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韩熙载死死地注视着秦弱兰,脸色阴晴不定。
秦弱兰惊骇至极,可她却不敢再哭了,只好将实言相诉:“贱妾奉阿郎之名去请两位郎君,孰料半路上遇到了陈博士,陈博士不由分说就扒了贱妾的衣裳想要轻薄贱妾……
恰巧秦小郎君和郎小郎君经过,他们见贱妾拼命反抗,便上前帮了贱妾一把,和陈博士打了起来……”
韩熙载听了秦弱兰的话,心中舒了一口气,若秦易当真是因为怨恨陈致雍而寻衅报仇,那也太让自己太失望了。
陈致雍还因为秦易的“父亲”二字而发懵呢。
“父亲?他喊谁父亲?胡老?不对啊,他说的是父亲府上,嘶,难道他说的父亲,是韩公!”陈致雍眼中闪过惊恐。
好家伙,原来这秦易竟是韩公的私生子!
如果只是义子的话,没道理秦易不改姓韩啊。他必是韩公外室生的孩子,怕被政敌清算,所以借了母姓!
怪不得这家伙区区一个白丁竟然能进韩公的宴席!
我说呢,舒雅那家伙闲着没事为什么要挑衅这秦易,原来是想借故捧秦易的名声!
没看到在他秦易用那首艳惊四座后,别人再无疑虑他的才学了吗?这一定是韩公安排好的。
不不不,若秦易是韩公的私生子,那秦易的这些诗词说不定都是韩公代笔,故意为他显名!这样一来,年纪轻轻的秦易能作出那般绝妙的诗词也就想得通了!
如此看来,韩公对他的私生子定是极为重视!
我真是疯了,竟然向韩公说他这位重视的私生子的不是!
若我真的因为他殴打了我而让韩公惩治于他,韩公和他必定对我怀恨在心,我的仕途岂不就到此为止了?
陈致雍并不是傻子,甚至可以说他比很多人都聪明,他当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知道了想要通过韩熙载惩治秦易是绝对做不到的了。
不仅做不到,甚至他还会因为秦易被韩熙载记恨,说不定还会被韩熙载穿小鞋。
官场如战场,一旦自己失去了韩公的庇护,自己以往结下的仇人必定不会吝啬狠踩自己一脚!
嘶……
他迅速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掉准枪头直指秦弱兰:“贱婢休要胡言!分明就是你这贱婢摆弄风姿故意勾引于我,想和我春风一度,我才出手的!”
陈致雍又义正言辞地对韩熙载道:“韩公,听这贱婢狡辩,现在我全明白了。
先前我只道是秦公子和郎公子处于私愤动手打我,可如今一想,他二人原是因为英雄救美,伸张正义,并不是他们的错,倒是我误会了他们。
而我也是受了这贱婢蒙骗,才做出了那等事情。唉,我真是无颜再见韩公,实是羞愧,羞愧啊……”
韩熙载皱着眉:“是这样一回事吗?”
秦弱兰听着陈致雍的胡扯,心脏几乎听了数拍,她怎么也想不到,陈致雍竟然是想把祸水引到她的身上。
她瞪圆了眼睛,失声道:“陈博士何出此言,如何是妾身勾引博士,若是妾身勾引博士,如何会叫来两位郎君的相救?”
韩熙载又看回陈致雍,秦弱兰说得确实在理,而且他素知秦弱兰为人,知她不是那种放浪形骸之人,决计做不出那等下贱之事。
陈致雍却理直气壮:“好个贱人!你之前对我就多有勾引,我因你是韩公爱妾,便尽皆无视,若不是今夜吃多了酒水,我如何会被你迷惑了心智?
至于你说的呼救,呵呵……若非你说喜欢被迫的戏码,让我配合你粗暴一些,还说那样可以增加情趣,我如何肯做?
谁能想到,就是因为你的这出破戏,害得我被两位郎君误会,白挨了一顿打!好贱婢,再敢胡说,我非要生撕了你的嘴不可!”
怕秦弱兰还要说出真相,陈致雍就要扑过去掌掴秦弱兰。
秦弱兰吓得魂飞魄散,可她只是一个区区侍妾,身份低微,连躲也不敢躲,只是惶恐地闭上了眼。
那巴掌自然是落不下去,秦易一横身,就挡在了陈致雍身前,让陈致雍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秦易对韩熙载道:“父亲,秦娘子受父亲吩咐,要去接引我与郎粲,岂有半路放下吩咐去勾引陈致庸的道理,这实是陈致雍的狡辩……”
秦弱兰美眸中一亮,望向秦易的目光中满是感激,若非秦易在,她今日岂能有个好处?
陈致雍大急,他倒是没想到秦易竟然能这件事,他硬着头皮道:“秦公子,此言差矣,你是不知道此女何等淫贱,岂能轻下判断……”
韩熙载抬起手,止住陈致雍的话头。
就在陈致雍以为自己狡辩不清、着急地直挠头时,韩熙载忽得将巴掌放下,狠狠地甩在了秦弱兰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让场面为之一静,全都呆住。
别说秦弱兰捂着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就连秦易、郎粲,甚至是陈致雍都呆住了。
唯一一个镇定的是胡老,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微不可查地颔了颔首。
“父亲,这……”事情的真相如此显而易见,秦易不相信韩熙载这位智者不能分辨是非。
“老师,你……”
韩熙载抬手让他们噤声,他冷着脸恨恨地看着秦弱兰:“好贱婢!没想到你竟如此下贱,勾引致尧不说,又谎骗我儿和徒儿为你张目,令他们彼此结仇,简直可恶至极!
你这毒妇,使出如此卑劣手段,实是下作!老夫非要扒了你的皮,让你知道后果!”
秦弱兰哭哭唧唧,她哪里敢反驳韩熙载,伏在地上一言不发。
“父亲!”
“老师!”
秦易和郎粲的话被韩熙载打断,韩熙载定定地看向陈致雍:“致尧,你能宽宏大量不去计较我这两个傻儿郎的鲁莽,倒是委屈了你。”
陈致雍满脸堆笑:“韩公何出此言?呵呵,两位公子这哪里是鲁莽?这是急公好义、热血勇决,此等品质,非常人可有啊。
都怪这贱婢,让我和两位公子生了这么大的误会,唉,还望两位公子不会以为我真是那般没有礼数之人,轻视了我才好。”
韩熙载露出淡淡笑容:“哪里哪里,致尧为人,老夫向来知晓,待一会儿老夫向正言和明光解释清楚,他们自然不会误会了致尧。
至于这贱婢……老夫非要对她施以家法,好生惩治,为致尧出这一口恶气。”
陈致雍笑着和韩熙载又说了好几句,他还想和秦易及郎粲说说笑笑几句,结果热脸贴了冷屁股,只好讪讪作罢。
韩熙载对他们的态度很不满,搬出长辈架子强行让他们给陈致雍道歉,二人迫于无奈只好从命,这件事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既然事情解决完了,陈致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他很快就告退了下去。
“还在这儿哭哭啼啼地做什么?滚去外面!”韩熙载冷眼斜了秦弱兰一眼。
秦弱兰连连叩首,凄惨地踉跄离开。
韩熙载摇了摇头,看向蹙得深深眉头的秦易和满脸恼怒的郎粲,轻声说道:“正言,明光。你们以后就要进入官场了,这是老夫教你们的第一堂课——取舍。”
郎粲恼怒的面容稍稍缓和下去:“学生受教了。”
秦易却依旧愁眉不展:“父亲,我能理解,但是……我不能接受。”
韩熙载干笑一声:“你能如此,为父并不失落。你有一颗赤子之心,这是为父乐于看到的。
可是,在官场中,赤子之心会让你死得尸骨无存。
对待自己人时保留着这颗赤子之心,是难得可贵的,但是……对待你的敌人和你能利用的人,你要尽可能地笼络。
弱兰不过是一个妾,如何比得上致尧?用弱兰来换得致尧有台面下,让他不计较你们的斗殴,实是太过合算。”
郎粲见着秦易依旧梳不开眉头,无奈道:“秦兄,我也不甘心,可是……我能明白老师的苦心。”
秦易死咬着嘴唇,他深吸了一口气,对韩熙载和胡老行礼道:“父亲,老师,对不起,请恕孩儿无礼,孩儿……告退。”
韩熙载也没有为难秦易:“去吧去吧,好好睡上一觉,你会想通的。”
秦易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离开,只是那道背影,有些佝偻。