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道人是带着愤慨和惋惜和李开动手的。
他暗忖着:“李开好歹也是顾向前的徒弟,居然如此不顾江湖声誉,对一个孩子下杀手,实在是大大的不该!此人得了顾向前的真传,武功弱不到哪去,我可不能大意。”
遂一出手就是狠招,杀招。
岂料,李开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徒有其表。
长明道一剑砸下来,他竟防守不迭,整个脑袋,暴露在白虹剑下。
长明道仅需一剑,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李开一看躲不开了,暗自悔恨,不该莽撞。
只得闭目待毙。
这一巨变,吓得他两个同伴不约而同地唏嘘。
关键时刻,长明道人却存有一善,不忍伤他了,剑锋向上一挑,剑光离着李开脑袋还有半寸不到,急急的抽回去了。
也就是长明道这等剑术大家,能把剑控制得如此行云流水,毫厘不差,换作其他人,李开的小命也丢了。
李开只感觉凉风从头上刮过,一摸脑袋,居然还在,忙用一招“后撤步”,与长明道拉开一丈距离,长剑一立,亮出防守的架势,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自然明白,长明道有意饶他性命,可他却不领情,说道:“长明道人,果然名不虚传,剑法卓越。别以为你让我一招,我就会放了这个孩子,绝无此理。”
焦海鹏此刻站在另外两人对面,不动声色,便早已把两人拦下了,不让他们插手捣乱,一看长明道手下留情,不明所以,狐疑道:“道长,这等小人,怙恶不逡,你就是给他一百个机会,他回报你的也是一百次伤心。何不杀了,以儆效尤?”
长明道微微一笑,面向李开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再打下去,也无意义。我不想伤你,是看在顾前辈的尊面上,不过···,尊下的师父真是顾前辈么?朋友,张冠李戴,狐假虎威,我看大可不必!你我素无冤仇。放了你,未尝不可。”
两人交手,高下立判。
李开的剑法,稀松平常,绝不是长明道的对手,更不像是经由顾向前这等剑术大家调教出来的。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像是顾向前这等剑法脱凡入圣之人,绝不可能教导出这等顽劣之徒。
哪怕李开只从师父哪里学到一点剑术皮毛,自也可以笑傲江湖,称霸一方,不必连长明道三招也抵挡不住,遭遇惨败。
长明道心中有种困惑,暗忖:“此人,是不是顾向前的徒弟?”
李开其实是在口是心非!
嘴上说着‘此事不完’,心里想得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看长明道的确有本事,剑法天差地别,远超自己,打他不过,不出十招,定被所杀,便怙惙着“老道还真厉害,我该怎样抽身才好?”
他一面故作镇定,摆着招式,一面笑道:“道长,你当我是假借师父名号,来吓唬你么?那你可大错特错了,我还不屑于干这种事情。道长大可不必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对我手下留情,咱们各展其能就是。”
长明道却也耿直,说道:“好!朋友,你不听我劝告,执意要柳将军孩子的性命,恕我不能拱手相送,你定要与我刀兵相见,那咱们只得就事论事了。接下来,我不手下留情了,若伤了你,我向顾前辈负荆谢罪又有何妨?”
李开面色一变,暗道:“不好,老道要下杀手,这可怎么办?”
焦海鹏目光炯炯有神,死盯着离开,早看出李开胆怯,大笑道:“死鸭子嘴硬。我还当顾前辈教出来的徒弟有多么叱咤,原来就是个宵小之辈!你能在我手上过个百十来招,那是我本事不济。在道长手下,却抵挡不过三招,那是你太费了。我劝你,还是就此罢手,躲在你师父的怀里,再学个十年,再来找道长报仇好了。”
李开怒道:“小子,休要张狂,二十招之下,我定斩你狗头。”
焦海鹏把脖子一伸,说道:“爷爷等着你,你来?”
李开哼道:“权且让你的脑袋在你的身上在留片刻。”
焦海鹏讥道:“我看你是没有这个本事!”
李开一握长剑,笑道:“有没有本事,打过就知道了。”
两人展开唇枪舌剑,却是谁也不先动手。
长明道看出李开有些骑虎难下,便说道:“朋友,劳烦你回去给上头带个信,就说‘长明道不日就要取其狗命,让他小心为上。’”给了李开一个台阶下!
李开脑筋转的很快,拱手道:“道长,我佩服你的剑法。今日我是败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方长。改日,我定要再向道长请教一二。”
长明道笑答:“那我等着尊下就是。”
李开哼了一哼,说道:“后会有期,你的话,我一定带到那人。只是,道长要来京城,可要小心了。”转身就走。
那俩同伴看见带头的走了,也一起灰溜溜的踏出门外,愈走愈快,像是不想在此多停留一刻!
其时,天空中,启明星越发黯淡,薄云惨雾,东方渐渐有了一些绯红颜色,风袭长林,树叶婆娑,破庙阶前,荒草浮动,寒露微凝,更添凉意。
长明道人收剑入鞘,长吁了一口气···
焦海鹏目视着他们离开,从门口折回来,说道:“道长,为何放了这混蛋,因为他是顾向前的徒弟吗?我看顾向前,未必真有这样的徒弟!”
长明道笑道:“我也有如此猜测。只是,一路走来,死于我剑下的人够多了。罔造了太多的罪孽。何况,他说出顾前辈的名号来,咱们不能不给前辈一个面子。若真杀了他的徒弟,日后顾向前找来,如何答对?”
焦海鹏诧异道:“顾向前固然厉害,可是谁见过他?我看不过是江湖上以讹传讹,真假难分。道长的本事,我却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我觉得,哪怕顾向前今日来了,您也不见得会输!”
长明道只是关切婴儿,笑而不语···
话说李开三人走出破庙,立即钻到树林中,走不了多远,停了下来。
他藏身一棵大树后,看着身后无人追来,这才放心。
因为输给了长明道,李开心情大跌,烦闷得很。
两个同伴,面面相觑,看出他面色不对劲了,阴沉沉的,所以都不言语,不敢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毕竟谁也不想去踩老虎的尾巴,自讨没趣。
过了片刻,李开稍做喘息,这才放宽心了一些,暗忖:“我这是干嘛呢?和自己置什么气?长明道人,到底是天山一脉的佼佼者,我不过跟着顾向前偷学了几招,打不过他,岂不正常?幸而保全一条性命,便是大造化了。”
李开兀自感慨,耻于言表,心中所想,外人又如何知道?
原来,追溯起来,李开不过与顾向前只有一面之缘,只是服侍了顾向前几天,根本不是顾向前的徒弟,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顾向前独来独往,孑然一身,来去无踪,是不收徒弟的。
多少人抱着这样的幻想去找到他,都被他拒绝了。
更多的人,只有这个想法,却不见其人。
李开是比较幸运的。
许多年前,顾向前为武林除害,仗枪持剑追杀武林十大恶人,双方苦斗之后,到了深山里,顾向前遭了他们的暗算,受了内伤,拼着性命,终于还是杀了十大恶人。紧要关头,误打误撞,寻了一个猎户的家中,那猎户一家均是忠厚善良的人,当即让出了房子,让顾向前疗伤。
而这个猎户,就是李开的父亲。
李开当时还小,父亲要出去打猎,只剩他和母亲照看顾向前,又因为母亲始终是女子,多有不便,主要还是李开服侍着顾向前,两人因此也熟络了。
疗伤期间,李开偷偷地跟着顾向前学了几招剑术。
世俗奇人,往往都有奇怪的习惯。顾向前也是这般。
每逢日出,日落,两个时间点上,若是闲暇无事,他必要练剑,许多惊骇世俗的剑招,也是这样诞生的,养病期间,亦毫不例外。
李开耳濡目染,时间一长,还真让他偷学了几招。
顾向前本不会把剑招传人,但是也不避讳李开,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猎户的儿子,居然有这等天赋。李开更胆大包天,自诩他的徒弟,在武林之中,招摇撞骗!
后来,顾向前伤好了,留下了重金,离开了猎户家中。
心高气傲的李开,绝不想一辈子当靠山吃饭的普通猎人,他见了顾向前之后,武林便在他的心里扎根了。
于是,他辞别了父亲,下了山,展开了求学之路。
他运气很好,遇到了几个师父,学了一些本事。
其实这些人,都是武林中高不成低不就的人,不是镖头,就是江湖卖艺之流,仗着有些拳脚,糊口罢了,谈不上高手。
但启明者,只负责把弟子领上路。
他们的本事,对几乎是一张白纸的李开来说已经足够了。
从这些人的身上,让他知道了内功养成、运用之法,照此修炼,内力渐渐丰盈。
有了内力之后,李开便自己捣鼓着,把从顾向前哪里偷学来的剑招融会贯通,真像那么回事。
从此后,李开一发而不可收拾,踏足武林,先后打败了几个小帮会的帮主,真就让他闯下了一小片天地,变得远近驰名了。
其实让他出名的,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逢人就说是顾向前的徒弟。
武林豪士,三教九流,绿林好汉,无不忌惮顾向前的威严,哪能分辨真假?对李开便恭维尊敬起来。
无论李开到哪去,无不是座上宾,吃喝用品一应俱全,走的时候,还要先上供奉银两。
总是活在谎言之中,那么谎言也是真话。
时间一长,导致李开膨胀了,感觉自己真是顾向前的徒弟了。
谁料,今日在破庙里,遇到了长明道这等高人,他不自量力,吃了大亏,被一棒子打回了原形?
李开沉默着。
他的两个同伴,一左一右,欲言欲止。
其中一个叫作王二喜的,是个懂阿谀的人,说道:“李大哥,你别气馁。我看,长明道那厮不过如此,这次准是李大哥大意了,失了荆州。下次碰到了,保准打他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还有那个黑小子,我横竖看他不顺眼。”
另外一个,叫麻三的,跟着说道:“是啊,那小子,妈的,三脚猫的功夫,被咱们李大哥追的上蹿下跳的,还敢嚣张,不就是身后站着小老道儿么?”
李开还烦着呢。一听两个同伴溜须拍马,一反常态,不再受用,更不厌其烦,骂道:“都他娘的消停点,谁再敢放没味的屁,我就把他鞋脱下来,塞到他的嘴里。”
两个同伴吓得直捂嘴,自是谁也不敢再说了。
李开很满意。
因为,他打不过长明道,至少还能恫吓的住这俩人,这使他找回了一点尊严。
而像是麻三,王二喜这类人,是没有尊严的,绿叶红花,只是陪衬。
岂料,李开这边刚训斥完俩人,左近倏忽的冒出个人影。
其时,天已放亮,林中雾气朦胧,可以清晰地看见,此人矮矮胖胖的,披着金线红底的袈裟,是个光头和尚,舔着一个大肚子,手中拿着一根锡杖,虎头燕颔,威猛异常。
这根锡杖,但是又跟一般的锡杖不同。
这杖的上边看得见的地方,皆是武装。
最上面留着枪头,很是锐利的模样。杖塔四周,全是刀锋。下面几组铁环,闪闪放光。
此人到来,单掌作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李施主,你可好大的火气,那可不对!”锡杖落地,铁环撞击有声,铃铃铃,很是悦耳!
李开先是一惊,然而是一愣,接着笑脸相迎,拱手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