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就是这么个地方,一言浮,一言沉。
高知县因为坐得高,距离稍微有点远,只零零星星的听到了几个关键字。
但见小舅子的嘴脸……不,是模样这般大变,便心领神会。
几乎同时,高知县温怒的脸一息变成了浅笑。
唯有将这毒妇弃了,他们高、金两家才都能洗干净名声……
于是,他当堂就判夏家归还所有侵占稷家的家产。
这里面除了现银,还包括举人村原属于稷寒山,却被夏三姑以母亲名义霸占的那座三进大院,还有良田五百亩,山头三座,又将之前累计获利的银钱赔上。
林林总总算下来,远超了价值一千两白银总预估……
夏家虽是农户,却是耕读之家,夏老爷子最为看重颜面,这一听登时就厥了过去。
夏三姑哭得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什么都不承认自己毒害前夫稷寒山和金大乡绅。
“虽我半老徐娘,但失偶孀寡,上无翁婆,子已大,正瓜田李下,为守节失节改节全节事……”
“留则危险,嫁则更危!”高知县立刻开口,制止住了她的话。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再也不想再同这毒妇纠缠,嫁一个药一个,为谋得夫家财产,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他直接下令,道“将人拖下去,鞭挞五十,望其悔过!”
“稷澂,你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你可还记得曾经唤我母亲时的样子?
夫君,你可还记得曾经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
我冤枉……冤枉……”
夏三姑斥责完稷澂,又开始向金大乡绅呼救。
最后,她出脱未果,由衙役强行制住,哀嚎声被堵住嘴的白布阻断。
夏家人又是一团乱。
他们已经被转了几转的形势,惊得自顾不暇,更是无法顾及夏三姑。
在被判决归还稷澂家资后,他们就已经找不到什么旁的说辞了。
葛氏的脸色冻结如冰,惊愕,畏惧,惶恐,怯懦,唯独没有愧疚。
“啪……啪……啪……啪……”明明鞭挞在皮肉上的声音,却似乎击打在众人的心头,更像锤子敲到了夏家人的脑壳上。
日后,谁还敢娶夏家女?
娶妻如此,简直是坑害三代!
稷澂从出生时生母就不在了,他曾真心把夏三姑当做生母,想要孝敬一辈子。
可前世他从云端跌到地狱,再爬回云端,尝尽世间百态,他的心在现实中几遭洗涤,把他的孺慕之情早就耗尽了。
他也慢慢懂得,世上本没有善,都是伪装面具厮杀。只要他足够强大,站得够高,任何行为都会得到尊重。
那些注定会失去很多才换得所谓的亲情,对他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堂外人望着被鞭挞的夏三姑,再次议论起来,原本质疑稷澂的形势,也瞬时轰然倒塌。
夏藕看得实在是太激动了!
若非自己口不能言,她非要为提督大人拍手叫好。
虽然,她离得远,具体没听清提督大人具体说得何种一番话,竟让案情急转直下,连县太爷的小舅子都讨好于他。
别看提督大人穿得不咋地,但气势这块拿捏的稳稳当当。
稷澂默默地数着夏三姑被鞭挞的声音。
待还差十五下时,他提出要替对方挨剩下的鞭挞,以抱当年的养育之恩。
是啊,哪怕夏三姑没有生育之恩,又是妾,但毕竟曾养过自己一场,这般也算周全了他的名声。
稷澂在得了高知县的默许下,缓缓地走到长凳上,替夏三姑挨剩下的十五个鞭挞。
“啪!啪……”长鞭抽打在他的背上,血色渗透素布,很快就伤痕遍布,足见身上皮开肉绽。
这一次,他彻底还尽了曾经十五载的养育之恩,与夏家再没有任何羁绊……
金鑫则忙着让人备上笔墨。
他迫切地急需能解那种药的宝方!
又给执刑的那两人,都使了好几个眼色……
是以,那伤看着严重,实则没什么大碍。
可他仍旧忍不住担忧,关心的问道“贤侄,你伤的怎样,可严重?”可别当误给他解药的方子才好。
“我就这给您方子!”稷澂借着他的支撑起身,提起笔,将方子写好递给金鑫。
绝嗣药的确有解,可伤及男子根本,哪怕再得子嗣,十有八九也是死胎。
只有这样,金鑫才会时时刻刻的记恨夏三姑,不然随着时间淡化,可就又不好说了。
希望他送金鑫的这份见面礼,金家能喜欢……
他要这对狗男女自相残杀,惨烈胶着,消耗遏制彼此,省得腾开功夫再如前世那般扒上清河侯府的大船!
眼下,他羽翼未丰,尚且斗不过侯府,但前世那些残害他和父亲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金大乡绅不知其中厉害关系,拿了药方给几个老大夫验看,得知解药万分精妙,更是喜不自胜……
堂外,那些迂腐的酸儒本还在弱弱地质疑稷澂,但一听“代刑还恩”,那些话就像吸气一般通通地收回到口中。
再说出口的言语,则纷纷倒向稷澂一方。
高知县拧眉,这次稷秀才名利双收,且还同夏家和继母彻底断情决义,日后再无牵扯。
一个对自己都这么狠的男人,未来可期……
干脆他将这个好人,就做到底吧!
于是,高知县趁热打铁,将苗师爷和衙役派去举人村,清算那些被抢占的家资,一律归还给稷澂。
夏藕吃饱喝足了,身体的力气也恢复了几分,就连低烧都退了。
她严重怀疑,原主的死不仅仅是因为外伤,还有生生被饿的因素在。
哼,夏家,洗干净脖子给老娘等着!
她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适当地摆出一副担忧夫婿安危的小娘子模样。
夏藕将他,细心的扶上驴车。
闹半天人家都是提早算计好啦,要不方才都雇好驴车了?
好家伙儿啊!
就等着卖惨,换个好名声呢……
啧啧,难怪提督大人最后不仅权倾朝野,还寿终正寝,这份算计真是绝了!
“不疼,无需惦念。”稷澂见自家小娘子直盯着他的伤,虚弱的勾起唇角。
他的伤虽疼,但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却轻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