来,去吧。”
陆灵灵看不懂对方脸上的表情,也猜不出他有没有生气,只能装傻地点点头,“爹爹放心,那我们先走了。”
陆行章没有再说话。
二人在街上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本想打道回府,陆灵灵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菲菲,你还记得舞林大会上的柳月人吗?”
祁菲菲努力回想了好片刻,才恍然说道:“就是最后上场那位姑娘,好像是碎玉阁的人,怎会突然提到她?你们很熟吗?”
“有过两面之缘,关系还不错,左右咱们也没事做,不如去碎玉阁看看她吧。”陆灵灵提议道。
祁菲菲赶忙点头,脸上带着兴奋之色,转而提醒道:“在去碎玉阁前,咱们还是先去换一身行头吧。”
陆灵灵也是这么想到,二人一拍即合,马上去找成衣店。
小半个时辰后,两位风度翩翩的小公子出现在碎玉阁门前。
门前揽客的小厮见到二人衣着不凡,立马迎上去。
二人被迎进楼里后,便被四位姑娘团团围住,想来是因为她们此刻的扮相略显小,且个个长得水灵俊俏,姑娘们这么一看,还以为是两个未经人事的雏,便忍不住对她们**了一番。
祁菲菲俨然已经习惯这种场面,面对姑娘们的调笑,还能从容地会上几句,撩拨的姑娘们咯咯笑起来。
相比之下,陆灵灵倒有些难以适从,毕竟是第一次,还真有些应付不了被几个大波女围地密不透风,时不时还要被吃个豆腐。
不过,对于适应能力极强的她而言,很快便融入进气氛里。
几个人正闹得欢时,碎玉阁的鸨嬷嬷华瑶走了过来,见到这里有两位眼生的小公子,忙笑意盈盈地迎过去。
见鸨嬷嬷过来,姑娘们知趣地退到一旁。
“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碎玉阁吧?”华瑶款款开口,“奴家是这里的鸨嬷嬷,大家都喜欢叫我瑶娘,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陆凌。”
“在下祁非。”
二人默契地说出化名。
“原来是陆公子和祁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华瑶对她们行了个礼。
“瑶娘有礼了,我二人今夜是慕名而来,想一睹柳月人柳姑娘的风采,不知我们可有这个荣幸?”陆灵灵拱手,拽文道。
本来还笑的人,在听到柳月人这个名字时,笑容明显僵了一下,而后露出惋惜地表情,“二位公子来的不巧,月人卧病在**,已经好几日不见客了。”
“生病了?严重吗?”陆灵灵追问道。
“只是偶感风寒,不打紧。”华瑶敷衍道。
陆灵灵和祁菲菲都看出了她的不正常,自打她们提到柳月人后,对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是如此,陆灵灵就更想知道柳月人的情况。
“瑶娘,我等是为柳姑娘而来,既知她卧病不起,便想着去探望一下,也算聊表心意。”陆灵灵诚恳地说道。
华瑶犹豫了一下,抱歉地说道:“二位公子的心意,奴家替月人收下了,只是月人现下病容憔悴,唯恐吓到二位……不如奴家再为二位找别的姑娘来吧,保准能让公子们满意。”
“瑶娘,我们来此只为见柳姑娘,还望您能行个方便。”这时祁菲菲走上前,自怀里掏出两张百两银票塞进对方手里,末了还不忘对她抛过去一个媚眼。
华瑶低头看了看银票,又在那里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说道:“既然二位公子如此有诚意,便随奴家来吧。”
看着走前带路的鸨嬷嬷,陆灵灵对祁菲菲竖起大拇指,小声赞道:“还是祁公子财大气粗,一出手就能让对方松了口。”
祁菲菲横她一眼,边走边说道:“少拿我打趣,陆公子才是身份尊贵。”
“岂敢岂敢,还是祁公子更胜一筹。”陆灵灵继续恭维。
二人跟在华瑶身后,很快来到后院,约莫转了三道弯,方才在一处小园子前停下。
“月人就在里面,二位公子请进。”华瑶站在门口说道。
看她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二人便对她拱了拱手,待她们走进去时,祁菲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华瑶快速离开的身影。
“她走那么急做什么,好像被鬼追着一样。”
一听她的话,陆灵灵更觉得蹊跷,刚才一谈到柳月人,瑶娘就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这会儿走到园子门前,便急匆匆的离开,难道柳姑娘真的出了事情?比如说得了传染病之类的疾病?
这般想着,陆灵灵不禁多出几分警惕,让祁菲菲跟在她后面走。
这个园子不大,修葺的倒还别致,当她们靠近小楼时,忽然听到里面传出摔东西的声音。
她们仔细瞧了几眼四周的情况,发现这里除了挂着几盏灯,却连个丫鬟小厮都没有。
“啊……不要……”
屋内忽然爆发出一道惊恐地喊声,陆灵灵面色一凛,当即推开屋门小跑进去。
一楼没有人,她们转而来到二楼,刚刚上去,便见到在层层纱幔中,映出一道瑟缩的人影。
“柳姑娘?”陆灵灵试着喊了一声。
“谁?谁在叫我?”人影猛烈地晃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找地方躲起来。
记忆中,柳月人是个胆大的姑娘,怎么才几天功夫就成了这番模样?
陆灵灵觉得奇怪,便抬脚往里面走去。
“灵灵,我觉得这里不对劲,咱们还是走吧。”祁菲菲拽住她的手臂,看向空旷的四周,二楼的搜有房间被打通,到处都挂着纱幔,而屋内却只点了两盏灯,这么看过去不免有些阴森。
陆灵灵轻轻拍拍她的手,“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我、我跟你一起。”祁菲菲拽得更紧,生怕对方会忽然消失。
陆灵灵往里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一架古筝摔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些碎瓷片。
她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躲在不远处的人影,缓缓靠过去。
对方感受到她的气息,顿时又惊叫起来,跳着要逃走。
见此情况,陆灵灵马上伸手抓住她,只是她却忘了对方曾经习过武,当即就是一记后踢腿踹了过去。
陆灵灵毫无防备,硬生生接下这一脚,顿时痛地她哀叫起来。
“灵灵,你怎么了?”祁菲菲没有看清楚情况,只是见到前面人的身体忽然震了一下,带着她后退两步后,便抱着肚子蹲下来。
“我……”陆灵灵痛地几乎说不出话,看着前方的人影似想跑出去,便拼着一口气喊道:“柳姑娘是我,陆灵灵。”
话一出口,那人影顿时就停住了,她转身不确定地问道:“陆姑娘,真的是你?”
陆灵灵还没有缓过来,好片刻才点头发出声音,“是我。”
人影不再犹豫,快速朝她跑过去,刚一看到陆灵灵的脸,立刻扑了过去,抱着她哭起来,“陆姑娘,太好了,终于有人来看我了。陆姑娘……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听她哭得如此伤心,陆灵灵便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肚子终于没那么难受了,她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被她一问,柳月人哭地更凶。
祁菲菲也忍不住蹲下来,打量着柳月人,轻声说道:“看你住的地方,应该已经是这阁里的花魁,怎的这里却连一个下人都没有?”
“花魁?”柳月人擦拭着眼泪,发出自嘲地声音,“若不是因为这个花魁的位置,我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陆灵灵问道。
柳月人收拾好情绪,意识到她们还坐在地上,便站起来又去点亮几盏灯,屋内的光线瞬间亮了很多。
她将二人引到一张矮几前坐下。
祁菲菲又观察了一番屋内的情况,这才看出来,二楼是个小宴厅,她们所在的位置是主位,再往前就是表演的场地。
“陆姑娘,说出来或许你们不信,我、我好像被恶鬼缠上了。”柳月人的声音都在发抖。
“鬼?什么鬼?”陆灵灵挑眉,问道。
“是、是燕飞的鬼魂,她一定是怪我抢走了她花魁的位置,所以就来找我报仇。”柳月人越说越害怕。
“燕飞姑娘,她什么时候死的?”陆灵灵露出惊讶的表情。
“就在五天前,她因为失去了花魁的身份,便悬梁自尽了。”柳月人一把抓住陆灵灵的手,激动地说道:“你知道吗,自打那以后,我便觉得有人在看着我,每晚都会做恶梦,我……我真的怕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