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汀老师!”
看见迎面走来的身影,埃特拉救世主邱玲蹦跳着迎上前,一叠声问道,“你吃过饭没?是不是正要去餐厅吃?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呃,好啊。”赛雷尔本想省下午餐时间办公,看到学生这么热情的模样,不忍拒绝,少女坦率无伪的笑靥也令他低落的心情好转些许。
邱玲喜出望外:“那你等我!我去拿野餐盒!”说完调头狂奔,眨眼就消失在长廊尽头。
野…野餐盒?赛雷尔呆住了:难道要在外面吃吗?
造型精巧华丽的小木桥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邱玲的双马尾摇摆着,肩上趴着一只黄色的雷霆兔。
“史汀老师,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提着野餐盒的邱玲转头询问,两根乌亮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不已。
赛雷尔心一凛,佯装无事地笑了笑:“没有啊。”
“哼,撒谎。”邱玲指着他,“你每次想隐瞒什么,就会露出这种很勉强的笑容。”
是这样吗?赛雷尔一呆,看来我作为法师的涵养功夫还不够。
邱玲跳到他面前,昂起小脸,认真地道:“史汀老师,我不能为你分忧解劳,但我还是希望你打起精神。”
赛雷尔心下感动,摸摸学生的头:“嗯,谢谢你,小玲。”
“不,我什么都没做,你谢我我会不好意思的。”邱玲害羞地搔搔后脑勺,举起手里的餐盒,笑道,“不过,虽然我帮不了你,它却可以哦。”
“呃?”
“是初代城主的师父说的:‘人只要吃饱喝足,就什么烦恼也不会有。’”
初代北城城主安迪米拉尔的师父?那不就是——圣贤者!!!
“圣贤者前辈说过这种话?”赛雷尔愕然,不敢相信奉若神明的史上最强法师有那么…那么不庄重的想法。邱玲点头:“对啊!”
“你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一本小册子,像是回忆录,不,日记。很短,只有几页。”邱玲比手划脚地解释,“是我在图书馆最里面一本歌剧里偶然翻到的。”
赛雷尔水色的眼眸闪闪发光:“上面写什么?”
圣贤者的资料让人扼腕的少,就圣域记载了他的功绩,至今,人们都只能凭空想象这位先辈的音容笑貌和为人性格。
“嗯…我想想,就写了初代城主的身世,和他初遇圣贤者的情景。安迪米拉尔城主本是坦帕斯帝国一个大贵族的长子,因为不想放弃最爱的绘画继承家业,就在一天晚上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家出走,可是在出国境时钱包被扒,只剩下绘图工具和几件衣物,只好帮人画画糊口维生。一天他正在帮一家面包店画招牌时,瞥见旁边蹲着一个青年,满脸垂涎地盯着他的画,问‘可不可以分我三分之二,不,一半就可以了。’这个人就是安迪米拉尔城主后来的师父。”
“……”是野史!应该是野史!蓝发青年在心里为偶像平反。
从无名氏说过的圣贤者传说,他实在不能相信那位冷酷果决的叛逆法师会是这么脱线的人。
只有那些大胃王的骑士会这样吧。
突然,赛雷尔想到圣贤者的外号「古兰·罗瓦」是战神的意思……作为法师的称号有些奇怪,是像战士。不过这个感触只是一闪而过,他还是难以置信。
邱玲问道:“史汀老师认为这是杜撰出来的故事对吧?”
“呃,我是不太相信,不过传说本来就有很多版本,每种都可能是历史的碎片,毕竟圣贤者也是血肉之躯,而不是神殿里那些冰冷的石像。”赛雷尔温和地阐述想法。
邱玲笑开颜:“不愧是史汀老师,跟那些顽固的法师伯伯反应完全不同,你知道吗,我告诉他们这个故事时,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还要我把书交出来让他们烧掉呢!”赛雷尔尴尬一笑:“这也不能怪他们,圣贤者前辈是所有法师崇敬的目标,我也不例外。这本册子你先收着,我空了来看看。”
“好。”邱玲拍拍手:“对了,史汀老师,巴曼快回来了是不?”
“嗯。”想到青龙骑士回来的原因,赛雷尔就心里发苦。
“沙耶刚生了六只小猫咪,可爱极了!真希望他快点回来看!”
赛雷尔不希望学生扫兴,笑了笑:“你写信通知他了吗?”
“写了,不过大概还没寄到。”邱玲转过头,指着前方一棵大银杏树,“啊,到了!我们就在那边吃饭吧!”说着,拉起赛雷尔的手就跑。
蓝发青年被她亲昵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彼此是师生,也就释怀了,但身为知识之神的神眷之子,他洁身自好,从未和人做如此亲密的手足接触,还是有点不自在:“小、小玲,慢点……”
“哦。”少女放缓脚步,这时,左近响起一个阴损的男性嗓音:“哟,这不是贤者大人么,和救世主小姐这么亲热是怎么回事?不怕露琪亚吃醋?”
“道格拉斯团长。”
赛雷尔冷静地回望从树后走出的红龙骑士,眼角瞥见学生一脸惊惶地挨近他,就顺手将她推到身后。
看到他俩的动作,道格拉斯玩味地挑挑眉:“太失礼了吧,救世主小姐,难道在下是什么毒蛇猛兽让你这么害怕?”
“对…对不起。”邱玲红着脸走出来,但还是不敢和他对视。
“还是我长得奇丑无比,让你看了就作呕。”
“不是的,我……”
“道格拉斯团长,小玲还是个孩子,你就别再逗弄她了。”看不下去他故意欺负爱徒的行为,赛雷尔皱眉插口。道格拉斯转移视线,咧嘴一笑:“你以为我只是在逗弄她?”
赛雷尔的眉蹙得更紧,沉声道:“道格拉斯团长,请自重。”
“哼哼,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真有趣。”道格拉斯眯起眼,好整以暇地搓了搓下巴,“不过,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露琪亚今天不在!”
锵!随着一道光华,一把龙枪像凭空出现般停在青年的颈前。
“史汀老师!!”邱玲吓得心脏差点破裂。赛雷尔却纹风不动,目光和表情也没有丝毫动摇。
道格拉斯啐了一声:“龙鳞术吗?你倒是挺谨慎的。”语毕,收回武器。邱玲这才看清自己和师长身周环绕着金黄色的半透明光晕,松了口长气,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胳膊,喜极而泣。
“哼,赛雷尔,你也和你主子一个样啊。”瞄了她一眼,道格拉斯绽开讽笑,无视青年困惑的眼神,长笑离去。
“小玲,没事了。”他一走远,赛雷尔就拍拍学生抖个不住的背脊,和声安抚。邱玲却不放手,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衣服里,啜泣道:“我讨厌他!他要杀你!”
“没的事,道格拉斯团长只是吓吓我罢了。”赛雷尔心里明白道格拉斯是真的想杀死他。可是,连身为一介重臣的自己也能毫不犹豫地下杀手,还是在光天化日,在神使面前,这已经超越残佞,到达无法无天的地步了!这么一来,占领区的南城百姓恐怕……赛雷尔越想越忧虑,差点忘了邱玲,转头去追主君劝他撤回调将令,幸好,从右臂传来的柔软触感提醒他有只吓破胆的人形猫咪正挂在他身上,他走不得。
“相信我,小玲,我不会有事的。”赛雷尔耐着性子低下头,瞧见少女脸上的泪痕,满腔焦火稍稍熄灭,伸手帮她拭泪。
“嗯。”邱玲点点头,抽咽不已。见状,赛雷尔更是心疼,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温言道:“别哭了,以后多跟在我身边,尽量别一个人到处晃。”他每天都为学生巩固她身上的魔法防御,还有邱玲自己召唤的召唤兽,安全倒是不用担心。但还是小心为妙。
“史汀老师也看出他想杀我。”
“这个……”赛雷尔的心脏漏跳一拍。
邱玲将他的臂膀搂得更紧:“我不懂!为什么米利亚坦伯伯让那么可怕的人做龙将?他看不出来,那个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吗!”
赛雷尔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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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伊维尔伦·下界。
“岳父,你今天似乎不够专心。”
俯视棋盘,罗兰按下一子。米利亚坦豁然回神:“哈哈,不好意思,你看出来啦。”
“父亲大人,您是不是身体不适?”随侍在旁的朵琳担心地问道。
“不不,只是出来的时候和赛雷尔吵了一架,有点心烦而已。”米利亚坦情急下说溜了嘴。
“和史汀(贤者大人)!?”罗兰和朵琳异口同声,表情是相同的意外。
“没什么没什么,小争执罢了,继续下。”
罗兰摇头:“朵琳,把你特地为岳父做的点心端出来吧,我们休息会儿。”语毕,亲自沏了壶新茶给对方。
捧着热茶,北城城主窝心不已,他生了那么多儿子,却没有一个有罗兰万分之一的体贴。
喝了会儿香气四溢的热茶,米利亚坦的心情平静下来,考虑到已经说漏嘴,不说清楚,罗兰可能认为他有见疑之心,也是为了向女儿女婿吐吐苦水,他缓缓叙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接受道格拉斯的自荐,让红龙骑士团支援南城,顶替巴曼的青龙骑士团。”
朵琳喜道:“这不是很好么!巴曼已经在南城待了半个多月了,是该让他休息休息,也可以和露琪亚一起来探探我。”她和青龙骑士、蓝龙骑士都有兄妹之情。
“是啊,可赛雷尔不赞同。”得到女儿的支持,米利亚坦更加舒坦。
“为什么呢?”
“他说道格拉斯可能会把占领地的人民卷入战火。”米利亚坦忍不住皱眉,“我跟他保证不会的,他就是不放心,东拉西扯找理由,弄得我忍不住光火。”其实他光火的真正原因是气愤心腹竟然和伤他面子的犯人相识,还隐瞒他,只是觉得说出来太丢脸,就刻意省去。
罗兰心中叹息,如果他有赛雷尔那样的部下,那么他肩上的担子可以少一半,虽然他的弟弟法利恩很能干,手下能人将士也很多,但还是没有赛雷尔那样的宰相之才。
岳父还不珍惜。
他也明白赛雷尔为何不能明说,一来米利亚坦主意已定,当面反对会扫他面子;二来天气的预警只是猜测,不能用来阻碍军机大事,只是史汀恐怕没料到维稳的意见会引起米利亚坦巨大的成见。
朵琳不解:“贤者大人怎么会这么想?道格拉斯将军虽然长相粗犷了点,但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罗兰欲言又止,他知道红龙骑士道格拉斯可不是善心人士,对妻子更是图谋不轨,不过朵琳久居伊维尔伦,也碰不到那个狂人,而且没有证据指正,只好沉默。
米利亚坦干咳,他对红龙骑士团长的真实性情有点数,不过他也认为赛雷尔小题大做了。怎么想道格拉斯也不可能那么没有分寸,不顾友城人民的死活乱来。
“父亲大人?”见他迟迟不答,东城城妃有点疑惑。金发青年温言道:“战场杀伐无眼,史汀的顾虑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朵琳将信将疑。
米利亚坦朝女婿投以求助的目光,“罗兰,你认为呢?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嗯…我以为,现在考虑的不应该是如何处理,而是怎么善了。因为您已经答应道格拉斯团长了,若收回成命,会令他心有不服,也损及岳父您的君威。”
米利亚坦连连点头,觉得女婿的分析真是深得他心。
“不过,史汀的顾虑也有道理。”罗兰话锋一转,“不如这么着,询问一下梅莲可城主的意见,看她是要战还是要和。若是前者,就顺理成章贯彻这项调员令;若是后者,就让巴曼将军继续留守南城,道格拉斯团长也不会有异议。”
“罗兰,你的主意太棒了!”米利亚坦重重拍膝,兴奋地道,“我怎么没想到呢!的确,应该先问问梅莲可嘛!这样谁也不会有话说了!”太好了!他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了!
换句话说就是你可以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了。罗兰垂下眼,敛去眼底的薄怒。提拉的灾难,一半也是缘于这种推卸责任的心态吧。
米利亚坦环胸思忖:“我猜,梅莲可十之八.九会主张攻击,她对西城的恨意已经到达笔墨无法形容的地步,不过我也觉得应该教训那群强盗一下,太嚣张了!对吧,罗兰?”
“嗯。”金发青年微笑,不置可否,朝一旁以文静的姿态默默聆听两人谈话的妻子绽开温和的笑容,“对不起,朵琳,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听得你很无聊吧?”
“咦,不。”朵琳红了脸,表情是被揭穿心事的窘然。
“抱歉!乖女儿,是我不好,硬拉着你的丈夫东拉西扯——来来,罗兰,我们继续下。”
“是。”罗兰挥手打乱棋盘,“重下吧,免得待会儿你说我胜之不武。”朵琳忍俊不禁。米利亚坦气得瞪起眼睛:“你这狂妄的臭小子,看我杀得你落花流水!”罗兰无动于衷:“上回你也这么说。”
“可恶!乖女儿,倒茶!给为父助威!”米利亚坦还当真撩起袖管,但是不到两个时辰,他的额头就开始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掉了。
“唉,罗兰,你早就想问你了,你的棋艺到底是谁教的?怎么这么高明。”害得他每每信心满满地来,垂头丧气地去。他原本可是号称「棋师」的全国第一高手耶!现在……
“艾尔菲瑞特。”
“知识之神?你可真会开玩笑。”
罗兰但笑不语,捻起一颗白子按放在棋盘上。米利亚坦立刻被引开注意力,遗忘了小小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