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吏员里地位最高的,是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人。
他应该是有点高度近视,看着正在门口的唐重都得眯起个眼睛来。
张大庆就指着他说道:“唐主簿,这位是何书吏,他们这间屋子里的事情都由何书吏总持。
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找他,他会帮您解决的。”
“哦,幸会幸会。”
唐重朝着何书吏拱拱手,何书吏也非常客气的跟唐重回礼。
紧接着张大庆一一介绍其他的六位书吏,唐重也都一一见礼。
那些人甭管对唐重当他们的顶头上司是个什么态度,至少现在都非常的客气,都很有礼貌的跟唐重回礼。
介绍完了之后,张大庆就说道:“其他还有什么事的话,您就跟何书吏说吧,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张大庆朝着唐重抱了抱拳,然后就退出屋外。
唐重则是看着几人,随后笑呵呵的说道:“诸位前辈,今后咱们就要在一起共事了。
晚辈才疏学浅,经验也不如几位前辈丰富,所以还望诸位前辈多多包涵,晚辈还有许多地方要向诸位前辈学习。”
大伙一听唐重说的话,心中都是暗自点头。
心说这小伙子不错,突然间到了一县主簿的位置,也没有骄横跋扈,目中无人,而是十分的谦虚。
身为上司也没有颐气指使,还恭维了一番身为下属的自己。
几个人心里都很舒服,当然了,他们也不能从这一次对话之中就判断出唐重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有句话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谁也不敢说唐重现在是不是在装模作样,等时间久了,他就会暴露本性。
不过目前为止唐重给他们的印象还算不错,加上这些人当书吏当了这么多年,也自知自己的斤两,没什么竞争意识,所以也都客客气气的说道:“哎呀,唐主簿您太谦虚了,我们身上并没有多少值得您学习之处啊。”
“哎,这说的是什么话。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更何况是您七位呢。”
“呵呵呵,唐主簿说的不错,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吧!”
何书吏笑呵呵的说完,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再一次十分热情的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唐重这下就算是被众人接纳在内了。
随后何书吏带唐重去了主簿办公室,他对唐重说道:“前任主簿离职两年才刚刚有人补上空缺,因为需要节省开支,所以前任主簿留下的来的东西,就都挪给我们使用了。
您若是需要什么,可以列个单子交给卑职,卑职会安排专人出去采买。”
唐重笑了笑说道:“暂时还不需要什么其他的,就先弄些纸墨笔砚,还有书架来吧。”
何书吏点点头,唐重的要求算是在预料之中。
随后何书吏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么……唐主簿,您是否有批阅公文的想法?”
何书吏二十多岁就进来官府当书吏,这一当就是二十多年。期间半点升迁都没有,也就是靠岁数熬出了头,这跟他讲话的方式估计也有点关系。
你说哪有这么问人的?
你这么一问,就算是想摸鱼偷懒的人,顿时也没了这个心思,更何况对方还是你的上司呢?
不过也幸亏唐重不是小心眼的人,而且他来也并不打算混日子,而是真的打算做上几件事。
因此唐重点点头道:“啊,好啊,你就先挑几分公文出来给我看看吧。我这初来乍到的,业务也不熟练,何书吏,麻烦您多多指教了。”
“哎呀唐主簿客气客气……”
何书吏应了几声,随后就转头走了。
不一会儿,何书吏没来,倒是一个衙役打扮的差人过来了。
手里捧着一件衣服,嘿嘿笑着对唐重说道:“您就是唐主簿吧?这是张捕头委托卑职送来的,这是前任主簿留下来的冬季公袍和靴子。
您这刚刚上任,消息送到州里去还得要一些时间。等他们派裁缝过来给您量体裁衣,估计也得要七八天的功夫,衣服做好更得过个三五天才成。
所以这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您就先将就着穿前任主簿留下来的这件吧,我们都洗的干干净净,您放心穿就是了。”
唐重点头,接过手中,道了声谢,那差人顿时诚惶诚恐,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然后就落荒而逃。
他什么毛病唐重不太清楚,不过这官服摸在手里确实感到厚实。
对比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都要厚上几分,而唐重这身衣服的价格也不便宜。
当官是好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挤破头都要当官呢,别的权力什么的都不说,就这待遇,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享受不到啊。
官服跟常服还不一样,里面扣扣纽纽的多的让唐重手忙脚乱。
好在凌飞跟着过来了,这位前山东开阳县马快班头,当了好几年的捕头,有着丰富的穿官服经验。
在他的帮助下,唐重很快就换好了官服,也换上了新的官靴,这靴子也不知是用什么皮子做的,总之穿上就觉得相当舒适,不知道这跟心理作用有没有关系。
唐重虽然只有十五岁,但身材已经长得跟成年人相差不多,也就是小那么一两圈的区别。
这身官袍套在身上,略显宽大,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那种。
靴子倒是合脚,看来前任主簿的脚也不是很大。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
唐重这小子本身长得就还不错,现在再穿上这一身官袍,往哪一站,连凌飞都忍不住在心中夸赞了一声,好精神的小伙子!
“嘿嘿,凌大哥,你瞧我穿这身怎么样?”
“棒,棒极了!”凌飞挑着大拇指称赞道。
唐重一脸窃喜,低头看看前胸,又看看后摆,自己也十分满意。
主簿这个官职,不过就是九品芝麻大的官位,而且还是从九品,相当于是芝麻中的小芝麻粒了。
所以在官服的制式上,相当的简约,而且颜色也是青色,腰带上镶嵌着一块石头,唐重认不出来,不过据凌飞所说,这是一块直接捡来的铜。
因为当朝官服的制式是三品以上官,服紫。
四品、五品,服绯,也就是稍微有点暗的朱红色。
六品、七品,服绿。
八品、九品,服青。
而腰带中间饰物也因为官员的品级而有所变化,唐重腰带上镶着的这块铜叫做‘鍮石’,其实就是天然形成的黄铜矿石被捡来了一块,也没炼,只是稍微打磨一番显得比较合适而已。
像唐重这样,八九品的芝麻官腰带上镶的都是这样的鍮石。
六七品的官员,腰带上则是一块银子。
到了四五品,腰带上镶着的就是金子了。
不过往往在这个品级的官员腰带上是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的,因为金子实在是太爱丢了。
三品以上官员,人家腰间镶着玉石,小偷偷了不好销赃,同时也不敢偷那个品级的官员。
银子和黄铜,人家又看不上。
这四五品的官,没三品以上官员那么大的权力,半上不下的还戴着个金块招摇过市,小偷们不偷他偷谁啊?
当然了,偷腰带上镶嵌的金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帮当贼的要是铁了心要偷走,他们总能找到办法,而事实也是很多官员腰带上的金块失窃。
因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正处在四品和五品期间的官员,就不约而同的将腰间的金块摘下来放在家里面。
而空缺则是缝上去一块黄布,看着虽然还是缺少一点光泽,但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当然,这些事情唐重都不知道,这都是恰好聊到这儿,凌飞就给唐重讲了一遍。
唐重没想到一个官服,一个腰带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感觉十分新奇。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何书吏从外面进来了。
他怀里抱着一大摞的卷宗,光是看着都叫人头皮发麻。
唐重眼瞅着他把那些卷宗都放在了桌面上,心里头这个无奈啊。
我又不是什么培训上岗的好手,我这头一天来,一点这方面的业务都没接触过,你一上来就给我这么多的卷宗让我审阅,到底是你太实惠了,还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呢?
凌飞识趣的退出办公室在外面当站岗的,这时唐重就略有无奈的说道:“呃……何书吏……这个……这个……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是头一天来上班,对吧?”
何书吏点点头道:“是啊,卑职知道啊。”
“那……嗯……你给我把这么多的卷宗都拿过来,是否有点……呃……不太合适?”
何书吏俩眼一眯,不是因为他对唐重说的话有意见,而是因为他近视的厉害,想看清楚唐重就得把眼睛眯起来。
“呵呵,唐主簿,您多虑了。这些卷宗看着虽然多,但实际上就那么几样,很多都是一个模板的变体,拿来也是给您熟悉用的,您不用担心。”
听到何书吏这么说,唐重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并不知道的是,这才是他噩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