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祈城。
城门口行人繁多,络绎不绝。
双煞的身影行色匆匆,直奔城门而来。
“八山伐唐,咱们回熔城避难,刚走一半云缺回来了,咱们又折返天祈避难,天下动荡,大哥,咱们到底躲哪儿才能安全呐。”
“世上哪有万全法,避凶趋吉的本事凡人学不到,咱们只能将筹码押一方。”
“身家性命啊大哥,押错了可没第二次机会,云缺那家伙不知道靠不靠谱。”
“管他靠不靠谱,反正他够狠够强就是了,五头大妖一招弄死,熔城三绝也未必是对手。”
“也是啊,大唐有云缺这种狠人,天下再如何动荡也应该屹立不倒,等那小子腾出手来,八大妖山也奈何不了,况且还有大祭酒坐镇天祈,这么看来还是天祈城安全。”
说话间两人来到城门口,外溢的气息令四周百姓纷纷避让。
筑基巅峰的威压,足以让普通人感到恐惧,不由自主的让开道路。
本以为一路畅通,不料在城门洞里撞上了一人。
徐傲古一个趔趄,想都不想破口就骂:“瞎了啊!没看到有人吗。”
“有人吗?真没看到。”
说话的是个耄耋老者,摔倒在地,邋里邋遢,衣服上全是补丁,拿着一根竹竿,双眼空洞竟没有眸子。
是个老瞎子。
“你个死瞎子,走路看着点!活够了是不是。”
徐傲古本就心绪烦躁,此时勃然大怒。
老瞎子也不怕,居然嘿嘿笑道:“年轻人火气这么大,没媳妇吧,娶个婆娘就好了。”
徐傲古愣了愣,嘀咕道:“是啊,我这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娶你个头的婆娘!老子一心修行,只求长生,婆娘那种东西只能影响我修炼的速度,我有大哥就够了,不要婆娘!”
骂了顿老瞎子,双煞穿过城门。
走在天祈城的长街,姜大川咳嗽了一下,脸色古怪的道:“等这次动荡过后,大哥给你找个天祈学宫的女学子,既漂亮还要身材好,最重要的是境界也不能差了,肯定得配得上我兄弟。”
“找女学子做什么?咱们兄弟一直相依为命,我要大哥就行了,不要女人。”
姜大川一个激灵,故作威严道:
“你懂什么,女人有女人的好处,双修之下可取长补短,没准你能更快成为金丹境。”
“是吗?那听大哥的。”
“这就对了嘛,走大哥带你去挑挑胭脂水粉,讨好女孩子可得做足准备才行。”
兄弟俩手挽手,高高兴兴的钻进了只售卖女人用度的小店里。
街对面的茶楼上,洛城南一口热茶刚喝进嘴里,半点没剩全从鼻孔喷了出去。
“双煞果然不是什么好饼,坏的流油不说,原来他们还是龙阳之好!不行,我得洗洗眼睛,要不明儿非得起针眼不可。”
牧星与富辰余澜苏红月等一众学子纷纷瞠目结舌。
在场的人可不少,还都是天祈学宫里有名有号的人物,可想而知,双煞的名声将以绝对够快的速度臭掉。
学子们选择在茶楼里集结,算是一场结盟会,为了不可预知的未来而共进退。
先生们出征,生死未卜,剩下的学子虽然境界不高,但人数众多,加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于是洛城南召集了学子中有些名望的佼佼者,在这里商议对策,得出的结论是必须所有力量集结一起,才有机会对抗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危机。
洛城南举起茶杯,环顾众人。
“以茶代酒,我们就此结盟,天祈学宫的学子们将竭尽全力协助先生抵抗妖族危机,我人族只要同心协力,必定能在乱世中闯出一条生路!”
“人族永昌!”
“饮胜!”
当双煞在胭脂铺里熟悉各类胭脂水粉的时候,代表着学子的众人在茶楼举杯而饮,定下了同生死共进退的同盟。
同一时间,城门外有马车驶来,速度很快,冲进城门后车夫一时不察,即将撞到尚未起身的老瞎子身上。
危机关头,车上的李跳跳放出了机关兽,充当护盾替老瞎子挡住了滚滚的车轮。
“你没事吧,伤到没有?我们心急赶路没看到有人,实在抱歉。”
小公主一脸歉意。
李跳跳与皇后刚从战场归来,而皇帝与一众天祈先生已经先行一步回到了天祈城,皇后只是凡人之躯,受不得法器飞行,于是与小公主乘坐马车,最后才到。
“刚被人撞了,这又差点被马车压到,我这一身老胳膊老腿实在受不住折腾啊,腿不灵了,腰也疼,手也不太好使,哎呦呦脖子也抬不起来,哎,多年没回来天祈,还没进城呢就要丢老命啊。”
车夫实在听不下去,喝斥道:“你个老家伙休要倚老卖老!我家公主已经帮你挡住了车轮,你根本毫发无损,再若胡搅蛮缠,押你上公堂!”
“上公堂啊,还以为上天呢。”
李跳跳止住车夫,亲手搀扶起老者,道:“老先生别气了,是我们不对,我带你去瞧瞧郎中,再赔偿百两纹银。”
小公主心善,见老者年纪太大又目盲,心中不忍。
“金银身外物,我不稀罕,郎中也不用瞧了,一把年纪有今天没明天的,我的剑呢?”老瞎子摸索着。
李跳跳低头看了看,根本没有什么剑,不解道:“没有剑啊老先生,你是不是记错了。”
“胡说,刚才还在我手里,那可是天下第一剑,给座天祈城都换不来呦。”
车夫实在听不下去,对公主道:“殿下,这老头一看就是个老街痞之流,何必和他客气,给他几文钱打发就是了。”
李跳跳摇摇头,沉思了一下,捡起旁边的竹竿递给老者。
“老先生要的剑,是这个么。”
“对喽,就是这把剑,本来打算传给后人,也不知有没有人用的起。”
车夫与一旁的围观百姓对老瞎子的说法嗤之以鼻,一根破竹竿说成什么绝世神剑,还传世,实在是个疯子。
“老先生很久没回来了吧,我帮你找找家人。”李跳跳道。
“好哇,你这孩子懂事,像我孙儿,爷爷以后教你两招剑法防身。”老瞎子呵呵笑道。
“大胆!”车夫的声音都变了,惊怒道:“公主殿下岂能是你孙儿!”
难怪车夫害怕,敢说公主是孙儿,变相的可就是在把皇帝当儿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就算喝醉了也没人敢说。
李跳跳倒是不觉得什么,而且李玄嚣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在巨鹿城遇到年纪大的长者也会称呼一声老丈老伯。
“有机会一定找老先生请教请教。”李跳跳甜甜一笑,搀扶着老者走过城门。
城门外本该阳光明媚,然而走出了好几步却仍旧身处阴影当中。
李跳跳一怔,在城下缓缓抬头看去。
与她一样的姿势,四周所有人都在惊疑的慢慢抬头。
随后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幕惊悚的画面。
一颗数以百丈的龙首,正悬于城门之上,獠牙如长枪,长须似缎带,满身金鳞,狰狞威武,摄人心魄。
仅仅龙首就有比城门还大,其后的蜿蜒龙身藏于云雾当中,不知绵延了几十里。
只是龙眼无光,空洞洞的盯着大地。
“龙、龙!!!”
“是龙!!!”
四周的百姓静默了瞬间后,发疯般四散奔逃。
天祈城上,金龙探首!
本该是一场祥瑞,却在迸发的无穷妖气下化作了致命危机。
龙威四溢开来,瞬间笼罩整座天祈城,所有的凡人都在这股龙威下慑慑发抖,无法妄动。
大祭酒与一众刚刚返回学院不久的天祈先生第一时间赶来。
尚未卸甲的皇帝也匆匆而至。
洛城南牧星等天祈学子离着不远,走出茶楼很快抵达。
整座天祈城里有修为的人尽数集结于此,人们的脸上全都是绝望之色。
“妖龙出世……”
大祭酒感受着远超自身的恐怖龙威,遗憾道:“天祈还是躲不过这场浩劫。”
身为元婴,秦蒙斗不过妖龙,更不用说在龙首上还站着一群巅峰大妖。
大窑村里所有的大妖强者,此时汇聚于龙首,最前方站着的,是村里的寡妇。
达到半步妖王的寡妇脸色阴冷,脚踏龙首居高临下道:“君莫北的大阵困得住我们,可困不住妖龙本体,大祭酒,只有你一个元婴可保不住天祈城,今天八山大妖汇聚于此,天祈注定化作废墟!”
寡妇猛一跺脚,龙首张开大嘴,酝酿良久的龙息呈现出灭世之兆,即将入熔岩喷涌。
之所以能控制妖龙之躯,寡妇用的是青枣肚子里的那一缕龙魂,也正是如此,她才能从大渊里唤出妖龙躯体,从外面碾碎了大阵,大妖们才得以脱困,驾驭龙身降临天祈城。
面对着远超元婴的可怕妖龙,金丹境的天祈先生甚至生不出抵抗的念头,只有等死,一群天祈学子更被压得抬不起头,心中全是绝望。
胭脂铺里,双煞瞠目结舌。
“大哥,天祈城也不安全啊,咱们押错了,这下没命了,我不想死啊我还没婆娘呢。”
“废话,我也没有哇,谁能想到天祈城会有龙,这他吗是天灭我双煞啊。”
“大哥,城里会不会有人能斩龙。”
“会个屁!城里要有人能斩龙,我把这里的胭脂全抹了,以后天天穿裙子上街。”
绝望蔓延,顷刻布满全城。
尤其距离最近的李跳跳,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头顶的巨龙带给她的震慑,几乎要压碎她的心神,即将坚持不住要崩溃的时候,李跳跳忽然听到身边的老瞎子笑了起来。
一声笑,如同静夜里的雷霆,打破了无尽黑暗。
“这么大条长虫,正好拿来练剑,看好了孙儿,爷爷先教你一招。”
老瞎子举起竹竿,指向龙首,看似荒唐,可下一刻,那竹竿上竟爆发出冲天的剑气!
李跳跳大惊,不可置信的看向旁边的老者。
依旧邋邋遢遢,可是气势已然不同,之前像个乞丐,如今好似神邸。
“这一剑,叫斩龙。”
竹竿在老者的手里挥了一下,铺天盖地的剑气形成雷霆呼啸肆虐,天地间万物失色,唯有这道剑气,仿佛在开天辟地。
庞大的妖龙之躯,在剑气中分裂,崩塌。
龙首上的一众大妖脸色大变,纷纷以妖气护体,即便如此仍旧被冲击得鲜血迸溅。
上一刻还是绝境,下一刻云开雾散,天祈城内的人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赶车的车夫早已被老者的这一剑吓得跪坐在地,目光涣散。
李跳跳惊疑道:“老先生尊姓大名?”
“时间太久了,名字早忘喽,不过他们以前都管我叫,剑圣。”
李跳跳愣了愣,随后大礼参拜,口称先祖。
人家不是她爷爷,而是她祖宗,正是千年前就已经名满天下的大唐剑圣,李家老祖,李天倾。
天祈劫难,彻底过去,人们的生活回归了正常。
最先恢复的,要数胭脂铺的老板。
盯着茫然的双煞,老板试探道:“二位要是全包了的话,最多能打个七折,裙衣我这里也有一些,要得多的话,肯定给你们个最低价,要不你们,先试试?”
三月后。
空旷的无界城里多了个小村庄,几十户人家,屋舍与格局都与大窑村一模一样。
只是在村头多了座大院子,住着云缺灵瑶与小渔。
村长每天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寡妇无聊的坐在院子里,舌叔整天研究着木匠活,屠夫磨着刀,阿婆依旧喔喔叫,邻居大爷不停的磨牙。
看似一幕温馨的画面,可是村民的眼里全都是无奈。
每当有五行劫的恐怖景象从远方出现,人们就会放下手里的活计注视着末日般的景象从大窑村经过,然后远去。
村子四周是废墟,唯有大窑村丝毫无损。
哎。
村民们纷纷叹了口气,继续着平凡的一天。
没办法,被云缺困在这里,他们出不去,更要命的是,这里恐怖的五行劫唯有云缺才能驾驭。
在这座无界城,云缺不仅是城主,还是天神般的存在。
当然如果在自己的家里,云缺自然没有多少威严,有时候大白天的屋子里还会传来不可言说的怪异响动。
“家里有人呢哎呀。”
“不怕,小渔才不会偷看。”
“还有狗呢。”
“小黑天天睡大觉。”
“墙上还有猴子。”
“猴子没脑子。”
“唔唔唔……”
每当这时候,院墙上蹲着的白猿就会现出一种鄙夷的目光,嘀咕道。
“年轻人呐,真不知道节制,想当年贫道吃花酒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勤快……”
屋子里的动静立刻消失。
半晌后气急败坏的云缺推门而出,手里抄着两把菜刀。
“好你个妖道马至远!我还担心你死没死,原来你夺舍了白猿天天趴我家墙头!”
白猿一溜烟逃之夭夭,嬉笑道:“谁让你家最热闹啊,嘎嘎!贫道去给你找点贺礼,过不了几月你们云家就得添丁进口啦哈哈!”
大窑村里怪事多,村民们只有苦中作乐。
十八年前他们一起陪着云缺演戏,可从未想到上一场大戏落幕了,又来了一场一模一样的。
被迫重新登台的大妖们,只好收敛了爪牙,消掉了脾气,无奈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唯独青枣。
每当看到灵瑶日渐鼓起的肚子,再看看自己扁平的小腹,她脸上的幽怨就会变得更深。
然而毕竟是妖族中的至强,大窑村里的人们从未断过逃走的念头。
看似平和的日子里,暗中却在不断寻找着新的希望。
终于,擅长打洞的廖大爷挖通了一处神秘的空间。
当村长等人满怀希望,开启了那扇悠久的大门,本以为能逃离大窑村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女子惊喜的欢呼。
“呀!门终于开了!夫君,我们总算能出去了,也不知我们的儿子怎么样了,咱们想的几十万个名字究竟用哪个好呢。”
“整整一千年,儿子缺失了太多太多的岁月,就叫他云缺吧。”
“云缺!好呀,我们的儿子叫什么都好听,咦?这些小妖怎么在这里,正好抓回去炼成百妖丹给我儿补补身子。”
面对着两道涌动着远超大妖气息的身影,村长一哆嗦把烟袋锅又掰断了。
“二位有话好说!这是大窑村,我是这里的村长,云缺那孩子我们都认得,从小看着长大的!真的,他小时候啊特别调皮,把村子里的孩子都给打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