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俊的家,住在城外不远处的聚居区里面。
因为唐重提前得知了乱军即将到来,所以他特地修了一座七八米高的城墙,向外突出,将这片区域关在里头。
转移这里的居民其实是最简单的办法,不过这里住的人实在是太多。
光是这边,就住了差不多两万人。
别的就不说了,单是他们进城之后,如何给他们安排住处,都是个问题。
所以从多方角度考虑,最节省成本的办法,就是修一座外凸的城墙将这片区域围拢起来。
刚一到家,见到日思夜想的娘亲,柴俊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想象当中,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的场景没有出现,母亲竟然还举起拐杖,要打死自己。
柴俊也是不敢反抗,躲也不敢躲。
将近四年的时间,印象里柴俊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她的身体还算硬朗,哪里像现在这样走路都要拄着拐杖,满头雪白的头发?
想到母亲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柴俊心里是无比的惭愧啊。
回忆当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为了那个女人,好像其他什么事都不在乎了一般。
母亲得知自己进了大牢以后,她得有多伤心啊。
生怕躲避会叫母亲打空,再闪了腰什么的,柴俊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那挨打。
“娘,您别生气了,您消消气……”
一边挨打,柴俊一边劝说道。
柴母好像要趁着这一次把心中多年积攒的恶气一口气撒完似的,那拐杖劈头盖脸的就朝着柴俊的脑袋,肩膀上砸了下来。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这个逆子!”
打了半天,一直打到老人家没了力气,此时的柴俊已经是头破血流。
顾不上给自己擦拭鲜血,柴俊赶紧上前搀扶着母亲:“娘,您打累了吧?孩儿扶您进屋去歇歇。”
柴俊倒也是个汉子,都让打成这样了,愣是一声没吭。
老太太有心摆脱他,怎奈没什么力气,只得在柴俊的搀扶之下,回到了房内。
柴俊扶着母亲坐在椅子上之后,老太太就哭了起来。
“他爹啊,我对不住你啊,老柴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让我给教坏了啊。
三十好几了媳妇也没娶上,还蹲了好几年的大牢,这都是我教子无方啊。
他爹啊,你把我也带走吧,养出这么个逆子,我实在是没脸活着啦!”
老太太是哭天抢地的一顿自责,听得一旁的柴俊心里这个难受啊。
但他也知道,这时候最好还是什么都别说,让母亲先把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之后她才能心平气和的听自己说话。
就这样,柴俊又是去烧水,又是给母亲递手帕的,连自己脸上的鲜血都没顾得上擦一下。
终于,过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母亲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此时老太太也没了一开始那么激动的情绪,再看到面前一脸愧疚的儿子,被自己打得满头是血,老太太心里也有些心疼啊。
她缓缓站起身,拿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在柴俊脸上擦了擦,随后泪眼婆娑的道:“儿啊,娘打你,你恨不恨娘?”
柴俊摇摇头,感受着母亲在擦拭自己头上的血迹,柴俊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哽咽道:“娘,孩儿怎会恨您呢?
孩儿只恨自己,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害的您衰老成了这个样子……是孩儿不孝,您打孩儿,是应该的,孩儿该打。”
老太太听儿子这么说,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伸出手,踮着脚抱住了儿子。
柴俊泪流满面,也是伸出手紧紧抱住了母亲,还矮了矮身子,这样便于母亲抱着自己。
母子二人多年不见,经历了一些插曲之后,现在总算是出现了柴俊想象中的情景。
两人是抱头痛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半晌过后,这娘俩才缓过劲来。
老太太让儿子先去洗洗脸,处理一下伤口,柴俊赶忙答应。
去院里的井里打了水上来,仔细把血迹清理干净之后这才忙不迭回去见母亲。
此时老太太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脸的忧愁,见儿子进来,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下吧,坐下说话。”
“哎……”
柴俊答应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坐好。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儿子,最后叹了口气道:“自打你入狱之后啊,为娘也不是没想过去看你。
可是去了几次,那边大牢里的人都说不能见。
后来,因为你进了监狱,你姐夫那边的家人,对咱们家有了意见。
你姐姐是个女子,嫁过去了得向着夫家,这一来二去的,为娘跟你姐姐也是很少相见了。
往年逢年过节时,她还会带着她三个孩子来看看为娘,可今年,她也只是过年的时候回来了一次,往后就再没回来过了。”
柴俊听到这,一脸自责的垂下头去。
“不过无妨,靠着过去的积蓄,为娘再做些针线活,自己一人也能养活自己。
只是为娘时不时就惦记着你,想知道你在牢里过的怎么样,吃没吃苦,受没受罪。
每次一心疼你,为娘又想到这都是你咎由自取,心里便纠结的厉害。
整日整夜都是如此想,为娘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本来还以为官府要把你关到死,没想到你却被放了出来……也罢,那位小县令把你放出来,估计也是要你去参与防守贼兵的吧……”
“不是的,娘,您听孩儿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柴俊开始给母亲讲述着事情的经过:“一开始孩儿认识了一个女子,跟那女子相处的还算不错。
于是孩儿便想着与她成亲,可那女子又是个富家女,她说以孩儿的身家,她愿意嫁,她的父母定然是不能同意的。
除非孩儿能够拿得出聘礼来,否则孩儿跟她注定就只是一段孽缘罢了。
孩儿当时也是被鬼迷了心窍,为了这份聘礼,孩儿盯上了昌平商会库房里的宝贝。
可是孩儿试了几次,都没能得手。恰好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人,将库房里的东西都给盗走了。
孩儿发誓,这一切都并非是孩儿所为,可是孩儿有想法是真的,付诸行动也是真的。
那姓郭的县令为了尽快给出一个交代,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孩儿当做真凶关了起来。
之后,孩儿就像是被忘掉了一样,一直到了今天。
之所以孩儿会被放出来,是因为现在的县令,那个年轻的唐县令,他有求于孩儿。
他说乱军攻城来的十分突然,他都还没来得及通知、疏散昌平县附近村庄镇店的老百姓出去避难。
如今乱军包围了咱们县城,攻城的战斗也是十分猛烈,他实在是腾不出人手,去告知那些老百姓。
因此,他才想到了我们……”
老太太不听则已,听完之后是十分的惊讶:“儿啊,你说的可是真的?”
“娘,孩儿所言,千真万确,但有半点虚假,就叫孩儿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
“噫!快住嘴!快住嘴!可不敢这么发毒誓,娘信你就是。”
老太太急忙捂住柴俊的嘴巴,等柴俊不说了,她才坐回了椅子上:“这么说,儿子,你是被冤枉的?”
柴俊还是老实,挠了挠头,红着脸道:“说冤枉……也不尽然。
事情确实不是孩儿做的,但是孩儿也确实这么想过,更是尝试过。
所以……所以孩儿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唉……你这孩子……”老太太叹着气,摇了摇头:“你啊你啊,你这孩子一直都特别自以为是。
你也不想想,就算你靠这个办法,弄到了足够的钱,人家就会把女儿嫁给你么?
人家有钱嫁女儿,难道不会调查一下,亲家是个什么背景?
咱们家就算是砸锅卖铁,搜肠刮肚,也拿不出能跟人家的嫁妆对等的聘礼出来。
到时候万一人家问你,说你这聘礼是从哪儿来的,你怎么说?你怎么回答?
你说这是凑出来的,人家会相信吗?”
“娘,过去的事情咱们能不能不提了,孩儿在狱中想了很久,也觉得这样很蠢,孩儿后悔的都快死了,您就别说了……”
“看来把你关到大牢里对你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你那个自以为是的性子,是改了不少。”
老太太叹了口气:“也罢,既然这次被放出来了,那你可要记得好好谢谢人家唐县令。
至于唐县令要你去办的事情……从大的说,为娘愿意你去做,毕竟都是为了老百姓,而且唐县令这段时间,为了咱们昌平县做的事情,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他不会给咱们老百姓使坏的。
但是站在一个当娘的位置上说,娘不希望你去。
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都三十多了,媳妇也没娶,孩子也没生,老柴家现在还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柴家就算是绝了后了。
所以从内心来说,娘不希望你去。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看你自己,如果你愿意的话,娘也不会阻拦你,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不管你怎么做,娘都支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