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小和尚目澈如水,无悲无喜的看着君弈。
同时,君弈亦是目光深邃,静静的看着小和尚,尤其是在他那布满了血痕的赤裸双脚上,停顿了数息,好一会儿才挪开了眼睛。
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与君弈颇有纠葛的空心。
半年前,空心不知如何竟是入了盘锁城,还挺身而出,对君家族人多有相助,细细说来,算得上是对君弈,乃至君家都有恩情。
君弈轻轻出了一口气,看着空心清澈的眸子温润一笑,指着其身侧轻道:“在此不必拘束,还请坐下再叙。”
“不知空心师傅前来,所为何事?”
“阿弥陀佛。”
空心端坐椅上,听闻君弈开口问询,却也没有客套,便是单刀直入,轻道:“小僧惭愧,来此是有一事相求公子。”
“哦?”
君弈闻言一愣,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不过也没有推辞,神色一正,便肃然言道:“小师傅对我君家有恩,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君弈能做到的,定不推诿。”
“这...”
空心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略有些纠结难定,君弈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等着,大约半刻钟的时间后,才听空心轻叹一声,下定了决心,徐徐说来:“其实此事也有些危险,小僧难以启齿。”
“但佛言诉说,实是难违。”
空心言至于此,让君弈与莫亦千两人一愣,都不禁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是如何涉及到了什么佛言?都有些不明其意,又继续听其叹道:“也罢,君公子,请看......”
说着,空心便从椅子上起身,神情肃然的伸出了一只手,随后探入了怀中,轻轻的摸索着,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莫亦千见此眉头一皱,目光稍作凝视,便是踏前一步,挡在了君弈身前,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空心是否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不过君弈倒是面色不变,心下坦然,虽然他与空心所触不深,所言不多,但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极其心善之人,乃是真正的佛门弟子。
否则也不会因他人生死而自封修为,从而以脚下染血踏行,来惩罚自己所谓的过失,更是生生踏行数月,坚守至今。
君弈凝神静待,仅仅数息时间,便看到空心的手从胸口的衣衫中缩了回来,与其一同取出的,还有一颗不过婴儿拳头大小,透着金色晶莹光芒的珠子。
空心将其取出后,便双手捧起,认真的吟唱数息后,才肃然道:“此乃佛门前辈坐化的舍利,君公子请看。”
“嗡...”
只听其声音落下,空心身上骤然有金芒乍现,随之闪现的,还有一道道缠绕在身上的黑芒,不过却在金芒的映射下,渐渐消散一空。
佛光普照,威能净世,
一阵强横的佛意从空心身上溢散开来,似是有无数的僧人开口吟唱,裹挟着阵阵梵音,弥漫大殿,使得整个殿堂都渐渐圣洁起来,仿佛沾染了佛性。
空心手捧金珠舍利,神情肃然,整个人沐浴在佛光中,似是佛陀降世,威严祥和。
君弈见此蓦然双目一凝,心头深沉起来,对空心的看法再生变化,暗自道:空心绝非寻常佛门武者,定是得到了佛门的梵音真传,佛陀点化,否则身上绝不可能有如此浓郁的佛意。
千年前,君弈行走天域,亦是见识过诸多佛门武者,但天域的佛门意志已经渐渐凋零,门下弟子即便身负的佛法,心蕴佛意,也不过荧光烛火,毫不起眼。
如今空心所现,却宛如烈阳皓月,耀眼夺目,当真不可相提并论。
不仅如此,以如今空心武相巅峰的境界,未曾展现自身命相都是如此,若是汇聚命相,又会强横到何种地步?
君弈没有多想,亦无法多想。
只因在他思虑间,空心掌中的佛珠竟是起了变化,似是在不断的吸纳空心周身溢散出来的佛音,使得其自身愈加的璀璨,同时还有阵阵轻微的涟漪从中波荡而出。
随着涟漪荡开,似是在反哺一般,使得整个大殿中的佛意非但未少,反而更加浓郁,阵阵吟唱流转的梵音回荡,竟是与金珠舍利中的涟漪开始交汇呼应,凝成了许多纹路。
君弈目光稍凝,连同莫亦千两人仔细的看去,只见金芒勾勒出的纹路,竟是渐渐绘成了一副金光四射的奇异画卷。
画卷中山川起伏,溪流交汇,有无数威严庄重的建筑坐落其中,还有一座座简单古朴的佛塔静静的耸立,时不时的还有数道身着僧袍的和尚,穿梭在氤氲着浓郁的佛光中。
只是金光波荡,梵音流转,金芒勾勒出的画卷再生变化,似是在重塑流逝的时光,讲述着过往的故事。
在几人目光的注视下,只见佛门所在开始渐渐变得萧条,人迹罕至,连威严庄重的佛门大殿都生出了些许岁月的痕迹,渐布斑驳。
不知过了多久,时光如沙,寒来暑往。
曾恢宏庄严的佛门却是再无人踏至,只有一个年老暮垂的老僧还留在其中,每日诵经念佛,清扫殿堂走廊,日日如是。
画卷渐缓,老僧也已经气沉至暮,在一声无奈的叹息中坐化了。
这恢宏庄严的佛门,衰败至此,即便是在金芒闪烁的佛光中,都难以遮掩内中的萧条和垂暮,似是透过画卷,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冷肃和沉重。
“此地...”
莫亦千目光一闪,眸中陡然爆射出一道精芒,对着君弈微微开口,低声凝语道:“这是天域佛门的遗址,被掩埋在岁月中的秘境。”
君弈闻言轻轻点头,没有想到空心竟有如此机缘造化,但不禁也有些疑惑,如此宝地遗址,为何要来找寻自己?其口中佛言又指的是什么?
不过君弈心中如是想着,却没有开口问出,依旧静静的看着画卷中所描绘的内容,想要探知画卷所示究竟是何处。
“嗡...”
忽然,画卷轻颤,只见内中所绘竟是一滞,随后又拉近了距离,仿佛穿越时空一般,快速的流转,划过了无数的过往,接着又渐渐的轻缓了下来。
画卷舒展,再次显露出内中情形。
君弈与莫亦千定睛一看,便是心中一愣,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君公子请看...”
这时,空心也睁开了眼睛,目光看向君弈,随即缓缓开口解释道:“这,便是佛言所示,亦是小僧此番前来的目的。”
君弈目光凝视画卷,只见其中山峦叠起,云海沉浮,有数十座佛殿佛塔耸立其中,却是一片死寂,满是经历了岁月的沧桑,不过依稀还可以辨认出,这正是画卷最开始显现而出的佛门。
不过如今在佛殿佛塔前,有两道人影踏立空中,衣袂起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佛殿佛塔。
一人白衣胜雪,面色温润,目光深邃如渊;
一人僧衣着身,双手合十,满脸肃然敬畏。
此画卷中所绘定格的二人,不是他人,正是君弈与空心。
君弈认真的看着眼前画卷,将内中的山川格局尽都藏于心中,没有掠过一草一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殿中空心,道:“佛言之意,竟是让你我前去寻找佛门遗址?”
空心已然满头大汗,听闻君弈开口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将周身佛意收敛,金芒散去,手中的金珠舍利也再次平静了下来,安静的躺在空心的掌中。
紧接着,空心神情肃然,将其又放置在了怀中,才看向君弈。
“阿弥陀佛。”
空心双手合十,口中轻吟一声,才回应道:“若是如舍利中佛言所示,想来便是如此,或需要你我二人齐身前往,才能寻得这一消失在岁月中的佛门遗址。”
“若是二人缺一,怕是翻遍了整个山脉,都寻求不得。”
君弈闻言微微点头,对空心的话很是认同,但莫亦千却是紧紧的皱着眉头,满脸担忧道:“公子,不能去!”
“为何?”
君弈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了莫亦千,连空心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公子,这佛门的老秃...呃,咳咳......老和尚绝对没安好心。”
莫亦千口无遮拦,不过很快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语不当,连忙轻咳一声,再次回应道:“这些佛门中人,一个个都说着什么渡化世人,什么普渡众生的大道理,大佛法。”
“我看他们就是为了吸收一些佛门的信徒罢了。”
“这遗址也是一样,在我老莫看来,就是佛门糊弄人的把戏罢了,让你前去寻求什么机缘,实则是将你普渡,让你削发为僧,留在那里当和尚的。”
“老莫,你怎么会这么想?”
君弈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看着莫亦千一脸严肃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这方面去的,连空心听了都连连摇头,默念静诵着佛言。
“哎呀,公子...”
莫亦千见君弈不信,心中又急又气,也顾不得空心在场,直言道:“你若是去了,真的被佛门渡化,当了那什么劳什子和尚,你让两位夫人怎么办?”
“难不成削发为尼,随你而去?”
“好了!”
君弈越听越觉得古怪,这脸也是越听越黑,眼见着莫亦千喋喋不休,丝毫没有说完的样子,不觉头大如斗,连忙阻止了他的言辞,皱眉道:“你怎么尽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放心,即便你出家了我都不会,满意了吧?”
莫亦千嘴角抽搐,听到君弈这么说,便不再多言,当然也不是他信了君弈的话,而是知道,再说下去,怕就会惹公子生气了,还是识相一点好,不过心中的担忧却是丝毫未少,甚至还盘算着怎么让两位夫人来劝。
君弈见莫亦千不再说话,这才看向空心,略有些歉意道:“抱歉,老莫想东西总是天马行空,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阿弥陀佛。”
空心稍作回礼,摇了摇头轻声道:“莫施主乃是真心所言,心忧而已,没什么。”
君弈见空心没有怪罪,也不再这话题上多做纠缠,而是眸中目光一凝,直入主题,沉声道:“小师傅应当已经去过画卷中的地方了吧?”
“可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