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官道。
经历南下的大战,现在荆州大部已经归于大凉治下,终于不再有诸侯争伐。
在大凉朝廷的各种利惠措施之下,近期行走在这条宽广官道上的都是各地的商队。
一般平民在大战之后,会先忙着寻找失散的亲人,耕种土地以期秋天的收成,但作为商人,胆子要比他们大得多,同时对于利润的渴求也大得多。
同时,他们的鼻子也比一般人更加敏锐。
大凉军刚刚杀回荆州之时,他们也在心中产生了一定的忧虑。
过去在大凉的统治之下,他们吃得亏可太大了。当时朝廷为了维持奢糜的生活,在民间大肆敛财,最先开刀的目标,就是商人阶层。
不过,现在朝廷官军杀回来了,好像跟以前大不一样啊。不但安民有术,治民有方,而且对于商业的态度似是非常鼓励。
要知道历朝历代,都坚持以农为本的方略。
作为农民的老百姓虽然生活困苦,不过也最受朝廷重视,而对他们这些商人,则采取漠视的态度放任不管,甚至是敌视的态度加以限制。
现在不一样了,朝廷新颁布的政令,竟然是鼓励商业往来,组织商队在不同地域互通有无,不仅在关税上非常优惠,甚至在某些商货方面还会给予钱粮“补贴”!
荆襄之地的商人们心里也怀疑过,会不会是因为长期战乱,迫使朝廷暂时改变态度,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又恢复到重农抑商的策略之下。
但是……管他娘的呢!
这么个乱世,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呢,管那么远干嘛,只要眼下通商有利,那作为商人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另外的因素,就是大凉早前派出的秘密商队。
这些秘密商队虽然是肩负着探听情报的使命,不过也趁机跟荆襄一带的商人打下了深厚的关系,通过这些交情,私下里为他们解释朝廷政策,也打消了许多人的疑虑。
荆襄战事结束还不到一个月,宛城至襄阳甚至再到江陵之间,竟是有几分繁忙热闹的影响。
不过今天,官道之上却被限制,商队必须让出大道中间,要么转往小道赶路。
一支数量多达六千人的骑兵,自官道向南疾驰。
……
“飞勇?没想到是你亲自领军前来,你不是随我父亲驻守在大河以北吗?”
襄阳城外,易秋娴亲自带领亲卫相迎。
以她如今在大凉军中的地位,能让她亲来相迎的,不论是为将者的身份还是这支军队本身,都绝不寻常。
霍飞勇远远地看到易秋娴,早就露出欣喜之色。
他和易秋娴年纪虽轻,但论起来都是大凉军中的“老将”了。
自从陛下自长安突围之后,他们就随着陛下东征西讨,并肩作战,交情莫逆。
霍飞勇本来的身份乃是陛下亲卫,不过当时军中不管是兵力还是武艺高强的猛将都很稀缺,像霍飞勇这等人才,自然不能浪费,项阳直接把他安排到军中领兵。
自从大凉军发动河东之战,正式进攻大河之北,后来又攻取并州,霍飞勇就一直跟随着易安大将军在北疆驻守,一方面策应雁门军,另一方面防备着冀州诸雄。
他能亲身南下来到荆州,证明北疆的形势还算不错。
霍飞勇笑着道:“易老将军安好,我这不是接到朝廷旨意,知道陛下要将用兵重心转到南方来,所以才领兵前来嘛。”
“倒是你,听闻陛下……咳,你现在可是身负荆襄重任,又面临扬州与徐州军的压力,何必花时间来迎我。”
易秋娴撇了撇嘴:“谁稀罕迎接你啊,我要接的是大凉铁骑!你好像忘记了,按理说,我也是玄甲军的一份子!玄甲军前来荆州支援,我岂能不迎?”
项阳亲统大军西征凉州,回师之时已经取得武威郡以东的几乎所有土地,当时只能将朝廷最精锐的骑兵全部留予赵泉,让他稳住凉州防务。
赵泉不愧是项阳看重的人才,确有名将潜质,再加上他对于凉州地理民情非常熟悉,短短几个月之内,已经带着骑兵清剿收编了许多的豪强和马匪,同时借助于朝廷的商队和政令,施恩于民,得到民众的大力支持。
特别是原凉州汉民,知道自己的利益完全寄托于大凉朝廷身上,所以对朝廷政令完全是无条件地支持。
自东部凉州重归于朝廷统治,大凉的汉民一夜之间翻身作主人,他们可再也不想过以前被异族与混血诸侯们压迫的日子了。
而这些汉民以及新收服的族众,皆在西凉长大,从小能射善马,稍加训练就能成为合格的骑兵。
虽说他们比不得大凉军特训后的骑兵精良,但对付异族和西部凉州潜在的敌人也足够了。
赵泉虽为骑兵将领,但长期跟随在项阳的身边,也养成了大局观意识。他知道中原争雄同样需要骑兵,哪怕数量不足,也需要有玄甲军这样的精锐骑兵压场子,许多战术应用起来才更加灵活。
当西凉刚刚能稳住阵脚,赵泉就毫不犹豫地把玄甲军调回中原,支援项阳,凉州即便有什么异动,赵泉也要凭自己的武艺和骑兵指挥来应对。
易秋娴从朝廷那里接到赵泉的信件,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感动。
赵泉为此冒着巨大的风险,所有的压力都被他扛了起来。
可是易秋娴也不能就此向陛下进言,在她的心里,或者说在整个朝廷的心里,陛下身边多一支精锐骑兵,重要性确实是高于凉州多上这数千骑兵,所以他们只能默默接受赵泉的好意。
霍飞勇失笑道:“对对,秋娴你现在都成为独挡一面的大将了,我都把这一点给忘了,陛下现在何处?我先去向陛下请安吧。”
易秋娴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一眼,故作轻松地道:“此事等我们进城再说,你们一路辛苦,军营已经安排妥当了。”
当易秋娴把霍飞勇迎入城中,两骑并列,她才将实情相告。
“什么?陛下带着少量亲随已经南下了?”
霍飞勇差点儿从马上跳起来。
因为他长期负责陛下的安危,对于这种事情格外敏感:“秋娴,你在陛下身边,怎么不劝着点儿?”
“平时陛下喜欢在战场上,甚至亲自冲锋在前,但现在是平定天下的特殊时期,众臣也只能先忍了,但是不必要的险,还是不要冒了,陛下身份高贵,现在我大凉也恢复了不少的地盘,不必再让陛下事事亲临了。”
易秋娴对于霍飞勇也算是很了解了,知道必定会被他念一通,无奈地道:“你说得这些道理难道我不知道吗?但是面对陛下有用吗?”
“陛下懂的事情,我们不懂,也没法替陛下分担,更加劝不住他,他的道理可比我们深刻得多了。”
霍飞勇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以前也曾体会过易秋娴所说的无奈。
“罢了,我们要多派使者与陛下联系,随时掌控陛下的状况,必要的时候……呃……”
霍飞勇还想必要的时候能快速集合兵力接应陛下,但是转念一想,南疆之地,不但路途遥远,要经过很多势力的地盘,更重要的是山路难行,又无法通过水路直接找到陛下。
等他们真的接到消息,再发兵救援,什么都来不及了。
“唉!”
最后,霍飞勇跟易秋娴很有默契地同时长叹一口气。
“罢了,陛下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操心,还是先顾好自己的事情。陛下将重心转到南方,决心已定,只怕当他返回之时,就要带领我军进攻扬州了。”
霍飞勇精神一振:“看起来我没白来呀,刚南下就可能赶上一场大战,你们在荆州这一战打得太漂亮了,只用两万人的兵力,就相继将荆州诸雄逐一击破。”
易秋娴笑道:“不止,我们还得到了吴镇江部的全力支持,后期从关中又有军队支援过来,只靠着两万人的话,连分兵防守城池都不够。”
霍飞勇大咧咧地一挥手:“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你们大逞朝廷之威风,好好灭了灭那些偏安一隅的诸侯的士气,以后我大军所过之处,敌军还敢不敢反抗,相信他们都要掂量一下了!”
易秋娴略感忧心地道:“只怕那些首领们不易屈服,反而因为看到朝廷的威胁,所以全力抱团在一起,那样朝廷平叛会难度大增啊。”
霍飞勇信心十足地道:“所以我来得正是时候啊。”
“那些义军首领虽然看到官军强大,却不知道强到什么地步,所以抱有侥幸之心,只要在他们抱团之后,依然能将之击败,我想他们就会明白,面对朝廷官军,抵抗是没有用的,只有投降一条路才行。”
霍飞勇隐隐有点儿暴露他积极南下的目的了。
北疆确实很广阔,而且非常重要,既有河东之盐又有并州的铁矿,但是现在按陛下的命令,北疆以守势为主,除非冀州诸侯主动来攻,否则的话两军就在上党一线僵持着,无趣得很。
易秋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